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里是莺飞草长的声音。
青草摩擦的沙沙声,电台节目轮空时的电流声。
这些声音温柔又刺耳地回**在我的脑子里。
我赤脚走在一片齐腰深的芦苇丛里,感受不到温度,却能抓到风。
我看到前方有一片青光在闪烁。
仿佛有神明的影子在其中。
我大喊着走过去,我问:“你是来帮我实现愿望的嘛?”
话音一落,芦苇丛中卷起狂风。
我被风推着前行了几步,一个踉跄跌入那障目的青光之中。
“你不怕死吗?”靡靡之音像滚滚天雷一样扑面而来
我醒来时,汗水浸湿了衣被,像是断了尾的壁虎。
家庭医生站在我窗边,满脸严肃地告诉我:“太太,您千万不能再情绪激动了,虽说胎儿已经稳固一些,但是伤您的身啊”
我觉得胸前有些隐隐作痛,医生是女的,所以我倒没有估计地拔开衣领低头看了看。
只听见家庭医生惊呼道:“太太,那是带状疱疹!”
我看见右胸上长了一簇小小的亮晶晶的水疱,就是那玩意作痛。
没所谓地将衣领阖上,又闭起眼睛。
那梦绵长地在我渐渐清醒地灵台中模糊。
原来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都在期盼神灵相助
“刚才孙秘书还来电话了,嘱咐照看好您的身子,这带状疱疹专挑身体抵抗力低下的时候发作,现在又用不了止疼药,只能给您外敷”
家庭医生一边絮絮叨叨地转身在药箱里翻找什么东西。
“孙秘书?”我喃喃道,却想不起来谁的秘书姓孙。
“孙秘书啊,就是易先生的总助,您和她不是认识的么?”家庭医生见我有些疑惑,便补充道。
我这才恍然大悟。
她口中的孙秘书就是Cynthia。
自从我们在大溪地分别以后,Cynthia也再没来消息。
她是易南的左膀右臂。
易南的任何问题她比我都要了解清楚。
她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是不是证明,易南的手术
成功了?
想到这里,我立刻有了精神,眉眼带着笑意坐起来,这一坐,将拿着纱布的家庭医生吓一跳。
“太太,小心你的肚子!”
我反握住她的手,追问道:“孙秘书还说什么了没?是不是先生要回来了?”
家庭医生摇头:“倒没再说别的,只说听家里人说您晕倒了,先生很担心,让专门叮嘱一下”
“先生很担心”我独独喃了这五个字。
却像是近三个月来最苦口的良药。
“先生很担心”
我重复道:“不能让先生担心”
我躺回**,调整好安稳的角度,用垫子拖住我的腰。
等待家庭医生给我处理新长出来的疱疹,然后拿起手机,打开置顶的对话框。
翻看着每一天“易南”都会给我发来的聊天记录。
找出每一个不是他亲自发出的证据。
比如他从不会用标点符号。
可这三个月每天的嘘寒问暖,都带了标点符号。
比如他很少有语气助词。
可这三个月偶尔会出现“呢”、“吧”这样的语气助词。
虽然话语简练程度跟易南一模一样,可我还是一眼就看穿了。
他一直给我造成他在新加坡忙着处理公司的假象,实则自己在独自面对危险系数高达百分之七十的手术。
但此时此刻,就单单一句话,却让这些聊天记录全都活了起来。
我飞快地按下按键,问出了这三个月的第一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直到古董钟表指向晚上九点,整点报时的小钟敲了起来。
他终于回了微信。
“下周三”。
简单地三个字,没有任何标点符号!
是易南!!
他安全了吗?
他手术成功了?
不得不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我萎靡不振的睡眠意识忽然全部驱散。
这时,小区也忽然来了电。
一直在楼下院落里陪团子玩耍的老姚也匆匆跑上来。
问我道:“电来了,那你还去不去易家老宅?”
我摇着头:“不去了,易南要回来了,我哪都不去。”
老姚面色舒展:“女婿终于忙完了啊!那好,我和你妈这两天好好准备准备,等他回来给他做大餐吃!”
说罢,老姚双掌一击:“我去给多多说这个好消息,那个胖小子早都想他老子了!”
仿佛这条微信让我的世界变成了慢速。
很容易熬过来的三个月却在最后一个星期变得异常难熬。
我轻微焦虑地挨到了周三。
仍旧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初夏时日。
海风从海边沿着海岸线刮到了我的鼻子里。
我嗅了嗅,便听见前院大门打开的声音。
听见车轮缓缓滑进来的声音。
我立刻从摇椅上起来,都来不及放下手中的遥控器,跻着拖鞋小跑着来到玄关。
已经有阿姨给开了门。
Cynthia正穿着黑色的职业装站在门口。
我来不及想她热不热,只探着脑袋超后望,问道:“易南呢?”
Cynthia缓缓将鼻梁上的墨镜取下来。
满目哀愁,肃容沉静。
我被她的样子吓到,笑容收敛在唇边。
颤颤巍巍地再问了一遍:“易南呢?”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