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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北往 正文 第九章

所属书籍: 南来北往

    牛大力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给他写信。这封信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他捡起信封,抽出信纸,里面就一句古诗,他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牛大力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懂啥意思。

    姚玉玲也以同样的方式收到了信,信中也是一首古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她沉默片刻,深情的目光望向窗外。

    奇怪的是,汪新没收到信。他坐在家门外的小马扎上,一边看书,一边不停地握着一个弹簧,他在练手劲,以防不测,指不定哪天会跟牛大力干上一架。

    这时,牛大力走了过来,汪新根本没有抬头看他,他却冲着汪新挑衅说:“小弹簧捏着有意思吗?”“你别看它小,劲儿大着呢!”“拉倒吧,孩子玩的。”汪新让牛大力试试,牛大力接过弹簧,毫不费劲就捏扁了。汪新愣住了,没有说话。牛大力说,想练手劲儿,他可以帮忙。汪新好奇地问,怎么帮。牛大力告诉汪新拿他这手练,比弹簧好用多了。汪新点点头,问怎么感谢他。

    牛大力犹豫了一下,话锋一转:“问你个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掉巫山不是云’是啥意思?”汪新愣住了,想了想说:“哦,就是说……这不明摆着吗,这都不懂,曾经沧海嘛,就是说从前是大海;难为水就是,让那些个小河小溪抬不起头来。”牛大力没听懂,狐疑地问:“啥呀,咋就抬不起头来了?”汪新也有点心虚,说道:“嗨,我帮你查查。”

    汪新说完,就回房间找辞典去了。过了一会儿,汪新拿着辞典走出来,牛大力斜眼看着他说:“整了半天你也不知道啥意思啊?还跟我这瞎解释。”“以前学过,忘了。”汪新边说边查辞典。他好奇地问牛大力,咋还研究上诗了?牛大力有点儿得意,这他别管,到底啥意思吧。汪新撇撇嘴,既然不说,那他就自己慢慢去琢磨。牛大力拿出信纸,一脸得意地放在汪新面前。

    汪新一看,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问道:“这谁写的?跟蚯蚓似的?”牛大力有点不耐烦:“我要知道就不问你了,这到底啥意思啊?”“就是说看过大海的人,别处的小江小河很难吸引他;除了巫山的云,别处的云彩都看不上眼。”听了汪新的解释,牛大力心潮澎湃:“那这意思我好像明白了,我就是大海是巫山的云彩?”“差不多是这意思吧。”

    牛大力让汪新破个案,帮着判断一下,到底是谁写的?他不是警察吗。汪新想了想,问:“这封信是在哪儿发现的?”“就门缝里,早晨起来一开门就瞅见了。”“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写这两句诗的人肯定出自咱们铁路局,用的是咱铁路局的信笺。”“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人应该就住咱院里,看这笔迹像是小孩写的。不过,咱院里那几个臭小子哪能知道这两句诗?也就知道个‘锄禾日当午’啥的。所以说,写信的人是在故意掩盖自己的笔迹,怕让人认出来。”

    两个人正分析着,只见蔡小年拎着两根油条过来了,好奇地问:“哥俩干吗呢,背着我吃好吃的呢?”牛大力赶紧把信纸收起来,蔡小年眼明手快,夺过信纸,看了一眼,一脸惊讶地问:“大力,这你写的?打算给谁呀?”汪新说:“这是别人给大力的。”“哟,大力,没看出来呀,还有人给你写情书呢!谁写的?”

    “这不正猜呢嘛。”“这还用猜,就咱这个院,文学水平最高的人是谁?谁能写出这么肉麻的句子?”

    蔡小年和汪新唱和着,又不时抬头看了看姚玉玲家的窗子,蔡小年说:“大力对小姚的心思谁看不出来?”牛大力难以置信,激动得头脑发昏:“小年哥,那她平时干吗对我爱搭不理的?”“女人都这样,越是喜欢谁越不搭理他,越要折磨他。你看,她还故意把字写得歪歪扭扭,就是怕你一眼认出来,这是在跟你玩捉迷藏呢,故意吊着你。”

    牛大力像是掉进了蜜罐里,喃喃地说:“这小姚,跟我整这一出。”蔡小年接着忽悠:“大力,恭喜你,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那我接下来该咋办?”“我的建议是,按兵不动,看看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和蔡小年越聊,牛大力越陶醉、越甜蜜、越幸福。他真的是心花怒放,仿佛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掉入了幻想的情感汪洋。只有汪新觉得不可思议,换句话说,他根本不信。

    牛大力像打了鸡血,上班时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他心情格外舒畅,就连擦汗时,嘴里也没忘哼着小曲。老蔡与老吴一看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八成与姚玉玲有关,老吴张口问了一句:“小姚搭理你了?”牛大力得意地说:“何止是搭理。”老蔡惊讶地说:“哟!大力小子,有戏呀!”

    牛大力还没完全昏头,他向老吴和老蔡取经,如何谈恋爱,如何讨女孩子欢心。他俩有一搭没一搭的,也没啥经验传授。老蔡还是画龙点睛说了一句,感情是后来培养的。一听感情也能培养,牛大力烧起煤来,更加起劲。

    人似秋鸿来有信。姚玉玲和牛大力最近总能接到写着古诗词的信,搅得两人情感起了波澜。姚玉玲信纸里的诗句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牛大力信纸上的词是“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牛大力既读不懂,字又认不全,便又来找汪新。

    汪新拿出辞典,告诉牛大力,那个字念“蔻”,豆蔻是一种植物。牛大力忙问,到底啥意思。汪新解释说,翻成大白话就是,刻骨的相思,如今只在那芬芳的丁香枝上,那美丽的豆蔻梢头。牛大力咧嘴笑了:“还挺能整词,还刻骨的

    相思。”

    汪新摇摇头说:“这咋还有错别字呢,这‘蔻’不这么写。”牛大力不管那么多,一脸陶醉地陷入到遐想中。这时,碰巧姚玉玲从屋里走出来晾衣服,牛大力赶紧迎了上去,热情地打招呼:“姚,晾衣服啊,我帮你。”

    牛大力说着,就去接衣服。姚玉玲的眼睛乌溜溜地朝汪新身上转,她看到汪新手里的信纸,嘴角一笑,那种妩媚更加诱人。牛大力瞧得痴傻了,直到他僵硬地晾好衣服,姚玉玲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开。牛大力望着姚玉玲婀娜多姿的背影,一个人憨憨地傻笑。

    春风吹过,天气越来越暖了。

    王素芳的病情似乎加重了,她坐在炕沿上,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马魁担心地拍打着王素芳的后背。良久,王素芳展开手,手上沾着血。马魁一看惊呆了,拉着老婆,背着孩子,就往铁路医院跑。

    沈大夫检查一番后,语重心长地建议:“嫂子,我先给你开点药,吃上能舒坦点。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在内科挂个号,好好查查!”

    王素芳有点推托,这病拖得太久了,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马魁态度坚决,执意让老婆去检查。沈大夫推荐了内科的刘主任,她是铁路医院有名的专家。

    夫妻俩谢过沈大夫,回家的路上,两人的脚步莫名有点沉重。

    隔日,在沈大夫的安排下,马魁陪着王素芳走进内科诊室,见到了刘主任,刘主任开门见山地问:“咳嗽多久了?”王素芳脑子像短路了一样,犹豫了一会儿说:“有个三四年,也不好说,一阵一阵的。”“这样吧,你先拍个胸片,验个血。”“还整这么复杂,主任您给我开点药就行了。我自己有数,回家吃点药,睡上一觉就好了。”“小沈可跟我交代了,一定得给你瞧仔细了。你别害怕,都是常规化验,真有病的话早点治,没病最好,好好查一查心里也踏实。”刘主任耐心地劝着。

    见王素芳还不太情愿,马魁拿定了主意,让她必须听刘主任的。王素芳拗不过,只好点头同意了。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让王素芳有些难以招架。

    从医院回到家里,天色已经不早了。王素芳在厨房忙碌,她揉着面,不时地擦着脸上的汗水。马魁走了过来,心疼地说:“你能不能听我的,进屋歇着去?”

    “我不累。”“大夫让你好好养病,要不就白吃药了。”“沈大夫都说了,我没大碍。”“小病也得养啊,小宝睡了,你陪他躺会儿去。”

    两个人正说着,里屋传来小宝扯着嗓门啼哭的声音,王素芳和马魁赶紧往里屋跑去,只见孩子躺在地上,号啕大哭。马魁赶紧抱起孩子说:“这怎么掉地上了,没摔坏吧?”王素芳心疼得又是摸又是瞧,埋怨马魁:“看样子没事,让你盯住他,你咋就不听呢!”“我看他睡着了,谁想到转眼就醒了。”“这孩子能爬能走的,身边不能离人!老马呀,跟你说了多少遍,照顾孩子得精细,一眼看不住,就得出大事!”马魁虚心地承认错误,忙不迭地哄着孩子。

    化验单出来了,王素芳特意选了马魁不在的时候去医院。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万一有不好的结果,她只想一个人承受,不让这个家承担。过去这个家在摇摇晃晃中度过了十年,好不容易过到今天,她只想珍惜过好每一天。

    王素芳见刘主任神情凝重,颤抖着声音问:“主任,啥情况?”“你自己来的?你爱人呢?”“他在单位开会呢。”“让你爱人来一趟吧。”“刘主任,有啥情况您直接跟我说就行,我挺得住,是不是很不好?”“肺癌晚期。”“那就是没的治了。”“也不要绝望,建议你还是先住院。”

    王素芳既不想住院,也不想让马魁知道她的病情,她苦苦哀求刘主任,一定要替她保密。刘主任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王素芳神情恍惚地走出医院,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她呆呆地看着化验单,看着看着就哭了。她留恋儿女,留恋丈夫,留恋这个家;她舍不得离开,可生命已进入倒计时。从现在起,她还未曾走远,却已经开始了思念。

    沈大夫急匆匆走出来,找到站在角落里的王素芳。她强行从王素芳手里拿过化验单,认真看着说:“嫂子,刘主任已经跟我说了,我让她安排你住院,不能再耽误了。”王素芳把化验单从沈大夫手里抢回来,一把撕碎,她强忍泪水,深吸一口气,说:“不用了,晚了!”

    王素芳再次恳求沈大夫,一定要帮她瞒着马魁。马魁遭了十年罪,终于盼着他回来了,想让他过两天好日子。沈大夫还想劝,可王素芳根本不听,给她治病,家里就得砸锅卖铁,倾家荡产,结果就是钱花没了人也没了。这家里好容易聚起来点热乎劲儿,她不想压垮了这个家,碾碎当下这个局面。老马这辈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为了她,再遭大罪了。

    王素芳说得沈大夫也落了泪,她抱住了王素芳颤抖的肩膀说:“嫂子,您最不容易!”嘱咐好一切,王素芳回到家里,抱起小宝,轻声地哄着。

    马魁回家看到温柔的妻子与可爱的孩子,他笑了,转而又想到妻子化验单的事情,心里一紧,忙问:“化验结果出来了,咋说的?”王素芳平静地告诉老马:“不太好。还是老毛病,肺气肿,又有点严重了,肺泡损伤面积加大了。”“那咋治啊?”“大夫说了,这个病没法治,不过呢也死不了人,平时多注意点倒也没啥,反正这慢性病就得慢慢调养,养得好的话带病活到七八十也不是没可能。”

    “那上回都咳出血来了,是咋回事?”“那个没啥,嗓子拉破了。”

    马魁将信将疑,执意要看化验单。王素芳装模作样地在包里翻找着化验单,翻了半天,说:“哎,哪儿去了?肯定是落在沈大夫那儿了。”“不是应该找内科的刘主任,干啥找沈大夫?”“我拿了单子不太放心,又去找沈大夫给瞅一眼,她也说没事儿,我就随手一扔,估摸着落在她桌上了。没事儿,回头找她拿去。”马魁摇摇头说:“你这也太不当回事儿了。”

    听到沈大夫也确认过的这事,马魁放了心,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揉巴揉巴扔到炉子里说:“从今往后再也不抽烟了,戒了!”王素芳说:“别当我面抽就行,你工作累,抽口烟解解乏。”“说不抽就不抽。”

    马魁还是那个驴脾气,王素芳想起他年轻时的模样,欣慰地笑了。马魁催促道:“你赶紧歇着去,一会儿我做饭,晚上想吃啥?”“拉倒吧!你看着孩子,别给摔了。”

    王素芳说着去了厨房,她刚一走,小宝就啼哭不止,望着小宝委屈的模样,马魁笑着说:“还哭,再哭我可把你送走了!”“您不能把他送走!”马魁的话正好被从外面回来的马燕听见,父女俩你来我往斗起了嘴。

    王素芳听见戗戗声,拎着炒勺走过来问:“你爷俩又怎么了?”马燕告状说:“妈,我爸要把小宝送走!”马魁白了马燕一眼:“我就是说说,也没真送。”“您有了那心,就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我是看小宝哭不停,才吓唬吓唬他的。”

    王素芳听到这儿,脸板了起来:“老马,这事是你不对,你不该跟小宝说那样的话。”“怕什么,他也听不懂。”“万一听懂了呢?”

    这时,王素芳剧烈咳嗽起来,马燕瞪了父亲一眼,埋怨说:“看,你把我妈都气咳嗽了!”马魁说:“你还说,你把小宝抱去。”

    马燕把小宝抱走了,王素芳捂着胸口,咳嗽不止,马魁搀住她问:“素芳,你吃药了吗?”“你俩就是我的药,能吃得进去吗?”“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认错。”“把小宝接过来,让燕子专心学习。”

    妻子的吩咐,马魁哪敢不答应,他颠着腿朝马燕屋里去,偷偷听见闺女哄小宝的声音,笑了起来。

    火车停靠在宁阳站,牛大力听着广播里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宁阳开往哈城的列车马上就要出发了,没上车的旅客抓紧时间上车,送车的同志请迅速离开。”

    这声音是姚玉玲的,这声音穿透了他的心脏,让他魂不守舍。牛大力透过广播室的窗子,望着姚玉玲晃动的身影,情难自已。

    火车启动,冒着浓烟隆隆驶离站台。汪新从餐车里走出来,正好碰见了姚玉玲,刚向她打了声招呼,姚玉玲的脸就红透了。汪新纳闷地问:“你没事吧?脸咋这么红?”姚玉玲支吾着说:“嗯……热的……”汪新自言自语,天有这么热吗?恋爱中少女的心思,汪新哪里能猜透。

    收到那些古诗词后,牛大力整天都乐呵呵的,哪怕在往锅炉里添煤的时候,他嘴里依旧哼哼着:“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

    看牛大力唱得欢快,老吴调侃着问:“大力,你这是要飞向哪儿啊?”“飞去沧海,飞去巫山。”“沧海巫山离咱这几站地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小词儿甩的,肚子里有点墨水呀。”牛大力继续转词:“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老蔡忍不住了,劝道:“大力,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可别想不开呀!”“我活得好好的,满眼都是奔头儿呢。”“事妥了?”“你们就瞧好吧!”

    牛大力越说越得意,那糙黑的脸上,滚淌着汗珠,他边干边唱,生活里充满了幸福和阳光。

    车厢里一阵骚动,有八个人组团在卖烧鸡,装烧鸡的大袋子由领头的那个拎着,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只烧鸡,扫了一眼车厢里的乘客,叫嚷道:“卖烧鸡啦,百年老字号。”

    乘客好奇地看着,烧鸡太诱人了,甚至可以听见一个乘客咽口水的声音。卖烧鸡的人把烧鸡塞到那个乘客嘴边,说道:“老香了,八块钱一只。”那个乘客摇摇头说:“买不起。”他话音一落,“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大巴掌。那个乘客捂住自己的脸,他吓坏了,怯懦地问:“你怎么打人呢?”卖烧鸡的横眉立目道:“烧鸡碰你嘴了,你不买我卖谁去?掏钱!”

    另外七个人一脸嚣张地瞪着那个乘客,他很害怕,无奈掏钱,数了八张一块钱递过去。接着这伙儿人寻找到另一个目标,如法炮制,这回变成“八块钱

    一口”。

    车厢里的乘客看不过去,纷纷指责:“太过分了!强买强卖!强盗!”领头的家伙掏出弹簧刀,噌的一声弹出刀刃。另外几个同伙也都掏出弹簧刀,噌噌噌弹出刀刃。众乘客顿时噤若寒蝉,贾金龙坐在座椅上,默默地望着这一切,他看起来面相厚道,文质彬彬。

    车厢尾部,一个女乘客悄悄捅了捅她身边的男人,让他赶紧去报警。

    就在这伙人肆意妄为之际,马魁和汪新匆匆赶了过来。汪新大声喝道:“你们干什么?”卖烧鸡的同伙轻蔑地说:“卖烧鸡。”汪新怒道:“什么卖烧鸡,分明就是抢劫!”这伙儿人的头儿瞪着一个乘客逼问:“我抢了吗?你吃没吃,吃没?”乘客吓得结结巴巴地说:“吃……吃了。”卖烧鸡的头儿笑着看向汪新:“听见没?吃东西就得给钱!”汪新义正词严地说:“少说废话,赶紧把烧鸡收回去,要不别怪我不客气!”

    马魁一直没吱声,他观察着周围,尤其是盯住了一个小老头,直觉告诉他,这家伙不简单。卖烧鸡的头儿一点也没退让,变本加厉地和汪新戗戗:“行啊,让兄弟们开开眼,看看你咋个不客气法,能上天呀还是能下地呀。”

    汪新毫无畏惧,上前抓住那家伙的胳膊,三两下夺了他的弹簧刀,烧鸡也掉到地上。汪新将他擒住,给他戴上手铐,动作果断,如行云流水。

    “呀,亮镯子了!”随着一声呼喊,一个同伙冲了上来,被马魁迅速制住,等他反应过来,手上已经多了副手铐。“兄弟们,上,看他们有几个手铐!”

    马魁和汪新被卖烧鸡的团伙围住,空间狭小,怕误伤其他乘客,局面僵持着。马魁的眼睛扫视着沉静冷漠的小老头,他看得出来,小老头才是这帮人的

    头头。

    马魁和汪新铐着那两个卖烧鸡的,缓缓往后退着。“兄弟们,咱们人多,不怕!”这伙儿抢劫犯嚣张地叫嚷着威逼上前。另外两名乘警闻讯赶过来,他们和马魁、汪新肩并肩,与卖烧鸡团伙对峙。

    卖烧鸡团伙晃着弹簧刀步步紧逼,汪新大喝一声:“我警告你们,再往前走,我开枪了!”“开呀,赶紧开,老子还真想听听枪的动静,有没有麻雷子脆生!”“对,开枪呀!不开你是我养的!”

    卖烧鸡团伙言语挑衅着,汪新怒火中烧,他欲掏马魁腰间的枪。马魁一把打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汪新疑惑地望着马魁。

    “喷子呢?亮出来呀!空套吧!”

    车厢里传来卖烧鸡团伙疯狂的笑声,他们肆无忌惮地嘲笑着汪新,对小老头挤眉弄眼地说:“叔,这帮黑皮(黑话,官差)就欠一顿秋鞭(狠揍)。”

    小老头终于有动静了,他缓步上前,抬眼皮看了马魁一眼,嘴唇微微一动,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把人放了。”马魁冷静地说:“老哥,你这杵门子硬啊(黑话,挣钱的方法好),可这满车都是水码子(穷人),零毛碎琴(挣不了几个钱)的不值得挖点儿(敲诈)。这人多,那边唠唠?”

    小老头微微一惊,打量着马魁,猜他的来路。见小老头半晌不说话,马魁和汪新押着两个卖烧鸡的慢慢往后退。

    小老头和他一帮手下缓慢跟进,双方在车厢连接处停了下来,马魁说:“老哥,咱都退一步,真动起手来伤着谁都不好,犯不上。让兄弟几个把刀收起来,我们放人,待会儿火车到站了,兄弟们下车。今天你们也挣着钱了,虽然不多,也够兄弟们喝顿酒了,买卖就做到这儿,算给我个面子。”

    小老头沉吟片刻,点点头说:“嗯,攒儿亮(明白江湖事理)。”

    马魁随即问身边的乘警:“下站到哪儿?”“下站宁甸,不停,再下一站才停。”“哦,知道了,你俩该巡查巡查,不用都在这儿戳着。”

    乘警有些担心地看着马魁,马魁说:“放心,这不跟老哥都谈妥了。都是道上吃饭的,吐唾沫是个钉,算数,是吧,老哥?”小老头点点头说:“那是!”

    两位乘警离开后,马魁和汪新给两个卖烧鸡的打开手铐,然后看着小老头,小老头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也收起了弹簧刀。

    硝烟暂时散去,事件没有扩散,看似渐渐平息。

    列车长老陆已经从两名乘警口中获悉事情经过,他眉头紧蹙,神色凝重。

    火车缓缓开进一座小站,停了下来,马魁与小老头道别:“老哥,到站了。不送了,最好别再见着了。”

    小老头沉默不语,带着一帮手下鱼贯而出。他们刚下车,脚还没站稳,就被从四面八方拥过来的便衣警察一一擒拿。

    一个卖烧鸡的同伙梗着脖子看了一眼小小的站牌,上面写着“宁甸站”,他自言自语地说:“宁甸,这站不是不停吗?”小老头恶狠狠地望向车门处的马魁,马魁大声说:“老哥,都改革开放了,绺子(胡匪)那套玩意不成了。”

    “干得好,干得漂亮!人民警察为人民,好样的!”车厢里,贾金龙大赞一声,带头鼓掌,乘客也纷纷鼓掌喝彩。

    回到餐车,马魁端着茶缸喝着水,汪新好奇地问:“马叔,您跟那小老头说的啥玩意?我咋一句都没听懂。”“想学?”“想啊,您教我两句呗。”“等哪天你也蹲一回监狱,里头有的是人教你。”

    汪新被噎得说不出话,马魁反过来问他:“我问你,为啥动手?对方这么多人,什么底细?你打得过吗?车上这么多乘客,万一伤到人怎么办?你想过后果没有?”“您看他们那个猖狂样,忍得了吗?”“忍不了就动手?你也知道他们猖狂啊,你知道那小老头是干啥的吗?”“干啥的?”“就他那做派,解放前八成是绺子,吃人不吐骨头。”

    汪新有点不服气,说道:“可咱也没吃着亏呀。”马魁说:“那是因为我控制住了!幸亏那俩同事看懂了我的眼色,人又机灵,通知了老陆。老陆又通知了宁甸铁路公安,要是让这帮人在宁岗下车,上车下车的旅客这么多,怎么抓人?”“好,全是您的功劳。”“光知道动手不动脑子!镇不住人家,就得忍着,就是人家拿你脑袋当痰盂,你也得忍着,谁让你是干这行的!”

    汪新血气方刚,哪肯轻易服软,他问道:“咱们要是掏出枪来,怎么就镇不住他们?”马魁冷静地说:“那枪是说掏就掏的吗?真掏出来,你敢开吗?”“逼到份上,咋就不敢。”“你要是开了枪,先不说会不会误伤到其他乘客,就是惹毛了他们,你好得了吗?枪里有几发子弹,你不清楚吗?你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荒料,我都懒得骂你了!”

    马魁气得把茶缸蹾在桌上,汪新站起身,马魁看着他问:“这是不服气吗?”

    汪新说:“我给您打点热水去。”马魁摇摇头说:“真是欠收拾!”

    在路上,生活积极向上;成长,一半冷静,一半彷徨。

    这天,姚玉玲在汪新家门口徘徊了许久,还没有等到汪新回来。她是一个非常有眼色的姑娘,眼里有活儿,看到汪永革打扫卫生,就找理由代劳。为了她心里的爱情,可以有一万个理由。

    姚玉玲又是扫又是拖的,还将桌椅板凳都擦得锃亮,忙得不可开交,额头冒汗。姚玉玲把所有能做的都做完,依旧没有等到汪新,她有些失落,和汪永革道别后,心绪不宁地往家走。

    姚玉玲刚走到院里就与汪新迎面相遇,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汪新报以微笑,两人似乎心有灵犀。

    吃晚餐的时候,汪永革心有所思,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汪新聊着,扯到了马燕,汪新矢口否认,说最近没去找马燕。汪永革感叹道:“儿子,你说咱俩爷们儿顶着房盖过日子,这屋里不热闹。”汪新点点头说:“我也这么觉得!爸,您有想法了?”“那得看你同不同意。”“哪家的?”“你说呢?”

    汪新误会了,说道:“爸,我也觉得沈大夫人不错,一院里这么多年了,知根知底的。”汪永革有点尴尬地说:“咋扯到沈大夫身上了,你满脑子糨糊搅和啥呢?”“爸,你脸咋红了?没喝酒啊!你不想给我找个小妈吗?沈大夫合适!有个头疼脑热的省得去医院了。这是啥时候的事儿?我咋没看出来,捂得还挺严。”

    “你小子想哪去了,我是说你呢!”“这事闹的,我还以为您要‘夕阳红’。”

    汪永革索性直说,汪新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媳妇。可找媳妇是个眼力活儿,要是没找好,屋里可不是热闹了,那是鸡飞狗跳。有一说一,姚玉玲那人,在工作上是不错,可要说持家过日子,估计不太行,得慎重考虑。汪新笑着说,她怎么不行了,看她把咱家收拾得多干净。汪永革郑重地说,猪还有撒欢的时候呢,不能光看表面现象。汪新告诉父亲,他也没说找姚玉玲。汪永革警告儿子,没那意思就离姚玉玲远点儿,别让人家误会了。

    马魁黑着眼圈去上班,他打着哈欠,看起来很没精神。小宝昨夜发高烧,他和老婆在医院守了一夜,年纪大了,精力真有些顶不住。

    火车停靠在站台上,乘客纷纷上了车,马魁巡查着车厢,不时地帮乘客安置沉重包裹。侯三金扛着一个大包走了过来,不小心撞到了马魁。马魁让他小心点儿,然后帮他把沉甸甸的大包放在行李架上。

    侯三金谢过马魁,马魁打量着侯三金说:“出息了。”侯三金问:“哪儿看出来的?”“懂礼儿了呗。”“人往高处走嘛。”马魁盯着侯三金,说他心里有鬼。侯三金忙说,他金盆洗手,改行了,心里装的全是大菩萨。

    马魁说,找个宽绰地方,唠上两句。侯三金故作镇静地说,唠两句啊,那没问题。两人来到车厢连接处站住,侯三金赶紧从兜里掏出一盒卷烟说:“哥,抽一根。”马魁接过来,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摆手拒绝说:“这烟有点淡。”“马哥,我真改行了,倒腾点小买卖,这烟不埋汰。”“戒了,闻个味儿过过瘾吧,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举报同伙立了功,减了刑,提早放了。”“不但懂礼儿,还懂事了。”“这不都是你教育得好嘛!马哥,咱掏句心窝话,我过去干的那行来钱快,也轻松,可太险了,动不动就骨折不说,整天提着心吊着胆,觉都睡不好。现在干了正路活儿,累是累了点,可心里踏实啊,到了晚上,倒头就睡,连个梦都做不成了。”“不错,好好奔日子吧!行了,没事了,回去吧。”“那我走了,改天请你喝酒。”

    侯三金转过身,摸了摸裤裆,快步朝前面车厢走去。他到了厕所门前,推开门,钻了进去。侯三金刚要关门,就被尾随而来的马魁挡住,马魁随手关上了门,问道:“咋跑这边上厕所来了?”“刚才不想尿,走着走着就有了。”“裤裆里装着啥呢,拿出来吧。”“裤裆里不就装着那命根子嘛!你要是想看,我就拿出来,可咱们都是爷们儿,也没啥可看的呀。”“少说废话,还等我搜啊,赶紧拿出来!”

    侯三金犹豫片刻,手伸进裤裆里掏着,摸摸索索一阵,掏出一百块钱,对马魁说:“掏完了,没了。”“那我来掏?”“别,那东西骨折了可受不了。”侯三金说着,又从裤裆里掏出一百块钱,马魁看他那个磨蹭样儿,说:“还是我来吧!”

    “不用,我自己来!”侯三金褪下裤子,他穿着防盗裤衩,从里面掏出两百块钱。马魁笑着说:“还穿上防盗裤衩了?”“过去是我偷别人,现在是我怕别人偷我。”“这钱哪来的?”

    侯三金提上裤子,撸起裤腿,他的两条腿上,用皮筋拴了几十只电子表:“就靠这东西赚的。”“你也投机倒把了?”“也就你管这叫投机倒把,南方那边根本没人管这事,大家都挣着命赚钱呢。”侯三金说完,摘下一块电子表递过去:“哥,这电子表在南方卖三块钱,到了咱们这儿,得十块钱,我送你了。”“少跟我来这套!”马魁说完,推开厕所门走了出去。侯三金哼了一声:“油盐不进,木头脑袋。”

    马魁回到餐车,坐下来,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了眼睛。火车隆隆前行……

    对于马魁这个人,汪新一直都看不懂,他问过父亲好几次,马魁到底是个啥人儿呢,摸不透啊。汪永革说,摸透了还能当他师傅吗?汪新问多了,汪永革就说,如果实在熬不住了,他就豁上这张脸,帮儿子说句话去,换个师傅。汪新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算了,不换了。我对马叔是有意见,本想离他远远的,现在我反倒觉得有点离不开他了。跟他在一块,心里有底,脚底有根,他不经意间做一件事,都够我咂巴半天的。不换,坚决不换,就算要换,也得等我把他琢磨透了再说。”

    马魁回到家的时候,小宝已经退烧了,能吃能喝的。见老婆神情疲惫,马魁坐在炕沿上,面色凝重地说:“素芳,我想跟你商量个事。”王素芳警惕地问:“你是要把孩子送走吗?”“你真是我媳妇。”“养了这么多日子了,哪能说送走就送走。”

    马魁语重心长地说:“素芳,这孩子咱托不住,他会把你拖垮的!还是那句话,就是换了个地方,咱们想他了就去看他。等他长大点,咱家要是条件好了,可以再把他接回来。”

    马魁说到这儿,小宝突然哼唧起来,王素芳赶忙抱过来哄着。她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她泪眼蒙眬地望着马魁说:“我还是想把孩子留下。”马魁态度很坚决,这孩子必须送走,马家养不了他。这孩子连哭带闹的,王素芳的身体得调养,受不了劳累。

    王素芳动情地说:“我的病自己有数,这病病恹恹的,早晚得走你前头。等我走了,就盼着这孩子能给你做个伴儿。燕子那性格看着虎实,但毕竟是个姑娘,要真跟外头遇着麻烦,家里头有个能扛事的大小伙,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你们顺顺当当地过日子,我就放心了。”

    马魁听了,眼眶一酸,险些流泪,说道:“净说这些不吉利的,我这辈子,有你就够了,等咱俩老了,谁都不指望。哦,不,我指着你,你指着我。”

    既然老婆舍不得孩子,马魁就寻思着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家里的境况太糟糕了,他首先必须得解决房子问题。

    马魁内心有些煎熬,他是很要强的人,很少向领导提要求。胡队长看出来了,说道:“老马啊,你有困难只管说,要是工作时间上有难处,都好商量。”“工作上我没问题,就是我家那房子条件不好,漏雨漏风的,我想让家里住得舒服点。不过,要是组织为难,就算了。”“这样吧,我跟上面汇报一下,争取给你换个房子。对了,那孩子还是送到福利院去吧,这样也能减轻点负担。”

    马魁沉默片刻,说道:“你嫂子的心都在那孩子身上呢,要是送走了,我怕她就挺不住了。”胡队长点点头:“也是啊。”“既然那孩子的爸妈找不到,我就自己养了,需要组织给我开个证明,好办户口啥的。”“这个没问题,现在就

    去办。”

    一下子解决了房子和孩子的问题,马魁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一切都是那么地顺利,当马魁搬家的时候,铁路工人大院里热闹非常。一挂鞭炮悬在院门口,站在门口的老老少少都来添喜庆,翘首张望。

    远远地,汪新推着小板车过来,车上装着被褥、锅碗瓢盆等行李家当,马魁背着孩子,推着自行车,王素芳和马燕紧跟着。汪永革一看,大声招呼:“上动静!”蔡小年赶紧掏出火柴,点燃鞭炮,鞭炮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铺满一地红色纸屑。

    小宝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王素芳一边捂住他的耳朵,一边喊:“别放了!别放了!”马魁急了,跟着喊,只是他们的声音全部淹没在鞭炮声中。汪新推着小板车快步走到众人近前,大声呼喊:“这是谁点的鞭炮啊,把孩子都吓着了!”

    汪永革这才反应过来,高声说:“赶紧把火灭了!”蔡小年喊道:“这东西怎么灭呀,炸人啊!”牛大力跑过来,一把扯过挂鞭,拖着鞭炮跑了。

    少了鞭炮声,场面顿时安静了不少,马魁看了一圈,问:“这是谁闹的动静啊?”汪永革有点不好意思:“老马,今天你搬家,我寻思添点喜气。”“噼里啪啦的,确实好啊,都好得不能再好了!”老陆见汪永革有点儿尴尬,忙说:“老汪也是一片好心,欢迎马魁同志一家搬到咱们大院来!”

    老陆话音一落,大家伙开始鼓掌,在这一片掌声中,汪永革招呼道:“来,大家都伸把手。”“先不用,等车进院再说。”汪新说。“小子,这事你就不懂了,车进院,那是车出的力。我们大家搬,那是大家的心,能一样吗?搬东西!”

    大家纷纷忙着搬行李,小宝看见沈大夫,朝她伸出手,沈大夫一下子乐了:“哟,这孩子是找我呢?喜欢阿姨是吗?那阿姨就抱抱。”马魁把孩子递给沈大夫,她抱着小宝,开心地说:“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王素芳看在眼里,美在心里,她家小宝就是招人疼惹人爱。

    马魁的新家是两室一厅,搬进来之前,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王素芳望着屋子高兴地说:“老马,这房子真宽敞啊。”马魁笑着说:“你喜欢就好。”“两个屋,还有个小阁楼,等小宝长大了,住得开了。”“领导有心呀!”

    夫妻俩正唠着,汪永革和汪新走了进来,汪新提着一把新暖壶说:“马叔,我爸给您买了把新暖壶,放这了。”马魁没言语,王素芳忙说:“汪段长,我们一搬来,让这满院的热乎气儿顶得心都化了。”汪永革说:“应该的,我和老马是多年老工友了,汪新又是老马的徒弟。”汪新接话说:“我和马燕还是同学。”

    汪永革一心想和马魁套近乎,说道:“这是亲上加亲。”马魁脸色不大好看,质疑道:“亲上加亲?”汪永革心知热脸贴上冷屁股,一时无语。马燕从自己屋里跑出来,叫汪新进去一下,找他有点事儿。王素芳笑着说,净顾着说话了,还没给客人沏茶,她烧点水去。

    屋里只有马魁和汪永革,他俩沉默不语,各怀心事。汪永革打破僵局说:“老马,你们进了大院,咱们就都是一家人了。缺啥少啥,人手不够,招呼一声,大家都会帮忙的。”马魁冷笑一声:“一家人,这词儿讲得好。”汪永革笑了笑,想化解自己的尴尬。

    旁边屋里传来汪新和马燕的说笑声,马魁的脸更黑了,说道:“都没收拾呢,我不跟你唠了。”汪永革知趣地说,他回去了,家里还有事儿。马魁让汪永革把暖壶带走,家里好几把了,留着也是多余。汪永革知道多说无益,拿起暖壶朝门外走去,身后的马魁喊道:“就一个人走啊?”汪永革毫不犹豫地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汪新,回家了!”

    回到家里,汪永革把暖壶放在桌上,汪新替父亲不值:“好心好意送了把暖壶,还给退回来了,这老马头,办事是真隔路!”汪永革自我安慰说:“不要就是不稀罕呗,没啥。”“爸,您和老马头不是老工友吗?他怎么对您也没笑脸呢?”“他就那样,外冷内热。”“我看他就是个怪人!”汪新抱怨说。

    王素芳烧好水,发现汪家父子已走,知道马魁没给人家好脸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有了心满意足的房子,看着熟睡的小宝,王素芳开心地说:“这房子是越看越好啊。”马魁自责道:“这事怪我,早点搬过来就好了。”“领导为啥同意给咱家换房子啊?”“我不是跟你说了,正好赶上有房子空出来,就换了呗。”“一定是你找领导要求的。不逼到份上,你张不开这嘴。为了我,难为你了。”“这扯哪儿去了,睡觉吧。”

    马魁说着,就躺下身来,王素芳又问:“孩子户口打算什么时候办?”“那不说办就办嘛。”“可他总得有个名字啊。”“我早想好了,就叫马健,健康的‘健’,他来咱家的时候,病病恹恹的,希望他将来都能健健康康的。”“这名字好,马健,你有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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