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今晚,我老公丧失了他最优良的品质——帅气
周一上午9点半周会结束后,谢总单独将盛以晴留了下来。
投行从今年开始有了降薪的传闻。加上经济低迷今年市场行情堪忧,尤其是上半年,港股IPO进来的项目不少,然而能出手的却没几个,项目们死的死,停的停,看着形势大好,背地却兵荒马乱。
截至目前,谢总手头最大的项目就是孙宁的那家美无限,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这家公司的pre-IPO效果不错,是有大概率能做成的。
先前接连几次失败的打击,让这个项目就成了谢总的重点关注对象,周会一结束,他又问起了盛以晴情况,几句话聊到孙宁,他皱眉:“所以你还没和她接洽上?”
盛以晴也郁闷,本来万事俱备,结果东风偏偏就不愿意来。
谢总又说:“据说孙宁这周去了上海,我先前约了她几次,她都没空。你想想办法。今年这个形势,很多投行都开始裁员了,好在我们团队目前还能撑得住。但你如果想要升级,还是要拿出实绩来。”
盛以晴硬着头皮说好。
说到这里,谢总又提了一嘴:“对了,贺嘉嘉要离职了,你看看,要不要再招个实习生?”
实习生的事情,谢总一般不怎么管,只因为贺嘉嘉算是律所VIP,他父亲是上一个IPO项目的董事,合盛为了拿下后续的项目,直接给客户女儿发了offer。盛以晴深知这个道理,将这祖宗供着,无论事情大小从来不让贺嘉嘉多干。
她想着大小姐走了也是好事,下一个实习生找个能干活的。
盛以晴忙了一下午才得空看了一眼邮件——HR上午就发布了新实习生的招聘启事,经过初筛的十几份简历发来。
盛以晴一边走,一边大致扫描,翻到一个叫做陈子昂的人,只觉得名字有些熟悉,这,哪里见过来着?
这么疑惑着,她又看了一眼学校,只是个985理工大学的金融系,摇摇头,划了过去。
8月的北京算是盛夏的尾巴,等到了九月,天气忽冷忽热,就该套上长袖了。8月是一年的用电高峰,家家户户空调电扇成天开着,空气干燥到要死。
美白仓自从被运来那天就被他嫌弃放置在次卧里,连包装都懒得拆,他甚至在咸鱼上挂了专卖链接,附赠一句同城免费送货上门,以期待能有眼瞎的人买走。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没想到竟然被发到了公司的周报上,标题被宣发部的小伙伴戏谑名为《俊男美女夫妻合体赢得美白仓,夫妻同穴白上加白!》,甚至配上了他和盛以晴家庭日那天一脸尴尬领奖的照片。因为照片上的男女的确惹眼,加上标题夺目,这篇帖子很快传出了亚太地区,甚至风靡总部。
同事们见了他,都忍不住调侃一句:“陈总,更白了啊。”
他本来低调,因为这事略感羞耻,好几天不愿去公司,甚至逆反心起,特意去网上查了如何能变黑。俞又扬得知后,乐颠颠闪送了一瓶助晒油,颇为殷勤,“你用这个,每天太阳最烈的时候去跑步,还不容易晒伤。免费送你,请我吃饭就行。”
陈撰收了油,摇晃了一下,又转过瓶身看了一眼,给俞又扬回了一句:“滚。”
……都过期半年的玩意儿。
然而他这两天健身房都不去了,趁骄阳似火,结结实实在楼下晒了两天。等到黑了一层,这才晃晃悠悠去了公司。
只没想到,电梯刚出来,就见到了老板一行人前呼后拥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两两相对相对,上司立刻介绍:“Eric,这就是我们创意副总陈撰,赢到美白舱那个。陈撰,这是Eric。”
不等陈撰反应,Eric先笑了,“是你啊,怎么比照片上反而黑了,吃过午饭了么?一起吧。”
彼时的陈撰呆了几秒,这才意识到本来以为彻底没希望的事情竟然死灰复燃了。
他第一时间给盛以晴打电话,奈何这女人电话关机。
他只好留言:我现在在和Eric吃饭,我打算趁机和他说推荐信的事情,你要不要过来一趟,先见了他,然后再找机会认识一下孙宁?
盛以晴没回。
这顿饭吃地宾主尽欢,推荐信的事情Eric一口答应,让陈撰直接草拟了发给他,他可以直接签字。陈撰一直等着盛以晴回复,奈何这女人像消失了一般,一个多小时还未回信。直到午餐结束,Eric要走,陈撰无奈追了出去,电梯间里硬着头皮又添了一句:“对了,我的妻子拜托我转告您的妻子,美白舱很好用,她非常喜欢,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邀请你们夫妻一同共进晚餐?”
Eric一愣,这才说道:“谢谢你妻子的喜欢,但是实在遗憾,孙宁已经去上海了。”
Eric一走,上司这才啧啧两声:“你也是够虎,人可是亚太地区的老总,你好意思直接请人家吃饭。”
陈撰当然知道此举冒昧,摸摸鼻子:“那也没办法,我总得帮我老婆争取一下。”
上司哟了一声,一脸被喂了狗粮的神色。午后的阳光从窗玻璃反射进来,陈撰手机振动,低头看了一眼——
盛以晴总算回微信了。
那女人言简意赅,只回了一句:“没事,我的事情自己处理就行。”
陈撰没回了。
盛以晴好不容易杀到了上海,本以为约上了孙宁就万事大吉,却没想到对家投行也闻讯而来,原本的便餐吃出了宫斗感,围着孙宁,大家话里有话,针锋相对,恨不得直接在桌上拍案而起大吵一架。
最终局面双输,不仅没能和孙宁套上近乎,反而让孙宁被烦的不行,草草退场。
盛以晴气到胃疼,一下午拿着手机和同事吐槽,完全把陈撰丢在脑后。
直到临近下班点的时候,这才收到陈撰一条,闷闷的:“晚上一起吃饭?我想和你聊聊。”
盛以晴这才回:“哦我出差了呢。没和你说么?我在上海。”
陈撰原本菜都下单了,憋了一下午的气,想要晚餐时与她说道说道,却见了这条消息。胸口火起,电话拨过去,劈头就来了一句:“怎么出差也不和我说一声?”
盛以晴一脸茫然:“我什么时候出差要和你汇报了?”
他一下被噎,顿了几秒才憋出一句:“夫、夫妻……不、不应该事事报备么?我都好几天没见到……”
“诶诶有事找我,先挂了。”
剩下的话缠在舌尖,又被迫咽了下去,听筒里传来嘟嘟声。陈撰心头的火烧得莫名其妙,他重重将包往工位上一扔,闷声骂了一句:“什么事都只考虑自己,出差也不说一声,一周见不了几次,你干脆离婚得了!”
盛以晴不在,陈撰家也懒得回了。这么迎面就见到财务小张,他心想正好,招呼他:“到下班点了,打游戏不?”
没想到小张摇摇头,“不不不,我赶回家呢。”
陈撰诧异:“你?赶着回家?怎么了?”
这回不嫌老婆孩子烦了?
小张撇撇嘴,还没回答,就被前台抢了话:“陈总不知道么?小张借口加班在公司打游戏被老婆抓了!两个人上次大吵了一架!从上周开始现在到点就回家。那叫一个贤良淑德!”
小张面子上过不去,呛了一句:“也不全是这个,现在俩闺女长大了,家里老人来帮忙,老婆也让我在家打游戏了,每天回家热热闹闹的,吃完饭俩闺女一边一个趴在我脚边,也挺开心。”
“哎呦,天伦之乐呢。”前台取笑。
小张摆摆手走了,偌大的一个创意部只剩下陈撰,有些丧气。
前台好奇,问:“陈总,今天这个点还不走呢?”
陈撰下意识接了一句:“回那么早干嘛?家里又没人等我。”.
等陈撰再接到盛以晴电话,是第二天晚上。
过了7点半,他依然没有离开。按照往常,他的生活规律:下班后吃完健康餐,休息一个小时再去健身,回家后洗澡、打游戏、看电影或者翻翻书睡觉。
但这两天,尤其是知道盛以晴出差后的这两天,他的整个生活仿佛被打乱了一般。
仿佛身体里不为人知处的一颗小螺丝松了,以至于他整个人也跟着松懈下来,懒得锻炼,懒得去认真生活,只想着迅速把这段时间耗完。
他破天荒坐在工位前刷了一下午的手机,等着窗户外的天空从湛蓝变成乌青,电脑屏幕幽幽亮着蓝光,公司主页上滚动的是他和盛以晴家庭日夺得“最美家庭”称号的新闻,他犹豫片刻,又第一百次点了进去。
屏幕上的那对男女笑容拘束,分明是皱着眉头,但又不得不露出商业笑容。他不动声色往下滚了滚鼠标,是盛以晴做樱桃三明治的照片,镜头下的她低着头,略微咬着嘴唇,面目凝重,将全部的注意力都牵了上去——她这个女人,做什么事都认真。
再往下拉,是两人三足跑,他和盛以晴一路默契配合,遥遥领先,也是,毕竟他们俩足足排练了一整周,那几天,虽然她刚从家里搬出去,但每天下班他们俩都会在小区汇合,练完了两人三足跑,再一起去附近的商场里吃晚餐,回到其中一个人家,洗澡,再抱着睡觉……
“靠!”
想到这里,陈撰霎时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这样!”。
“你完了,兄弟,你习惯家里有一个女人了。”酒吧里,被临时叫出来的俞又扬听了陈撰的话,一锤定音。
“是吧?就是习惯了,对不对?”陈撰看着俞又扬,如遇救星:“我就说嘛,为什么她忽然出个差,我浑身难受。其实她经常出差的,但之前几次,我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回来了。但自从她搬出去以后,我就…就不对劲了…”
“女人很可怕的。”俞又扬碰了碰他的杯子,传授心得:“从一开始,你就不能让她走进来。哦不对,就不能让她搬进你家。”
“但刚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又挺郁闷的。”
“你那时候割地赔款,当然郁闷,但人很贱的,尤其是哥们你。”俞又扬一脸真诚评价陈撰:“人是活的热乎的,但房子是死的是凉的。孤独久了的人,一旦习惯家里有个人,习惯了那种热乎乎的期待,哪怕它是个麻烦,也会甘之如饴。”
“怎么可能?我一直一个人待习惯了。”
“人都是一边想要自由,但又一边沉溺陪伴。所以他妈婚姻才叫围城,城里的想出去,城外的想进来。大家都特么爱骚动。”说到这里,俞又扬再次重复了一遍难听话:“我说了,人很贱的,尤其哥们你。”
“快闭嘴吧。”陈撰草草碰了碰俞又扬的杯子:“我可谢谢你了。”
“你别不承认。”两个人闷了酒。
陈撰低下头,“既然能习惯两个人,我也能重新习惯一个人。你看,她就习惯了。”
“是啊,人盛以晴比你冷静得多。”说道这里,见酒杯空了,俞又扬招来服务员再上一瓶:“得,刚好,我今晚也被新女朋友放鸽子了,我们说好,不醉不归。”
“行,不醉不归。”
“叮——”玻璃杯子相碰,伴随口袋震动,陈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只有一句:“我到家啦。你吃饭了没有?”。
盛以晴的小区不小,小区楼之间做了小小花园和健身器材,其中有一处荒废凉亭,植被丛生,与陈撰所在的小区只有一墙之隔。过往,陈撰只要从那堵被破坏的栏杆矮身一钻,不过几米,就能直达凉亭。
代价被他催促,这一路开得有点快,一个甩尾将车停在地下车库,他结了账,脚下没停,快步去了院子一角,就从矮栏那头钻了过来。
才隔着几米,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陈撰脚步不自觉更快。
初秋夜的晚风吹拂,盛以晴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桌面还放了一口便携蒸汽锅。锅里扑通扑通煮着一份泡面。一旁放着一瓶空了的矿泉水,垃圾食品的香味扑鼻而来。
盛以晴见了他,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鸡蛋,往锅里一打,问:“吃不吃?“
“……又搞这套,一会儿又得我替你收拾。”他接过她递过来的鸡蛋壳,扔进一旁的垃圾袋里。
“北京最美就这几天,我下飞机一看,月亮又圆,加上饿了,想着去年我们还一起在楼下偷偷煮泡面呢。就赶紧叫你了。你这么晚才下班?”
陈撰愣了一下,点头,“嗯,最近有点忙。所以一直吃饭比较晚。”说完拉了石凳在她对面坐下,问她,“怎么提前一天回来了?我还想明天去接你。”
“我才不信。”盛以晴嗤一声,“你这两天都不怎么理我,我以为你出轨了。提前回来抓奸。”
“你脑子里都是什么东西。”
兜里的手里震了又震,陈撰没看,不用想也知道是俞又扬——正在群里跟迟威痛骂他始乱终弃的罪行。
泡面的香味溢了出来,盛以晴煮面的姿势笨拙,一副和锅较劲又怕被烫的怂样,他看不下去,微微敛眉,抢过她筷子替她,嘴里念叨:“这么大人,怎么就喜欢吃垃圾食品呢?一会儿回去记得吃维生素。”
“知道了,我和你说,最近烦死了,市场太差,钱少事多。我以为我跑一趟上海一定有收获,结果弄巧成拙。”盛以晴这么说着,从包里掏出一罐气泡水递给陈撰,拖着椅子走到他身后,双手往他腰上一抱,整个人沾了上去,“所以,我得来见见你,骗点好运气!”
陈撰的手顿了半秒,身后的人贴在他的背上,轻而软的呼吸。只觉得过去两天郁结的气,就这么奇异地化开了。
半晌,陈撰低声念了一句:“你之后出差,和我说一声吧。”
“啊?”盛以晴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侧过脑袋看着他。
陈撰将火关了,筷子递给盛以晴,拉着她坐好:“我这两天想了一下,觉得我们既然是夫妻,不对,既然决定继续做夫妻,还是得像个夫妻的样子。比如呢,我们应该经常在一起,多见几次面,别像之前那样,你出差一次我都不知道。”
陈撰停了半秒,因为他发现盛以晴正在眯着眼,用一个陌生的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赶紧改了口,“就,我的意思是,作为你的第一顺位的监护人,要是没能时时刻刻掌握你的位置和情况,我会觉得很难受。还有……既然我们是夫妻,很多事情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们也可以一起做更多的事情,比如这次,我见到Eric,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但你呢,你直接去了上海找孙宁,也不和我说……你……”
陈撰停下了,因为盛以晴的目光实在是过于奇怪,下一秒,盛以晴的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脸,陈撰下意识往后仰了仰,“你……”
九月的夜晚的月亮比平时亮一些,路灯的光昏黄,直到两个人方才凑近说话,盛以晴这才认真看见了这位三四天没见的陈先生的尊容。
为了确认她的发现,她甚至拿起了手机,开了闪光灯,往陈撰脸上照去——
“你到底怎么了?”陈撰捉了她的手,几分不悦,“我刚刚说的话你听了没有?”
“你……”盛以晴怔怔看着陈撰,半晌,绝望开口:
“你他妈,怎么黑成这样了?!”。
陈撰丢下一句“晚安”就走了。
没走两步又被盛以晴叫住,指着那袋垃圾:“你帮我扔一下。我们小区要垃圾分类。好麻烦的。”
他没好气转身,两个人对视一眼,盛以晴又来了一句:“就不能白回去吗?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白的样子。”
这下好了,这男人连背影都气急败坏。
他将垃圾扔了,刚进小区门就发现俞又扬已经将他移出了群聊,他火速重新拉了一个三人群开始吐槽:“靠他妈的女人是不是有问题,我在和她掏心掏肺,她在和我撕心裂肺!非说我黑了丑了她不喜欢了!”
俞又扬火速冒出来落井下石:“哦是,今天见到你,我也发现你黑了。”
迟威也跳了出来:“这家伙黑成什么样了?”
“老了好几岁。”俞又扬啧啧两声,热络渲染起来,“今晚喝酒,隔壁那姑娘都开始盯着我瞧了。你也知道陈撰本来招人靠的就是那身细皮嫩肉。”
“要不咱明晚赶紧聚一个?我也想看看。”
……
陈撰出了电梯,下意识往盛以晴家看了一眼。灯还是暗着。他虽然气,依然在过道等了一会儿,只见几分钟后,盛以晴家的客厅亮了。他这才进屋。
群里两个老爷们继续叨叨:
“那就白回去呗。女人都是视觉动物。”
“嗯,男色时代。”
陈撰嗤了一声,“我才不管。我就要黑着。而且我哪里知道怎么美白?!”一边说,一边开了公寓门,咔嚓一声灯光点亮,他脱了鞋,将手机一扔,擡头,就见到了次卧那口,安静,而又巨大的——
美白舱。
“我也绝望了你知道么?今晚,我老公丧失了他最优良的品质——帅气。”
盛以晴刚进屋就与秋恣宁微信吐槽。
她将乱七八糟的锅和炉子归置好,又将放在玄关的行李箱拆了,正忙着,就只听门外传来掏钥匙的声音,盛以晴一愣。她住这个小区三年,知道小区限流严格,一般闲杂人等不让入内。
是陈撰?
随即对着门口喊了一声:“不是生气了么?怎么快又来了。丑了我才不要见你。”
说着起身就要去开门,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就听见手机震动,是秋恣宁发来的微信:“宝子,男人什么都能骗你,唯独帅气是没办法骗人的。”
她笑了笑,正要接着开门,就听见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是,不可能是陈撰。
她一下子警觉起来,握着手机,重重踹了一脚门,厉声质问:“哪位!”
门口的动静瞬间停了。
她想看猫眼,又不敢看,犹豫之间,声音又起,这回变成了敲门声,叩地用力。
她已经心口发毛,大声问:“谁啊?”
门外无人回答。
然而,敲门的声音依然不断。反而越加大声。
恶作剧?
想到这里,盛以晴警醒起来,咽了一口唾沫,放轻了脚步走到大门前,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往外看——
就听一声“啪”的巨响,仿佛拍打在她的脑门上,她被吓了一跳,猛一后退。差点尖叫出声,而随着声音,猫眼一亮,又猛地一暗。
一股寒意爬上心头,她意识到:
是有人用手掌特意盖住了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