转眼就到了程曦回门的日子。
宁晔和程曦一进门,就先去给程老太太请了安,随即,程曦就被杨氏拽到沁园里头说话去了。
杨氏拉着女儿小手坐下,直接问道:“他对你,可好?”
程曦红着小脸,点头了点头,“嗯,比我想的要好。”
其实,即便程曦不说,杨氏也看得出来,女儿在宁府过得应是不错。
原因无他,方才在老太太那儿说话,程曦起身的时候,还是宁晔扶着她起来的,这样的举动,定然是两人柔情蜜意时才有的。
“娘可想我呀?”小姑娘笑盈盈地扑到了杨氏的怀抱里。
“想你怎么气我的吗!”杨氏语气不善,但却红了眼眶。
程曦继续道:“这两日,娘睡的安稳吗?饭有没有好好吃?允哥儿有没有气你?”
要知道,程曦上花轿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杨氏。
虽然现在二房看起来甚为和睦,但程曦就是知道,自打她出了事,母亲对父亲的感情,可以说是大不如前了。
好比刚刚,几个人明明是在同一间屋子里说话,但杨氏却是一眼都没瞧过程茂之。
回想从前,那时候程曦海啸,程茂之若是惹杨氏生气了,时常会叫程曦来充当和事佬,程曦装哭,程茂之破门而入,这样的拙劣的手段,连点新意都没有,但杨氏每次都会崩不住笑出来。
杨氏虽然年过三十,但因保养得当,所以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乍一看,还是二十四五的年岁。
这样的年纪,虽然比十六七的时候少了一丝青涩,但同时也多了一股少女身上找不到的韵味。
说句实在的,杨氏的样貌虽不及林芙,但也称得上是个美人,总之,与糟糠之妻这四个字绝对是不沾边的,可直到那穗姨娘进了院子,杨氏整个人,恍若一夜之间就变了。
最明显的就是眼神,那种说不出的苦涩和绝望,到底把一个人所有的心气给磨没了。
再看现在的杨氏,虽然样貌依旧,双鬓未白,但那眼里看破一切的淡然,和曾经隔几日就要和程茂之生闷气的那个人,已是截然不同了。
杨氏笑着回答了她一连串的问题,然后又道:“娘现下过得极好,倒是你,你才是真让我担心的。”
程曦眨了眨眼,“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杨氏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我问你,世子房里那两个通房,你可是见过了?”
一听这话,程曦便连连摇头道:“还没有。”
还没有?
杨氏确实有些诧异。
按理说,通房丫头不比妾室,妾室还有可能有自己的院子,但通房一般都是在男人跟前儿伺候的,为的,就是图个方便。
若是没见到人,那便是提前得了授意。
杨氏今日本想教她点主母御下的手段,再告诫她守着点自己的心,毕竟她自己的女儿自己心里清楚,碰上宁晔那么个会讨女人欢心的男人,动心是迟早的。
但看着程曦这红光满面的小脸儿,杨氏到了嘴边的话,到底是咽了下去。
罢了,男人有两个通房本就是正常的,即便把这两个处理了,等以后曦姐儿有了孩子,终究还是得再找新的,到时候万一勾来个不安分的,日子指不定要过成什么样子。
至于宁晔同程曦承诺的那句,娶了她便再不纳妾纳妾的话,杨氏大抵是不信的。
人这一辈子太长了,长到有一天,男人违背誓言的时候,总会找机会生出一份心安理得。
两人好的时候,睡在一个被窝里还嫌不够亲密,恨不能将对方挂在自个儿身上,困着,宠着,哪里不让去。
可到了分崩离析的时候呢?
约莫在同一个院子里头呼吸都是难受的。
杨氏常想,人都是怎么走到那一步的呢?
是年老色衰,还是外面的野食太新鲜;是曾经的蜜意荡然无存,还是夫妻的缘分走到了尽头
也许都有吧。
杨氏想。
程曦看着杨氏目光有些出神,不禁伸出小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娘,你接着说呀,他院子里的人怎么了?”
杨氏回过神来,抬手捏了捏程曦的小脸,微笑道““没事,娘就是想告诉你,记得把你祖母嘱咐的话儿放在心里,别整日里跟后院那些女子拈酸吃醋。”
说完这话,杨氏不禁想起多年前,她回门的时候。
记得那时候,她娘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姝儿,夫妻要想过得和顺,姑爷院里那些人还是尽量清干净些,多一个女人,就容易多生一分龃龉,夫妻之间一旦有了裂痕,有人想破墙而入,那可就容易多了。”
那时她听之信之,以为她娘说的都是对的,毕竟她父亲就是守了她娘一辈子。
可她活到今日,她才幡然醒悟,也许,从来都不是她娘的手段有多高明,而是她娘命好,遇上了个用情至深的。
人的命,天注定,有些人的日子,就是羡慕不来的。
杨氏一辈子见的太多了,她一看宁晔那张招人的脸,就知道他的后院不会消停,正因此,杨氏把一肚子的话都咽下了。
人过得不幸,也许就是因为太贪心了,要多太过,又永远不可及,才会生出那么多不甘心来。
这时候,程曦一笑,认真道:“娘,你放心吧,我不会和他那两个通房拈酸吃醋的,我都想好啦,等过一阵子,我就把她俩正式抬为姨娘。”
说完,程曦好似又觉得不够,便补充了一句,“女儿绝对不给咱们程国公府的姑娘丢脸。”
程曦这两句话,弄得杨氏思绪都断了。
直到程曦走后,杨氏咂咂嘴,才反应过味儿来,她怎么觉得,这曦姐儿的架势,像极了小时候刚学会握笔的时候呢
程曦自小就是听话的那个,老太太不论教她什么,她都会努力做到最好,去女学的时候如此,练字的时候也如此,杨氏不止一次见过曦姐儿为了老太太的一句点评,点灯熬油不睡觉,练字练到天都亮了。
老太太那边一起,她就拿着字帖颠颠地跑去问:“祖母,曦曦写的好不好呀?”
想到这,杨氏又有些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
程国公府的大门才一阖上,宁晔就低头对程曦道:“今夜我带你去彩云楼用饭如何?”
程曦眼睛一亮,“彩玉楼?我怎么没听说过?”
宁晔点头笑道,“这家是刚开的,里面多是你爱吃的。”她爱吃什么,宁晔这几天已经看明白了,除了那些没甚营养的甜品,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肉。
吃肉还挑的很,肥的也不吃。
彩云楼一到了夜里,可谓是宾朋满座,来的早还能抢个地方,来得晚就只能败兴而归了,宁国侯的马车穿过人群,直接驶向四方街的尽头,转而停在了彩云楼的后院。
宁晔一跃而下,站稳后,回头伸手去扶程曦。
这手一拉上,宁晔就没在松开,二人走了两步,程曦有些懊恼地停住脚步道:“世子爷,我没带帷帽。”
“无妨,从这西门走,可以直接进包厢,咱们不走人多的地方。”
听到这话,程曦有些崇拜地看了他一眼,喃喃道:“还带这样的啊。”程曦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其实也不怪她,平时里她能上街,多是去买一些手饰,布匹,就吃过几次酒楼,还都是程煜带她去的。
可程煜那人偏心眼儿的很,唐妩爱吃素,他就总带她们去吃晋江阁的素菜,全然不管程曦这个无肉不欢的小可怜。
从西门进去,一行人直上了二楼,程曦和宁晔坐到了屏风里头,茵儿和十九在外面候着。
很快,厨子就端来了一整只烤熟的鸭。
厨子的手里拿了一把刀,在程曦一脸错愕的注视下,秀起了刀工。
刀尖在鸭身上飞快的横切着,一片片鸭肉在空中飞舞一圈,又落回盘子里,不到片刻的功夫,程曦的眼前就摆满了一盘肉。
鸭肉层层叠叠,像极了绽放的嗯烤焦了的牡丹花。
也许是刚刚的画面太过精彩,程曦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小嘴。
宁晔趁机夹起一块儿放到了她嘴里,侧头问她,“好吃吗?”
喂饭的举动实在太过暧昧,程曦“腾”地一下,就红了脸。
撩拨这种事,做多了就腻了,所以宁晔只喂了她这一口,就放下了筷子,整个动作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宁晔看得出来,这烤鸭十分地合她胃口,自打她尝了第一口,那筷子就没停下过。
所谓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觉得寡淡,宁晔也是在来了几次之后,才突然觉得,这鸭子的美味,有一半以上来源于那绚丽的刀工。
当然了,初次来的人肯定不会有这种感觉,就像他面前正沉浸于美食,不能自拔的程曦。
程曦和宁晔回到明安堂时,已经戌时了。
女子洗漱向来要比男子慢上一些,等程曦绞完头发进屋的时候,宁晔已经褪了衣衫靠在床边拿起书看了。
程曦悄悄回到了床上。
她顺着烛光去看宁晔的侧脸,心里不禁想,她当初为了这桩婚事哭成那样,属实是不值得,她要是知道这人婚后对她这般体贴,她就少掉两次眼泪了。
回想大婚当日,她那眼皮儿还是肿的呢。
宁晔的眼神,借着翻书的动作,也悄悄地移到了她身上。
只见她鬓角的发丝还湿着,便开口道:“夜里有风,怎么头发没绞干就要睡了?”
程曦回道:“无妨的,现在都五月了,即便是有风,那也是暖风了。”
宁晔伸手摸了摸她潮湿发根,眉头紧皱,这分明是觉得天气热,贪凉呢,她的陪嫁丫鬟他不好多说,但心里还是觉得茵儿伺候的不周到。
宁晔起了身子,从柜子里那出了一条帕子。
他将程曦拉了起来,不由分说地给她擦起了头发。
她的发丝很软,很顺,就像她的人一样,宁晔随意挑起一绺缠绕在食指上,整个人情不自禁的倒了过去。
轻嗅了两下。
和他想的一样,很香,沁人心脾的香。
距离一旦拉近,男人下腹那股子紧绷感一下就冒出来了,他突然想,这么多天了,即便马球不进洞,他也总得挥一杆子,不是吗?
宁晔可不会问那种“你能否给我亲一下”的傻问题,欲念来了,趁佳人还未抵抗,自然得把握好时机。
他将帕子留在了她的头上,像极了小版的“红盖头”,帕子垂下来的部分刚好遮住了她的眼睛。
他倾身上前,一下吻住了她的唇。
男人的吻,又轻又柔,端的是这世上顶顶好的技巧,哪里还有那日的莽撞?
程曦的背脊倏然一僵,掩在毛巾里面的大眼睛顿时瞪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