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杀了你,就像杀了那些人一样。”
鲜血染红了沈缘的手,又滴落在红线网上,我顺着丝线,回头一看,在我身后的红线上,还束缚着无数的红色圆团,那是一个个的怨气。
不片刻,那些怨气都变化成了一个个人影。
他们挣扎着,痛苦的嘶喊着,说着诅咒沈缘的话语,留着不甘心的泪水。
在一个个充满怨恨的人影中,唯一有一个少年,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他面容白皙,唇色朱红,他说:“沈缘骗你呢。”他的声音像冬日河面上的碎冰,阴冷刺骨,“世间万物,各行其道是为天地自然。沈缘乱人修行,干涉他人仙途,便是逆天而行,当诛之人。”
“他只是想掌控这个世界,他才是将毁灭世界的那个人……”
“法则之神,你要救这个世界。你要杀了沈缘。”
“否则,他便会杀你。”
陡然惊醒,我从床榻上猛地坐起,心口处似乎还有被刀刺过的疼痛,我低头看去,但见那妖雰扩张的经络好似比昨日更接近我的心脏,而且经络里的红色,也更深了。
怎么回事……
咒毒解了,为什么这个妖雰竟然还在生长……
“扑簌”一声,一只信鸽停在了我的窗户前,我惊魂未定,被它吓了一大跳,缓了好久,这才铱椛下床去,将信鸽脚上的信纸取下。
上面字迹豪放,是观旭来了信,痛诉自己荒唐,悔恨失态,谴责他的道心不稳,随后与我告了别,说他要回北苏城闭关修行去了。
我看着信,五味杂陈,这个观旭,性子豪放,他三言两语与我几通告白,末了说放下也就放下,倒逼得我和沈缘大费周章的成了个婚……
他怕不是才是月老吧!
这般促人姻缘!
“嘀嘀咕咕什么呢?”从书信的字里行间一抬头,我看见了正趴在窗口的沈缘,他手肘撑着窗棂,笑看我,好似我们“成婚”那日,晨光倾洒,相思花的花瓣被他周身的风带着擦过我的脸颊。
我看着这样的沈缘,从梦中带来的惊悸霎时烟消云散去。
我这才想起来,他是在危境中,宁愿刺穿自己的手掌也不愿意挥刀向我的那个沈缘呀。
他害怕自己发疯,更甚于害怕自己死亡。
所以,他怎么会杀我呢?
“是谁与小良果寄书信呀?”沈缘问我。
我撇嘴:“月老。”
“嗯?”沈缘歪头,“哪来的野月老?”
我撇嘴,将信放到了桌边,没给沈缘看。沈缘便不再追问,他道:“松涛石莲的阵法布好了,我带你去。”
我点点头,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希望这次能一切顺利。”
然而……
这个凤长夕与沈缘都认可的方法,却出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岔子……
第66章
当我盘腿坐在松涛石莲上,我莫名感觉此处与先前有点不同。
上一次,我来这里,还是舞女的怨气在我身体中作祟时,可那时我并未有现在这般奇异的感觉,好似石莲中,有什么东西在轻微震颤着,连带着让我身体也有些麻麻的触感。
我摸了摸石莲上的阵法,鬼使神差的问了阵外的沈缘一句:“这阵法……会攻击我吗?”
沈缘一怔,随后轻笑:“当然不会。”
我点点头,不明白自己在猜忌什么。沈缘若想害我,根本用不着花这功夫布这阵法,他先前有那么多机会,可他都选择了救我。
我现在在猜忌什么?
“阵法启动后,你正常呼吸吐纳,阵法会将你身体中的妖雰引出,注入石莲之中,当阵法光芒消散,就结束了。妖雰会被引入石莲中,我们会借山河之力封存它,而后慢慢将它净化。”
我听着沈缘的话,强行压下心头的不安,点头:“开始吧。”
“小良果,别害怕。”言罢,沈缘后退了几步,掐诀凝出术法光芒。
石莲外,除了沈缘还有青阳和凤长夕都在,他们分别站在石莲的三方,齐齐将仙术注入石莲之中。
我看着一个半透明的结界从石莲上生长起来,一如……上次要把带着舞女怨气的我关起来一样。
“引妖雰入山河,为何要囚住你?”
忽然,梦中那道阴冷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就像毒蛇的信子,扫在了我的耳朵上,令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身下,石莲上阵法的光芒越来越亮,让我渐渐看不清外面的三人。
“沈缘想在这儿诛杀你呢。”
我皱眉,随即深呼吸,控制住紊乱的心绪,我看着阵法建成,将我完全关在了结界之中。
“静心定神,是妖雰在蛊惑我。”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我呢喃自语,告诉自己,“昨夜的梦与此刻的猜忌怀疑,都是妖雰在蛊惑我。”
然而,下一瞬,伴随着一声嗤笑,我坐下一直在微微震颤的石莲却忽然发出“咔”的一声碎裂之响。
我一惊,低头一看,但见阵法之下,石莲竟碎裂开来,裂纹不断蔓延,而在这些裂纹之中,遍布着的,竟然都是一团团红色的怨气!
归来门的松涛石莲处最是清净!这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怨气!
我惊骇不已,抬头看向结界外,但此时阵法的光芒极为刺眼,结界之上一片炽白,让我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景象。
不知外面是否能看见结界之中,我只得对外面喊道:“沈缘!这石莲之中有怨气!”
没有人回应我,只有我脑中的声音如跗骨之蛆,在我头骨之中窜动:“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就是想害你。”
“不可能。不合理,他不必这样做。”
我抗拒着脑中的声音,我站起来,敲打光芒刺目的结界:“沈缘!停下!”
但阵法并没有停下。
我像是被这灼人的结界困在了死局里。
石莲里的怨气浸透白色的结界,飘到了我身边,我侧身躲开,不想被怨气沾染,但我手上的妖雰就像一个漩涡,将这些红色的怨气通通都吸纳了过来。
于是我经络里妖雰的颜色由淡红变作鲜红,而后渐渐转为暗红色。
这些怨气一如凤长夕所说,顺着我的经络,像河水奔流如海一样,涌入我身体里。
很快他们就涌到了我心口处,也突破了我的颈项,爬到了我的脸上,我感觉皮肉之中,皆是针扎一样的疼痛……
我捂着心口跪了下来,用尽全力抬起手,敲打着结界:“沈缘……这里有怨气……”
可还是没有人回应我。
“这么多怨气,他在这里布阵,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咬牙,仍旧在挣扎:“不合理,不合理,他不必如此……”
“当然该如此。”那声音冷笑道,“先前杀你,是他心狠手辣。现在杀了你,是他替天行道。”
“不可能……”
“利用石莲中的怨气逼疯你,然后他再对你痛下杀手。如此一来,你就是天下的罪人,他杀你,理所当然,这么多年来,他都是如此做的……”
“不是……”我闭眼定神,想将这声音赶出脑海,“这不是沈缘。”
“他就是想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不……”
“你挡他的路了。”
随着石莲中最后一团怨气被吸入我的身体,我只觉周身经络好似要炸裂开一样难受,我咬牙强忍,但终于是忍耐不住,我不由哀嚎,一股飓风似的红色气息从我身边四散而开。
这气息径直将白色结界撕碎,轰然一声,石莲彻底粉碎,石莲旁巨大的松树也瞬间被搅为齑粉,力量激荡而出,远击远处的山石,山石震颤,大地轰鸣。
好多人被瞬间掀翻,击倒在地。
“小良果……”
我落在地上,听到了沈缘唤我。
我抬头,望向前方。
我这才看见,松涛石莲处不知何时竟来了好多人,本是沈缘青阳和凤长夕在为我施术,花朝和南枫在一旁守着,而现在,好多归来门的弟子都来了。
他们都一身狼狈,好似在我出来之前,便已经受了伤。
方才我在结界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时候,外面也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们为什么会来?
而离我最近的沈缘,他的衣衫也变得灰白,脸颊上带着几分狼狈,他抹去嘴角的血,双眸近乎无助的望着我,“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石莲里面有怨气,好多怨气闯入了我的身体……
我想解释,可我一开口,喉咙里发出的是连我自己都惊讶的低鸣,似一只野兽,令人惊骇。
我……
我怎么了?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我的指甲此时鲜红如血,尖锐似妖,我的皮肤下,经络里遍布暗红色的妖雰,妖雰蔓延,几乎在撕扯我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我动了动脚,发现我现在还挪动不了,因为我的脚踝上,还有一点残存的白色阵法,将我的脚踝锁住,控制着我的行动。
所以,我现在……在他们眼中到底该是什么模样?
我刚才在结界中时,他们看到的又是什么景象?
我转头,看向一旁的花朝与南枫,他们都被方才的气息震伤了,身上都很狼狈,他们看着我,神色间也带着惊惧。
其他四散在周围的归来门弟子,有的互相搀扶站了起来,有的独自撑着剑望着我。
所有人,他们看向我的眼神无一例外都似在看一个怪物……
“怎么会这样……”青阳从一旁站起来,他也忍痛捂着心口一脸不敢置信,“阵术为何失败了?”
他们不知道……
他们都不知道石莲里有怨气……
“阵法是沈缘布的,他怎么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