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竟是找到程家大院的重要线索?这是应物兄没有想到的。哦,停在电线上的那些黑色的鸟,其实有雨燕,也有寒鸦。空间的距离,使他无法看清它们,以为它们都是雨燕。
按小颜的说法,寒鸦是寒鸦,乌鸦是乌鸦。寒鸦胸前,有铜钱大一片羽毛是灰白色的。它的眼睛也更亮,像熟透的野葡萄。
因为程先生多次提到过程家大院的寒鸦,所以在应物兄的脑子里,也曾无数次地有寒鸦飞过,并且带着古典诗词特有的苍凉背景。但是,严格说来,那飞过去的,其实不是一只鸟,而是一个词,一阕词,一个古老的音符。他看不到它的翅膀,它的羽毛,它的爪子,它的喙。他看到的是程先生正在说出这个词,正在吟诵一首词,而且伴着二胡的悲音。
程先生说过,在离开济州之前,他最后一次听灯儿演奏二胡。那天家里来了不少人,吹拉弹唱,饮酒作乐,不亦乐乎。但是后来,琴声变成了悲音,欢唱变成了哭泣。他记得很清楚,说完这话,程先生吟诵了张可久的《折桂令·九日》
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
程先生还吟诵了辛弃疾的《鹧鸪天》: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他当然也记得,程先生与北大校长见面的时候,在简短的寒暄中,程先生也提到了寒鸦。程先生搞错了,当时在林子里飞来飞去的并不是寒鸦,而是灰喜鹊。程先生说:“富家之屋,乌所集也。寒鸦翔集,让人顿生欢喜之心。”校长当时回答说,生态环境嘛,我们一直在抓的。
在杜塞尔多夫,在那个由基督教会改成的学术会议中心的院墙外面,他陪着程先生散步的时候,鸟叫声此起彼伏。有一种鸟,叫声就像有人朝空瓶子里吹气,你甚至能听见换气的声音。不时能见到鸟的骸骨。有一架骸骨陈列在倒伏的树杈上,就像梳子。时间剥离了它的肉身,它显得那么精致,光滑,干净,轻盈。它在时间中变成了非时间性的存在。他认为那应该是燕子的骸骨。程先生弯腰去看那些骸骨,说,这是寒鸦。哦,就在那天,他将吴镇介绍给了程先生。
小颜如何通过寒鸦来确定程家大院就在这片胡同区一事,主要是唐风和敬修己来讲述的。小颜却表现得就像个局外人似的,好像对此并不关心。相比较而言,他好像对四指手中那只铜葫芦更感兴趣,借了过来,把玩着。
而随着他们的讲述,在我们应物兄的意念中,杜塞尔多夫的那排骸骨又还原成了鸟,还原成了寒鸦。张可久和辛弃疾诗中的鸟,从词语的
鸟变成了一只只活生生的鸟。它们在天上飞着,高过所有的树梢。它有翅膀,有羽毛,有爪子,有喙。它斜着飞。根据飞矢不动的观点,它在空中有如一个静止的剪影。后来,剪影中的翅膀突然收缩了,又迅速张开,扇动着。它在屋顶上盘旋,缓缓降落,落到了程先生曾经提到过的程家大院的那株梅树上。
梅花开着,寒鸦叫着。
唐风和敬修己认为,通过寒鸦来确定程家大院,是小颜的一大发明。小颜反对这个说法。小颜说,在生物学界,肯定寒鸦的记忆和思考能力,其实是一个常识。小颜说,他去德国游玩时,曾拜访过鸟类学家尼德尔教授[1]。尼德尔教授认为,虽然寒鸦、乌鸦、喜鹊这些鸦科动物和人类不存在共同的祖先,但是在某些决策行为上,它们与人类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具有相当的智力。寒鸦与灵长类动物有着不同的大脑,但在某些细胞调节上,却有着相似特征。寒鸦可以记住它见过的图像,还可以使用工具取食,它们有自己的语言渠道,可以用语言充分交流,最重要的是,它有惊人的记忆力。它们不仅能够记住飞行的路线,可以躲避曾经经过的危险空域,还有一种深刻的种族记忆,在繁衍多代之后,还能够记住某个重大事件,比如记住祖先曾经在哪里生活。它们总是要回到那个地方去,即便那里已经面目全非。
“尼德尔教授甚至相信,作为恐龙的后裔,寒鸦甚至还记得恐龙时代。”小颜说,“所以,几十年的时间,对它们来说,不过是一个瞬间。”
他还是提出了他的疑问:“你怎么知道这群寒鸭待的地方,就是程
家大院?”
小颜对程先生直呼其名,说:“程济世多次提到家中落有寒鸦。在济州,只有少数几个地方有寒鸦。你们的专家认为,只有这片地方,与历史相符。现在落在电线上那些寒鸦,只是进一步证明,它们飞来飞去的那片狭小的区域,就是程济世家,也就是你们说的怡红院。”
话里话外,他觉得小颜对程先生似乎有些不敬。
当然,他很快就想到,作为一个负责自然科学家与人文学者对话的学术主持人,拒绝客套,直呼其名,平等地参加对话,在对话中回到事物本身,这大概就是他在工作中养成的习惯。
在随后的交谈中,小颜不愿再谈自己,小颜甚至不愿意参加他们的谈话。每当唐风想让小颜“说几句”的时候,小颜甚至似乎都懒得搭理他。
唐风对小颜的耐心、尊重,让应物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直觉告诉他,唐风一定有什么事情有求于小颜。关于唐风与小颜的关系,他是在多天之后才知道的:自诩为《易经》专家的唐风,对《易经》其实也是半懂不懂,需要向小颜请教。这倒不是因为唐风天资不够。一个在八十年代能够考进清华大学的人,怎么会天资不够呢?接个吻就能从女人嘴里顺出一只金牙的人,怎么会天资不够呢?唐风之所以会被《易经》中的一些知识绊倒,是因为《易经》中涉及海量的自然科
学知识,它首先是一部科学著作,描述的是物质运动及其规律。多年游走于江湖的唐风,对那些知识已经非常隔膜了,需要小颜的指点。
费边突然拉了应物兄一下,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往门口走的时候,费边已经开始大发感慨了:“德能兄死了快二十年了。”
应物兄心中咯噔一下。时间过得太快了。
费边说:“我们网站成立了出版部,我负责此事,正好利用这个权力给文德能出本书。我给文德斯写了信,让他把哥哥的遗稿编一下。他回信说,哥哥没有遗稿。怎么可能呢?”
“文德斯倒没有说错。”
“开玩笑吧?我看他每天写个不停。”
“至少我没见过他的文章。”
“不对吧,临死前他还提到了一篇文章,说没有考虑成熟。可见他一直在写。”
哦,那是一个谜。文德能死前,提到了一个奇怪的单
词,“Thirdxelf”。文德能将那串字母分别说出,而且说了两遍。芸娘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说她听懂了,会帮他找到的。芸娘后来说,那是他很早以前写的一篇文章的题目。
根据芸娘的解释,那是文德能生造的一个单词:文德能将“第三”(Third)和“自我”(self)两个词组合了起来,形成一个新的单词:Thirdself,第三自我。但是文德能又将其中的“s”换成了“x”。他还记得,文德能说完这个单词之后,又清晰地说出了最后两个字:逗号。按芸娘的理解,他是说,那篇文章他没有写完呢。
他对费边说:“他写的都是一些笔记。他好像谈过,无论是在八十年代还是九十年代,我们的经验都否定着理论,各种理论。它还没有成为一种话语。他说过,对我们来说,希望是个秘密,痛苦是个秘闻,但都没有形成文字。”
“那我就把他的那些笔记凑成一本书。这对他,也是个交代。哪怕是病假条,我也给他出了。你给他写个序吧。想借你的名声,我多卖几本书,少赔一点钱。”
我怎么能给文德能写序呢?能够梳理他的想法的人,不是我。每次和他交谈之前,我都得事先做准备。但是几句话之后,我就理屈词穷了。我是充电两小时,对话五分钟。
他摇着头。与其说是表示拒绝,不如说是表示愧疚。
费边说:“你们不是知音吗?我看到你在书中多次提到了他。”
没错。我提到过多次,有时提到他的名字,有时则隐去了名字。隐去名字,并不是要将他的思想占为己有,而是因为想不起来他的原话了。他想起来,他曾经在解释“君子不器”的时候,提到文德能的一则笔记:个人必须在公共空间里发挥作用,自我应该敞开着,可以让风吹过自我。但对于文德能那些复杂、敏感的想法,我是无法把握的。
他的沉默引起了费边的不满。费边噘起嘴唇,吹了一下前额的头发。那里的一绺头发被染成了黄色。有人说,那是精心设计的,在北京的富人圈里,那是股东的标志。那绺头发缓缓落下去的时候,他对费边说:“这个序,我没有资格写。有个人比我合适,那就是文德斯。”
费边说:“那还不如我写呢。我总比他有名吧?”
当他们谈完话,回到庙里的时候,小颜正准备离开。小颜说,他和一个朋友有约。多天之后,他才知道,约小颜见面的人,就是陆空谷。
到了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唐风和四指也出去了。他们似乎要去替别人指点迷津。人们都走了,只剩下了应物兄和敬修己。皂荚庙里突然恢复了空寂。
在问候过程先生之后,应物兄发现,他竟然找不出话来了。
敬修己显然也是如此。
出去走走,谈谈天气?后来,他们就走出皂荚庙,来到了外面的工地。
应物兄不能不感慨工程进展之快,快得似乎超出了人类的想象力。仅仅过去几个小时,远处的共济山就长高了许多,而且又多出了一个山峰,与他来时看到的那个已经形成了连绵之势。他不由得想到,几天之后这里甚至可能出现群山呢。远远看去,有推土机往原来的那架山上堆土,那是从开挖的济河古道运来的土。运着参天大树的车辆已经开进来了,同时开进来的还有长臂吊车。吊车把树从车上取下,直接送到山腰。取下来的时候,那树是躺着的,但它很快就直立起来。它生长,在空中生长,迅速地向天空生长,向缓缓飘荡的云朵生长。第二棵大树又将这个过程重复了一遍。有时候空中同时出现几株大树,就像空中的森林。那森林整体地向山腰移动,但又给人一种感觉,好像山在向森林移动。日暮苍山远,你远远地看着它们,觉得它们要撞到一起了,甚至会为它们担心。它们呢,好像也担心相撞,慢慢地错开了,但最后还是撞到了一起。随后云朵被晚霞染得绯红,染成紫红色,又被浓墨重彩地涂得黑红。几乎所有的民工,都挤到了那山上去,他们要把一株大树从山腰抬到山峰,让它成为共济山的最高峰。
那原始的劳动号子从废墟那里传来:杭育,杭育,杭育。
已经适应了机器声音的寒鸦、乌鸦、雨燕等各种鸟,以及瓦砾中的那些飞虫,包括地鼠,包括在破砖烂瓦之间假寐的野猫,此时听到那整齐划一的人声,似乎都有些惊讶。它们不约而同地飞,不约而同地跳,又在飞与跳的同时,找到食物,发现配偶,迎来天敌。在这片废墟上,集中地演绎着什么叫“食色,性也”。
还有一只狗,它本来倚着一个被砸坏的黑乎乎的门框卧着,看到他们过来,慢腾腾地站了起来。那是一条母狗,一条说不出品种的狗,眼珠子蜡黄。它似乎是沙皮狗与土狗的杂交。它太瘦了,似乎已经多天没有吃饭。它肚皮下垂,本来排列整齐的乳头现在胡乱地长在上面,乍看就像用黑塑料做成的劣质的扣子。如果不出意外,它应该是偷偷跑回来的,回来寻找自己的孩子。它挪动了几步,挪到一个同样黑乎乎的门板上,屁股下垂,开始拉屎了。它拉出来的屎,一点不结实,松松垮垮的,就像肉松。随后,它掉转屁股,看着那泡狗屎发着呆。它是出于自恋吗?显然不是。它呜呜咽咽的,似乎在哭。
那个门板与砖头的缝隙间,长出了几株绿苗,那是丝瓜苗还是豆苗?它的眼睛就在狗屎与豆苗之间来回看着,狗眼分泌出大坨的眵目糊,似乎快瞎了。因为它动作迟钝,所以它给人的感觉倒像是陷入了思考。它在思考什么问题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它是不是在想,它拉出的那泡狗屎,能否变出小狗?
一阵疼痛,突然在胸中涌起。
当那只狗再卧下去的时候,门板的一头突然翘了起来。狗和狗屎,迅速地滑了下来。那门板继续向前滑动。这时候,一个事件发生了。门板挪开的那个地方,有个物件,一半埋在砾石里,一半露在外面。
狗用嘴把它叼了出来。
原来是个钱包大小的影集。
那只狗就叼着那本影集,慢慢走开了。它是不是觉得,那就是主人的影集?
有两张照片从影集中掉了出来。这件事本来与他们没有关系,但此时他们却走了过去,将照片捡了起来。敬修己拿的那张上面是个穿开裆裤的孩子,在麻石路上走着,而在应物兄拿的这一张上,那孩子好像在郊游,站在河边,河边有芦苇,远处还有一道沟渠。照片很小,黑白的,像火柴盒那么大。他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已经找不到了,所以对这个经过狗嘴的过渡偶然来到手中的照片,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亲切感。他想起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照片,也是站在河边照的。现在,看着那照片,他似乎闻到了芦苇的清香。一个奇怪的想法在他脑子里盘旋:如果我能找到过去的照片,那么上面的那个我,还在我身上吗?我会不会觉得,那个遥远的孩子如同是另外一个人?
敬修己似乎也有些出神。
一辆卡车从他们身边驶过,上面装的是铁棍。那辆车在皂荚庙门前停下来了。
敬修己终于说话了:“这皂荚庙外面,原来围着铁槛。要恢复原样了。”
听敬修己的口气,敬修己已对四周风物进行了多番考证。据他说,这皂荚庙,最早只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外宅,就是小老婆住的地方。那个人后来看破红尘,到慈恩寺当了和尚,法号智能。虽说做了和尚,但仍
然迷恋女色,这次迷恋的是个道姑。被慈恩寺赶出来之后,他就和那道姑住在这里。智能虽已还俗,但依然吃斋念佛。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七月,黄河泛滥,济河决堤。水退之后,淹死鬼遍布田野,饿死鬼充塞街巷。凡死于此宅前后左右者,智能必为其收尸,火化,安葬。后来,人们感于这个还俗和尚的善举,助其在后花园建了个小庙。虽是小庙,时人却故意称其为智能寺,而称慈恩寺为慈恩庙。寺比庙大。这当然是为了笑话慈恩寺,因为大灾之年,瘟疫流行,慈恩寺竟紧闭山门,僧众皆不能来去。因为院内院外有皂荚树,所以它就有了两个名字:智能寺和皂荚庙。智能又陆续化缘,在此建起了禅堂、斋堂、客堂。到1664年,皂荚庙已初具规模。从此,皂荚树俯看香客礼佛,静对缥缈烟火。
“修己兄,这倒是从哪里查阅的资料?”
“《济州地方志》上有,《济河志》上有,《明史·河渠志》上有。且百姓代代相传,心中自有。”
“那它后来如何成了程家的家庙?”
敬修己接下来的讲述,依然环环相扣,由不得人不信。据他说,皂荚庙的清静,保持到1911年。时局动乱,清军将此当作军粮囤积之地。为了防盗,在庙外安扎了铁槛。与此相通的胡同,也装了铁槛,那胡同也就改叫铁槛胡同了。清军南下武昌与革命军交战前夕,革命军的线人在此放火,将军粮烧了个精光。从此,皂荚庙就只剩下了门外的两道铁槛。后来,善男信女曾化缘重修此庙,却断断续续弄不成个样子。程会贤将军的父亲程作庸,是城内有名的郎中,也是吃斋念佛的人,曾救治
过一个做药材生意的人,这人有感于程作庸救命之恩,重修了这个小庙,将它送给了程家。
“程先生怎么没向我讲过此事?”
“他离开济州时,还是个孩子,如何知道这曲里拐弯的事?”
讲完皂荚庙,敬修己给小颜打电话,催小颜回来,说该去吃饭了。小颜一定是说自己吃过了,因为他听见敬修己说:“别骗我,你真吃了还是假吃了?把菜名报给我听听。”小颜在那边报菜名的时候,敬修己掰着指头数着,突然说:“你身上发痒,那是起疹子了。海鲜可以吃,但要少吃。”
随后,敬修己突然说:“小颜到太和任教如何?”
“你是说——小颜想调入太和研究院?”
“说错了!不是他想调入太和,而是太和需要他。”
“你是不是也要到太和来?”
“又说错了!我来不来,取决于小颜。他来,我就来。”
“我和小颜虽是初次见面,但对他的印象很好。”
“北京虽是首善之区,但压力太大了。你看他累的。活活心疼死个人。我跟葛道宏讲了,葛道宏说,你跟董校长说吧,这事归他管。我跟董松龄只有一面之缘,那是在日本,他请我和程先生吃饭。话不投机,我们吵了起来。他竟敢欺骗程先生。”
“欺骗程先生什么了?”
“程先生问他,有人说他是胡汉三,胡汉三到底是什么人?他说,胡汉三是个叶落归根、荣归故里的人。”
“一个玩笑嘛。”
“怎么能说是玩笑呢?第二天,有几个中国留学生前来拜访程先生。程先生就说,自己是胡汉三,也要叶落归根,回到济州。我当即找到董松龄,说他居心不良。”
“你跟程先生解释了吗?”
“我只能委婉地告诉程先生,胡汉三后来死于非命,还是不提为好。好了,不谈这个了。你就去告诉董松龄,要请敬先生到太和,必须将小颜也调入太和。”
“你是程先生身边的人,何不直接向程先生提出?程先生推荐的人,这边肯定是接收的。”
“我不找他。”
“为什么?”
敬修己开始搔头皮了。头发搔乱之后,露出了白发楂,就像口袋翻过来露出了密密的针脚。与此同时,他听见敬修己倒吸着凉气,发着咝咝的声音,嘴巴也变歪了。它还要继续变歪,因为敬修己几乎要哭起来了。敬修己的话就是从那张歪嘴里吐出来的:“先生说,凡是我看上的人,热度只有三分钟。”
“你对人家只有三分钟热度?”
“是人家对我。”敬修己说,“这次,不会了。”
[1]安德里亚斯·尼德尔(AndreasNieder),德国图宾根大学教授,鸟类学家,动物心理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