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的天气着实有些任性,好好的突然就起了邪风,天色阴沉沉的,看不到星月,一副等急了要下雨的架势。气温本就有些凉意,几阵阴雨风一刮,就变得冷飕飕的了,再加上靠近海洋的地方湿气重,两相加成,那凉气便伴着潮意往人骨头里钻。
原始到这个地步,自然不要指望所谓的房子除了遮风挡雨之外,还有其他诸如冬暖夏凉的功效。事实上,夏川和深蓝怀疑这房子甚至是反着来的——冬冷夏暖。因为这屋子不论是门,还是用来散烟的狗洞式小窗,都只是极为粗糙地捆了点树枝挂了几片宽叶作为遮挡。
这遮挡实在可有可无,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也就能挡点儿小雨微风,只要天气再恶劣一些,那必然是既灌风又灌雨的。
灌了好一会儿凉风后,屋里和屋外便没什么温差了。
夏川和深蓝躺在那张极其简陋的“床”上,有些后悔没听从劳拉的建议拿点儿干柴回来,有个火堆屋里能暖和一大截,至少入睡不成问题。而现在,他们这间大概成了整个围城内最阴冷的屋子了,黑暗又潮湿,唯一能留住点暖和气的,是身下那张老旧的野兽皮毛。
这屋子的规格对那帮原始人来说很是合适,但对夏川和深蓝两个大高个儿来说就有些小了,包括他们正躺着的“床”。这个被当做床的高台睡上正常两个原始人没什么问题,但是夏川他们躺在上面就有些撒不开手脚了,两人几乎没法平躺,只得侧着身,还得顺着边来,不能背对背。
要说之前在恐龙世界,两人也都有过躺在对方腿上睡觉的经历,此时在一张床上挤一挤本也不算什么,可尴尬就尴尬在这侧身的姿势上……
夏川没有和人脸对脸入睡的习惯,所以刚躺下就翻了个身,面朝着微弧形的墙壁,膝盖微屈,右手充当了一回枕头。深蓝感觉了一下这“床”的尺寸,便也果断转向了夏川的方向侧躺着,胸口几乎抵着夏川的脊背。
可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他的左手在空中悬了半天也没在两人之间找到合适的空隙放下。他半抬起头眯着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好几遍,以他那够呛的视力努力找了一会儿,依旧没找到地方,便干脆落到了夏川的腰上。
落也就落吧,偏偏他还顺势调整了一下侧躺的姿势。搭在夏川腰间的手也跟着扫来动去,折腾了两下才安分下来。
夏川:“……”
他腰部本来就怕痒,触感灵敏得很,手指离腰还有几公分远恨不得都能有磁场感应,更别说深蓝这么搭在上面乱动了。
深蓝感觉掌下夏川的腰腹肌肉绷了起来,身体也跟着缩了一下,还以为是被灌进来的风吹得冷了,他看不清夏川的状态,便干脆用手代替,搭在夏川腰间的大手抬了起来,在夏川的脖颈以及裸露在外的小手臂上摸了两下,道:“你冷啊?都起鸡皮疙瘩了。”
夏川:“……”
他本想说,这鸡皮疙瘩一半确实是灌进来的冷风冻的,生理反应,他也控制不了。另一半则是被深蓝这几爪子摸出来的,因为他实在不习惯和别人有过于亲近的肢体接触,结果深蓝一上来就这么从脖子摸到腰,还全摸的是他怕痒的地方,不起鸡皮疙瘩才有鬼!
然而这话说出来总有些不对味,都已经快到喉咙口了,又被夏川面无表情地咽了回去,最后换成了一句硬邦邦的:“不冷。”
深蓝撇了撇嘴,不信:“嘴硬。”
夏川:“……”
他发现跟深蓝这种人交流起码一半时候都会被噎死,于是无语片刻,没好气地接道:“冷就冷了,管那么多做什么,睡你的觉吧。”
深蓝当然不可能被他这话一刺就真的闭嘴睡觉去了,他反而用手在夏川手臂上摩擦了两把,滑到腰间环住,而后将夏川整个人都朝自己怀里带了带,箍得紧紧的,道:“靠紧点不就暖和了嘛,最简单的取暖方法你都忘了么?”
这话语气听起来十分坦然,理直气壮得夏川都不好意思从他怀里挣出来,好像动一动就是思想不够纯粹想太多似的。以至于他僵着身体,极不自在地和深蓝身体相贴着躺了好一会儿……
结果发现,这最淳朴的取暖方法在他们之间好像效果并不大。
深蓝身体是恒温的没错,可他恒定的温度比正常人的体温低,所以对夏川来说,深蓝的身体触感是微凉的。紧搂在一起短时间内获益更多一些的是深蓝,对夏川来说,只是有人帮忙挡住了从他皮肤上滑过的风。
当然,以深蓝有些缺心眼的性格,一时间是不会想到这个的。而原本还有些不自在想找机会挣脱开的夏川,在发现这一点后,反倒把挣脱的想法按了回去。
相比于被保护,他其实更习惯做一个保护者。如果能让深蓝这一夜睡得暖和一些,那些所谓的不自在和尴尬感完全可以丢得远一些。更何况,他眼下的不自在和尴尬根本就不是因为排斥深蓝的接触……
外面冷风依旧,门窗上掩着的宽大树叶被风吹得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和着荒野里某种不知名的夜虫悉悉索索的鸣叫,倒是有几分催眠的效果。
夏川在需要养精蓄锐的时候,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调整到最适合入睡的状态,而后以半强制的状态沉进睡梦中。
然而今天夜里,他却好像并不需要自我强制,困意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卷上了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于有了屋瓦遮身、同类相伴的缘故……
有着同样感觉的显然不是他一个人,紧搂着他的深蓝似乎比他还要困倦,没过多久,夏川就感觉深蓝的额头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鼻尖轻轻碰着他的后脖颈,平缓而绵长的呼吸一下接着一下,落在他的皮肤上,相比于深蓝微凉的体温,他的呼吸要温热得多,扫得夏川的脖间一阵微痒。
这痒意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地让人滋生出一股麻,直接入了脑,搅混了所有清晰的东西,只留下一片片不成逻辑的影子,极好地应和了那股困倦感,让人很快便无所知也无所觉了……
这大概是夏川睡得最为舒服放松的一觉了,差点儿有些醒不过来,直到他听到了一片无法忽略的嘈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