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又是一道惊雷闪过,磅礴大雨倾盆而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水花。
白旭转眼看到风七月还站在旁边,忙问:“魔君,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萤月立即吓白了一张小脸,低声对白旭道:“旭哥哥,咱们捉弄过风七月,让他跟我们一起,他岂不是会报复我们?”
“对哦,我都给我忘了。可话都说出口了,怎么办?”
风七月功力深厚,耳力非凡,将萤月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他从鼻翼中发出了一声哼笑:“你们两个小鬼也敢算计我,我要是和你们认真起来,你们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吗?”
“那,请魔君和我们同行吧。”白旭有些不好意思,抬起胳膊,一边帮萤月挡雨,一边对风七月说。
风七月冷道:“不去,你们走吧。她认了,我也认。”
说着,他展开双臂,直飞上天空,追着景宸的身影而去,留下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两人。
越是往灵俊山的方向飞,眼前景象就越是骇人。地面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天兵尸体,也有一部分魔军的。风七月越看越心惊,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很快就追上了景宸。
灵俊山一片狼藉,仙族之前所居的山洞全毁了,地上躺着不少尸体,正在灵化。昔日温馨和睦的灵俊山,如今不亚于修罗地狱。
远处,无数光团在半空中相交,然后轰然炸裂。巨响震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极目望去,可以看到一只黑色巨影在云层中晃动。
蛇蟠龟居然变得那样大了!
景宸心中赫然吃惊,想起不知下落的乐无双,更是焦急万分。他远远望见那棵古槐树还伫立在原地,忙飞身扑进树冠里,大声喊道:“无双!无双你在哪里?是我!你出来啊!”
没有人回答。
风七月追进来,拨开枝叶,道:“景宸,先别管乐无双,跟我去对付蛇蟠龟!我看他们快顶不住了。”
“无双!”景宸不理他,拼尽全身大喊。
风七月想起乐无双如今差不多已是魂体,默了一默,下定决心道:“你找到她也没用。景宸,还是先解决最棘手的事吧。”
景宸猛然回头,一把揪住风七月的衣领:“你什么意思?”
风七月顺势抓住景宸的手腕,足尖轻点,便带着他跃出树冠,升上半空。他一言不发,景宸急火攻心,吼道:“你倒是说话啊!”
“只有我是知道她的下落!”风七月也发了火,“你和我一同去打蛇蟠龟,我就告诉你!”
景宸眼中神色瞬息万变,终于咬牙道:“好,一言为定。”
他和风七月一同飞向雷霆炸裂的方向,飞得越近,就越心惊肉跳。
地面上,蛇蟠龟四只巨爪在不停地踩向天兵和魔军,凤凰和青龙正在指挥作战,以月老为首的上仙们纷纷集力,共同向蛇蟠龟发出无数杀招。
无数霹雳在蛇蟠龟的皮肤上炸开,但是蛇蟠龟毫发无伤,一眼看去,仙界这边败势已现。
风七月低声道:“隐身。”
景宸心领神会,隐去身形,转眼看风七月也隐去了身形。只见风七月径直飞到月老身边,大声问道:“天尧呢?他获得仙身之前是月曦的父亲,此时他露面比我们硬碰硬要强多了!”
月老扭头看到是风七月,叹道:“天尧陨灭了。”
“什么?”
“天界刚传来的消息,天尧应劫,刚刚陨灭!真是天要亡我。”月老垂下眼睫,无奈地叹息。
说话间,蛇蟠龟又往前狠狠迈了一步,许多天兵上前抵抗,却被狠狠踩在巨爪之下。粗大的黑色趾骨中,顿时逸出了淡蓝色的仙灵。
风七月恨得咬牙,一挥手,身后无数魔军立即向蛇蟠龟冲了过去。然而蛇蟠龟却无心恋战,扭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每踏一步,地上都被砸出一个巨型的兽印。
凤凰唤出一个火球,猛然击中蛇蟠龟的头部。然而蛇蟠龟闭上眼睛,却执拗地往前走去,似乎不再管天兵的攻击了。
眨眼间,蛇蟠龟已经走出了几百米。
“它要逃?”凤凰有些不敢相信蛇蟠龟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退出战场。
青龙缓缓摇头。
“蛇蟠龟,可能有其他的人要杀。”
风七月和景宸跃至半空,听到此言,顿时心头一沉。风七月失声道:“看这方向,它是去白鹭湖那边了!”
白鹭湖,就是魔心的藏匿地点!
蛇蟠龟去找魔心,这绝对不是好事。它是新神,手眼通天,很可能已经察觉云涡和蓐收赶往白鹭湖寻找魔心的事了。
“不行,一定要阻止它!”风七月急声道。
凤凰半跪在云端,长时间使用灵力,导致她已经疲惫不堪。她颤声道:“魔君,你也看到了,蛇蟠龟有整个天魔族的力量,谁都阻挡不了它!”
“有一个人能!”
青龙斜看他一眼:“谁?”
风七月举起景宸的手:“他。”
凤凰无语,景宸也有些无措。青龙更是不信:“风七月,你平时不正经我不和你计较。量劫在前,你就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风七月飞快地说,“蛇蟠龟,也就是月曦,她虽然受天魔怨念所驱使,要对我们斩尽杀绝,但有一个人,她可能不会下手——那就是她的父亲,天尧。”
凤凰挑了挑眉。
“找一个人假扮天尧,说不定月曦会被感化。再不济,也能麻痹她,转移她的注意力。现在至关重要的,是不能让月曦赶到白鹭湖!不然,云涡和蓐收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青龙神色凝重:“可是景宸,不是最佳扮演天尧的人选吧。”
“恰恰相反。”风七月伸出一根手指,摇晃了几下,“在月曦的记忆里,她的父皇天尧是凡人。而在场的诸位非仙即神,你们的气息和天尧相差甚远。只有景宸是未得仙身的凡人,最合适不过了!”
景宸恍然大悟,上前一步:“让我试试吧。”
“景宸,你扮演天尧,一定要记得——”月老站在他们身后,静静地道,“你只能拖一小会儿。”
景宸点了点头,伸手在脸上一抹,那五官就立即变了模样。他的脸不再是英气少年,而是天尧那张中年男子的脸。
他纵身追了上去,转眼就来到了蛇蟠龟的身侧。
“月曦!”景宸模仿天尧的声音,“月曦,你不记得父皇了吗?”
蛇蟠龟猛然停步,怔怔地看着景宸。
景宸忍耐着蛇蟠龟鼻孔里喷出的腥臭气流,缓缓靠近它:“我是父皇啊,月曦。”
蛇蟠龟渐渐变矮变小,接着黑气弥漫。景宸拨开黑雾,看到月曦浮在半空中,眼中泪光点点。
“父皇!你真的是父皇?”月曦激动地上前抱住景宸,“儿臣一直思念父皇,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景宸之前已经听说,蛇蟠龟的眼睛就是它的软肋。可是面对这样一双盈盈含泪的眼睛,他大脑一片空白,竟然有些犹豫。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月曦,你以前是朕最疼爱的小公主,朕还是喜欢你温柔可人的模样。”景宸将月曦额前的一缕秀发拂到耳后。
月曦落泪:“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梦见自己被封印了数万年。我在封印里哀嚎哭叫,可是没有人理我。后来的事情,我就全都不记得了。我到底做了什么,父皇,你知道吗?”
她歪着头看他,眼眸澄澈明亮,仿佛从未化身为蛇蟠龟,依然是那个天真任性的小公主。
景宸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忽然有些湿热。他依稀记起了乐无双。当年的她,也是如此。
“你什么也没做。”景宸柔声道,“你其实是神兽转世,不小心把天穹撞破了一个洞。没关系,父皇替你补好。”
难得糊涂。
仇怨何必记得清楚,繁华三千也不过一场梦。
月曦便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父皇啊,你一定要帮我补好。”说话时,她周身的黑气渐渐消弭。
景宸郑重其事地点头。
远处,风七月浮在半空中,望着景宸和月曦的背影,眉头紧锁。凤凰远远望着,疑道:“景宸怎么还不动手?”
“怜香惜玉吧。”青龙语气无奈,“凡人没有绝情断欲,很容易动了恻隐之心。恐怕景宸心软了。”
凤凰闻言,眸光顿冷。
风七月刚想说什么,眼角瞥见红光一闪,居然是凤凰飞了出去。他下意识地想抓住她,却抓了个空。
凤凰像一阵风般飞到月曦身后,扳过她的身子,一掌往她双眼上拍去。月曦惨叫一声,捂住眼睛连连往后退去。
“神君,你干什么!”景宸急得声音都变了。
凤凰冷道:“你不忍下手,我替你下手!”
景宸回头,看到月曦跪在地上叫喊,周身黑气迅速弥漫。只是眨眼的瞬间,她的身形就越变越大,最后又化为蛇蟠龟!
凤凰还要冲上前去,景宸斥道:“她快要恢复本性了,你为什么还要横插一手?”
就在说话间,头顶降下一阵飓风,同时夹杂的还有排山倒海的呼啸。整个天地都在颤抖,刚才散落的天兵和魔军,又奋力拿起武器,往这边飞来。但肆虐的狂风让他们几乎无法靠近蛇蟠龟。
景宸化出原貌,在飓风里努力稳住身形。只见青龙指挥天兵天将抛出锁仙链,死死缠住蛇蟠龟的脖子,想要将蛇头拉下来。
蛇蟠龟奋力挣扎,可是刚才的创伤让她的力量大减。原本穿入云霄的蛇头,被一点点地拉了下来。
凤凰一声长啸,化出本体,直冲向蛇蟠龟的头部,想要给她致命的一击。然而就在这时,蛇蟠龟却死命一挣,锁仙链断成了无数个小段,向外迸飞!
“小心!”景宸飞上前,一把拨开凤凰。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段链条凌厉飞过。
凤凰气喘吁吁,看着景宸道:“你走,我和青龙最后再给她一击。”
景宸刚要说话,身后又有无数的链条飞来,每一根链条都带着锐利的棱角。这些链条都被蛇蟠龟注入了杀力,瞬间就能穿透皮肉。
青龙飞了过来,在半空中打出一个结界,挡住了那些链条。他回头道:“援军马上就来,再撑一会儿!”
话音刚落,蛇蟠龟仰天长啸,蛇头居然升上云霄。没多时,头顶上方隆隆作响,无数天石降落下来。
凤凰绝望地道:“它这是打算和我们同归于尽!就算等到援军又如何?蛇蟠龟太强了。”
景宸站在结界中,往一旁极目望去,望见远处的月老和一群仙兵共同打出结界,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
他斩钉截铁地道:“凤凰神君,青龙神君,你们走,我在这里挡着。”
青龙立即驳斥道:“胡说,我们神族都逃,放你一个凡人在这里,像什么话!要死也是我们先死!”
“你们是可以先死,那天穹呢?”景宸反问,“你们都是四方神,陨灭的那一刻,天穹就会崩塌!”
凤凰面白如纸,死死抓住景宸的手,犹豫不定。
“蛇蟠龟受到重创,现在不过是她的报复性行为。过不了多久,她必定会去魔心那边疗伤。我想办法拖住它的脚步,只要让云涡和蓐收有机会成功就可以了!”
青龙皱紧眉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凤凰还在迟疑,望向景宸的眼中沁出了晶亮的泪水。景宸使劲推了她一把:“走啊!去接应援军!”
“不。”凤凰摇头。
就在这时,一道红影从天而降,直冲进了结界。风七月旋了一旋,道:“你们都走,我来挡住它。”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大批的魔君蓄势待发,黑压压一片。
凤凰见是风七月,哼了一声:“别强出头,我们神族没有后退的道理。”
“你是魔,我们是神,怎么能让你保护我们。”青龙更是不肯。
“神族的自尊心比天大,这道理我懂。”风七月捋了捋头发,“但是吧,我这个至尊魔君刚被心爱的女人甩了,再不找点刺激烦得慌。”
凤凰和青龙直瞪眼。
“你们要是想度过量劫,就别在这死磕了。去白鹭湖帮一帮老虎和云涡去。老虎死不死我不关心,我怕我心爱的女人受伤。就算是伤到一根头发丝,我也心疼。”
凤凰和青龙眼睛瞪得更大。
“还有你小子,都到了这个时候,有个事我得告诉你。”风七月扭头靠近景宸,在他耳边说,“你的无双公主快死了,她的遗愿肯定是看到你活着。所以你一定得活下来。”
景宸周身一震,猛然抓住风七月的胳膊。
风七月笑得神采奕奕,没给他们回神的时间,忽然震臂一挥,整个结界瞬间破碎!
景宸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飓风卷到了半空。他抬手挡风,看到凤凰和青龙已经被抛到远处,而风七月如同一道虹影,率领魔军往蛇蟠龟冲去!
“风七月!”景宸大喊。
混乱中,他仿佛看到风七月回头望了他一眼,那一眼极尽风华,占尽风流。
“风七月!”景宸大喊。
风七月没有回应他,像飒沓流星,划出一道绚丽优美的弧线,直往云端飞去。刹那间,飓风停歇,周围一片死寂,景宸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正想飞上去看个究竟,忽然头顶红光四射,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艳色,像铺满了鸿锦!
也像是,流了遍地的鲜血!
景宸睁大眼睛,瞳孔迅速收缩。
风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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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剧痛!
云涡猛然捂住心头,呻吟出声。
蓐收眼疾手快,伸手将云涡搂在怀里,才没有让她从云端跌下去。云涡躺在他的怀里,脸色煞白。于是,蓐收的心就在这一刻,突突地跳了起来。
“云涡,你哪里不舒服吗?”蓐收继续保持御云,低头温声问。
云涡喘了两口气,才道:“我也不知道,刚才心头剧痛,就像是有人狠狠挖掉了一块,也像是……”
她没有说下去,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像是什么?”蓐收追问。
云涡低头,喃声道:“像是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
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蓐收眸色一黯,预感到了什么,将她搂得更紧。
“我们快到白鹭湖了。云涡,等到解决了这件事,一切都过去了。”
云涡点头,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往前方望去。眼前一片云龙风虎,迷迷蒙蒙,看不清前路景象。她抽了抽鼻子,试探地问:“这都是水汽,怎么这样潮湿?”
蓐收扔出一只风袋。风袋浮在半空,张开了袋口,转眼就将那白雾吸得干干净净。白雾散去,一座黑色巨型孤山便显现出来。
果然,这里早已不是湖泊。
“这些水汽,其实都是集雨云,应该都是湖水蒸发而成。”蓐收望了望那黑色孤山,“这山,太奇怪了……”
“过去看看。”
他们不敢耽搁,迅速靠近了那座孤山。那山不高,山顶平整。云涡飞到山顶上方,往下俯瞰,顿时吃了一惊——
这山顶是一个乌黑洞口,这居然是一座火山!
蓐收在半空中划写符咒,数道金光飞过,形成一个探灵符。他沉声道:“魔心,就藏在这座火山里!”
云涡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一丝丝黑气从火山口飘逸而出。耳旁,是蓐收冷静的声音:“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蓐收已经带着云涡俯冲下来。
风刀割面,云涡咬牙忍着。越靠近火山口,空气就越是灼热。而且那火山口里并不是漆黑一片,而是隐隐有光。
“破!”蓐收破掉眼前一个封印,火光立即大盛。云涡眼睛一阵灼痛,哎呀喊了一声。
蓐收忙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对不住,是我心急了。”
云涡低头往下一看,顿时赫然心惊。原来脚下约莫三尺远的地方,涌动着一片岩浆,流动的浆面上不时还冒着气泡。
“魔心就在下面?”云涡抓住蓐收的胳膊。
蓐收面沉如水,打出一个结界,将他和云涡都圈在其中。
“对,水火不容,以水灭之,魔心即毁。”
他将笛子从腰间缓缓抽出来,带着七分优雅,三分杀气。他本就生得俊美,如今眸光凝聚在那片岩浆上面时,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魄,更是摄人心魄。
持笛在手,在指间漂亮地转了个圈,便要凑到唇上。
云涡明白他要做什么,忙伸手按住笛子:“蓐收,不要。”
“毁了魔心,一切都结束了。”蓐收声音淡淡。
云涡面露犹豫神色,并没有说话。
在她心里总有一丝疑虑,说不清道不明。但她隐隐知道,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
“我知道,毁了魔心,风七月和魔军都要死,还有那些苦苦挣扎的魔族也都会消亡。但是没时间了。”
蓐收吹奏起玉笛,然而刚吹出一串音符,岩浆却更加沸腾,接着一道火焰升得老高。蓐收忙带着云涡往上飞了一段距离,尽管闪避及时,可是衣角还是被烧灼掉一块。
再看,岩浆比刚才更加灼热了。
云涡脑中划过一个念头,急声道:“蓐收,你可还记得蛇蟠龟,每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都比以前更巨大?”
蓐收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蛇蟠龟就算再强大,又怎么能毫发无伤?你有没有发现,自从和蛇蟠龟交手之后,其实神族和仙族的力量,一直在减弱下去。”
蓐收凝眸看她:“你是怀疑,反噬?”
“你看,你刚出杀招,这岩浆就比刚才更加灼热。恐怕魔心能够化攻击为自己的力量。你刚才用的神力,被他吸收了。”
蓐收道:“化攻击之刃,为自己的力量。难怪我们总是灭不掉他!”
他看到洞壁上有一块突出的石头,带着云涡飞了上去,让她盘腿而坐:“云涡,用善念珠试一试。”
云涡讶然,抬头看他的眼眸沉静如水,并不想开玩笑,便问道:“你同意,我用善念珠了?”
“魔心会吸取杀气,那如果你用善念珠攻击它,说不定他会吸取其中的善念,从而变得温和顺从。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云涡激动地点了点头,同时又有些担心:“让我炼出善念珠不难,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天魔的怨念所影响。万一炼到一半,我再对你……”
“不会的。”蓐收伸手抚摸她的头发,“你不会再受天魔怨念的影响了。”
云涡怔怔地看着蓐收,点了点头。她闭上眼睛,开始默念《仙情决》,修炼起善念珠来。她运起体内灵力,一边念动仙情决,一边在手心里凝聚灵力。终于,一个淡蓝色的光团在她手心里凝聚而成。
她睁开眼睛,捧起手里的善念珠:“成了。”
蓐收看向下方的岩浆,示意云涡将善念珠丢下去。云涡依然照做,只见淡蓝色的光球落入岩浆,如同泥牛入海,并没有什么变化。
“不行……”云涡失望极了。
蓐收凝神看了一会儿,指向一个地方,道:“真的不行吗?”
他的手所指的地方,居然从岩浆化作了瓦蓝瓦蓝的湖水。云涡睁大眼睛,惊喜道:“真的有用!”
“继续炼珠。”
“嗯!”云涡兴冲冲地坐下。可就在这时,震天撼地的一声巨响传来,两人同时抬头,顿时大吃一惊。
月曦浮在结界外,正运掌攻击结界!
“不好,月曦来了!”蓐收霍然起身,箭身飞离。云涡想去抓他的衣角,只抓了个空。
他一掌顶出神力,将结界凝得更加牢固,同时回头对云涡喊道:“云涡,快逃!”
“你们逃不了了!”月曦眉心间的印记放出光芒,几缕透过结界照射到岩浆上面,那些岩浆居然咕嘟嘟冒起了气泡,转眼就升了十丈!
月曦得意地哈哈大笑:“蓐收,你别忘了云涡现在身怀魔神之力!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和你拔刀相向!你不怕吗?”
蓐收没有回答,只是眼眸更加锐利。
“你当真不担心?”月曦忽然察觉出有些不对,“你做了什么?”
直到这时,蓐收才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丝颇具玩味的笑容。
另一边,云涡急得额头上冒汗,又修炼出了一只善念珠。只是那珠子太小,面对月曦调动的岩浆,简直是螳臂当车。
岩浆慢慢往上涌动,转眼就到了云涡脚下。
月曦远远望着这一切,眼眶里微微有些泪光,但稍纵即逝。
“死吧!都死吧!我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她仰天狂笑,周身的黑气更加浓烈。
蓐收趁这个机会,在空中一个旋身,又结出一个结界,然后向云涡俯冲而来。云涡只觉得眼前一蒙,便被他收入结界,然后双双坠入了岩浆!
周围全是涌动的火红色岩浆,炙热无比。云涡倒在蓐收怀里,忽然觉察出有些不对劲。她忙伸手一摸,只摸到如石头般的坚硬。
她怔怔地看着蓐收,发现靠在结界上,左边手臂已经化为石头。
在这个节骨眼上……
“云涡,恐怕真的是天命难违,你我都改不了这结局。”蓐收将那根玉笛插入腰带里,语气反而变得悠然,“不过临死前有美人相伴,我心甘情愿了。”
云涡咬了咬牙,伸出两指,正要继续修炼,蓐收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
“那是魔心,普通的善念珠没用,一定要用十成的功力来修炼。”
“不行,上一次你用出十成功力,差点死!你以为这一次,白玉簪还能侥幸救你一命吗?”
“那你说怎么办?”云涡抬手一指上方,“不除掉魔心里的戾气,月曦就大杀四方!来不及了!”
蓐收还想说什么,云涡猛然揪过他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
“蓐收,我想和你一生一世,永不分离!”云涡眼前模糊一片,“可是如果要死,我愿为天下而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声巨响。那是月曦在攻打结界。用不了多久,结界就会破碎。
“好,我放手。”蓐收将云涡松开,“如果你死了,我有办法找到你的元神。”
云涡使劲点头,心里却凄楚一片。她知道,她这次不仅要用上十成功力,还要用出十成灵力。结局很可能是,元神消散。
元神都没了,上天入地,再难相见!
但是面对蓐收,她还是笑得娇俏:“那如果我来世改了模样,你找不到了,怎么办?”
蓐收看着她笑:“你把右手抬起来。”
云涡抬起右手,看到手心里有一个金色符咒。这是那次在怨气坑里,他在她手心里写下的。
“有了这个,你拍拍手,我就来找你。”
云涡怔了怔,哑然失笑。她顿了顿,才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上次你给我写这个符咒,说我要是发现迷住师兄的狐狸精,就拍拍手让你出来。结果你是骗我,想个法子让我监视师兄罢了。”
“这次不骗你,你拍手,我真的会来找你。”蓐收笑得温润宠溺。
“好,我心眼实诚,可把你的话当真了。”
云涡迅速将泪水抹掉,背对蓐收,开始修炼结界。她咬了咬牙,用出十成功力,再用了十成灵力,开始凝结起善念珠来。
六部情诀,书尽世人所爱。
一字一句,皆关情爱,可又无关情爱。尝尽情之甜,情之惑,情之苦,情之辛,便会超脱情爱的境界。
很快,一个绽放着光芒的善念珠慢慢在她手心浮现,而云涡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虚脱了。
她恍惚了一下,感觉元神在慢慢抽离自己的身体。她奋力将善念珠往外一推,只见善念珠冲出结界,顿时化岩浆为碧水。一眼望去,就像一只巨大的水球在转动。
岩浆,全部变成了碧水。在水底,一颗晶石辟出一小块亮光,在散发着股股黑气。
魔心!
可是,那黑气就是煞气,这代表着魔心的煞气还没有消散!
“蓐收,我们还是失败了?”云涡望着散发着黑气的魔心,说话有些艰难。
蓐收皱了皱眉头,道:“天魔的怨气已除,但是魔心需要以血祭祀。”
以血祭祀。
云涡摸了摸腰间,发现空空如也,百宝袋不知道所踪,看来傲来剑是指望不上了。
她抬头拔下白玉簪,递给蓐收:“用我的血。”
“你知道这不可能。”
“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刚才连灵力都用尽了。蓐收,你恐怕没法找到我的元神了……”云涡抬起一双泪眼,“功力用尽,筋脉尽断。可是灵力用尽,元神消散,我们没法再见了。所以,就用我的血去祭祀魔心。”
蓐收失笑:“骗我,那你真可恶。”
“我现在没力气,只能拜托你了。这差事不怎么让人开心,可是我别无他法了……死在别人手里我不甘心,死在你手里我愿意。”云涡将白玉簪递给蓐收,白玉簪忽然变成了一把簪刀。
“好,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他神色淡然,接过簪刀。
云涡心口剧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闭上眼睛。
被自己所爱的人杀死,也是一种幸福吧?
蓐收看着云涡,眼神比以前都要认真。忽然,他将她按向自己,深深地,深深地吻了下去。
依稀中,他想起那晚的荷花灯,她蹲在他身旁,托腮看他,笑容温柔恬淡。
他爱的,是这样的时光,忘记了神祗职责,不需要考虑天地伦常。他其实,只想简简单单地活上一回。
簪刀,没入胸膛,血液涌出。
一股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云涡心口,云涡猛然睁开眼睛,奋力将他外推:“蓐收!”
她惊恐无比,看着没入他胸膛的那把簪刀。他居然把刀柄递送到她手里,而刀身没入自己的胸膛。
还是那洒脱不羁的笑容,只是他这次笑得有些吃力:“云涡,你骗我一次,我也骗你一次,两清了。”
云涡瑟瑟发抖,一把将他抱住:“为什么,为什么!”
“为天下而死,是我战神的职责,不是你的,你明白吗?”蓐收在她耳边说,“只是想不到,以前我曾经戏言过,有一天要告诉你如何杀我。如今,一语成谶。”
“不!”云涡拼尽全力嘶喊,“蓐收,别死,别抛下我一个人!”
他没有回答,身体上散发着阵阵黑气。
“这、这是什么?”云涡吓得面色发白,“你怎么会有魔气,蓐收?”
蓐收低声道:“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不受天魔的控制。我才能帮到你……让别人跟你一起来找魔心,我……不放心。”
神魔不两立,自古就是这样。
不仅仅是因为战乱不断,还有天魔的怨念,一直在操纵着所有和魔族有关的族群,命令他们杀光所有的神族和仙族。
所以,他只能这样做——
在无人的角落里,他抽出了自己的战神剑。这剑,曾经砍去了蛇魔宗主的手指头。
蓐收从剑身上提炼出一滴蛇魔血,然后吞了下去。
只要他也化魔,天魔的怨念就会无效。所以她不会失去理智,与他刀剑相向了吧?
这些都是云涡所不知道的事情。
做这些的时候,他想的不是从此和神位无缘,也不是以魔族的身份该如何在这天地间自处,而是她的笑靥。
他喜欢她笑,很好看。
带着这样的思绪,蓐收闭上眼睛,身体渐渐变得僵冷。
胸膛中流出的神血涌入碧水之中,直向那魔心而去。那散发着阵阵黑气的魔心,在受到鲜血的浸染之后,慢慢变得通透洁白。
云涡抱紧蓐收,喃喃地道:“蓐收,你看魔心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蓐收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开始消散。
云涡依然保持拥抱的姿势,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有一句话我都没告诉过你——答应你伉俪之邀,便赴你白头之约。你死,我绝不独活。”
蓐收消失了。
轰隆——
头顶上传来一声天崩地裂的响声。云涡木然抬头望去,只见月曦终于冲破了结界,向她俯冲而来。她眼中闪着凛然杀气,只是在俯冲的过程中,那杀气迅速散去。
包括她眉心上的那枚封印,也化作一阵风,飘去了。
等降落到云涡面前的时候,月曦的眼神已经变得清明。不仅如此,她浑身黑色神衣也迅速化为雪色,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她已经褪去了煞气,不再受天魔怨念的控制。
不,应该说,这世上已经没有天魔的怨念了。
“云……云涡?”月曦茫然望着她,“我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云涡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因为蓐收神力瓦解,她身前的结界迅速消散。云涡落入水中,丝毫没有挣扎,任由自己沉向水底。
她希望自己淹死在这水里。
管她魂魄将去向何处,她只要和他归于一处。
可是水波晃动,扰得云涡不得清净。她睁开眼睛,看到这座山居然开始崩溃瓦解。大水呼啸着在地面上奔走,席卷着云涡在水面上摇摇晃晃。
“嗖”的一声,白玉簪从水中浮起,稳稳地飞到云涡的头上。云涡茫然抬头,看到天穹之上星云变幻,瞬息万变。
一股浮力将她托了起来,直升上九天云霄。远远地,云涡看到凤凰和青龙往这边赶来,他们的战衣伤痕累累,身后的天兵天将们却还在保持着阵型。
还有师父,带着萤月和白旭往这边飞来。
他们脸上的表情或惊讶,或悲痛,或欢喜,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云涡此时已经恍若置身世外,什么声音都听得不是很清晰了。
她想,他们究竟在惊讶什么,悲痛什么,欢喜什么?
蓐收死了,她的心也死了。
“师父,”云涡迎上去,一把拽住月老的衣袖,“我的本体是万年灵参,把我制成九魂香丹吧,我要救蓐收!”
凤凰和青龙面面相觑。
“师父!求你了!”
月老摇头叹息:“云涡,别说傻话了,你抬头看——”
云涡抬起头,看到一只星云笔从天而降,落到了她的手心里。无数天兵天将向她跪拜,称呼她为战神。
可笑,她怎么成了战神了?
月老向她解释,云涡其实大半都没听明白。
大概是,那把白玉簪刀,其实是用蓐收的神骨所化。只有簪刀能够杀掉战神,所以杀了他,战神所辖的全部神力就到了她身上。
头顶星云变幻。
云涡抬头,眼角落下一滴眼泪。
她不想当这战神,她只要他。
那一日,量劫终于过去。
众仙打扫战场,将亡魂都超度了。白旭从战场上归来,递给云涡一个布包。
云涡打开布包,看到里面是一尊木雕像,眉眼五官是风七月。他向她微微笑着,眉间眼梢皆是风华。
白旭说:“姐姐,风七月受伤严重,需要每日以灵水灌溉,才能痊愈。”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了。
云涡无奈地摇头,白旭果然了解她。她本想一走了之,可是他故意将照顾风七月的事托付给她,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走了。
回到战神宫,所有人都向云涡跪拜,称呼她为战神。
云涡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她面若冷霜,不顾众仙异样的眼神,抱着风七月的木雕,徐徐走进了神宫深处。
时光一下子过得很慢很慢,外面的消息是一点点地传进来的。
听说,白旭和萤月正式当了仙童,成了月老座下的金童玉女。
听说,景宸成了元北上仙,辖地就是北冥仙地。
听说,月曦煞气散尽,成了玄武神。因为她之前杀孽很重,所以除了要用神力支撑北方天穹,还要将撞毁的天穹都补好。
因此,她日日收集五色彩石补天。
辛苦没有白费,本来天漏了,人间到处下起暴雨。但是经过月曦辛苦补天,雨水终于停了。
人间的雨停了,可是云涡的心里一直在下雨。
从北冥仙地回到天宫,云涡就向司命仙君请求,她要辞去这战神的头衔,谁劝都不行。
最后,月老说了一句话,让云涡最终接受了战神的身份。
他说,云涡,你要守护蓐收留下来的西方天穹,不然有一天他回来,看到天穹崩塌,要怎么办呢?
云涡落泪,说,我可以接受战神的头衔,可是你们告诉我,蓐收在哪儿啊?
众仙叹气摇头。
蓐收的死,是注定的天劫。可是仙族是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察觉天劫后的上神,身在何处的。
从那时候起,云涡再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每日用灵水浇灌伽蓝木雕,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呆呆地望着窗外,望向万里云锦。
像在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萤月想要逗她开心,收集起了人间的笑话讲给云涡听。可是云涡听完之后,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她失声了。
“姐姐,师父和师兄来了,你就说句话吧。”萤月撩起车帘,让月老和景宸进来。
云涡抬了抬眼皮,看到景宸也是神色黯然。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给伽蓝木雕灌水。
月老叹息一声,道:“云涡,你这是何苦?蓐收已经不在了,你要赶紧振作起来,支撑起西方天穹,为整个天下造福啊。”
“师父,师兄,你们知道阿鼻地狱是什么感觉吗?”云涡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嘶哑,“就是这天地已经没有了他,而我活在其中。”
她答非所问,颠三倒四。
“师父,让我来劝一劝师妹吧。”景宸道。
月老只好叹息一声,看了景宸一眼,然后带着萤月和白旭离开。
景宸上前,低头看云涡继续浇灌那尊伽蓝木雕。他蹲下,将木雕翻过来,给云涡看木雕后背上的一枝绿芽:“发芽了,他的伤要好全了。”
云涡红了眼眶:“是我欠他的。”
“你既然还清了,那我们可以走了。”
“去哪儿?”
“找他们。”景宸眼眶红了,“你找蓐收,我找乐无双。”
于是,战神失踪了。
一起失踪的,还有新上任的元北上仙,景宸。
他们一同来到峨眉山的山谷,找到了黑龙。黑龙当时正在睡觉,黑色的巨大身躯盘在山谷里,身边白云缭绕。他抬起铜铃大的眼皮,用浊黄的眼睛看到是他们,又把眼皮耷拉下来。
“不去上任,跑到这里做什么?”黑龙师祖瓮声瓮气地问。
云涡感慨万千。
记得以前黑龙曾经预言过,她以后会嫁给蓐收,成为六届无人能及的上神。当时自己完全不信,可现在她不得不感叹命中注定。
她和景宸往地上一跪,道:“师祖,你今日要是不告诉我蓐收和乐无双的下落,我们就不走了。”
黑龙气得翘了翘尾巴:“你们两个小辈,还威胁起我了?”
云涡二话不说,往地上磕头,再起来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血印。景宸也好不到哪里去,跪在旁边一言不发。
黑龙终于叹了一口气,抬起前爪,指了指景宸:“你去人间找白头人,第十万个白头人,就是乐无双。”
它再一指云涡,道:“蓐收要历天劫,所以必有一死。他有三万六千幻相,可最后只剩一处幻相了……你只要找到这一处就可以了。”
“那也只是幻相,不是他本人。”
“话是这样不错,可是你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云涡还想继续再问,黑龙居然渐渐消失了。
什么幻相?怎么找?
虽然线索很少,但是云涡还是开始踏遍六界。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用千里眼和顺风耳搜遍了每一个角落,却找不到关于蓐收幻相的任何痕迹。他就像一缕轻烟,在六界之内神秘地蒸发了。
景宸也同样如此,他在人间寻了许多白头人,可是当他找出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白头人的时候,就再也找不出下一个。
难道,黑龙师祖在骗他们?
云涡和景宸再回到峨眉山,却再也寻不到黑龙师祖。它仿佛是那一日,那一刻,故意出现在那里,给他们一个渺茫的希望,就再也不现身。
“师兄,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无双公主她……”云涡将之前所见乐无双修炼了仙魂功,结果化作魂体的事情告诉了景宸。
景宸久久不语,最后说:“去灵俊山,找古槐树。”
话说得平静,其实他的心里是滔天巨浪。
景宸记得很久很久的那一天傍晚,在灵俊山的山洞里,乐无双吻了他。他以为那是告白。
谁曾想到,那是告别。
她复活了所有族人,却一个字都没告诉他。大概,乐无双太骄傲,她只想得到爱情,不想得到感激。
灵俊山,古槐树依然亭亭如盖,只是佳人不在。
那一夜,景宸坐在古槐树下饮酒,云涡在树上吹笛。天上静静地飘着雪花,他们一个树上,一个树下,和衣而眠。
等到天亮的时候,云涡惊讶地发现,一夜雪落,古槐树的树叶全部变成了雪白色。
古槐树,一夜白头。
云涡从树上降落下来,看到景宸站在树下,呆呆地看着雪白的树冠。泪水,在他脸上静静流淌。
“云涡,第十万个白头人,我已经找到了。”景宸抚摸着树干,“你走吧,我陪着她,把欠她的全部都还回来。”
云涡怔怔地看着古槐树,颤抖着手摸上树皮。拂开一层落雪,上面隐隐约约生着一朵黑色妖莲。
黑色妖莲,那是北冥仙族的族徽。
“师兄……”云涡哽咽。
景宸折身抱住她,闭上眼睛。
“云涡,这是我最后一次抱你,陪你。从此以后,我的全部都留给她了。虽然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来,怎么醒来,但是我不想再辜负任何人。”他的声音嘶哑而深情。
云涡心酸不已:“师兄,她以前一直不敢问你,族人和她,你究竟会选谁?她不敢问,我替她问了。”
“我会选,替她死。”
云涡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
乐无双,你纠结的问题,害怕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云涡,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走吧。精魄化雪,悠悠而落,生时分离的人,在雪中总会相见。”景宸松开了云涡。
云涡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精魄会化为雪花,悠悠落在大地上。等到日头升起,再随雪融化而消失……
她不敢耽搁,和景宸告别后就匆匆地御云离开。
她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蓐收,你给这座山起个名字吧。”
——嗯?
——以后我要是记性不好,估计还要记日知录的。要是这座山有个名字,我也好记住。
——说的在理,那就叫‘归期山’。
归期归期,魂之归处。
刚当上战神那会儿,云涡恨不得把那座青山给翻个遍,却总是找不到一丝一毫关于蓐收的痕迹。现在,她心头重新燃起希望。
也许,雪覆青山,是另一番境界。
云涡疯了一般地御云,冲回了她和蓐收共同待过的青山。山上已经建起了一座佛寺,她赶到的时候,一声敲钟声回**在山谷中。
白雪皑皑,覆了漫山遍野。银霜天地里,只有佛寺的灯火在亮着,照亮了旁边的一棵银杏树。
她来到树下,果然看到蓐收躺在雪地里沉睡,睫毛低垂,面容沉静,白雪覆了他一身。
三万六千幻相,悉数随魂散去。可其中一处幻相会留在某处,那一处是不舍,是不甘,是极乐,是他生命中不肯舍弃的地方。
映着白雪,他面容清俊,一如初见。
云涡落泪,捂住嘴巴,发髻上的白玉簪飞落下来,落在蓐收的幻相上,融入他的身体。
那是他的神骨,如今也成了塑他真身的关键。
坐在雪地里,云涡轻轻诵念《仙情决》,那诀里的每一个字,都关乎由衷的情爱。
世间珍爱,可活死人,肉白骨。原来黑龙师祖想要告诉她的,是这个。
念完《仙情决》,云涡在蓐收身边躺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的手从冰凉变为温热。
甚至,他的睫毛也在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醒来。
云涡面向他,泪水滑落,话语呢喃。
蓐收,我来赶赴白头之约了。
从此以后,我们生生世世,再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