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岚闻言,抬眼看谢子臣。
“张怀盛与夏城之乃同窗好友,却爱上了夏城之的妻子,苦恋不得之后,因爱成恨。他本来以为,夏城之死后,夏妻就愿意成为他的妻子,谁知道,夏妻知道了他的心思后,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夏城之,不愿接受张怀盛的橄榄枝,自尽而亡。而张怀盛因情所伤,在醉酒后将夏三娘当做了其母的替身,等清醒后悔恨不已,至此不见夏三娘。”
谢子臣声音淡淡的,蔚岚冷笑出声来:“就这种货,也配谈情?”
谢子臣没说话,他垂下眼眸。
张怀盛配不配谈情他不知道,但他自己,是决不能步张怀盛后尘的。
面前人眉眼张扬风流,在灯火下仿佛有溢彩流光,灼灼不可直视,谢子臣心神一晃,正要说什么,谢铜就走了出来,忙道:“公子,张盛从三皇子府出去了,可以准备了。”
谢子臣点点头,同蔚岚道:“阿岚可以去了,如今夏三娘在北五巷陈府中安置,有我的几个侍卫,你说你是谢岚,他们就会放你进去。”
“谢岚?”蔚岚挑了挑眉,谢子臣面上淡淡:“送你这么一份大礼,暂时跟我一姓如何?”
闻言,蔚岚朗声笑开,用折扇轻轻敲了一下谢子臣的头,颇有些宠溺道:“真是小心眼。”
谢子臣:“……”
胃好痛。
好在蔚岚没有继续下去,说完便转身离开,直接去了皇帝的寝室,通报过后,便由着太监引了进去。
皇帝似乎刚刚和妃子云雨过,房间还留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蔚岚被引进去,便看到上方的男人穿着件丝绸袍子,用绳子系着,一副有些不耐的模样。
他瞧着蔚岚进来跪下行礼,眼神直勾勾落在蔚岚身上,这眼神过于□□,让蔚岚觉着仿佛有千万蚂蚁从背上爬过一般,心里不由得骂了几声。
然而她面上却还是一片淡然从容,看着皇帝上前来,扶着她起身。扶起她后,皇帝的手仍旧落在她的手上,未曾放开,反而是笑了笑道:“几月不见,爱卿姿容越发动人了。”
蔚岚一听,就觉得胃疼。
实话来说,皇帝不过三十五岁,又因长期服用五石散的缘故,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长得还不错。但是长期纵情声色,让他身上多出了许多蔚岚不大喜欢的味道。放在过去蔚岚所呆的世界,有人就喜欢这样的,觉得骚媚入骨,但如蔚岚这样有些洁癖的,就恰恰最不喜欢这样的。
她总觉得,男人的骚至少该像苏城那样,妖媚风流,却不显得低贱。像皇帝这种看上去人尽可妇的,着实不是她的菜。
她不动声色抽回手来,面上认真道:“陛下,微臣此番前来是有事相告。”
“嗯。”皇帝也知道凡是不能太过,揩了油也就算了,回了自己椅子上坐着,懒懒道:“你说。”
“陛下可知夏三娘状告御史张怀盛一事?”
“有这事?”皇帝抬起头来,挑了挑眉,蔚岚将夏三娘的事情重复了一遍,皇帝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点头道:“此事我已知道……”
“陛下,这并不是重点。”蔚岚打断皇帝的话,皇帝面上有些诧异。这样的案子下面是不会报上来的,至少也不会是这样快的速度,蔚岚报上来,他本以为已经是足够了,没曾想居然还有后面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是,太子欲以此次机会扳倒张怀盛,故而去找了夏三娘,谁曾想夏三娘却根本没有证据。太子担心刑部都是三皇子的人,没有证据的夏三娘扳不倒张怀盛,于是就打算杀了夏三娘,嫁祸给张怀盛,再在民间散播张怀盛因害怕事情暴露杀害夏三娘的言论,这样一来,就算最终查出来张怀盛是清白的,他的名声也臭了。”
“这个畜生!”皇帝怒骂出声:“这样龌龊的手段都能想出来,他还配当这个太子吗!”
“除了太子,三殿下也有动作,”蔚岚继续道:“三殿下听说了夏三娘没有证据一事,一方面担心张怀盛真的做了此事,查来查去真的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另一方面又觉得,夏三娘没有证据,可以直接杀了夏三娘,表面上伪装成张御史杀人,私下又放下太子杀人的铁证,这样一来,就可以伪装成太子诬陷张御史杀人的样子,从此案中获利,已达到逐步毁掉太子名声的目的。”
“连城儿也是如此?!”皇帝已经彻底怒了:“这一个二个的,怎的这么不省心,都是些蠢货吗?!张怀盛乃朕肱骨之臣,他们如此算计,简直是反了!”
皇帝似乎也是明显不信夏三娘是真的被张怀盛玷污,一心认定了是太子诬陷张怀盛,站着骂了个不停。蔚岚也不说话,低头听着皇帝骂,半饷后,皇帝消了气,坐下来,立刻道:“你去,把朕的御林军今晚带过去,给朕把这两个畜生拦下来……”
说到这里,皇帝顿住,片刻后,接着道:“不,你带着御林军去看看今晚的情况,把今夜两方人马的数量能力全给我摸清楚,在闹大之前把事情给我压下去,再把夏三娘给朕带回来,弄一个假的夏三娘放在那里,朕会立刻安排人去收尸,对尸体严加看管,我倒要看看,我这两个儿子,到底有多少本事!”
“是。”蔚岚果断开口,接了皇帝扔过来一个令牌,行礼后便起身离开。
她先是去清点了御林军的人,又去天牢里提了一男一女两个死囚,让人给他们易容之后,赶到了谢子臣说的地点,随后将两个死囚放在床上,带着人迅速退了下去。
一行人蹲守在院子边上不久后,蔚岚就看到谢子臣带着人赶了过来,他也找了个地方蹲着,两人在暗处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群人跑了过来,一批人跳上了蔚岚蹲着的树,蔚岚毫不犹豫把人打昏了,从树上掉下去,看上去应该是太子的人,蔚岚默默把人拖到了一边。
又过了一会,再跑来一群人,不长眼的往谢子臣蹲着的树上一跳,谢子臣直接就把人踹了下去,看样子,估摸是三皇子的人,谢子臣默默把人拖到了一边。
等了大半夜,大部队终于赶到了,来的最先是太子的人,一行人统一都穿着云锦绣庄布料所做的衣衫,染了柑橘香。这批人刚刚到院中,三皇子的人就赶了过来,两方人马一交手,互相都以为对方是来保护夏三娘的,居然打了个难舍难分。
夜色之中两方人死伤厮杀了许久,谢子臣穿着夜行衣潜下去,一个手刀劈晕了一个三皇子这边的人,就拖着人悄悄退了回来。
蔚岚见时候到了,正准备下手时,突然发现第三队人马出现了!
三方人马会见,当场就懵逼了,然而时局也没给他们懵逼的时间,一时打了个天昏地暗,也不知是哪方人马先冲进了房间里,一方先斩了夏三娘的替身,另一方斩了夏谭的替身,蔚岚立刻吹了哨子,带着人冲了出去。
乌压压一批人冲出来时,三方人马便知道不好了,不过人已经死了,大家自然没了留下的必要,能扛就扛、不能扛就跑的带着人全部跑开了去。蔚岚也懒得追,直接让御林军将尸体扛了回去。
三方人马各自回去将所有一切回禀了自己主子。
太子当场慌了神,立刻道:“将谢子臣叫来!”
苏城则是深皱眉头,同回来的张盛道:“先勿妄动,怕是太子这边有诈了。”
而张怀盛听完所有禀报,点了点头,看向了桌上的文书,深深叹了口气。
蔚岚和谢子臣兵分两路,谢子臣将自己带的那个侍卫安放在了别院,随后就赶往了东宫,而蔚岚安置好尸体之后,将所见的一切都告知了皇帝。皇帝似乎已经预料,点头道:“下去吧。”
蔚岚起身告辞,自己回了房间。而谢子臣这边,东宫却已经是闹翻了天。
太子将李良骂了个狗血淋头,谢子臣刚刚进去的时候,就听见太子怒骂之声,太子一见他,便急忙迎了上来,谢子臣点点头,在太子开口之前道:“殿下稍安勿躁,一切我已知晓。”
“子臣……”太子面上有了感慨:“是孤未听你的话,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知晓?”
“子臣知道无法劝阻太子,今夜就守在了夏三娘处,想助殿下一臂之力,”谢子臣同太子一起走进去,李良等人待人赶紧出去,屋内只剩太子和谢子臣后,两人坐下来,谢子臣道:“却就恰好看到了众人争执的场景,于是子臣就当场打晕了一个侍卫带了回来。”
一听这话,太子眼睛就亮了,亲自给谢子臣倒了茶,着急道:“是怎的回事?”
谢子臣端起茶,抿了一口:“果然不出我所料,”谢子臣笑道:“是三殿下的人。”
“三弟?”太子皱了眉头:“他做此事是想做什么?”
“想嫁祸给殿下,”谢子臣轻描淡写,太子却是瞬间变了脸色,听着谢子臣继续道:“他想将夏三娘之事伪装成殿下嫁祸张御史的样子。所以殿下可明白,”谢子臣抬起头来,认真注视着太子道:“今夜之事,到底多惊险?若今夜三殿下没有动手被我抓到把柄,三殿下运作得当,诬陷肱骨大臣的罪名,殿下太子之位怕也是岌岌可危了!”
太子被谢子臣说得冷汗涔涔,忙起身来向谢子臣行礼,郑重道:“是孤的不是!孤给子臣赔罪了!”
“殿下无需如此多礼,”谢子臣一把扶住太子,面上情真意切:“在下是殿下的幕僚伴读,与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能阻止殿下,是子臣的过错才是。”
两人互相谦让了一番后,终于回了正题,太子有些迟疑道:“子臣觉得,明日当如何?”
“参三殿下杀人。”
“这证据……”
“我来。”
谢子臣抿了口茶:“明日早朝前,我会将证据交给殿下。”
谢子臣说到做到,领了东宫令牌出宫后一夜未归。而蔚岚本是等着谢子臣的,等到半夜不见人来,终于是先上床睡觉,然而也不知怎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没能睡着,总是思索着这大半夜的,谢子臣到底去了哪里。
等到天微亮时,蔚岚终于听见了开门之声,在谢子臣悄悄进屋的瞬间,蔚岚猛地坐了起来,两人在暗夜里默默相对,谢子臣浅浅一笑:“是我打扰你了?”
蔚岚没有说话,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下来,直接抓起对方的手来,发现上面果然全是血迹。谢子臣下意识一收,却被蔚岚死死抓住,她抬起头来,眼中全是冷意:“你受伤了?”
闻言,谢子臣舒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未曾,是审问别人时沾到的。”
蔚岚点点头,这才放开谢子臣的手,谢子臣走到水盆前净手,蔚岚去给他点灯,然后便见到灯火下,那修长白皙的手上全是血迹,血色在水中晕开,却带了一种格外艳丽的美感。
蔚岚静静看着那灯火下的谢子臣,觉得此时此刻的他,仿若山妖魅鬼,让人觉得口干舌燥,心跳都快了几分。
“去做什么了?”
“审苏城的侍卫,给太子准备证据。今日早朝,太子会参苏城杀夏三娘。”
“我明了。”
蔚岚点点头,看着谢子臣眼下的乌黑,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那么几分心疼,叹了口气道:“睡吧。”
谢子臣点点头,两人各自上了自己的铺,蔚岚听着谢子臣的呼吸,仍旧睡不着,过了一会儿,谢子臣睡熟了,打了几个滚,就滚到了蔚岚面前,手直直搭上了她的腰。看着无比精准滚过来抱自己的谢子臣,蔚岚觉得,这一定是谢子臣一种天赋技能,平时这么冷冷清清的人,晚上居然这么可爱,这样的反差,实在让人不得不软了心肠。
蔚岚伸出手去拂过他柔软的发,低头在他额间亲了亲,内心终于安稳,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起来,蔚岚悄悄起来,见袖子被谢子臣压着,便从枕下抽出匕首来,直接斩断,而后去隔壁桓衡房间借了水洗漱。到了水榭后,又帮谢子臣同谢清告了病假。
谢清在这种事上一向宽厚,倒也没什么,允了谢子臣的病假后没多长时间,就有一个太监急急忙忙赶往了水榭,恭敬道:“三殿下,陛下请您去大殿一趟。”
此时还是早朝时间,这就是有事要找苏城了。三皇子党众人面面相觑,太子这边的人则是一派淡然的模样。苏城面上满是冷意,起身跟着太监离开。
谢清见大家也没了读书的意思,便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众人同谢清告假后,三皇子的伴读纷纷都往大殿赶。
除了蔚岚有一个少将军的头衔外,大家都是没有官位的,然而蔚岚也没说话,跟着一行人站在大殿外,等着与王元熟识的太监过来传话。
王元虽然做事脑袋反应不快,但是交际或许是王家人的一种天赋,四处都有王元熟悉的人。
大殿门一直紧闭,里面谁都出不来,等了大概一个时辰,大殿门终于开了,太监小跑着朝着王元而来,压低了声道:“王三公子,奴才打听清楚了,说是嵇御史参了三皇子,说他昨夜行凶杀了一个对叫夏三娘和夏谭的母子,还带了三皇子侍卫的血书供词作为证据,方才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当众打了三皇子呢!”
一听这话,张盛就变了脸色,蔚岚毫不犹豫就往大殿前去,众人立刻变了脸色。那太监着急道:“魏世子,等等……魏世子……”
士兵们纷纷拦住蔚岚,蔚岚却迎着刀枪就走了上去。
“让开!”蔚岚冷了脸色,一面走一面朗声道:“本官乃少将军,入朝堂有要事求见!”
她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侍卫们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敢真的拦,有一个侍卫强硬着没退,枪尖就直直插进了蔚岚肩头,虽然那侍卫立刻收手将□□收了回来,却还是能看见血色染了蔚岚绣了大片樱花的纯白色大袖袍。
蔚岚一路逼着侍卫们后退着进入大殿,皇帝皱起眉头,怒道:“外面吵嚷些什么!”
“臣,少将军蔚岚,有要事觐见!”
蔚岚朗声开口,随着声音一起跨入大门,众人齐齐回头,便看见那俊美少年逆光而来,步履从容不迫,肩头上血色仿佛染成了一朵巨大的花朵,妖艳而夺目。
她将目光落到苏城身上,此刻苏城正跪在地上,头上被砸破了皮,流下血迹来,脸上也有了被掌捆的痕迹。他看着大步进来的蔚岚,面上呆呆的,似乎是完全没想过蔚岚此时会出现。
见一贯张扬的美人如此落魄,蔚岚也是会心疼的,她快步上前,跪在苏城身边,见礼过后,便直接道:“殿下是否是在查三殿下派人谋害夏三娘一案?”
“是。”皇帝皱起眉头:“魏爱卿为此事前来?”
“正是。”蔚岚认真道:“据臣所知,此事别有隐情。因为,真正的夏三娘,其实根本没死!而意图杀夏三娘的,不是三殿下,而是夏三娘想要状告之人,御史大夫,张怀盛!”
听到这话,众人哗然,张怀盛猛地抬头,面露震惊之色。蔚岚不卑不亢,信心十足道:“不信,殿下可召夏三娘上前,一问便知!”
“既如此,”皇帝点了点头:“那就召夏三娘前来。”
“陛下,”蔚岚跪在地上,满脸认真:“在此之前,微臣恳请陛下,让微臣带三殿下先去一看伤势!”
听到这话,皇帝脸色变了变,但看着蔚岚满脸执着的样子,知道若是不答应,蔚岚估计会在这件事上无休止缠下去。而且打的是自己最爱的一个儿子,皇帝内心也是心疼的,于是便僵着脸点了点头道:“你带三皇子去侧殿吧。”
蔚岚谢过皇帝,然后转过头去,朝着苏城伸出手。
她面上全是温柔,刻意放缓了声音道:“殿下,起身吧。”
苏城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用头发遮住他的表情,将手交到蔚岚手里。
起身的瞬间,苏城就觉得天旋地转,当场就差点倒去,蔚岚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揽在他纤瘦的腰身上,看他还晕着的表情,蔚岚叹了口气,干脆将苏城猛地打横抱了起来!
苏城惊叫出声,周边全是倒抽冷气之声,而蔚岚面色不改,抱着苏城,稳稳当当大步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们。
实话说,方才被如此注视着,苏城是怕的,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躺在这个人怀里,仿佛风雨俱去,只留此人怀抱,做他一席安稳之地。
她怀抱着他踏在红毯上,为他挡住所有人的目光和言语,然后踏出了大殿。
在踏出大殿的时候,蔚岚低头看着苏城的面容,轻笑出声:“在下本以为,殿下这一辈子什么都不会怕呢。”
“本王何时怕了?”苏城冷笑出声来,艳丽的眼中带着水色,仿若潋滟桃花。
蔚岚低笑,眼中全是宠溺。
“无论殿下怕不怕,让殿下受了这样多的委屈,”蔚岚眼中露出自责和心疼来:“就是微臣的过错了。”
“无论怎样的原因,让殿下受苦,都是蔚岚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