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夏川根本就没看清他手里抓着的那个红糊糊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是直觉告诉他,深蓝这种神色语气……
“吃的。”他斩钉截铁道。
不会有第二种可能了。
深蓝一愣,维持着自由男神像似的姿势在水中漂着:“诶?你知道啊……吃过?”
“没。”夏川淡定道:“头一回见。”这地方能有他们吃过的东西才是真的奇了怪了!
他能维持淡定,旁边或坐或瘫的一群人可淡定不起来,丹尼斯离得最近,听得也最清楚,差点儿没直接蹦进河里去。上半身都已经动了,因为想起自己还抱着示波器这么个宝贝,又死死稳住了自己的下半身,上下背道而驰,差点儿把腰闪了。
而除了这两个之外,整个河岸便再也找不到第三个矜持的人了。众人一个个仿佛回光返照、临终诈尸似的从地上爬起来,“呼啦”一下围了过来,狼一样盯着深蓝的手,眼睛都发了绿。
深蓝:“……”
在他有限的记忆里,这大概是他头一回,被别的生物用这种目光围观……差点儿把他的兽性勾出来,当场变回沧龙反盯回去。幸好关键时刻人性作祟把这念头按回去了,不然河里得多上五具浮尸,除了夏川和丹尼斯,一个都跑不掉,铁定会被吓死。
深蓝面无表情地扫了一圈众人,而后扭开头,又一个猛子扎回了河底,溅起了比之前还要大的水花,泼了河边七个人一头一脸,显然是故意的。
夏川:“……”
丹尼斯:“……”
两人一个真淡定,一个假矜持,再次遭受无妄之灾,刚滴完水的衣服又湿了个彻底。
这次深蓝在河里摸的时间长了些,而受了深蓝的提醒,其他几人也不再干坐着等投喂了,开始自发朝河里走。
他们没有深蓝那个自在劲儿,就算平日里水性不错的,在这种体力透支严重且缺氧的情况下也不敢轻易往深的地方跑。不然忙没帮成,反倒得麻烦别人来救,那就不好了。
于是他们只在靠岸的较浅的地方逡巡,沿着河弯腰摸索着,还真叫他们摸上来一点儿长得类似河螺的东西。
“个头还挺大!”地中海有些兴奋地说。
那一只河螺比拳头还要再大一圈,下水的几人运气好的怀里抱了三四个,运气不好的在泥里扣摸了半天只摸见了一只空壳。好在下水的人多,扫刮上来的战利品匀一匀,每人还能分摊到两个,也算不错的结果了。
结果就在众人将怀里的“河螺”一股脑儿全部倾倒在岸上,自己坐下歇口气的时候,在深河区潜了好半天的深蓝总算又冒出了头。这人在水里的灵活度甚至比他在岸上还要高,手上捧了一大堆红红绿绿的东西,单靠脚拍着水,居然就这么维持着冒头的状态,一路上了岸。
众人简直理解不来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他们也没那个脑子想,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到了另一个地方——
深蓝和他们一样,一上岸就将怀里抱着的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倒在了岸上。因为数量十分可观,滚得满地都是。
然而……
夏川的目光从深蓝脚下挪回自己面前,盯着一路滚过来的其中一个仔细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脸顿时瘫得更厉害了——
深蓝弄回来的这个东西长得实在有点儿……一言难尽。
它看上去约莫有鸡蛋大小,半红不青,不像是一个完整而成熟的果实,更像是从某种植物上面掰下来的块茎。这倒没什么,只是这块茎似的东西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没有一处是光滑的。
夏川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脸去了:“……”
深蓝没看到他这表情,因为他刚把这堆“块茎”弄上岸,就又扑通一声跳回河里去了。于是一直淡定地没换过位置的夏川再次被泼了一身。
这次深蓝不再悄无声息地一潜就是半天了。很快便听到水面“哗啦”一声响,一条手臂长的鱼便从河水中央最深处飞了出来,摔在了岸上,落地的时候震颤了一下,摔得张开了它那张硕大的嘴,露出了那一口尖利得犹如钢锯一般的牙,这么大的嘴要真一口下来,能直接撕下人半张脸。
众人:“……”
就在众人被那鱼的嘴巴惊傻了,半天没敢动的时候,深蓝又接二连三地从河里抛出来几条。他在水中窜得比游鱼还快,每次丢出来的位置都不一样,且相距挺远。
至于岸上……但凡那鱼落下来的地方,方圆一米之内都没有人敢呆。
最后又丢出来一条长相可怕的大鱼后,深蓝终于收工上了河岸,他边走边一脸遗憾道:“鱼有些少。”
二十来分钟之前,这河岸上除了横七竖八倒着的人,就是一片被压得乱糟糟的野草。而现在,多了十几只“河螺”、一堆“块茎”,以及足够在场众人吃两顿的凶残大鱼。
就连夏川心里都服得很——好像不管在什么地方,情况有多诡异多恶劣,深蓝总能在大家饿死之前找到食物,便宜大碗,分量十足。别说充饥了,这完全是能够饱餐一顿的水平。
嗯……除了深蓝自己。
以他的食量,就算把这些全吃了也就只够给胃打个底。
虽然水下对深蓝来说比岸上舒服,可不代表他这么一通折腾不费力气。毕竟他下水前也已经很疲累了。所以上岸后,他并没有急着去揽食,而是就近在夏川身边坐下,打算稍微歇一会儿。
如今的他,已经完全把夏川当做自己人了,切换成沧龙的模式来说,那就是已经把夏川划为了领地的一部分。于是丝毫不客气地冲夏川挑了挑下巴道:“借我歇一会儿。”
夏川一时间没理解这个“借”字指的是什么。
结果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深蓝就已经毫不客气地拉开夏川搭在膝盖上的手,又十分自觉地动了动夏川的腿,将两条笔直的长腿并拢在一起,而后仰头躺了上去。
夏川:“……”
其实深蓝的心理十分简单——你累了我的腿借你躺,我累了当然也要借你的腿来躺。
公平合理,无法反驳。
这要是随便换个谁,夏川早一巴掌把人掀去西伯利亚了,但对着深蓝,他却下不了那个手。准确地说,但凡有点儿良心的都下不了那个手。
夏川生平头一回深刻理解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主要在来这个世界之前,他一般总是扮演这句话里头的那个“人”的,现在却成了又吃又拿的那个,再嘴硬手长,那就成牲口了。
然而这又确实是他二十多年来头一回这样贡献出自己的腿,着实有些不习惯,于是为了缓解这种诡异的感觉,他破天荒地主动挑话头和深蓝聊起了天:“你不是海……咳,住在海里的么?怎么对淡水区的东西这么熟悉?”
他差点儿惯性说成“你不是海鱼么”,海字都出口了,又硬生生拗掉了后半句。
躺在他腿上闭目养神的深蓝理直气壮地答道:“有时候海里的东西吃腻了,会上岸上溜达一圈,找点没吃过的东西尝尝,久了自然知道。”
夏川:“……”
这理由真是简单粗暴得让人不知道该回什么,但又确实是深蓝能干得出来的事。
“你挖上来的那些是什么东西?”夏川不大想看那“块茎”第二眼,而此时看着深蓝说话角度又有些诡异,于是只得把目光落在河面上,面上依旧淡淡的,没太多表情。
深蓝一听就想翻身看一眼那“块茎”,讲解给夏川听。
结果目视前方的夏川脸颊边的虎爪骨突然动了两下,似乎是不动声色地咬了牙,脸绷得更紧了。
两秒之后,夏川终于面无表情地垂下了眼,忍无可忍地冲深蓝开口道:“要躺你就好好躺着,动来动去的做什么?!”
深蓝那一头棕黑色的短发看起来手感不错,实际其实还是有些硬,随着他的动作透过夏川的西裤,在他腿上扎来扎去。说疼不疼说痒不痒的,简直像是爬来了一腿的蚂蚁……
在夏川说那话的时候,深蓝已经把头抬起来了一些,正准备顺手从地上勾一个“块茎”过来,结果被夏川这么一斥,又默默收回手,十分配合地“好好躺了回去”。毛刺一样的头发又扎了夏川一遍。
夏川:“……”
他有时候实在难以分辨,老天安排这么场离奇的相遇和同行,究竟是让深蓝给他这祖宗还债呢,还是让他给深蓝这祖宗还债……
好在深蓝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睡他个一天一夜也不见得恢复精神。他说“一会儿”还真就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于是很快,他便歇够了,从夏川的腿上抬起头,重新坐直了身体。
结果两人一抬头,就发现周遭众人正绕着大鱼和块茎蹲坐了一圈,却没有一个动手。而众人的目光也没有落在被围在正中的准·食物上,而是一转不转地盯着他们两个。
深蓝嘴角一抽,用手肘拱了拱夏川,又挠了挠腮帮子犯起了脑残病:“……这绿油油的眼睛?是鱼不够吃要那我们当加餐么?”
夏川:“……”哪个胆子通天了敢拿你当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