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考试第一名落在谢子臣身上,大家的心情都很复杂,尤其是看到皇帝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国师”一句话就改了主意,大家的心情更复杂。
皇帝嘉奖完谢子臣后,终于感觉到疲惫,便摆驾回了宫中。等皇帝走之后,众人纷纷挤上来各自围住谢子臣和蔚岚,蔚岚其实有些累了,但是她从来不在男人面前失了风度,便同不与他们住在一起的苏城道:“殿下,此时已是夜深,在下送您回宫吧。”
苏城听着这话,瞧着面前人在他面前微微弯身,伸着手给他拨出一条路来,心里忍不住就柔软了几分。但他面上仍旧是冷哼了一声,摇着扇子道:“跟上吧,连个魁首都拿不到,没用!”
蔚岚有些无奈笑了笑,入不了御史台固然遗憾,但是输给的是谢子臣,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了。她对男人总是宽容许多的。
跟在苏城后面,她同众人告辞,正准备离开,便听身后人道:“蔚岚!”
蔚岚回头,见谢子臣拨开一波又一波人群,朝她走了过来,停在她身前,郑重道:“我有事和你商量。”
蔚岚瞧见谢子臣的神色,看了看苏城,思索着谢子臣大约是有什么要事,便给了苏城一个抱歉的笑容道:“殿下,看来今夜不能送殿下回宫了。”
苏城没回应她,冷笑了一声,提步离开。
见苏城耍性子,蔚岚摇头苦笑了一下,转头看向谢子臣道:“边走边说吧。”
说完,两人同在场人告别一番,便一起回了宿舍。王曦和林澈们还在后面商量着考题,蔚岚同谢子臣慢悠悠走在前面,蔚岚提着宫灯,提谢子臣打着明,时不时提醒他小心脚下的东西,体贴到了极致。谢子臣心里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触,他爱极了这个人的体贴,也恨极了这个人的体贴。
“今日之事,并非我预先安排,乃徐福擅作主张。”谢子臣先开了口,看了一眼身后打闹着的人们,目光扫向她的小腿。蔚岚有些疑惑,但旋即明白谢子臣指的是什么,不由得笑了:“子臣放心,在下并无芥蒂。子臣足智多谋,在下也是心服口服,只是没想到啊,”蔚岚看向远方,眼里带了些许笑意,那笑意浮在面上,却落不到眼底,带了几分苍凉:“这个世界,果然很大。”
有放荡的男人,也有能比她更有才华的男人。
到处是惊喜和意外。
谢子臣静静注视着蔚岚,没有说什么,好久后,终于才道:“你今日,还腹痛吗?”
一听这个,蔚岚就黑了脸。谢子臣没等到蔚岚的回答,有些紧张,继续道:“你小腿的伤好了吧?”
“好了。”蔚岚深呼吸了一下:“多谢子臣关心。”
谢子臣点点头,还想多说什么,然而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其实有那么多话想说,闷在心里,却都出不了声。他侧脸看着身边的人,对方抬手拂过自己的发,眼中一片清明,不带丝毫负担。他心里酸酸涩涩,好久后,却是道:“你对三殿下,真的很好。”
“他是我主子,”蔚岚笑了笑,漫不在意道:“能不好吗?”
“只是因为他是你主子?”
“唔……”蔚岚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长得好,或许也是一个缘由。”
听到这话,谢子臣感觉胸口仿佛是被人打了一拳,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其实他也一直知道,蔚岚就是这样个脾气,瞧着个人长得好,就能倒贴上去,无微不至。
“你如此行事,”他忍不住开口:“别惹出祸来。”
“放心吧,”蔚岚挑了挑眉,信誓旦旦道:“我有经验,你不必操心。”
谢子臣觉得更不好了。他吐出一口浊气:“你到底,有多少经验?”
蔚岚皱起眉头,想了想,却是摇头了:“记不大清了。”
她撩过的男人,实在是记不清了。
谢子臣面上不动声色,就是心理更难受了,然而他面上仍旧是那副淡定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情绪波澜的模样。蔚岚转过头去,看见身侧高高瘦瘦的少年,他苍白阴冷的面容在夜色中清冷如仙,让人全然移不开目光。
看过这样多的男人,就这个人最美。
蔚岚遗憾叹了口气,尝试着道:“不过,若子臣愿意回心转意,考虑一下嫁给我,我也是可以浪子回头的。”
谢子臣转头看她,她眼里满是真诚,片刻后,他勾了勾嘴角,却是道:“我不信。”
“你我这一辈子,”谢子臣垂下眼眸,淡道:“还是就当兄弟吧。”
我守我的心一辈子,我护你的人一辈子。
被拒绝习惯了的蔚岚满不在意笑笑,她猜也猜到谢子臣会这么说,折扇在手中打着转,换了个话题道:“上次你还没回答我,真的要娶王婉晴?”
谢子臣没有言语。蔚岚笑着继续道:“那女人不行,等我帮你看看,找个靠谱的。”
这么美的美人,千万不能随便嫁个女人糟蹋了。
“闭嘴。”谢子臣冷冷扫了蔚岚一眼,不愿再听,蔚岚却是觉得,大概是谢子臣害羞了。
她也没有自找没趣,安静下来,两人一路沉默着回了住宿的地方,歇下来后,蔚岚取了发冠,换了亵衣,便坐床榻边上看书,等着染墨给她打水来。但这一日太过疲惫,不过就是谢子臣到屏风后换衣服的时间,她便不知不觉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谢子臣来到她身边,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
她在灯光下的面容很柔和,带着一种雌雄莫辩的美丽。她如今才十六岁,端详着现在的她,谢子臣完全可以想象,等她长大后,那种让人窒息的美丽。尤其是带着她那股子风流味道,一挑眉,一弯眼,便是江南柳月,万千花开。
可这样的美丽,不能属于他。
谢子臣弯下腰,掬起她一抹秀发,放在鼻尖,闻着特属于她的兰花香,感觉内心里有什么在拼命压抑着。
外面传来脚步声,谢子臣连忙放了手,却是染墨打了水来,她手里拿着绷带和药膏,一进门便看见谢子臣坐在蔚岚身边,将指头压在唇边,作出一个噤声的姿势。
染墨小心翼翼端了水到窗前,谢子臣给谢铜使了个眼色,谢铜便走到染墨身后来,趁着染墨弯腰的空隙,直接一个手刀就将染墨打昏过去,然后悄无声息拖了出去。
将门带上后,谢子臣蹲下身来,小心翼翼撩起蔚岚的裤腿,然后就看见上面的伤口。如他白日里所猜想的那样,伤口沁着血,然而面前这个人却始终不动声色。她实在是太擅长遮掩自己的伤口,以至于整个白天里,他就沉浸在与她较量的快感中,竟就忘记了这个人的身体状况,直到她实在撑不住扶着石灯时,他猛地反应过来,这个人是在什么状态下与自己对决。
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她也不用苦苦支撑这么久。
谢子臣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小心翼翼将伤口上的绷带取下,仔细观察过伤口后,他掬水轻轻清洗,将药膏换上,蔚岚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换药,估摸着是染墨,也就没有睁眼,朦朦胧胧又睡过去。
换好伤口后,谢子臣替她取下鞋袜,这时候他才发现,蔚岚的脚比一般男人的脚要小巧的多,脚微微翘起,脚底有一个圆润的弧度,放在手里,合着那如玉一般莹白光滑的皮肤,看上去可爱中又带了些让人无法忽视的欲念。他眼中逐渐变得深沉,皮肤交触间也格外炙热起来,他在水中轻轻摩挲着那脚上的皮肤,感觉身下坚硬如铁。这是他上辈子从未有过的体验,感觉甜蜜又煎熬。
他呼吸渐渐重起来,抚摸在脚上的手也忍不住加大了力度。蔚岚皱了皱眉头,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却见到是一个男人的身形。上辈子侍奉她的多为小厮,她习惯了男人给她洗脚,这辈子很长一段时间在军营里,桓衡也是这样帮她洗脚,她睡糊涂了,一时也不大分得清楚今夕何夕,下意识问了句:“阿衡?”
握着她脚的人顿住动作,蔚岚尚有些茫然,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拿帕子砸了一脸。
这次蔚岚醒了,她呆呆看着面前穿着睡衣,面如寒冰的谢子臣,拼命回想,自己干了什么,为什么让他如此愤怒。然而想了片刻后,她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她将身边砸到自己脸上的帕子提起来,皱起眉头问:“这是洗脚帕?”
“自己倒水去。”
谢子臣转身开了门,直接走了出去。蔚岚整个人都是懵逼的,她叫了染墨几声,染墨气势汹汹冲了进来,蔚岚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染墨冷哼一声:“刚才谢铜偷袭我,我醒来把他打了。”
说着,染墨端起洗脚水,怒道:“世子你等着,我打完他再回来!”
蔚岚:“……”
你不用回来了,谢谢。
染墨出去后,蔚岚实在是困了,她倒回榻上,朦朦胧胧还在纠结那个问题,那个帕子,到底是不是洗脚帕?
蔚岚一觉睡得舒坦,谢子臣却是来来回回洗了几遍冷水澡,这才回来。等回来后,看见床上那个睡得香甜的人,谢子臣不由得又气从中来。他进了自己的被子里,想了想,翻过身来看着月光下那个人。明天之后,他们就会回到宫里,收拾行李各自回家,从此就是“同僚”,而不是“同学”了。他突然有那么点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早考完九科,今夜过后,这辈子,他大概很难再和这个人这样安静的睡在一起。
可是他这样不安忐忑,她却仍旧能睡得一往如初的香甜,他不由得觉着,人生有了那么几分不公平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越想越气,蹭到蔚岚身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这么一年半的时间,蔚岚早已经习惯谢子臣半夜爬到自己床上来的行为,她连眼睛都懒得张开,然后就听身后人声音含糊不清道:“你以前和桓衡也是这么睡的?”
“嗯……”
“桓衡也给你洗脚了?”
“嗯……”
“你还和多少人睡过?”
“嗯……”
“我问你话!”
“子臣……”蔚岚有些崩溃了,她艰难睁眼,痛苦道:“你大半夜,到底在折腾什么?”
“我问你到底和多少人睡过!”谢子臣对这个问题十分执着,蔚岚痛苦抚上了额头,完全记不住了。她叹了口气,颓然道:“太多了,我记不清。”
谢子臣愣在原地,他还想再问什么,却发现面前的人,已经彻底睡着了。
睡着前,蔚岚有些恍惚想,她是不是突然穿越到自己成亲以后的时间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多了一个主君……还是特别能吃醋那种。
一想到吃醋这两个字,蔚岚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她从小就立志,自己一定要找个三从四德、宽宏大量、识大体的主君,要是她娶了一个会吃醋的男人,这一定是她上天给她的惩罚。如果娶了个醋坛子,以她的性子……迟早会被主君谋杀……吧?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就停留了一秒,第二天清晨醒来后,蔚岚和谢子臣便收到了春祭的邀请帖,这等小事,自然也就抛诸脑后。
春祭之上献舞,历来是由太学当年魁首所献,但今年皇帝却特意点名,认为蔚岚和谢子臣都有魁首之能,让他们一同献舞。
祭祀之舞多有讲究,于是原本打算回家的两人便被留在了宫里,学习配合这祭祀之舞。
这舞蹈是模仿了龙凤间杂着礼仪夸张化的动作,于是先由乐府的人派人过来,教授两人两日,彻底学会动作后,便让他们两搭档练习。
和往年的一人独舞不同,改编成二人舞后,就区分出了男神和女神。因为蔚岚个子要比谢子臣矮上那么一些,便让蔚岚负责了女神的部分。
谢子臣上辈子就是魁首,自然是跳过这个舞的,而大楚的习俗与大梁几乎一致,这舞蹈也并没有太大出入,两人都学习得很快,也配合得十分默契。
很快到了春祭那一日,开头便是献舞,谢子臣先站上舞台,背对着蔚岚出现的方向。他穿了黑色印金色卷云纹路的袍子,带了黑色面具,顶着金色发冠,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鸟羽,奉在胸前。而后他听到一声鼓响,接着就有脚步声传来,那步子带着叮叮当当的铃声,随后停在他身后,和他背靠背站着。
然而便就是这么站着,谢子臣就听到了台下的吸气声。
他有些好奇,不知道蔚岚今日,大概会打扮成什么样子。然后他就听到了再一声鼓响,两个人背靠着对方,一齐展袖,接着回身。
这时候,谢子臣终于看清了蔚岚的模样。
她扮演着女神的角色,因此她梳了女性的发髻,面上带着纯白色的面具,穿着白色的裙装,看上去圣洁高贵。
他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得她的眼睛,如一汪清水,落满了银河星辰。周边是鼓声,是琴声,他们踩着鼓点,展袖,旋身,身体缠绕而过。她的脸从他面前划过时,他能感知到她的呼吸,仿佛是和他的呼吸缠在一起,如此暧昧贴近。
他扶着她的腰将她举起,感受那线条所带来的触感;
他用鸟羽划过她的身体,让她的身体随之动作,仿佛是在□□着她做一些无法启齿的事情。
明明是如此庄重的舞蹈,对面人却如妖精一般,让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不止是场上的谢子臣如此,便就是场下的人,也觉得上面那个“女人”仿佛真的是天上神女,如此美丽,如此醉人。
随着鼓声越发急促,他们双方取下对方的面具,而后匆匆分开。当两人面容露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谢子臣的美,清逸隽雅,让人想起芝兰玉树,亭亭修竹;然而蔚岚的美,则是雌雄莫辨,模糊了一切性别,即雅致又妖艳。又或者说,正是因为那张脸太过禁欲高贵,所以当她凤眸微挑,带着那股子洒脱风流的味道扫向众人时,才会让人更加有了破坏之心。想要将她从神坛上拉下来,撕开,占有,践踏。看她眼眸含春,哭出声来。
若说戴着面具时的舞是让人目不转睛,那此刻两人摘下面具后,则就是惊心动魄。等到两人最后同时跪下,折腰向后,头发甩出优美的弧度,露出她纤长的脖颈和微微喘息的胸的弧度时,在场人都已不能言语。而高台之上的皇帝死死盯着蔚岚,早已时移不开目光。
祭祀之舞,却让许多人有了狼狈的异样感,便就是太子,都不大敢再直视这两个人的光芒。谢子臣还好,尤其是蔚岚,那股子异样感,实在是让众人难以忽视。
下台之后,两人消耗体力太多,都要去歇息一会儿。前方仪式还在继续,两人回了休息的院落中,蔚岚尚没来得及换下衣衫,谢子臣便跟了上来。
前方的少年穿着女子的衣物,却没有半分违和感,直到她从袖子里突然抽出一把扇子,手腕一翻,便无比流畅打开放在了自己额前,遮住了刺眼的灯光。动作干净利落,肆意风流。
而后她注意到了谢子臣的存在,回过头来,有些疑惑道:“子臣兄?”
谢子臣没说话。
他看着面前穿着女装拿着扇子不伦不类的人,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瞎了。
怎么会觉得她适合当个女人呢?
要女人像她这样,那……那还算个女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