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妩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直到云惜阁外头的天都亮了,也没琢磨出个结果来,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一趟林芙那儿比较好。
林芙翻了翻手里的名册,好看的眉眼瞬间布满了愁容,讲心里话,别看这事儿小,但里面的弯弯绕,才是这内宅里头最为复杂的一面。
二房现在的状态就好比一间柴房,别说是点一把火了,这时候就是扔点火星子进去,也能把这柴房烧成一堆焦土。
“母亲,这事该如何办?”唐妩急的小脸惨白惨白的,她知道此事两难全,可她确实无法眼睁睁地瞧着二妹妹把这委屈吞了。
林芙摸了摸唐妩的头发,安抚道:“妧妧,此事你就莫要担心了,娘知道该怎么做,你看你这小脸瘦的,听娘的,好好回去歇一歇。”
林芙哄走了唐妩,便一人把这事揽了过来。
春瑶一边替林芙揉着太阳穴,一边道:“此事夫人要不要先告诉老太太那边。”大房越过老太太去管二房的事,若是被老太太那头知道了,免不了要生出嫌隙。
听春瑶提起了祖母,林芙就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虽说这程老太太看上去是个明事理,好说话的,但林芙与她相处了几十年,也早就看明白了她这婆母的为人。
这么说吧,程老太太若是处理外头的事,那定然是公平公正公开的,就是史官见了,也是要夸赞一番,可只要涉及到她那三个儿子,和程家这几个小辈,她的心,整个就是歪的。
不过也不难理解,这天下的做母亲的,面对的自个儿的孩子,哪能没个私心呢。
程茂之不想和离,整个程家都看的出来,若是这事被老太太知晓了,那这册子,和这事,定然会被”家和万事兴“五个字给压下来。
老太太虽然不会放过穗娘,定会找个由子给她打发了,但杨氏,就势必要被当成个傻子耍了。
林芙对这内宅之事太了解了,此事一旦被压下,日子久了,穗娘走了,杨氏定会把这一切放下,不论二郎以后是否还会有这样的风流事,只要有允哥儿在,二房的日子就能过下去。
林芙承认这样的法子的确做到了家和,可同样身为女人,若是易地而处,将心比心,她也不愿被人蒙在鼓里过一辈子。
这般想着,林芙就起了身子。
她苦笑一声,她到底,要对不起她那位小叔了。
林芙在用过午膳后,就去了西院。
到沁园时,杨氏正对程曦说着体己话,隐约还能到程曦哑着嗓子说她不嫁,真不想嫁,见林芙进来了,杨氏立马起身道:“大嫂怎么来了?”
林芙道:“之前你病地厉害,不许人进你的沁园,我瞧着今儿这门锁开了,就过来看看你,你这病,可好些了?”
“我哪里是病了,不过就是丢人丢大了,羞于见人罢了,大嫂快坐。”杨氏的性子不同于这些高门大户的宗妇,所以说话,也要比常人更直上一些,当初,程茂之喜欢的就是这一点……
林芙瞧了瞧程曦,故意道,“曦姐儿,你大姐姐到处找你呢,说是在云惜阁备了你爱吃的点心。”
程曦看出大伯母让她回避,于是连忙起身道:“是是吗?那我去找大姐姐吧,就不打扰母亲和大伯母说话了。”
“嗯,快去吧。”说着,林芙又伸手捏了一下程曦的小脸。
将心比心,若是她的孩子受了这种无妄之灾,她又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程曦一走,杨氏便给林芙倒了一杯茶水,:“大嫂今日前来,不是来探病的,是有话对我说吧。”
林芙莞尔一笑,双手接过茶水,“妹妹真是好眼力。”
杨氏侧头看了看窗外,“大嫂若是给他来当说客的,那便不必了。”近来,沁园的锁,每天落的都比太阳早,因此程茂之只能宿在书房里,老太太因为此事,没少叫杨氏过去谈心。
可是谈来谈去,左不过是原谅二字。
老太提虽然面上句句向着杨氏,口口声声骂着二郎,但说到底,程家二郎才是老太太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心疼的是谁,杨氏岂能不知?
林芙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然后不经意的问到:“你和二郎,就这么僵着,谁也不理谁,那夫妻走到最后,迟早要走到离心离德的那天。”
“大嫂,他既然做了这事,就该知道有这么一天,不过罢了,我也看开了。”
林芙探究地看了她一眼,心里不禁琢磨杨氏这句“看开了”究竟是何意思。
所谓看开,那还要份两种呢,一种是过不下去,一种是能过下去。
“大嫂别这样看我,我也没想与他撕破脸,也没想和离,这两天我想了许多,也算是对他死了心了,眼下曦姐儿未嫁人,允哥儿也离不开我这当娘的,说到底,我就是为了我这两个孩子,也得撑下去。不过今后,他以后爱去哪去哪,纳多少个姨娘我都不管了,只要别来我这沁园就行。”说完最后,杨氏还是哽咽了。
杨氏拭了拭眼角,又道:“男人嘛,睡书房又能睡几天,最多半个月,他也就没了耐心了,等他去了那穗娘房里,老太太也就不会再派姐姐来这当和事佬了。”
出了这档子事,这天下的女人贯会用“为了孩子”这个理由把日子过下去,可没有感情,哪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跨进鬼门关,去给他生孩子?
杨氏生完程曦就伤了身子,一连九年都没有子嗣,家中无嫡子,到底是不好听,所以杨氏为了给程茂之再添一个哥儿,用了不少的药,有一阵子,打开沁园的门,就能闻到一股中药味儿。
甚至,在允哥儿出生前,她还小产过一次。
这样的情分,林芙又怎会不懂?
林芙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曾想,这样的话,也能从妹妹你嘴里说出来。”
说着间,林芙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个册子,放到杨氏手上,“今日我来,不是老太太让的,妹妹你先看看吧。”
杨氏接过,狐疑看了一眼林芙,只以为是一本解闷的书籍,便随意翻阅了起来。
可是翻着翻着,杨氏的脸色就变了。
这名曰春晓的册子里,不但有媚药的倒卖记录,更有那王姓小厮的认罪单子,杨氏从头看到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杨氏面色未改,但林芙看着她的颤抖的手指,就知道这事儿与她来说,与晴天霹雳无异。
林芙也没说话,就坐在杨氏身边,过了良久,杨氏才颤着嗓子道:“大嫂怎么会把这个拿给我?”宅院里的人早就学会了明哲保身,像这样费力又不讨好的事,极容易惹着一身腥。
“我是程家大妇没错,可我也是做母亲的,也是看着曦姐儿长大的。”说完,林芙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今儿还问自己,若是这事落到我头上我该如何,但我这人,大抵是不愿意被瞒着的,便猜着,妹妹你性子如此刚烈,也当如此。”
这一句做母亲的,让杨氏撕心裂肺地哭了一通。
杨氏接过这册子,咽着嗓子对着林芙连连道谢,“大嫂今日将这册子给了我,就当这是我去查的,跟大嫂再无关系,跟也免得”老太太和程茂之怨上你。
杨氏的话没说完,但林芙却清楚的直到她要说什么。
杨氏到底是将军府的姑娘,这妾室骑到她头上作乱,她断没有忍着的道理。
程茂之还未回府,杨氏就直接带着人,踹开了穗娘的门。
“你这贱妇,给我跪下!”杨氏道。
穗娘心里一抖,直愣愣地看杨氏道:“大夫人这是怎么了?穗娘究竟是哪里惹您生气了?”说完这话,穗娘仍旧是没跪。
一旁的程蕤也许是心里有鬼,看着这一幕,也不免跟着惊慌失措。
她缓缓站起身子,然后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杨氏冷笑一声,无意与她们周旋,抬手就让身后的小厮,将这对儿母女摁在了地上。
杨氏坐到一旁的圆凳上,怒道:“曦儿的事,是你们做的?”
穗娘心里一沉,但仍不露声色道:“大娘子说的是何事?”
杨氏道:“我问你,曦儿的事,是不是你们做的!”
程蕤的惊恐万状,就连后槽牙都在紧紧地跟着颤。
杨氏一巴掌扇到了穗娘脸上,“我这么多耐心跟你耗,你若是不承认,我便将你们移交刑部!”
穗娘不知杨氏听说了何事,可她还真不信杨氏能掌握什么证据,且不说狩猎那日乱成那般样子,根本无从查证,就是她买的那个药,人家也保证过,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查不出什么名堂。
证据没了,只要她们娘俩死咬着不说,就绝对不会有事,况且,她总得为曦姐儿的清誉考虑,这事儿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思及此,穗娘便又有了底气,“大夫人连何事都不肯说,就要给我们母女定罪了吗?”
杨氏被她的无耻气笑了,直接道:“拿板子,给我打!”
“慢着!”穗娘高喊一声,然后道:“大夫人,我好歹也生下了程家的子嗣,也是在老太太跟前得了名分的妾,大夫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定我的罪,我何其冤枉!”说完,穗娘就嘤嘤地哭出了声。
杨氏的手都抬起来了,刚欲再抽她一巴掌,可身后有人提醒她道:“夫人,二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