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之中,必有谷底之泉。
泉水清透沁凉,明明是水流之物却冻彻刺骨。
而我,大抵是失了足从云端坠下来的散仙。
从未沾染过寒潭的身子立刻便碎在了里面。
黎明算是良心未全泯,给父亲留下了最后一条短信。
大致意思是,李耀坤一开始找到他只是想谋得一些小利益,但在多次接触后,他找到了父亲的死穴。
他说父亲是一个走到瓶颈期寻求突破的商人,而这样的商人是最容易被功成名就四个字冲昏了头脑。
他也是利用了父亲这一激进的想法,干脆搬空了迈集团。
他说他知道自己这样是犯罪,但是成就和金钱于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他说他带着父亲的半身心血到了另一个国家,他还劝父亲往后不要想着借壳套资金这样的美梦。
他还谢谢父亲救了他,那个早就该破产的明晗重工,他也不要了。
我看完那一段长长的留言,恨不得将每个文字从屏幕里抠出来而后无尽践踏。
父亲动用了所有未完的工程项目的款项,以及剩余的周转资金,凑够了1.2个亿给黎明。
原计划是上市成功后,股票套现很容易将这些资金给收回来。
可现在,黎明逃了,证监会又手握所谓的证据清查我们空壳上市的事情,最高处罚说不定会坐牢,罚金也会高达百万。
听完牟天成跟我汇报的所有情况后,我只得慢悠悠的背转过去身子。
我对着明净的大落地窗暗自落泪。
却稳住自己的声音说道:“董事们知道这个情况么?”
牟天成的声音疲惫又干哑:“似乎有人走漏了这个风声,公司的大股东是陈总,下来就是夫人和您,剩余的都是当年和陈总打拼江山的前辈,他们的股份持有量不多,听说有这个事纷纷闭门谢客,今日里都没在公司见到他们的身影。”
我苦苦一笑:“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牟天成缓了缓,问我道:“小陈总,咱们真的是,大难临头了吗?”
我不自然地抱起了胳膊,眼神悠长的望着远处的高楼。
今日的天,阴的不像话。
我咬了咬下唇,一时半会儿说不上话。
忽然这时有人匆匆敲门,我示意将门打开,是财务总监李琴。
她也算是公司的元老,父亲要挪用资金也免不了从她手里过。
出了事情她也一定是知晓的透彻。
我见她神色慌张,站定到我身前就说:“陈总失踪了!”
我蹙眉:“什么叫失踪了?”
李琴气喘吁吁地说:“找遍了办公楼都没见到他的踪影!”
我安抚她到:“说不定是回家了,或者去别的地方了,先别着急。”
李琴点头,然后说道:“公司的情况小陈总您也知道了,人员工资还好说,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可是在建的几个项目资金拖不了几天都得用钱,咱们账户上现在连一杯咖啡的钱都不足,您得想想办法呀!”
我在心里思付了片刻,说道:“我和我妈私户上还有一些钱,可以先借给公司。”
李琴摇头:“不可能够的!现在在建项目,两个超过一个亿,现在工期才走到了三分之一,后续资金一定得补上啊!”
我垂了垂头,沉吟半晌:“你告诉我一个最低的资金额度,也就是说我们最少需要多少钱把这个月扛过去!”
李琴也沉吟了半晌,抬头说道:“至少要有两千万!”
我在心里长长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不得不做的下策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那我去借!”
李琴问:“跟谁借?”
我沉沉地抬了抬眼皮:“穆森集团也许能够帮我们。”
此话一出,李琴和牟天成的脸上都露出了半笑不笑的表情。
那表情里掺杂着大喜,还有抹不掉的担忧。
他们两个走后,我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先是给妈妈拨通了电话,告诉她公司的事情。
她与父亲白手起家,不是一个经受不住风浪的女子。
再给父亲的手机发信息,说我已经在处理,让他不要担心。
最后才将许穆森的微信对话框打开,用指尖轻轻触着这些天我们的聊天记录。
中午12点整。
他问我,宝贝吃了吗?
我回答,很忙,哪里有空吃饭。
过了几分钟,他发给我一张截图说道,饭菜在路上。
下午6点。
他问我,宝贝下班了吗?“
我给他回了个疲累的表情,并且伸手要了抱抱。
他立刻回复了一排拥抱,聊天界面里穿着绿衣服露着黄脑袋的拥抱表情,有些可爱。
我们两个人的婚姻,是因为金钱和利益所致,可我们之间的爱情,平凡的像是万顷沙漠中的沙砾。
我很怕让这样弥足珍贵的爱情沾染上了烟火气。
于是我犹豫了起来。
办公桌上的古董钟表滴滴答答在昭示着时间前行。
我还是退出了微信,拨通了赵书记的电话。
似乎向许穆森张口还是那么的困难。
似乎他教了我许多次的,去麻烦他,我还是做不到。
于是直到赵书记挂了电话,我才幡然醒悟。
之前二号桥工程事故,许穆森仍旧将我保护的妥帖。
这次出事,他也一定不会吝啬伸出援手。
于是我将语音电话改成文字短信。
我想我说不出口的话,可以由文字来代替。
我简单地说道公司运营出现了问题,需要拆借资金,也说了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事,毕竟两千万还是要经过董事会同意。
我将微信发过去,握着手机的手立刻沁出了汉。
我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来回踱步。
很快便收到了他的回复。
回复内容很短,只几个字。
资金数字太大,我无法做主。
仅仅这几个字,我就知道,穆森集团不会再是我们迈集团的壁垒与靠山。
父亲的初衷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
豪门联姻只会允许锦上添花的情景出现。
像此类雪中送炭,怕是无人问津。
我自然是有些埋怨许穆森的。
可是他的字里行间并没有过错,他确实做不了主,这个数字确实不小。
可我的埋怨却是,他知晓了我也许遇上了变故,却只字不问。
那个连每顿饭都会询问我有没有乖乖吃光的许穆森,在此刻,忽然变得冷漠。
我的心脏开始揪痛,我甚至开始想,我没了生孩子的能力,也没了保持健康的资格,我现在连我最引以为傲的身家和财产都变得岌岌可危。
我再拿什么,与他共度?
故事是不是就要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