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赵穆正用早膳呢,便听冯若定来报。说是流霞宴的比武照常举行了。顿时一口虾蛟噎得不上不下。本还想着以权某私干脆让那些来参加流霞宴的公子少侠们赶紧滚蛋呢,却没料到那瑶池圣母不按常理出牌啊……
“要不,大人你也上场试试?”冯若定试探着道。
赵穆有些蠢蠢欲动。但是他却不认为花朝真的会在流霞宴上择婿,想想还是作罢了。一本正经地道:“有空想这些。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圣殿是瑶池仙庄的禁地,虽然我们是奉旨查案。可这些江湖人向来乖僻,未必吃这一套,所以……卑职查到了一处可通往圣殿的密道。”冯若定上前一步。贼眉鼠眼地道。
“哦?”赵穆很感兴趣的样子。“怎么查到的?”
“其实有些蹊跷,仿佛有人刻意引导着我发现似的。”冯若定沉吟了一下,道。
“不管那人是什么目的。今晚先去探探再说。”赵穆眯了眯眼睛,拍板道。“此事先保密,不要告诉其他人。”
“是。”冯若定心里美滋滋的。所谓心腹,便是如此了。
入夜之后。赵穆换了一身夜行衣,只带了冯若定一人。从密道入了圣殿。
通过密道,他们竟是直接闯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密室。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景象,饶是赵穆和冯若定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处巨大的血池子,血池里暗红色的血液翻滚不息,看着十分可怖。
“这血池子该不会就是……”冯若定惊疑不定的指着那不停翻滚不息的血池道。
“不是,味道不对。”赵穆摇头。
冯若定收敛心神,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眼前这个血池又腥又臭,跟那玉瓶子里馥郁芬芳的液体根本不是一回事。
“这得害了多少人命,才能造成这么大一个血池子啊。”饶是冯若定这个见惯了杀戮,自诩铁石心肠的锦衣卫都有些不忍直视。
赵穆没有回答他,只四下张望着,他没有料到所谓的密道竟然给了他这样的“惊喜”,竟是直接闯入了地下这个似乎见不得光的密室,可是……瑶池仙庄为什么要在圣殿之下造了这么一个血腥的池子?这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只是无意义的献祭吗?
还是说……和“长生”有关吗?
很快,赵穆便发现一侧的墙上有许多斑斑点点的暗红色痕迹,似乎是大量的血液喷溅上去的痕迹,这里虽然有一个血池子,可是并没有血液迸溅出来……那墙上的血迹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他上前仔细看了看,然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玉扳指。
“大人,这是……?”冯若定也发现了,他抽出一块帕子,小心地隔着帕子捡起了那只玉扳指,“这似乎是宫里的式样。”
“看来这里应该是景王被杀的第一现场。”赵穆说着,视线落在墙上的夜明珠上,他上前试着轻轻转动了一下夜明珠,只听“咔”地一声轻响,墙面陡然翻转了过来,迎面便是一股热浪。
这陡然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赵穆稍稍后退一步,这才看清里头的景象。
里面是另一个巨大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丝丝热气,与之前那个可怖的血池子不同,这里乍一看简直宛若仙境,地下铺着厚厚的白色地毯,墙上雕着奇异玄妙的壁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腥甜的味道,细细分辨……似乎与那玉瓶子里的味道有些相近了。
“大人,这……”冯若定惊呆了。
赵穆摆摆手,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抬脚走了进去。
踩在厚厚的白色地毯上,犹如踩在云端一般绵软,赵穆四下环顾,离得近了,才看清墙壁上雕刻的是一条巨大的、带角的蟒蛇,并非是龙,只是一条带角的蟒蛇而已,它巨大的身躯首尾相接横贯了四面墙壁,乍一看如同活物一般盘旋在屋子四周,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在这个空间的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祭台,祭台正下方又是一个正在不停沸腾的血池,与先前那散发着腥臭之味的血池相比,这池中却隐约散发着一丝奇怪的腥甜之味。
赵穆走上前,看了一眼那沸腾的血池,取出一早准备好的空酒坛,这酒坛便是瑶池仙庄先前送来的装着“仙酿”的酒坛,他将酒坛沉下血池,灌了满满一坛子交给冯若定,然后又抬头看向上方的祭台。
“大人,你闻到一股异香了么?”冯若定忽然轻声问。
赵穆点头,他闻到了,但似乎又并不全是血池里散发出来的味道,源头似乎是上面那个祭台。他沿着一旁白玉石砌成的台阶走了上去,越靠近那个祭台,那异香便越发的明显起来,那异香十分霸道,已经压住了血池里所散发出来的腥甜味道。
台阶的顶端是一张暖玉制成的床,而这张暖玉床的位置,正对着底下那翻滚不息的血池。
站在这里,竟有种神清气爽之间,不复之前的闷热不适。
赵穆注意到暖玉床上飘着一些漂亮的血色花纹,像是血液常年沁入其中形成的血沁,但那些血沁看起来十分的浅淡,他忽然注意到了血沁之下似乎是刻着极细小的字,因为血沁浅淡,并不影响看清上面刻着的字。
入目的是“圣女”和“长生”诸如此类的词汇,赵穆心中一凛,蹲下身细看,眼中渐渐露出了震惊之色。
“时有异人,血带异香,得之长生……”
赵穆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通篇似乎在讲一个奇闻异事,说是有一种异人,天生血带异香,可驱使百兽,亦有蛊惑人心之能,若是能够得到这样一个人,饮用“它”的血,便可以长生不老。
赵穆的视线落在最后一行小字上。
“立为圣女,佑我长生。”
圣女……圣女?!
瑶池仙庄的圣女,不是花朝吗?这……难道说的是花朝吗?
赵穆心中一凛,猛地看向冯若定,见他正捧着酒坛子站在门口警戒,并没有上来,眼中的杀意稍浅。
正守着门口警戒的冯若定只觉得突然浑身一寒,有杀气!然而只一瞬,那杀意便不见了,正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便见指挥使大人走下了祭台。
“大人,我刚刚感觉到了杀气,该不是我们被发现了吧?”冯若定有些紧张地道,“有人来了?”
在见识到了这么丧心病狂的禁地之后,他可不敢小觑瑶池仙庄了,他一脸紧张地四下环顾,全然不知刚刚那一瞬间的杀意来自他家大人,而他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晃荡了一圈。
赵穆抽了抽嘴角,这个人的直觉还是一惯的灵敏呢。
在发现祭台上的秘密之后,他第一个反应便是不能让冯若定知道,当日梅白依是不是也是这么想呢?他不想让冯若定知道,是因为冯若定虽然是他的心腹,但涉及“长生”这样大的秘密和诱惑,他能愿意帮着隐瞒吗?
是的,赵穆在查清一切之前,他不想让陛下知道这件事。
他不能让花朝冒险。
长生的诱惑太大,若是陛下知道花朝有可能就是那个所谓的“异人”,他不敢想象花朝会遭遇什么。
那么,反向思考。
当日景王爷和梅白依一起发现了这个秘密,依景王爷的性格一定会想着要将此事告知陛下,梅白依是江湖人,又是紫玉阁的千金大小姐,比起陛下的恩宠和封赏,对她来说紫玉阁的壮大和长生不老更具诱惑不是吗?
于是,她下手杀了景王。
一切都有了很好的解释。
正想着,赵穆突然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冯若定这乌鸦嘴,真的有人来了。他看了一眼墙上硕大的夜明珠,上前转动了一下,墙面上出现了一道暗门,他赶紧拉着冯若定钻了进去。
暗门内另有一个大房间,光线有些暗,赵穆看清里头的情形后,表情愈发的凝重起来,这个房间里头层层叠叠摆着几十个铁笼子,铁笼子里如牲畜一般被锁着的……全是人!
他们之中有男有女,年岁都在十五六岁之间,一个个都神色萎靡麻木,面色苍白似鬼,衣着却都干净整治。
察觉到暗门打开,铁笼子里锁着的人看了过来,因为赵穆与冯若定是背光而立的,他们并没有看清来的是谁,但是那些怨恨、厌憎与恐惧交杂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层层叠叠地粘了过来,令人几欲窒息。
赵穆稍稍一窒,忽然想到刚刚那股陌生的气息……若是仙庄里的人,又怎么可能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呢?而且似乎仅有一人。
那人应该是尾随着他们进来的。
想起祭台上的内容,赵穆咬了咬牙,又匆匆拉着冯若定又原路退了回去。
“大人……”冯若定被他奇怪的行为搞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穆并没有解释,他匆匆直奔祭台,可是已经晚了,他看到那个人已经从祭台上走了下来。
那是一个俊美到有些危险的男子,他一袭锦袍,施施然从祭台上走下,仿佛饮宴归来,丝毫没有被发现的慌张窘迫。
“大人,那应该是江南秦府的秦千越,人送雅号玉面公子,也是来参加流霞宴的。”冯若定在他耳边轻声道。
赵穆眉目一凛,眼中已然带了杀意。
秦千越挑眉,“赵大人不急着灭口,我们可是一路人。”说着,他亮了一下手中的令牌。
赵穆一怔,那是皇帝的暗卫令。
“那么,告辞了,祝赵大人早日升官发财。”秦千越轻轻一笑,走了。
“原来那位玉面公子也是陛下的人啊。”一旁,冯若定轻声感叹。
赵穆按在腰间剑柄上的手微微握紧,眼中杀意未减,可是他权衡了一下,要在此处,在不惊动瑶池仙庄护卫的前提下,杀了秦千越和冯若定,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秦千越此时亮出令牌,不仅仅是向他表明身份,也是为了制衡他,他分明看到了自己眼中的杀意。
若他此时执意要杀了秦千越,那么冯若定便也不能留。
最终,他敛去了眼中的杀意,带着冯若定从密道退出了圣殿。
没有人知道,在秦千越和赵穆退出圣殿之后,另有一道人影缓缓从圣殿中退了出来。
那不是旁人,正是袁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