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刚走出门没几步,忽然想起来忘记跟傅无伤说之前苏妙阳的异常之处了,赶紧又折返了回去。结果刚踏进屋子。便正对上了傅无伤的视线。他似乎正目送她离开。
他的眼神里,有她不能理解的激烈情感。
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这抑制不住的心跳,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傅无伤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折返回来。眸光稍稍一凝,随即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问。
刚刚他的表情一定很奇怪吧……
“哦。”花朝定了定神。才想起来自己折返回来的目的,道:“方才苏妙阳同我说了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她……大概察觉我们最近走得比较近。以为你是我选中的夫婿人选。”这么说的时候,花朝竟感觉脸庞有些发热,她轻咳一声。又道。“而且看她的意思,竟是对此乐见其成的。”
听花朝这样讲,傅无伤竟是一下子联想到了自己让邱唐转交给自家老头的那封信。他在那封信里提到了和梅白依解除婚约的事,也提到了心悦瑶池仙庄的小圣女。
他才跟老头提了心悦瑶池仙庄的小圣女。就传来了瑶池仙庄要举行流霞宴为圣女选婿的事,如果仅仅如此可能只是巧合。可若是……苏妙阳心目中为花朝选定的夫婿人选就是他傅无伤呢?
“站在苏妙阳的立场,她应该并不希望我成亲才对。此次流霞宴已经令我感觉十分蹊跷了,我原以为她该是想趁着这次流霞宴做些什么。可结果竟然也不是,她竟然一副要认真给我挑选夫婿的样子。并且还不反对我挑中的人选是你,你不觉得这些奇怪吗?”花朝面露疑惑,想了想,又道:“还是说……我们若是在一起,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是啊,以苏妙阳的性格,若非能借此得了什么好处,难道她还能真心为花朝着想不成?
傅无伤几乎肯定了心里的猜测,这个念头令他心头发沉。
若是这个猜测真的成立的话,那么他一直以来有所怀疑但却不敢承认的那些事情,便也都有了一个确定的答案。
当日,历经九死一生逃离瑶池仙庄回到家之后的他,将被困在瑶池仙庄的事情尽数告诉了父亲,包括瑶池仙庄里的一些他所知道的情况,但后来不管怎么查,都没有查到半点有关瑶池仙庄的消息。
追查瑶池仙庄的事情是父亲亲自出手的,作为武林盟主他的耳目几乎遍及整个武林,可即便这样也依然没有查出任何的蛛丝马迹,瑶池仙庄,仿佛真的如那虚无缥缈的名字一样,是不属于人间的。
继母说那是他的臆想,是根本不存在的地方。
毕竟,若瑶池仙庄真的存在,怎么可能避开武林盟主耳目呢?所有存在于世的东西都必然留下痕迹,一个半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的地方,又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呢?
他当然不会因为继母这样的话就放弃,没有人比他清楚瑶池仙庄到底存不存在
,于是他开始自己着手调查。
而直至紫玉阁事件之前,他查了那么多年,也依然没有丝毫头绪。
可是,如果暗中阻挠他,暗中护着瑶池仙庄,为瑶池仙庄大开方便之门的人,就是武林盟主呢?
是不是一切都有了解释?
“傅大哥?傅大哥?”花朝见他呆怔在原地,喊他也不应,上前在他眼前挥了挥。
傅无伤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额头冷汗涔涔。
“傅大哥,你怎么了?”花朝见他面色不好,有些紧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傅无伤摇头,“只是忽然想起
一些事情,没什么大碍。”
“真的?”花朝不放心地看着他。
“真的。”傅无伤保证,然后又安抚道:“苏妙阳究竟是什么心思,我们先不去管了,反正她暂时没有怀疑我们目前正在进行的事情,而且还算是给了我们便利,管她是什么心思呢?”
花朝想了想,点头道:“嗯,那你好好休息吧,二重蛊变只会更难熬,你定要有心理准备。”
“放心吧。”傅无伤看着她,知晓她心下的不安与矛盾,微笑着保证道:“已经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的。”
花朝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一直到走出傅无伤的房间,花朝还是感觉心跳有些过快,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她这是什么了?难不成傅无伤的蛊变也会影响到她?大概因为用了她的血?
平稳了一下心跳,花朝正准备离开西院,经过梅白依之前化名邱柏所住房间时,却是突然听到里头似乎在人在说话。
谁在里面?
难道梅白依竟然还敢一个人住在这个房间里?
花朝缓缓走了过去,在门口站定,房门关着,里头有低低的说话声,那刻意压低的声音并不是梅白依的声音。
“你知道这房间原先住的那位邱公子是女扮男装的吧?现如今已经闹开了,据闻景王便是她杀的,只是暂时苦于没有物证,但人证却是有的,所以这事儿**不离十了,你伺候了她那么久,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这声音……似乎是西院的管事玥娘。
“奴婢愚钝,没有发现……”秋葵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带着些鼻音,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也是,你向来愚钝。”玥娘说着,顿了顿,声音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起来,“但有些时候啊,聪明的人反而活不长,你屋里那个香枝八成便是因为这个送了命的。”
“香枝死了?……是找到香枝的尸体了吗?”秋葵的声音微微打着颤,却是急急地问了一句。
“晦气东西,你以为她是景王?死一个小丫头谁耐烦去找。”玥娘有些不耐烦地斥了一句,又道:“按理说你伺候的人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女扮男装混入瑶池仙庄不说,还敢在瑶池仙庄杀人,且最后还将屎盆子往瑶池仙庄头上扣,这前前后后发生了这么些事,你却连个味儿都没有闻出来,合该要被杖毙的。”玥娘的声音阴沉沉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声音又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只听她道:“但谁让我向来心疼你呢,早前我就说了待你伺候的这位邱公子被淘汰出庄后我就把你调到我身边伺候,如今也是差不多,反正这屋子肯定是空出来了,香枝又不在了,你一个人难免孤单可怜,回头便收拾了东西跟我走吧。”
这话听着倒是十分暖心,似乎是好意,但听着却是十分违和,仿佛又透着些别的意味和暗示,听得人浑身不适。
“不……不了,这屋子虽是空着,但也还是需要人打扫的。”秋葵低低地辩解了一句,然后突然轻哼一声,随即低低地啜泣了起来。
“你这是在拒绝我?”玥娘的声音阴森森的响起。
花朝听着越发不对,蹙了蹙眉,抬手推开了门,在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之后,她的脸色略有些难看了起来。
秋葵衣裳半褪着被按倒在地上,面色煞白地闭着眼睛,满脸是泪,玥娘一双枯瘦如骨的手正在那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游走。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动了两人,逆着光玥娘没有看清来者是谁,面上的表情带了些怒气,“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来扰我好事。”
“管事好大的威风。”花朝有些嫌恶地道。
听到这声音,玥娘一个激灵,慌忙从秋葵的身上下来,整了整衣裳跪了下去,“是奴才老眼昏花了,还请圣女恕罪。”
花朝没有理会她,看向正默默合拢了衣裳,在玥娘身后无声跪下的秋葵。
她的表情一片木然。
“圣女,奴才是真心喜爱她的。”注意到花朝的眼睛,玥娘心里一个咯噔,却到底还是放不下秋葵的滋味,辩解了一句。
玥娘这点子癖好并不是什么秘密,连瑶池圣母都是知道的,甚至还拿这件事打趣过她,如今她院子里几个伺候的丫头都是在圣母面前过了明路的,因此被花朝发现了这档子事,玥娘也并不惧怕。
如今这句,也只是想要花朝不要插手这件事罢了,毕竟秋葵的滋味她惦记了许久,先前有香枝那贱婢护着她找不到下嘴的机会,如今好容易香枝没了,她才尝了一口,这到嘴的肥肉她又怎么舍得就这么放手。
这份“真心”当真是恶心到花朝了,花朝蹙了蹙眉,却也知道玥娘是苏妙阳的人,即便这些人都尊她一声圣女,她此时也不能因为这件事便处理了这玥娘,毕竟苏妙阳眼里,这只是个人癖好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于是她无视了玥娘,直接对秋葵道:“七号房的傅公子身边缺人,你愿意去伺候吗?”
秋葵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花朝一眼,随即反应了过来,忙不叠地磕了一个头,几乎要喜极而泣,“愿意,我愿意。”
景王死了,那位女扮男装的“邱公子”却还活得好好的,若非香枝的仇还没有报,她大概早就同玥娘这色中恶鬼同归于尽了。
原以为就要被这样拖入黑暗的深渊了,眼前却突然出现了曙光。
花朝点点头,“跟我来吧。”
秋葵再没有去看玥娘一眼,匆匆爬起来,跟着花朝走了出去。
屋外阳光耀眼,秋葵看着前头那一袭花青色大氅的女子,忽然便觉得她的背影仿佛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