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紧张的筹备,汉江楼市走势研讨会在一家酒店如期举行。
这次研讨会由本地一个大地产商赞助,请来了几位国内知名开发商代表和经济学家,各路告人指点品评,有人妙语连珠,有人语出惊人,不乏观点的碰撞,过程称得上精彩。
美国次贷危机造成的影响在中国已经一步步显现出来,与春末夏初那个座谈会相比,这一次来宾的态度全都发生了微妙的转变,谨慎依旧,乐观不复,着重于解毒目前央行政策对于地产市场发展的指向作用。
会议穿插了单独的访谈,采访到陈向远原先银行新上任的信贷部副总,看着对方穿着她熟悉的藏青西装工作服,王灿不禁有些怔忡。
与她的一场短暂的相恋对那个人造成了影响吗?也许就是这样过去了。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恢复一个正常的状态。所谓正常,是不是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如果一场恋爱真的事过便了无痕迹,是不是有些可悲?
这些思绪飞速地掠过王灿脑海,让她迷惘。
会议进行到一半,王灿的手机响起,是黄晓成打过来的,她走出去接听,顺便透一口气。他宣布他又来出差了,然后十分正式地邀请她明天去他的母校看银杏树。
王灿犹疑,她心情郁结,确实想出去透透气,可是又本能地觉得这个时候与黄晓成走得太近并不明智。
“我在学校论坛上看到,这几天正好是银杏叶最美的时候。再过几天有大风降温,树叶都该落了。时不我待,别再犹豫了。”
“可是明天上午我还有一个采访要做,哪有时间陪你疯。”
“我上午也得在项目现场盯着呀,我们约在下午,我去接你。”
“好吧。”王灿盘算一下,明天是采访一个楼盘的开盘活动,这类采访通常带点儿软文性质,不会花太多时间,稿子在下周楼市专刊出来时才交,不用急着写,“不用你接,我们在学校门口碰面吧。嗯,你打我电话。好,就南门。这会儿忙呢,不多说了。”
王灿收起手机,回身推开会议厅厚重的门,主讲嘉宾洪亮的声音扑面而来,“……政策的因素,永远是我们必须考虑的重点。中国楼市要健康有序地发展,仍有许多工作要做。”
她再一次对自己说,就这样吧,好好工作。
第二天,站在黄晓成母校理工大的南门口,王灿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理工大在国内算是名校了,校园占地面积极大,后面那座无名小山种了很多银杏树,这个近深秋的时节,正是满山树叶金黄的时候,风景颇为怡人。
王灿读的学校跟这里离得不算远,以前读书时她就跟同学一块儿过来玩过,和黄晓成相恋之后,到这边的次数更多了一些。
“在想什么?”黄晓成匆匆赶来,对她打着招呼。
王灿看着黄晓成,再看看自己,禁不住好笑,他们今天颇有默契地穿着牛仔裤球鞋,跟校园里在他们身边往来的学生看上去没什么两样。“我们居然一块儿过来装嫩扮大学生,太可耻了。”
“我毕业后再没回学校,看看这些孩子就知道,再怎么穿得跟他们一样,也没法有跟他们相同的神态。”
这也是王灿的感觉,刚才让她感喟的,正是眼前这些开朗无忧的面孔,她摇摇头,“我倒不为这个感到遗憾,反正人总得长大,得到一些东西,再失去一些东西,很正常。”
“要是失去了其实并不想失去的那一部分怎么办?”
王灿一怔,实在难以回答这样若有所指的问题,只得说:“难得赶上银杏叶黄得最好的时候,走吧,去山上看看。”
这天天气不错,天高云淡,午后阳光柔和温暖,风略带寒意地拂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两人顺着林荫道向学校后面走去,前方灰色的教学楼,两旁张贴着各式花花绿绿告示的公告栏,骑车或者步行的学生谈笑风生而过……那段并不算遥远的青葱岁月与眼前景致重合,只是走在同样的一条路上,却清楚地意识到时光已逝,他们一时都沉默着。
转过又一座教学楼,满山满地的金黄赫然全部出现在眼前,浓烈的色彩让人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这是我从最爱的精致,她和第一次看到时一样,加快速度跑过去,一口气顺着小径冲上山,待站定时,已经累得半弯下腰,手扶膝盖喘起了粗气。
黄晓成脚步并不慢于她,却还是气定神闲,显然体力要比她好许多。
“我真的老了,以前跑上山跟没事人一样,现在居然喘成这样,天哪。”
“你感冒才好,赶紧坐下来擦擦汗,别着凉了。”
这天不是周末,少量学生在山上坐着看书,当然也有情侣或相依漫步,或并坐晒着太阳喁喁细语。
王灿和黄晓成在一棵大银杏树下席地坐下。黄晓成打量四周,笑了,“学校BBS上有一个常年热帖,各届校友讲自己与女友最先牵手接吻的地方,回帖无数,盖楼盖了好多年。你猜排在最前面的是哪里?”
王灿不禁微笑,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相较于本地其他学校,理工大一向以学风严谨著称,可是读理工科的并不全是书呆子,他们怀春恋爱起来,浪漫不亚于其他学校的学生,这座小山当然占据着他们的青春回忆。
更重要的是,这里其实也正是他们初次接吻,然后陷入热恋的地点。
那时新的学期开始不久,正值初秋时分,银杏叶还没开始转黄。阳光比今天更灿烂一些,温度也更高一些。不过她和黄晓成并不是单独过来,而是跟包括何丽丽在内的好多同学一块儿来这座山上。
她与黄晓成有一个夏天的约会,相处愉快,但关系尚未明朗。走着走着,他们离开人群,落到了后面,两人漫无边际地闲扯,都知道会发生点儿什么,却又都不得要领。
她不记得他们是怎样拥抱到一起的。当一个急促的吻落到她唇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前边已经传来何丽丽的叫声:“黄晓成,你在哪儿呢?”
两人匆匆愤慨,一时不好意思看对方,手却扣到了一起,再没分开。同学们看到后,开始打趣他们,黄晓成却十分坦然。王灿的心飘飘荡荡,回到学校后看到何丽丽连日阴郁的脸色,才发觉自己在某些事上可算反应迟钝了。
王灿抱膝而坐,想得出神,忽然觉得不对,她侧头看一下黄晓成,他一脸戏谑地看着她,分明知道她正在回想着什么,她不由得一窘。
不过黄晓成一向懂的见好就收,并不趁势说什么,而是躺在铺满银杏落叶的地上。两年多的时间,他在那个大都市打拼,意气风发也好,筋疲力尽也好,似乎少有这么静谧的时刻,供自己止歇一下狂奔的步伐,好好回首已经远去的学生时代。他不禁舒服地叹息一声,“毕业以后,对学校最怀念的就是这个地方。去上海的第一年秋天,我在杂志上看到一张银杏树林的照片,发疯一样地想回来看看。可是刚上班没多久,毕竟没敢真疯到位这个理由而请假。”
他良久没听到王灿出声,侧头一看,她正抬起地上的落叶端详着,秋天的银杏叶有着金灿灿的颜色,脉络舒展,形状如同花瓣般优美,而她凝神看着树叶,神情变幻不定的样子,他仿佛是头一次见到。
“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没事。”
黄晓成胸中不自觉地涌起一阵温柔的情绪,却仍然笑着,“小灿,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学文艺女青年伤春悲秋。”
她斜睨他一眼,“你会想念学校也让我吃惊啊,我也一直以为你只会向前看,不会表现得这么感性。”
黄晓成语塞,停了一会儿,他轻声说:“其实我是想你,小灿,非常想。”
王灿惊得一时呆住了。
小鸟在头顶树上啁啾鸣叫,落叶被偶尔偶尔走过的人踩得沙沙作响,衬得四周更是安静。
黄晓成依旧那样躺着,眯着眼睛透过树叶看着天空,“小灿,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王灿维持着那个惊呆的表情,拿着银杏叶的手停在空中,好一会儿没有回答她。黄晓成又是无奈,又有些好笑,坐起身将那片树叶从她手里抽出来,她才回过神来。
“别拿这种事开玩笑。”王灿板起脸。
黄晓成静静地看着她,神态显然没有任何戏谑的意思。王灿心烦意乱地避开他的眼神,气馁地想:果然何丽丽比你聪明了不止一点半点,果然你一直迟钝得可笑。
她带着一点儿挖苦的口气说:“你们学校论坛没人开贴讨论分手复合这种事最好选什么地方吧,我敢说故地重游的时候开这个口肯定不是一个好主意。回忆如果不愉快,重新开始就是一个笑话;回忆太美,越发让人不知道当初分手是为什么,还谈什么再开始。”
“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
“不——不需要,真的。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好了。”
“小灿,我能肯定你是爱过我的,”黄晓成依旧凝视着她,“可是我不大能肯定,你有没有恨过我?”
王灿默然。
“有时我有一点儿幼稚的念头,希望你恨我,也好过淡忘。大部分时候我又想,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你记住我。”
王灿艰难地开了口,“我们不见得非要以恨的方式来记住一个人吧。”
“这么说,你是决心忘记我了。”
王灿看着他,一向笑意盈盈的眼睛里有一点儿让他陌生的东西,隔了一会儿,她从包里拿出采访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片枯黄的银杏叶。
“那年夏天,我一空下来,就胡思乱想,也没能想明白你为什么会说走就走。到了秋天,我在理工大鼓劲采访,突然意识到时间过得很快,应该又是银杏叶黄的季节。过来后我才发现,刚下了一场急雨,树叶落得差不多了。花开花谢四级轮回,很多事情都没有答案。我捡了这片叶子放在本子里,后来再没来过这里。”
黄晓成怔住,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对不起……”
“不管怎么样,都过去了。你看,我对你坦白我做过那么文艺腔的事,就是想说我真的放下了。我不想再追究原因,我们没必要特意跑来这里清算旧账。”
“我没办法忘记。隔一段时间,我总会再看看那个帖子,然后想起跟你在一起的日子。你给了我最甜蜜美好的回忆,只有在失去以后,我才知道,我放弃的是什么。”
王灿讪笑一声,“这算是给我一个迟到的安慰奖吗?尽管分了手,我还算一个不错、值得记住的女朋友?”
黄晓成没有理会这个嘲讽,平静地说:“读高三那一年,我爷爷得了肺癌。我家境普通,父母既要给爷爷治病,又要供我读书,担子非常重。到了我读大四的时候,爷爷病情恶化了。他们瞒着我,想撑到我读完硕士,可我放寒假回家一看就明白了,让他们那样撑下去,我会恨自己一辈子。”
王灿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在秋日阳光下微微眯着,俊秀的面孔上没什么表情。
“所以你决定放弃保研,找工作减轻家里负担?”
黄晓成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那种情况下,我完全能理解你的选择……”
“然后呢?”
王灿被问住了。
“汉江市公子水平很低,我要赚钱养家,去上海进外企是最好的选择。”
“这我也能理解。”
“我知道你都能理解,”黄晓成的声音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事,“不过前途渺茫,我没有底气对你说:‘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上海,我会给你幸福的。’一直拖到签约,我想,好了,这下我不得不面对你了。”
王灿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不相信?其实我挣扎了很久。看你周末带一包衣服回家去洗,看你发烧输液都要流泪,我就想,我能拿什么来说服你放弃现成舒服的日子、放弃家里的安排,跟我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呢?”
王灿无言以对。她承认,她那个时候表现得跟其他受娇惯的城市独生女没什么两样。家住本市,父母关心得无微不至,平时住校只洗内衣和袜子,从来没试过像同学那样自己洗床单或者大件的衣服;每周回家,都要接受父母给她补充加强营养;读大四开始,父母就开始念叨希望她就在本市就业,她也并无反对之意;对着黄晓成,她更是撒娇得十分受用。
只是那时黄晓成十分宠着她,似乎很享受她的娇嗔。她完全没想到,对她而言,这也是一种负担了。
“我觉得有一点儿讽刺。大学最后一学期我得的那次感冒,我一直记得很清楚。”王灿侧过头,轻声说:“那么冷的天,时间又那么晚了,我躺在床上给你打电话说我很难受,你二话不说就跑过来背我去医院,在路上我看到马路上空空荡荡,小水坑都结了冰,根本看不到书,才知道自己有多过分。我输液的时候,你守着我,趴在我床边睡着了,我看着你的头发,当时就对自己说了:这个男生是除了我父母以外对我最好的一个人,我要学着长大,以后再也不可以这样任性对她。”
黄晓成咬紧牙听着她平静地叙述:“你让我鄙视我自己了,难道生病不该找自己的男朋友吗?我刚才提到你打针流泪,可没有抱怨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没抱怨我,只是悄悄在心里对我下了判断——我很娇气,不体贴人,不能吃苦,不可能经受任何考验。你根本不打算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告诉我前因后果,让我来决定要不要跟你一起去上海,或者要不要继续这段感情。”王灿涩然笑了,“就这样,我下的决心没来得及做到,就被你判了出局。”
“我们能做的决定并不多。如果告诉你,以我们当时的感情,你不会因为这个就跟我分手,最大的可能就是我去上海,你就在汉江,两地的感情对你同样不公平。”
“总之,你代我做了决定,就那样没有解释地一走了之。”
“一解释,就是拿我必须承担的责任来约束你了。”
王灿保留着那个苦涩的笑,“所以我应该夸奖你无私、高尚吗?”
“别这么说,小灿。不希望拖累你、让你左右为难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我胆怯了。除了接过家里的担子,不敢再背负任何承诺和期待。”
王灿盯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了还一会儿,问:“你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他去年年底去世了。”
王灿一怔,抬起头,只见黄晓成面无表情。
“接到他病危的消息时,我在欧洲出差,赶上戴高乐饥肠罢工,耽搁了十三个小时才赶回去,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黄晓成勉力保持着镇定,但声音中的沉重让王灿的心随之紧缩,她不忍心再看他的脸,伸过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有一个瞬间,小鸟也不约而同地停止了鸣叫,四周寂静到了异样的地步。
黄晓成轻声说:“我唯一的安慰就是,我寄回家的钱确实排上了用场。爷爷能走得算是安详。”
“对不起,我……”她一下哽住。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刚才还在跟你斤斤计较,实在太自我为中心了,镇定很抱歉。你放弃读研,做的是正确的选择,真的无须得到任何人的谅解。”
“料理完爷爷的后事,我回上海上班,又开始不停地加班、出差,可是心里空荡荡的,想得最多的是跟你在一起的日子。”
记忆如同一个放映机打开,过去的日子化作一帧帧画面,在眼前掠过,王灿怅然良久,才振作起精神,勉强笑道:“也许你的判断并没错。我承认,如果那时你真对我说了要我跟你走,我不确定我会怎么回答。再退一步,如果我们两地恋爱,分手的可能性似乎也不低。这样一想,我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不用安慰我,我把什么都想到了,但我低估了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我忘不了你。”
黄晓成头一次对王灿如此坦白。他的声音低沉,目光中满含着温柔,王灿无法与他对视,松开他的手,偏头将落在肩头的一片落叶轻轻掸掉。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除了那些让你对我没法有信心的缺点外,我多少还有好的一面能让你记住,我很开心。不过我还是那个王灿,在家里从不下厨,膝弯的次数屈指可数;父母娇惯我,对我的要求就是我能快乐,我也很坦然地接受着他们的照顾;我没有远大抱负,对自己做的这份工作基本满意。晓成,你可能是让你的回忆美化了我。”
“你觉得我像是戴着玫瑰色眼镜怀旧的那种人吗?”
“有旧可怀的时候,理性就不免要让位给感性了。”
“你可真能宽慰我,”黄晓成笑了,“那跟我说说看,工作两年多了,吃过苦没有?难道你的同事,上司跟你父母一样爱你,你的工作顺利得没有任何波折吗?”
没吃苦才怪!王灿惆怅地笑。
考进报社已经不易,当实习记者时,要学习的东西太多,被领导和前辈支使得团团转,写出的稿子被贬得一无是处是家常便饭,偶尔脱稿,捧着别家报社的报纸,不等主任批评,自己已经吓个半死。
带着失恋的余伤,好不容易熬过一生中最漫长的两个月试用期,分到经济部,恶补地产知识,试过烈日下爬上没竣工的二十多层高楼,差点儿中暑;试过处理业主投诉,反而被开发商闹到报社来指着鼻子大骂,然后又被广告部门负责人指名埋怨不识大体,影响报社广告收入。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在家里,学校娇滴滴的人儿,步入社会后,居然便自动接受了没人会来特意呵护谁的玻璃心这一事实。她慢慢适应着职场所有的游戏规则,甚至没对父母多抱怨,通通挨了下来,并不觉得委屈。
但她现在不想说这些,只泛泛地说:“工作嘛,不外就是个适应的过程。”
“是呀,适应。看到何丽丽也能适应上海的工作和生活,我想我还真是对你太没信心了。”
提到何丽丽,王灿正色说:“晓成,我还是得多嘴重复一句,可能你这一生,再不会找到一个像何丽丽对你这么好的人了。”
黄晓成瞟她一眼,重新躺下去,对着天空说:“王灿,你这是伤我自尊心呀。我向你坦白我还爱你,希望重新开始,你却跟我推销别的女孩子。上次我就已经说过,她对我说,我知道。但是很遗憾,我不爱她。”
“对不起,我提起何丽丽,只是想说,恐怕我和你之间,从来没能达到像她那样不问结果就付出全部爱和信任的地步。”
这句话让黄晓成一怔。
“你认为我对你的爱并没有深厚到愿意跟你去上海吃苦的地步,也许你没判断错。不过我也有一个判断,我认为你对我的爱同样很脆弱,你甚至不打算接受一个预料之中的拒绝。”
黄晓成默然不语。
“这并不是对你的批评,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够长,都有保留,就这么简单。至于说到重新开始,我觉得,两年时间,我们的生活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回不去从前了。”
“回不去从前——这也是那个回忆初恋地点的帖子里讲得最多的一句话。不要认为我自负臭屁,小灿,我下了很大决心,才敢跟你开这个口。目前我有一份还算有前途的工作,可毕竟还是漂再大城市里,居无定所,没有积蓄,跟两年前一样,我不确定我能给你什么,我只是知道,这段感情是我的遗憾,我再不开口,就永远没有挽回你的希望。”
“你只是想弥补一个遗憾……”
“别抠字眼,也别急着拒绝我。小灿,我看得出你现在不开心,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们试一下有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重新开始不是只要两个人都单身就行了。晓成,你也知道,我又交过男朋友,我的感情并不能收放自如,刚和一个男人分开,马上又和前男友搅在一起。那样就是拿你当救生圈用了。”
“我不介意啊。”黄晓成笑道,“拿我当救生圈狠狠使吧,我没意见,也许你套上我再也舍不得摘了也有可能,那我就赚了。”
王灿被逗乐了,摇摇头,“为了怕寂寞就把生活弄混乱,我觉得没意思。”
“小灿,你真的彻底放下我了吗?”
王灿默然。
“不怪你,是我自己弄丢了你。”黄晓成站起来,慢悠悠地拂去身上的落叶,“可是我们还有时间。”
王灿仰头看着他,阳光如同碎金一般洒在他的身上,将修长的身体镀了隐约的光圈,仿佛时光与过去某个时刻发生神奇的重叠,这个感觉让王灿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她努力震慑住心神,让自己镇定下来。
“时间我们还有,可是青春短暂,不要浪费在不可能的事情上。”
黄晓成十分平静,完全恢复了平时那副满不在乎带点儿调侃的表情,看她的目光又带了一点儿温柔的戏谑。
“别急着跟我说让我死心。我的心是我自己的事,我爱蹲在一边守着,等你重新爱上我,也是我自己的一个小嗜好,和别人没关系。”
王灿无奈,她知道黄晓成虽然只大她一岁,但心智想法一直远比她来得坚定,只能悻悻地说:“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那随便你好了。”
黄晓成伸出手递给她,她迟疑了一下握住,他将她拉起来,用的力道恰好让她一下站到了他胸前。除了相握的两只手,两人身体并没有接触,但这样的姿势无疑是亲密的。王灿在他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她的手努力往回抽,但黄晓成并没有放开她的打算。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跟我说:我们还是朋友。”
王灿扬眉一笑,“是呀,只要你愿意,我们还是朋友。”
黄晓成也笑了,“据说收到这句话的人基本就是没戏了,可是,我们还有时间。既然你当我是朋友,朋友之间有来有往就是很正常的事,对不对?”
“如果混杂了感情上的要求,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我接受这个警告。”他松开王灿的手,若无其事地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