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会死,但她却要保她馥儿的周全,不惜一切代价!她不会让自己如此脆弱,不会让自己倒下,纵使内忧外患,让她疲惫不堪,纵使丈夫说出的事实让她心如刀割,肝肠寸断。无论她有多少个理由可以哭,她也不能哭,因为现在绝对不是哭的时候。
三天了,福晋从帐房取了银两疏散了家中的所有奴仆,他们没有必要为王府陪葬,他们何其无辜。
这三天,福晋没有踏进王爷房中一步,因为她没有时间,因为她不想看到她的丈夫同另一女人另一女儿在一起,因为她的心会痛得疯掉。
“修诺。”福晋喊住了前面的修诺,他和管家刘叔不愿离开王府的,便留了下来。
“是,福晋。”修诺停下了脚步。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什么事,请你一定要保护好馥儿。”福晋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你,明白吗?”
“是,我明白,福晋。”修诺了然回答。
莫名的,福晋放下了心,她相信眼前的这个俊秀少年,她相信他会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的女儿,因为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与其年龄不符的睿智和坚决。
“福晋,福晋,王爷不行了……王爷他想见你……”远远地,管家刘叔惊慌失措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一瞬间,福晋脸上的漠然终于瓦解,她惨白着脸冲向了那间这三天来从不曾踏入的房间。
“王爷!王爷,不要啊,不要,不要丢下言柳,不要……”刚到门口,福晋便听到了墨言柳撕心裂肺的哭喊和那个叫尤雨的孩子的哭声。
只是为何没有馥儿的声音,这三天,她不是一直都在这房间吗?
福晋缓缓踏入了房门,走到了病床前。
“姐姐,王爷,王爷……想见你……”,墨言柳哭得语不成句。
床上,陵亲王吃力地伸出了瘦骨嶙峋的手。
福晋咬着惨白的唇上前握住了那只停留在半空中的瘦骨嶙峋的大手。
“绯儿……恨我么……”,陵亲王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双眼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福晋。
福晋看着他,不曾开口。如果说不恨他,那是骗人的,她恨他!恨他在生命中仅剩的日子里还要告诉她如此残忍的事实,面对这样的他,让她却连恨他也不能!她恨他连恨的权力都不愿给她。
“别恨我…………拜托你,不要恨我……我真的爱着你啊……”,陵亲王低哑着嗓子说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但福晋听到了,这一刻,她眼中终于落下泪来,从王爷得病到墨言柳的出现,她从来不曾落下一滴泪,但这一刻,她却终于落下泪来,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一个人,她能说他有错吗?……同时爱上两女人,……最后,却是这样的局面,王爷有王爷的悲哀,她有她的悲哀,墨言柳有墨言柳的悲哀。
陵亲王转过头看向一直站在门边抿着双唇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馥儿……”,这三天来她一直都站在那儿,不曾靠近,也不曾走远,就这么看着他,不曾开口同他说一句话。
“馥儿,过来。”感觉到丈夫的目光,福晋出声唤道。
馥儿却还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仿佛是一尊瓷娃娃般。
修诺见她如此,不由得推了推她,她却还是不曾上前一步。
这孩子,如此倔强,像谁呢?大概像他吧。
陵亲王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紧抿着双唇的馥儿,双手拉着尤雨的手,终于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王爷,王爷……王爷……”墨言柳哭喊着扑倒在病床前。
“爹……爹啊……”尤雨大哭起来。
福晋双手覆在已逝的陵亲王苍白的手上。好冰啊,曾几何时,他的手是那样的宽大,那样的温暖,到如今却如何会……
“娘……娘……”尤雨突然尖叫起来。
福晋一惊,回头看时,却见墨言柳胸口汩汩地淌出血来,她将手中锋利的匕首地直直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墨言柳!……”福晋忙扶住她,将手中的丝绢捂在她的胸口,希望能止住她的血,但一切都只是徒劳,她手中丝绢都已经染透了,鲜红的血却还是不断地从她手下溢出。
“别忙了……”,言柳握住了她的手,“对不起,姐姐,我让你伤心了……”她喘了好大一口气,似乎已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别说了,别说了,省些气力,我去请大夫。”福晋想扶她站起来。
“没用了……姐姐,你听我说……王府的情形我很明白……如果你有困难,就去江南找墨家绸缎庄”,言柳紧紧握住了福晋的手,“……拜托了……请你……好好对待……尤雨……”,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言柳的手也慢慢滑落……
馥儿还是站在门边一动也不动地看着这一切,她就这么睁大双眼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一尊美丽的无生命的瓷娃娃。
福晋看着眼前的一切,却还来不极伤心,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嘈杂。
“福晋……格格……快跑……福晋快跑啊!”门外,传来了管家刘叔撕心裂肺的喊声。
然后,刘叔的声音便彻底地消失了,门外只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该来的还是来了吗?老佛爷终于决定让陵亲王府消失了吗,老佛爷就那么着急要置她于死地吗,连最后一点时间也不愿给她?
再也没有时间伤心,福晋拉过还在哭泣的尤雨走到门边。她看着一直站在馥儿背后的修诺,“带她们去江南,找墨家绸缎庄。”
“是,福晋。”修诺看着福晋向前门走,他忙一手拉着馥儿,一手拉着尤雨从后门向外走。
“额娘!”馥儿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惊恐。
福晋回过头来,对着她一直疼爱的女儿轻轻笑了一下,便决然向前门走去。她要引开追兵,她要给她的女儿足够的时间逃离这里,她一直宠爱的女儿啊,陵亲王府里从小众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小格格啊,从此,你要一个人坚强对面对人生的一切苦难了,额娘已经无能为力,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一次了。
被修诺强行拉着跑了好远好远,馥儿这才回过头来望向陵王府的方向,王府上空浓烟滚滚,王府已然成了一片火海,而她的额娘……也已化为这其中的一缕青烟了吧……还有他的阿玛……原来,从现在开始她真的什么也没有了。额娘要阿诺带她去江南找墨家绸缎庄,从此她便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格格,而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孤女了。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尤雨好奇地看着王府的方向,她终究还只是个小孩子,她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刻,馥儿忽然有些羡慕尤雨了,她也好希望自己什么也不要记得,不记得所有的事情。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恶梦,多希望额娘在她耳边告诉她“馥儿,不怕不怕,快醒过来,你在做恶梦”;多希望明早醒来一睁开眼便可以看到阿玛对他微笑,考她四书五经、烈女传,带她去校场看练兵、骑马;多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阿诺”,馥儿轻轻拉了拉修诺的衣袖,“我还在做梦,对不对?你把我摇醒,好不好?”
看着她空洞茫然的眼神,修诺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挖走一般,生生地疼。
看着修诺轻轻握住自己的手,她终于明白,这些终究只是她的奢望,一切都已经发生,无可挽回。
瑟瑟秋风中,馥儿怔怔地望着陵亲王府的方向。
最终,她还是跟着修诺,带着尤雨往南方走去。
墨家绸缎庄,会是什么样子呢?她会永远地寄人篱下吗?她居然会去墨家,去那个让额娘伤心的女人家中。但她现在别无选择,她只是一个孤女,一人什么都不会的孤女而已啊……
馥儿向南方而去,离自己的家越来越远。
终于,她落下泪来。
四梦魇缠身
天,一片漆黑,今夜无星无月,只是偶尔有阵阵凉风袭来,让这初秋之夜徒增一丝萧瑟之感。
“海上徒闻更九洲,他生未卜此生休。空闻虎旅鸣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