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判断这都是一起因踩踏而意外致死的事件,但男子临死前的眼神久久停留在黎斯脑海中,还有环绕男子小手指的风筝线。黎斯心头充满疑窦,悄悄将风筝线缠在自己手指上。
白珍珠看出黎斯闷闷不乐,关心地问:“怎么了?”
黎斯一笑:“丫头,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你不等老前辈?”白珍珠想到冷冰冰的老死头就害怕。黎斯接口说:“让老死头多跟死人聊会吧。”
黎斯牵着白珍珠一路小跑,跑到城墙根下。刚刚头顶飘满了风筝,分不清哪只是哪只,但现在两个人脑袋上方只有一只金鱼图案的风筝。
黎斯缓缓收紧风筝线,见此,白珍珠吃惊道:“哪来的风筝线?”
“秘密。”
白珍珠噘嘴:“谁稀罕知道。”
很快,金鱼风筝收落。黎斯仔细观察,发现在鱼背支撑杆上粘着一截卷起的黄纸,把黄纸展开,上面赫然有九个字——“欲求真相,城西瞎徐娘”。
“风筝里怎么藏着黄纸?这上面说的真相是什么?”白珍珠对此产生了好奇。
“嗬,恐怕只有瞎徐娘才能回答你。”黎斯将黄纸放入怀里。
真相究竟是什么?毋庸置疑,黎斯也很想知道。
银霜城朱府。
霍道章端着点心来到一间隐蔽小屋外,恭敬地敲了敲门。门的另一头传来轻微的咳嗽声,霍道章推门进入。
小屋雅致简洁,可以最大限度上保证对屋内每一样事物一目了然,对于这点霍道章很满意。梨木大床四周垂着紫纱,一个单薄瘦小的背影隐在纱后。
霍道章将点心往前一送,柔声道:“小殿下,吃些点心吧。”
纱后的人说话了,但声音微弱得只有霍道章一个人可以听到。霍道章听完点头说:“回小殿下,女娲神庙就在银霜城中,小殿下一路劳累,今明两日就请好好休息。待我准备妥当,后天一早便去女娲神庙祈福。”
霍道章小心翼翼地退出小屋,在廊里伫立片刻,往前院去了。霍道章并不曾发现,他的一举一动完全落入另外一人的眼里,霍道章背影消失,这人也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朱府后门。
距离朱府百丈外的银霜城县衙,父母官县令王杭安安分分地站在自个儿书房内,不动神色地瞄了眼面前端坐的人。端坐之人五十来岁,天庭饱满,嘴唇单薄,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眸,如鹰隼般的眸光仿若瞬间会把你的内心看透。
“刺史大人。”王杭谨慎地开口。
鹰隼眸光的人正是王杭的顶头上司、北安中州刺史张象林。
张象林看着王杭,似要将王杭看透:“你是康王两年前向朝廷举荐入仕的,短短年余便政绩斐然,明年更少不了一步晋升。康王果是慧眼识珠,王陵公定不可辜负康王对于你的厚望啊。”
“陵公”是王杭游学时的字号。王杭一躬到底:“多谢刺史大人谆谆教诲,王杭铭记于心。”
张象林赞许地颔首:“其实不单康王,这两年定王也常常念叨你。说青州有一个王陵公,诗词双绝,为人做官都勤勤恳恳,用心做事。半个月前定王还嘱咐我要来银霜城拜会一下王陵公,代他表达一下惦念之意。定王对陵公之厚,连我都要嫉妒几分呀。”
张象林提及定王,王杭心知肚明。张象林乃定王心腹,三年前调任北安刺史,一方面是为了斡旋和拉拢康王,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看牢北安这块贯通青州的门户地。
王杭回道:“王杭何德何能敢劳定王惦念,实属惭愧。”
张象林摆摆手:“哈哈,不说了。总之以后有什么难事,尽管可以来找我,定王跟我都不会坐视不管的。你切切要万分用心。”
王杭再一躬到底,恭敬倾听。
“就这样吧,我还要去拜访一位老友,先告辞。”
王杭送张象林出了县衙。县衙外巷角的阴影里伫立着两个人,张象林刚露面,他们就闪现在张象林左右。两个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一人身穿破旧的灰衣,另一个身披紫色对襟披风,赤裸的胳膊上文有骇人的五毒骷髅图案。
“吴毒,你盯死霍道章,还有王杭。看看他们之间是否有秘密来往。”张象林低声说。
披紫披风的人点了下头。
“时间也差不多了。丑魁,该去做你的事了。”张象林转向灰衣人。
灰衣人脸上泛过寒芒,默不作声地转身走了。
黎斯和白珍珠正回客栈寻老死头。转过两条街,远远瞅见一家粮铺前有人正在施粥,在粥棚周围有二三十人,其中更有一个大冬天赤露左膀的男人。这人黎斯在城门口见过,而且给他留下了不寻常的印象。
“小哥,能不能多施点粥?这碗太小了吃不饱啊。”有喝粥的人乞求道。
施粥棚的一个管事冷冷喝道:“爱吃不吃,白给你们吃的还挑肥拣瘦。有本事去酒楼吃肉喝酒去呀,在这里瞎咋呼。”
“你、你……”先前的人有些气结。
“哼哼,要不是银霜城首富崔大善人可怜你们这群逃灾的,你们还能有这口饭吃?做梦吧。”管事哼哧道。
“既然做善事,起码要给人吃饱啊。我们可以不吃,但我们的老人孩子都还饿着。”
管事横眼怒眉道:“真他娘的,还叫上板了。收了收了,这粥就是喂猪喂狗、倒掉了也不给你们这帮杂种吃!”
“你怎么骂人?!”逃荒众人气愤道。
“不仅骂,我还要打。”管事捡起一根木棒抡了过去。黎斯看着心头冒火,打算过去帮忙。不料横下里伸出一只手扣住了管事的手腕,管事的胖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而扣住他手的人正是赤露膀子的男人。
男人盯着管事,冷冷道:“我们是人,不是杂种。我们跟你不一样。”
“走!”男人推开管事,带领众人离开。
“真讨厌,我都想冲上去揍那管事一顿。”白珍珠摩拳擦掌地说。
黎斯则凝望赤膀子男人的背影:“走吧,老死头真要等急了。”
回到客栈里,老死头正埋头在床上睡觉。吴闻小声说:“老前辈找不到你们生了好大的气,回来就钻被子里不出来了。”
这老死头小孩子性情越来越厉害了,真跟白珍珠有的一拼。黎斯清清嗓子,然后把风筝戏发生的惨案、风筝线、黄纸留字一股脑说了出来。
最后黎斯道:“可惜了,这偌大的银霜城我们一点都不熟,去城西哪里找这么一位瞎徐娘啊。唉!”
老死头呼啦一下从床上坐起,用冰冷冷慢吞吞的语气道:“你们不熟,我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