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淳洗完出来,两个人都穿着白浴袍,坐在落地窗下喝酒。两人的嘴都被红酒染得紫红的。
“一瓶根本不够,那一瓶也开了吧。”远雪说着就开瓶。
然后就絮絮说些闲话八卦,日本的生活,中国的生活,最后都说醉了,简直都头昏。
王欣淳累了,往**一趴,感觉想大哭一场,却只是有点鼻酸。
“我是被生活锤了。”
远雪:“你又没有睾丸。”
“哎你知道我现在觉得最性感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坐地铁的时候。”王欣淳猛地坐起来:“我平时开车,只有坐地铁的时候,才会碰见陌生人。”有一次她身边坐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大概是特种兵,非常年轻,也非常魁梧,一个人占两人座似的。这都不算什么,算什么的是他站起来给老人让了个座。
等老人下车他再坐到王欣淳身边时,她感到自己胳膊隔着薄薄衬衣贴着他的肌肉,竟然一阵意**神驰。
然后她就站起来下车了。
还有一次,一个很俊秀很年轻的男孩子坐在她对面。她竟然感到一阵心跳。
远雪抿嘴直笑,终于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王欣淳盯住她:“我的天,所以我是电车痴汉——痴妇?”王欣淳捂住醉酒发红的脸:“我是不太不要脸了?”
远雪不笑了:“女人有欲望也很正常啊。难道只准男人有欲望?”
又忍不住吃吃笑问:“嗯,那如果真的有个‘小鲜肉’,你想跟他干嘛?”
“接吻。”王欣淳马上说。又肯定地点点头:“就是接吻。”
远雪也躺下了,望着天花板:“你想要的是爱的感觉。”
“你呢?”
远雪侧过身用一只手撑着头:“我?我刚才说了我老板对我很好吧?”
“嗯嗯。”
“他啊,他追过我的。五十多岁快六十岁的老男人。孩子已经工作了。”
“啊?那你会不会喜欢他?”
“如果他没有家庭,我真的愿意跟他结婚。”远雪说。
王欣淳吐了口气。“我总觉得,你好像在找爹似的。”
远雪噗嗤笑了,拍她一下。“嗯,你猜我昨天遇见谁?”
“谁?”
“胡梵。”在一个神仙会饭局上,一大半人互相都不认识。
王欣淳倒吸一口冷气:“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你昨天穿的什么衣服?”
“老了,胖了。”远雪说。
王欣淳等了半天:“就这样?”
远雪点点头,又说:“听说他现在过的不错,女方家里拆迁很有钱。他靠卖字和写公众号也不少挣。不过估计写的内容挺不和谐,听说常常被封,前几天还被请去喝茶。”
王欣淳小心翼翼看着远雪:“你没事吧?”
远雪倒笑了:“我有什么事?”
两人沉默了一会,远雪拿出手机回微信,忽然凝神看着什么。
王欣淳也凑过去一起看,却是一首老诗。
我的小房间
零乱又温暖
她就紧靠在
厅房的右边
深褐色的立柜里面
旧衣物挂得满满
暗红色书桌的抽屉中
锁满了浪漫的诗篇
**没有洗过的脏衣服
压着聂鲁达厚厚的诗卷
枕边堆放着散落的稿纸
上面写着些片语只言
朋友们常在这里相会
聚在一起议论争辩
点燃只香烟乘着酒兴
谈诗歌、艺术、昨天、明天……
王欣淳微笑了一下:“好想过这样的生活,穷也无所谓。好想回到二十岁的时候。”
远雪把那个页面退出的时候,王欣淳眼尖地看到“老木”二字。应该是他的公众号。她感觉心一下被紧紧勒住了一样。
她几年没敢点进去看了。她也不敢跟他联系。说什么?她偶尔会在心里演练。
——“你好吗?”
——“很好。”或者:“不太好。”更或者:什么也不回。
——“我会想起你。”
——会不会太不要脸了?人家早就已经把你忘了。
——“我今天很难过。”
——拜托,你难过关人家什么事?
“后天去钟仙姑那儿吗?”王欣淳忽然说,“那我得赶快睡了。”
远雪:“为什么?”
王欣淳张嘴又闭上。因为她下意识想这两天都要好好睡美容觉,万一去钟仙姑处见到他,会比较漂亮。
远雪没再问下去。
“哦对……老木现在怎么样?”王欣淳垂下眼,装作不经意找话似的问。但她屏息听着。
“好像还不错吧……现在自媒体这么发达。他还住在湖边,跟一些独立艺术家走的挺近。应该不错吧。”远雪想着说,“当然,他从事的行业也不会太宽裕。”
远雪没有说他是否结婚,是否有了小孩。王欣淳当然不敢问。
可能是跑累了又喝了酒,夜里王欣淳感觉自己好像还在开车。
开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流,外面越来越宁静,心也越来越宁静。她一抬头,原来到了湘子门的牌楼。她继续把车开进去,不由自主地,直到钟仙姑的门前才忽然刹住。
老木。她是来见老木的。王欣淳慌忙翻出粉镜。恍惚觉得自己前夜睡得很晚。她现在是熬不得夜的,再贵的粉底都会卡粉。她最近是不又吃多了?脸会胖。
她照照镜子。不幸,又卡粉又胖。她马上回转方向盘退出湘子门。心像要炸裂一样跳着。车被她开得太急,猛地一掉尾,却轰得陷进了什么软软的东西里。
一回头,一片湖水。波澜壮阔。远山如画。
车陷进湖畔的淤泥里。王欣淳忙熄火跳下车,感到鞋子湿了。她慌忙走上岸,岸上生着软草。她低头看裤子湿了没有——哪有什么裤子?没有白衬衣黑裤子黑西装,她穿着一条半旧的碎花裙。
一只大狗远远朝她跑过来,还有一个小孩,跳着,笑着。
王欣淳一阵无法呼吸,这是——她的眼睛像镜头一样,推过湛湛湖水,软草平莎,推到一座木房前,拾阶而上,门内书画磊磊,瓶缶朴实,那人回头对她一笑。
原来是这样!王欣淳眼泪一下奔涌出来。
原来是这样!那些错过的亲吻都没有错过,原来她并没有和老木分手,他们结婚了。她还顾得上四处打量这座屋子,算算需要多少钱;随即又想到孩子的教育,附近没有像样的学校怎么办?
去他的——随即她想,朝前奔去。
王欣淳在半梦半醒间睁开眼。酒店的天花板。她迟疑半晌坐起来,对面恰好有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她双脸晕红在笑着。
远雪也醒了:“王欣淳——你怎么——”她默默从床头抽出纸巾给她。
王欣淳拿纸捂住眼睛,她的眼泪像唾出来的,纸巾迅速湿透变形。
远雪梳洗好化妆时王欣淳已经好了,白日阳光唤回正常的心态与秩序。
“后天……不明天,”王欣淳说,“钟仙姑那我就不去了。”
远雪点点头:“也好。可能我不该告诉你……”
“没事。”王欣淳笑笑,也起身穿衣服化妆。
“远雪?”
远雪手里拿着睫毛膏:“怎么?”
“以后我们每年一起出去旅行好不好?用属于我自己的时间。”
远雪笑:“好啊。”
“一直到老。等老了,我们一起住养老院,赏花,读书,看小鲜肉……”
远雪抿抿嘴忍不出露出牙齿笑:“好啊。”
“好啊。”王欣淳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