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蜜语租的那间公寓里,在她客厅里的长沙发上,纪封把许蜜语按趴在上面,主动提出自己先给她按。
他粗手笨脚,力气拿捏得不是轻就是重,把许蜜语按得不是痒就是疼,一点都不舒服。许蜜语一会被痒得发笑一会疼得哎呀一声。
她想干脆快点结束这种折磨吧,祈求纪封不要再按了。
纪封却显得有些欲罢不能,两手放在她腰间,一会紧握一会轻掐。他好像对她那里尤其着迷。
最后她拧着腰甩掉他的手,总算脱离掉他的魔爪胡闹。
然后换纪封趴在沙发上,由许蜜语来给他按摩。
许蜜语搓搓手,脆生生说了句:“我来咯!下面就让你体验一下,什么是帝王级的按摩享受。”说完两手落在纪封两个肩膀上,掌下用着巧力,开始揉按起来。
从肩到背,从背到腰。纪封一下就被按得陶醉了,舒服得直哼。好像骨头都被许蜜语按酥了,好像魂魄都被她按轻了三两,无酒自醉地飘飘欲升。
按到后面,纪封觉得许蜜语的两只手不是在按摩,是在他身上放火。他察觉到自己已经起了变化。
他被按得既舒服又耐不住,身体里好像出现一片焦渴的空虚,亟待她来填补。
当她的指尖顺着他的脊骨向下移,他实在有些受不了了,身体趴着,头尽力抬起转向后面,说话时嗓音已经煨得喑哑:“知不知道我被你按得已经快失控了?”
她移到前面些,让他不用把脖子扭得那么大幅度就能看到她,对他笑着问:“我没吹牛吧,是不是帝王级的享受?”
他趴在沙发上,一把拉过她的一只手,握在掌心里微用力的捏揉:“它怎么这么会按,嗯?是为我去特意学的吗?”
许蜜语听着这个问题,身体微僵,一下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是很久以前专门去为聂予诚学的。
她怔在那的样子,马上就让纪封明白自己刚刚又脱口问出一个和之前“不像你”一样的蠢问题。
他立刻说:“没关系,为谁学的不重要。来吧,给我继续按。”
他重新趴好。
许蜜语努力按捺自己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散乱心绪,两手放在他后背上,比刚刚按得还要用心和卖力气。
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好像谁都怕一不小心说了什么会更加地错上加错。
越发凝重的寂静中,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把她扯倒下来。
一切进行得无声却激亢。
这一次他们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刻意投入和用力。
再安静下来时,两个人都是气促力乏。
许蜜语趴在沙发上,累得一动不想动。
纪封俯在她耳边,温热气息从短促渐渐到平缓。他也累到不行,刚刚那最后一瞬他连指尖都已经麻痹。可在短暂调整后,他硬是撑起自己从沙发起身,走去卫生间冲洗。
许蜜语趴在沙发上看着卫生间的门。她忽然发现,尽管每次事前他们都洗过了,但每次结束后不管纪封多乏多累,他都会逼自己起身再去洗一次才肯安心睡觉。
许蜜语不由怅怅地想,他那样子就好像没办法忍受两人亲密后留在彼此身上的交融气息似的。
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淋浴水声,许蜜语的心绪也跟着点点滴滴地萦绕起烦乱。
他刚刚那么用力,要得像发了狠似的,是不是他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在借此发泄?他是不是,觉得她的按摩手艺是为前夫学的,心里在介意和不舒服?
想到这许蜜语心里涌起一片懊恼和无力。
明明最近都很好,以为之前那半句话带来的芥蒂龃龉总算可以绕开了,可其实还是绕不开。
所以他这阵子那么努力地迁就她和她一起去做情侣间的一百件事,说到底不过是在为他之前那半句语焉不详的话做补偿。
可没想到他们努力认真地谈恋爱、努力认真地一起完成那么多件事以后,一切居然又绕回到芥蒂龃龉的原点。
他们那么努力地一起谈恋爱,努力得像彼此是对方初恋一样,可终究还是绕不开她结过婚有过前夫的事实、绕不开她和前夫有过很多已经渗透在生活里的各种经历。
她忽然明白,她过往的经历就摆在那里,就算她和纪封一起努力回避不去提它,它也不会消失掉。它反而正在变成一颗闷.雷,不定时地爆.炸在他们之间。
她茫然地想,以后该怎么办呢?她无法靠着车祸或滚楼梯让自己失忆,那么她的经历就不会被遗忘,那么这颗闷.雷就会一直存在。
如果他一直在意她和前夫的过去,以后她该怎么办呢?
纪封从卫生间里冲洗完毕出来了。她赶紧闭上眼睛,好像已经睡着。
他轻轻走过来,轻轻用毛巾帮她清理,又轻轻从沙发上抱起她,动作温柔小心,力道珍重又注意。她心头酥地一麻。
他把她抱进卧室里,轻轻放下,动作很缓慢,怕吵醒她似的。然后他躺在她旁边,又轻轻地把她拥进怀里。
许蜜语的心都被他拥软了。他的怀抱告诉她,他的确是喜欢她的。
她在心里婉转地叹息。也许这样也就够了。
*
按照谈恋爱要做的一百件事进程,接下来该一起去KTV唱歌了。许蜜语不喜欢KTV,好巧纪封也不喜欢。于是两个人决定把这件事用别的事替换掉。
前几天许蜜语发现一个小游戏。其实也不能算是游戏,如果本着认真对待的心,它应该被叫作是对未来的虔诚憧憬——它是一个小程序,叫时间胶囊,两个人可以在这里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在不到开启这封信的时间,信的内容始终是保密的。等到了信被开启的时间,写信人可以邀请恋人一起来看。
许蜜语拉着纪封,说把去KTV唱歌换成在时间胶囊里给未来写信。
“你不好奇未来我们是什么样子,在干什么吗?”以及,我们还在一起吗。
这听起来有点消极、又有点浪漫颓废的句子,她说在心里,没有讲在嘴巴上。
纪封的反应很直接——对这个给未来写信的行为,他给予的是和唱KTV同等分的不感兴趣。
“又幼稚,又无聊,还是再换个别的事吧。”
以往纪封提议要换别的事,许蜜语都会同意。但这次她却执拗起来。
“再无聊还能有你每天收菜种地无聊?”关于打理农场这件事,她几乎对纪封服气到跪倒。
他没有一天会忘记收菜和种地,刮风下雨不会,山崩海啸不会,甚至有次连和她一起翻天覆地后累得眼睛都挣不开,洗过澡躺下时几乎是栽到床上的。
可是忽然想起当天的菜还没有收、地也没有种,他当即睁开眼睛硬爬了起来,找出平板电脑把菜和地都处理好了才重新躺下睡觉。
那晚许蜜语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和纪封那个平板电脑都在质问纪封:当许蜜语和装着农场程序的平板电脑一起掉进河里,你救谁?问完她和它扑通扑通跳下水。而纪封义无反顾地去捞他的平板电脑。
许蜜语一下就惊醒了。她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会做样一个无厘头的噩梦,她这个女朋友的分量真的好轻,居然还不如一个平板、一款农场游戏。
听许蜜语提到农场游戏,纪封想了想,觉得也是。自己连那么无聊的事每天都做也坚持了十多年,陪许蜜语一起只玩一次那个无聊的时间胶囊游戏而已,他不应该拒绝她。
于是他答应下来:“好吧,那就给未来写封信吧。”
他问许蜜语:“把时间定在多久以后?”
许蜜语刚开始想说一年。话都滚到嘴边了,又被她压到了舌底去。
像潜意识在告诉她一年太久了。
她想了想说:“要不就先定在一百天之后吧,看看一百天后我们会有什么变化。”
纪封挑眉:“一百天?太短了吧,一百天后肯定和现在没两样,没什么好憧憬的。怎么也得一年起吧。”
许蜜语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潜意识会觉得一年太多了。因为他们的恋爱,始终没有蓄满安全感。她和纪封的交往,如履薄冰一样不容易。以年为单位来计算太长太奢侈了,如果他们能做到一个一百天、两个一百天……地交往下去,就已经是很值得纪念和庆祝的事。他们的恋爱和别人的不一样,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许蜜语立刻想到一个选择一百天的理由:“也不知道这个小程序挺不挺得到一年后,万一挺不到,我们的信不就白写了?我们先选一百天试试看。”
纪封点点头:“我竟然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那就一百天吧。”
他们埋头各自在手机上打字,完成那封将在一百天后,可以同时呈现在自己和对方眼前的信。
纪封很快写完,按照步骤把信在小程序里埋了起来。
他扭头看许蜜语,她还在低头写,写得专注又认真。
纪封忍不住把头凑过去想偷看,许蜜语察觉到后立刻捂住手机屏幕。
“你怎么写信也要打小抄啊?”她奚落纪封。
纪封“呵”了一声:“我早就交卷了好吗。”
许蜜语侧过身,挡住手机屏幕继续写。纪封好奇地问:“你都写什么了,怎么还没写完?”
许蜜语告诉他:“我在修改啊。”
纪封这时不由想,自己刚刚写信的态度是不是太敷衍草率了。因为许蜜语写得那样用心和认真。
他心里浮起一丝歉疚,但马上想,没关系,等到一百天后可以再写一次,那时他一定更认真地去写。
许蜜语也写好信后,和纪封一样把它埋在了时间胶囊里。
收起手机时,她觉得自己像完成了一件壮举,长舒口气。
纪封忍不住开始套她的话:“你都写什么了?”
许蜜语也反问他:“你呢,你写什么了?”
纪封拿乔:“你说的,到期前这是秘密,所以我怎么可以现在就告诉你呢。”
“……”许蜜语觉得纪封好像是在耍无赖,她忍不住笑,“哦,你不告诉我你写了什么,却来套我的话想知道我写什么,你是不是当我傻?”
“你不傻吗?”纪封戏谑地笑她。
“我傻你还选我和你谈恋爱,你是不是更傻?”
“我就喜欢你这种傻的,怎么不行吗?”
纪封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捉许蜜语。许蜜语笑着躲。
纪封一把捉回她。在马上就要把她就地正法的时候,一串手机铃声恼人地在客厅茶几上响起。
是许蜜语的手机。她和纪封打商量,让他先放开自己,他想做的事等一下也来得及,她又不会逃跑。
纪封不情不愿地放了她。
许蜜语走去客厅茶几前拿手机。
来电显示居然是二姐许蜜男的号码。
许蜜语犹豫起来。娘家那边倒也什么都明白,知道父母加大姐加小弟都把她许蜜语给得罪狠了,他们几个人打来的电话会被直接收进黑名单,于是就由二姐来找她。
犹豫的功夫,铃声停了。许蜜语松口气。
纪封跟来客厅,看到她脸色起了变化,就在一旁问她一句:“谁打来的?”
“我二姐。”许蜜语告诉他。
纪封挑眉:“你居然还有个二姐。”
“是的。我们家只有我这个二姐还没有来酒店闹过,所以你不知道。”许蜜语自嘲地笑道。
正说话间,许蜜语的手机又响起来。还是许蜜男打来的。
“我接吗?”许蜜语问纪封。
“会犹豫就说明应该接。”
许蜜语把电话接起来。
讯号一通,许蜜男急促慌乱的声音就一句高过一句地传递过来。
“老三你怎么才接电话啊?你心怎么这么狠啊,你不想想要是家里没出大事急事我能这么一直给你打电话吗?你说你倒是接电话啊你想急死我啊??!”
许蜜语的耳朵都快被震聋掉。
她把手机拿离耳边一些,等二姐冷静下来了她再拿回来,然后问:“所以到底是什么大事急事?”
许蜜男急急地说:“老三啊,你赶紧回家,咱妈突然心梗了,情况很严重,可能要不行了!”许蜜男说着连声音都颤起来,哽咽的哭腔也跟着涌了出来,“不管你之前跟咱妈置什么气,她都是你亲妈,你都是她身上掉的肉,在这个时候你就别那么不懂事了,赶紧回来看看她,说不准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许蜜语一下就愣在那里。
“她真的心梗了?”她问许蜜男。
许蜜男立刻对许蜜语破口大叫:“许蜜余,你这说的还叫人话吗?你意思是妈她装心梗?你好好看看短信里蜜宝和大姐给你发的照片,看看妈是不是躺在病床上快不行了!我是真没想到啊许蜜余,你有一天能说出这么畜生的话!”
听到这许蜜语的心跳也微梗了一下。
她握紧手机,问许蜜男:“她怎么会突然心梗?”
“还不是因为你!”许蜜男叫道,“她自从去你单位找你,你不仅跟她吵架,还由着外人讹她吓她,说她欠了你们单位几十万,她就一直心情郁闷又担惊受怕的,这段时间来我就没见她笑过,她成天都在那不住地叹气。老三啊,你真是,你太不懂事了啊!你给咱妈气出一身病啊!昨天本来她还好好地坐那吃饭,蜜宝就提了一嘴你,咱妈一听到你名字立刻就不行了,人就躺那不省人事了!好在大姐昨天也在,会点什么急救,勉强在120来之前把咱妈命给保住了!医生说了,她这心梗就是生气气的,人能不能救回来还不一定呢!”
许蜜男喘口气,再次催促许蜜语:“老三,咱妈现在这样可都是你给气的,你不能不管她吧?你现在赶紧坐车回来吧!”
许蜜语不管许蜜男的埋怨唠叨,她回了一句:“我等下给你回电话。”说完她挂断了通话。
然后她翻进手机黑名单,去看被拦截的短信。
许蜜子和许蜜宝确实都给她发了彩信照片。照片里焦秀梅身上插着管子,躺在乡镇医院的简陋病床上,气息奄奄地一动不动。
看着照片里的焦秀梅,许蜜语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她马上把电话打给许蜜男:“她现在在哪个医院?我过去。”
许蜜男告诉她:“你先回家来吧,爸说有话要跟你交代,省着你直接去医院,三言两语说不对付了直接再把咱妈给活活气死。爸说等他交代完你,带你一起去医院。”
许蜜语说好,我这就出发。
她马上要挂电话时,许蜜男像终于想起了差点忘记说的一件要紧事:“老三你……你记得带钱啊,咱妈得手术,需要一大笔费用,光靠我们几个真的远远不够,你也是妈的子女,你也有义务出钱给她救命,而且咱妈主要是你气的,按说得你来出住院费手术费的大头才对!”
许蜜语心里很无力。直到这个时候,亲姐姐还在跟她计较钱的事。她告诉许蜜男:“医药费我们四姐弟平摊。”说完再次挂断电话。
结束通话后她怔了怔,然后开始满屋子找银行卡。她记得她把卡就放在抽屉里了,可是怎么翻也没找到。
纪封看到许蜜语虽然看起来人很淡定,但她的手其实在微微发抖。他叫了她两声,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但她没有应答,还是在翻找她的东西。
纪封忽然走过去抓住她的手,扳着她的肩膀让她看向自己。
“冷静点,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许蜜语看着纪封的脸,深吸气,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说:“那位焦女士住院了,心梗,很严重,人就快没了,现在需要做手术,我在找银行卡。”
她很意外自己能把发生的事情说得这么淡定清楚。
纪封微微皱眉。虽然对那个泼妇作风的女人反感至极,但她毕竟是许蜜语的母亲,而她现在正处在生死关头。他能理解许蜜语想要摆脱她母亲的控制和剥夺,但并没有想过要她母亲死。
他马上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卡,递给许蜜语:“带我的卡去吧,密码是我开农场那天。哦,就是111213。里面的钱应该足够你妈做手术。”
许蜜语当即摇头拒绝:“不可以!”
她脸色灰白地想,绝对不可以,绝对不能用纪封的钱。她之前一段婚姻的失败,除了聂予诚出轨,还有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纵容了娘家人不断从她的家庭里吸血,最后吸到她的家都散了。她好不容易和纪封走在一起,这一次她绝对不能再在纪封身上埋下被娘家人吸血的种子!
许蜜语看到自己斩钉截铁说完不可以之后,纪封的眉心皱起来,脸上是一副很明显地不高兴的样子。
她赶紧对他解释:“我那个娘家是个无底洞,我不能让你踩进去!你放心,我现在有一点钱的,我不是跟你说,我之前被骗的钱被还回来很多吗,我都存在我的一张卡里了。”
说到这她忽然灵光一现,想起那张卡被她当作书签夹在了每晚都在看的书里。
她快步走到书桌边抓起最上面一本书开始抖,银行卡果然从里面掉落出来。
许蜜语捡起卡,转头对纪封说:“找到了!我现在就出发回家去,你也回酒店顶楼吧?”
纪封想了下说:“天快黑了,你自己赶路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家。”
许蜜语把头摇成拨浪鼓:“不可以!”她再次果断拒绝,“要是让我娘家人看到你开着劳斯莱斯送我回家,他们能想尽办法通过我扒掉你一层皮!”她告诉纪封,“我打车回去,贵是贵点,但我现在有些小钱的,我可以负担。我把你设成紧急联系人,如果路上有什么事,我的手机会自动给你发信息的,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为了证明自己没瞎掰,她当着纪封的面用软件叫了车,又当着他的面把他设成紧急联系人。
有车接单了,纪封立刻收到一条叫车软件自动发给他的信息,告诉他许蜜语将乘坐的车牌号、将行驶的路线。
他勉强放心些。
但许蜜语上车后,他还是忍不住敲了敲车窗玻璃。
等玻璃落下去,他很郑重地告诉许蜜语:“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不管多晚,我都会立刻赶去帮你。”
许蜜语原本有些慌乱的心一下就被他的话煨暖了。
她对他点点头,粲然一笑,说了声:“好,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