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朦朦亮,唐妩就在双儿的催促下起了身子,今儿是头回给王妃敬茶的日子,这是万万迟不得的。
可唐妩向来喜欢赖床,这不,人都被推起来了,可眼睛却还是闭着呢。
双儿站在一个四开门的柜子面前,举着个橘色的裙裾问道:“夫人今日可是穿这件?”
“双儿,我不要这件蜀锦的,给我换那件白的,对,最旁边那个!”她是去敬茶的,也不是去比美的,要不收敛着些,第一个挨收拾的就是她。
换完衣裳,她又特意将枕头底下一个暗紫色的香包系在了身上。话说,这香包里的东西,也许才是她真正的保命符吧。
她离开君梦苑那天,玉娘曾在夜里悄悄来找过她一次。
玉娘其实在苑子里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她是个二当家,却从来不过问府内的事,就连知道她的人也是极少。她日日都要带着面纱,除了教舞的时能和其他一等姑娘们说上两句话,其余的时候皆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她唯独对唐妩有些不同,记得顾九娘一次打唐妩打的狠了,还是她用身子拦了一下,不然,唐妩那脸上,定要挂彩了。
那天晚上,玉娘拿了一个紫色香包交给了唐妩,作为饯行礼。
她握着唐妩的手,语重心长道:“妩儿,这香包里是麝香和玉兰子,是专门给姑娘们避子用的,你入了王府,定能用得上。今日我把它给你,就是希望你能随时带在身上。你要记得,永远不要恃宠而骄,在你那主母没有生下儿子之前,千万不要有生子的念头。不然,你会连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玉娘不求你别的,只求你平平安安。”
唐妩掂了掂手里的香包,玉娘那日的话仿若还在耳畔。今日她将这个香包戴在身上,是何用意,皎月堂那边自然是能看明白的。
唐妩走到皎月堂的时候,素姨娘已经到了。四目相对,自然都偷偷打量着对方。唐妩入府时间不长,素姨娘又总是卧病不起,说来,这两人头一次遇上。
素姨娘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裾裙,虽算不得简朴,到也是十分合规矩。她的长相端庄秀丽,蛾眉皓齿。只是她眉间的愁色过于显眼,让整个人显得实在有些阴郁。
又等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的功夫,皎月堂的陆嬷嬷就打开了大门。她见门口的这两个妾室都颔首有礼,素净乖巧,便笑着道:“王妃已经起了,两位小夫人可以进了。”
王妃居上席,坐了一张四方椅,前面摆着三种茶具,还有各色的果碟与小食。论起姿色,她定是要输给唐妩几分,但要论起庄重,她又可以赢唐妩几分。
安茹儿瞧着这两个娉婷袅娜的女子,心里不由得一堵。
知道他收妾室是一回事,可真见到了就是另外一会事。她不由得想起了这三年受过的苦,遭过的罪。那个时候,想必他都在温柔乡里舒坦着呢吧。
陆嬷嬷知道王妃心里不舒坦,便俯身在安茹儿耳侧,轻声安慰了一番。
按礼,应是从素姨娘开始依次上前为王妃请安端茶。
素姨娘先头敬茶的时候,安茹儿的表情还算是撑得住,可等到唐妩敬茶的时候,她却不能自已地加重了呼吸。
安茹儿暗暗骂道,陛下真的是好本事,这般我见犹怜的姑娘,陛下怕是掘地三尺才找出这么一位吧!这样的狐媚子不留在他宫里,送到郢王府做什么!
等二人敬完了茶,安茹儿定了定神,才缓缓开口道:“今日是头回见到两位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是高兴。我年长了你们几岁,自然要多照顾你们一些。今日就罢了,往后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你们就不必日日来我这敬茶了。在这郢王府,主要还是齐心协力伺候好殿下才是。”
“是,谢王妃体恤。”二人异口同声道。
安茹儿端起了一旁的茶,又抿了一口。再一抬眼,就将目光落在了唐妩身上。唐妩一身白色的裙裾,却独独系着个暗紫色的香包,瞧着,倒是格外显眼。
“妹妹腰上系的那个是什么?”安茹儿问。
“回王妃,妾身戴着的是个香包。”
安茹儿放下茶盏,换成了较有兴趣的目光道:“哦?我这刚回来,也正巧琢磨准备个香包呢,妹妹这里面放的是什么香呀?”
唐妩侧了侧身子,试图挡住安茹儿的视线,然后道:“妾身这香包里装的就是些破烂玩意儿,王妃见多识广,自然是瞧不上眼的。”
陆嬷嬷瞧出了侧妃脸上的兴趣,便对着唐妩道:“唐夫人此言差矣,牡丹有牡丹的香,野菊自然也有野菊的香,咱们王妃向来喜欢折腾这些个香料,夫人倒也不必自谦了。”
这话说的客气,容不得唐妩拒绝。唐妩只好低头摘下香包,然后交到了陆嬷嬷手里。
“那就只好献丑了。”
陆嬷嬷先看了两眼这袋子的绣面,随后便开了封口,倒出了几粒香囊。她先是看,后是闻,又在琢磨了好半天后,瞪起了眼睛。
等她再还给唐妩的时候,不论是语气上,还是动作上,都比方才客气多了。
“小夫人这香包确实精致,不仅模样讨喜,里头这香气也很是不错。这东西,小夫人时常带着?”陆嬷嬷道。
“嬷嬷有所不知,妾身夜里经常失眠多梦,心里也总是惶恐不安。便特意寻了郎中给妾身配的药方,妾身用了之后,觉得这药效实在不错,所以打那以后便寸步不离身了。”这话儿,一旁的素锦许是听的云里雾里,但是一旁的陆嬷嬷确实都听明白了。
刚刚这段话真正的意思是:她因着受了宠,便时常觉得惶恐不安,为了恪守本分,便特意寻了这个避孕的方子。
显然,再没有比这更有诚意的敬茶了。
自打瞧完这香包,陆嬷嬷对唐妩的笑模样是明显多了,就连送人时,都走到了门口。
“嬷嬷,那香包里有什么,值得你对她格外关照?”安茹儿听的云里雾里,要不是她知道陆嬷嬷是个有分寸的,她都要亲自去瞧瞧那香包里究竟装着什么鬼东西。
陆嬷嬷笑到:“王妃如此好奇,不然猜猜看?”
“嬷嬷快别卖关子了,赶快说吧。”
“奴婢刚一拿到那香包时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但由于不确定,就将香包拆了封口。没想到,那小娘子的香包里,放的根本不是什么熏香,而是麝香和玉兰子!这两个味药,可都是避子用的。她肯一直戴在身上,难道还不值得奴婢高看她一看妈?”
一听这话,安茹儿不禁嗤笑了一声,“她今日身着白色裙裾,却故意带了个并不匹配的暗紫色香包,这显然是有意为之。我想,就连嬷嬷今日这反应,也应早就在她意料之内了。她这举动看似懂规矩,识大礼,可咱们,却通通被她给算计了!就凭这层心智,嬷嬷也不要小瞧了她。”
“王妃教训的是,可奴婢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也没有外人,嬷嬷但说无妨。”
“虽说这唐夫人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但说到底,聪明又懂事的用起来总比那些真蠢或假蠢的要强的多。如今殿下同王妃多少还是还有些隔阂的,王妃不如好好善待这唐夫人,也好让殿下瞧瞧王妃现在的做派。”
安茹儿咬了咬唇,拧着眉头道:“嬷嬷是叫我借着她去争宠?不行不行,我是王妃,而她就是个妾室,我今日已是对她们照顾有加,已是仁至义尽。若是再同她走近一步,说出去还不得叫旁人笑话死?”
“奴婢一早就去打听过了,喜桐院如今吃的用的,可都是上好的,就连新添的丫鬟,也都是殿下特意从外面买回来的,如此,王妃可看出什么来了?”陆嬷嬷道。
之前整个郢王府由楚侧妃管着,那就意味着着院子里都是楚侧妃的人。郢王能单独给她送几个伺候的,那就是庇护无疑了。
“这绝无可能!宴之哥哥从来不好美色,从前戴家那个四姑娘,都不知道摔倒在他面前多少次了,可宴之哥哥每次都是绕道走开了。且在我进门之前,他可是一个通房都没有!”安茹儿反驳道。
“王妃三思呀,这到底是三年过去了,殿下身边又怎可能一直没有伺候的人?奴婢可是听闻,这个月殿下已是去了两次喜桐院了。”
此话一出,安茹儿眸中就涌上了不少眼泪。
若是算日子,她嫁给他也有三年了,可她呢?居然到现在还是处子身。
“那嬷嬷说,我该如何做?”
“现下楚侧妃被禁了足,素姨娘又称病不外出,独独剩下那喜桐院的,若是连她也病了,王妃觉得殿下还能去哪?”陆嬷嬷一辈子见过人的也不少,自然知道郢王乃属人中龙凤,可再怎么着,他也究竟是个男人,总不可能在需要人服侍的时候,去等着她们把病治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