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嘉宣帝便走了进来,郢王在他身侧,此时屋内众人一同朝皇帝行礼——吾皇万万岁。
嘉宣帝抬手示意众卿免礼,随后又赐了茶水。
宫女和太监们从前往后递着山珍佳肴,簋簠酒觚,一切准备就绪后,鼓乐声响起。
通常出席这种晚宴,那些夫人们除了需要相互笼络关系,还有一个重中之重的,就是替自己未出阁的女儿,谋个好人家。
郢王妃不得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毕竟她回府这么久了,肚子却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若是这时候能将家里的女儿送进郢王府,且率先生下一子,其尊贵,也是可想而知。
今日来的,可都是京城里世家大族的贵女,除了那些一门心思等选秀想进宫的,剩下很多人都盯紧了郢王府侧妃的位置
可这些人赤-裸裸的目光对于安茹儿来讲,就与羞辱她无甚区别。
她没想到,在王府的时候,她要看着喜桐院的那个狐媚子霸占殿下,等到了外头,居然还是有这么多人当她死了!
就在此时,英国公家的世子突然起身献礼,他请了六十八位江南来的美人,献上了一曲塞上舞。那些美人不止脸美,就连身段也是极好,旁人家的主君眼睛都看直了,只有那郢王殿下脸不红心不跳地靠在椅背上赏舞。
见此,刚刚那些交头接耳的夫人们就更是连连点头,惹的一旁低头吃饭女儿家也都红了脸。她们的表情无一不在说,看看,这样身份尊贵还品行端正的男人,全京城哪里找去?
瞧着她们的样子,安茹儿连连冷笑,她不禁在心里感叹,谁能想到,这矜贵的郢王殿下,会夜夜流连忘返于一个青楼女子的床榻!
安茹儿再也沉不住气,便动手夹了一块酥豆腐给郢王。
她能做这样的举动倒也不稀奇,毕竟程国公夫人就在斜对面坐着,安茹儿想,郢王总不会当众人的面,掀了碗吧。
可她没想到的是,郢王虽然没有掀碗,但那盛着酥豆腐的碗,他却是从头到尾再没有碰过一下
等晚宴结束时,郢王便迅速离开了,他甚至都没和安茹儿乘坐同一辆马车。那急切的步伐,就连曹总管都猜出来了。
八成是小夫人孤零零的一个人过除夕,殿下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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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王走进喜桐院的时候,唐妩正在沐浴。
浴桶中冒着浓浓的白烟,烟雾弥漫中,一个美人销-魂的背影映入眼帘,她的肩若刀削,稍一侧头,乌发倾斜,那雪白的肌肤便立刻能晃了人的眼。
他倚在门框上暗暗勾起唇角,他觉得这出世的妖精就是这点要命,他分明是心无杂念的进了她的院子,想和她说说话,可这一眨眼的功夫,油被她弄的欲念横生。
这时,唐妩舒服地靠在木桶的边缘闭了眼睛,郢王则是趁机给落英和双儿使了一个眼神。
她们面面相觑,朝郢王点了下头,随即便悄然无息地退了下去。
郢王缓缓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先是拿起皂角慢慢地涂抹在她的背上,后又拿起水舀淋在她身上。
说来,这还是他头次伺候人沐浴。
“双儿,用点力。”唐妩闭着眼睛道。
她下了命令,他自然得执行,他有些笨拙地替她按着背,一下一下,力道很是不均,直到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才突然停下手。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在她背后低声道。
“自然是在殿下进门的那一刻。”
郢王瞧着她的后脑勺微微挑眉,“可你那时候不是还闭着眼吗?”
唐妩微微转过头,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千娇百媚道:“殿下身上有香气,妩儿不必睁眼,就用鼻子嗅一嗅就知道了。”说着,她便朝他皱了皱鼻尖。
郢王笑着凑到她耳边:“哦?比你还香吗?”
“那是自然。”她一脸真挚。
鬼迷心窍的时候不就是这般吗,明明知道她就是在睁眼胡说八道,他却还是抬起自己的手臂,闻了闻,逗笑了她。
她以为下一秒他会一本正经地呵斥自己胡闹,却没成想,他竟然一边把玩自己的手指,一边道:“今夜我已禀了陛下,择日便封你为侧妃。”
他刚说完,唐妩整个人就彻彻底底地僵住了。
郢王亲了亲她的指尖,瞧着她呆傻住的样子,更是让他有些想笑。
这下子,唐妩也顾不得身上还有没有衣物了,她整个人都转了过来,直视着他道:“殿下这于理不合。”
“怎么于理不合?”郢王反问道。
不得不说,唐妩真真是被他吓了一跳,她一个勾栏瓦舍出身的姑娘,一跃成了王府侧妃,这这样的事,谁敢想?
但其实,也不难理解。郢王自幼便是皇长子,上辈子又当了一世的皇帝,对他来讲,他根本并不重视女子的出身。说直白点,再尊贵,能尊贵过皇家吗?所以,他若是想给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位份,是无需再三去衡量的。
而且,他生来就是这么霸道的一个人,一旦他决定的事,谁又能改变呢?
他瞧见她的腰线已越过水面,整个人泛着一层分外妖娆的水光,他想也不想,便伸手将她提溜起来,打横抱起,像内室的方向走去。
她皮肤滑,连水珠都粘不住,就这几步路,地上竟已像被雨水吹打过一般。
唐妩双手攀上他的后颈,蜷缩在他怀里,她情不自禁地咬起下唇,这是她惶恐不安时的惯性动作。
她微微出神。
初见他时,她便奉他为她的救世主。那时的他于她而言,既像是大地久旱等来的春雨,又像是南方出其不意的一场大雪,不仅珍贵,兴许一辈子也只有一次。
所以,她罔顾廉耻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勾-引了他。
自入府以来,她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
郢王府可以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四个庶妾。唐妩还曾在心底里暗暗还为他规划过,王妃是为他生育嫡子,管理中馈的那个,楚侧妃则是为他调理身子,诞下庶子的那个,而素姨娘,就应该就是知情知趣,吟诗作赋的那个。
这么一想,唐妩当即就给自己定了位。
她觉得狐媚子还挺适合她的,她就选了这个。
可她万万没想到,就这不足一年的时间,她不但被他默许可以为他生儿育女,还被他嘴巴一张一合就封了侧妃
郢王抱着她,淡淡的问,“不高兴吗?”
唐妩刚要回答,就听外面的曹总管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于统领求见。
她知道,没有要紧的事,于统领绝不会在除夕之夜来打扰郢王。唐妩赶紧下地披了件衣裳,推搡着郢王赶紧出去。
就在郢王将手已经搭在门把上的时候,唐妩忽然对着他的背影,娇声喊道:“妩儿等你。”
他脚下一顿,回头冲她笑了一下。
说好。
郢王走后,唐妩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糯声道:“你要不要争气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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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太师府着火了!听闻府邸被人恶意洒了油,火势抑制不住,已经蔓延开来,沈老太师及其府上的女眷几乎没人逃出来!今夜又是除夕,有许多官兵都在旬假期间,人手不够,怕是要殿下亲自跑一趟。”于桢快速道。
郢王眉头皱起,他并不记得,今年的除夕夜会有一场大火。
但沈老太师,乃是他的恩师,当下也顾不得其他,郢王便将手下能用的人都调了过去。
郢王和于桢前脚刚走,不到一刻的功夫,就有一群穿着素衣的人提着刀翻进了王府。
现在已快到丑时,月黑风高,正是疏于防范的时候。
打头的人叫张茂,表面上在永扬街卖煎饼,实则时渝国的密探。近来郢王扫荡出了不少的燕国细作,已经逼的他们连老巢都没了。
“茂哥,咱们这么干,陛下若是知道了,会不会降罪于咱们。”
张茂气势汹汹道:“这郢王撅了我们的地盘,把阿媛都掠走了,身份已经暴露,咱们今夜就得回大渝,我好不容易才引了大师府的那把火,难道还有回头路吗?今夜若是不带个有用的人回去,陛下才会降罪!”
阿媛是张茂的发妻,表面是千金阁的歌姬,但也是大渝的探子。
前阵子千金阁被人发现了密室,郢王就下令将所有人带走了,那时张茂他们恰好在出别的任务,这才逃过一劫。
被抓住的探子,要么自己死,要么被折磨致死,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张茂不能想,只要一想,他整个眼珠子都冒火
张茂打了一个手势,接着他们就一个箭步冲到了前面。
他们都是大渝精选出来的高手,一人一刀便抹了门卫的脖子。
主母的房间向来好寻,这群人很快就来到了皎月堂门前。张茂硬闯了进去,下一刻就将安茹儿拽了出来。
张茂狠狠一搪,安茹儿直接趔趄倒在地上,
安茹儿惊吓过度,一边喊着来人,一边踢打不停。
可这种自救是丝毫没有用的,张茂嫌她烦,就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彻底给安茹儿扇懵了。
“你们到底是谁!本妃与你们有何怨,有何仇!是谁派你们来的!”安茹儿捂着自己脸道。
张茂咧嘴一笑,“今儿算你倒霉,爷爷我的确和你无冤无仇,可你是这府邸的王妃,那就没法放过你了!”
安茹儿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她这才听明白,这些匪徒趁虚而入,并不是为了劫财,而是为了冲殿下下手!
她心想,她不能被带走,若是她被带走了,那郢王妃就要易主了,而且从此以后她的名声,她的尊贵,就再也不复存在。
想到这,她突然对着倒在地上的陆嬷嬷喊道:“嬷嬷,你要护好喜桐院那位,我死了没关系,她不能有事,她要是有事,殿下殿下会受不住的。”
这时陆嬷嬷也反应过来了,也连忙冲着张茂道:“我们小夫人兴许已经有了身孕,求求你们看在未出世的婴孩的面子上,放过我们小夫人吧。”
张茂一笑,他觉得这府邸的人倒是着实有趣,还兴许有了身孕,这一看就是谎都没来得及编,就说出了口。
这是明摆着要将那位小夫人塞进他手里吗?
“去,把人给我带来。”张茂眯起眼睛,手提着安茹的衣襟,又对着另一个人道。
“茂哥,时间不够了,一会儿官兵马上就得来,这娘们明显在诓咱们,她是郢王妃,难不成她还能比不上一个妾吗?再耽搁下去,就要出不了城了!”
“我叫你去你就去,阿媛被带走前,曾透给过我消息,郢王确实有个如花似玉的妾室!”
由于张茂坚持要见唐妩,这伙人便也冲进喜桐院,将唐妩也拎了出来。
落英被捅了一刀,双儿和杨嬷嬷也都被打晕了。
唐妩目光所及之处,已经遍地都是血。
今日是除夕,太师府又着了火,王府内的侍卫只有平时的四成不到唐妩心里隐隐发颤,她隐约觉得,这都是预谋好的
等唐妩被带到了张茂面前,张茂看了看她的脸,立即大笑了一声,他想不到这白日里毓质翩然的郢王,艳福倒是不浅,他甩手松开了安茹儿,低声道:“嘴给她堵上,带走。”
“茂哥,那王妃不带着吗?”
“咱们一会要出城,两个不好照看。”张茂不但是人精,也是个男人!从唐妩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哪位才是有用的。
就她这张脸,比大渝的第一美人苏祈还要美,这般勾魂摄魄的模样,只要带回去,哪怕是个没用的,送给陛下也是极好的。
这伙人就像一阵狂风,顷刻间刮的郢王府一片狼藉,安茹儿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目光痛苦不已。
直到到所有人走后,她才缓缓地露出了笑容。
唐妩,这些可都是渝国的莽汉,你那张莹莹似玉的小脸,也不知到了他们手里会成什么样子。
今日一别,愿我们此生不必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