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伊瑟摘下帽子一拳揍翻扎莫的这个举动在他身后引发了不小的骚动,他带来的那些人——很多是联邦皇室的大臣子弟——也许今后会成为他的狼群的一部分,大多数人露出了一个又痛又爽的表情,而他们统一站在原地,并没有去阻止法伊瑟。
最多有一两个动动嘴皮子提醒法伊瑟别那么干,虽然他们知道他一个标点符号都听不见。
“二十四小时前我还以为我们的新皇子殿下有点阴沉和拿腔拿调,”一名Beta对同伴耳语,“现在我有点喜欢他了。”
扎莫立刻爬了起来,现在他的左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他啐出一口带着血液的唾液,然后也向着法伊瑟扑上来——然后他的一拳落空了,法伊瑟轻易躲过了他的攻击。
联邦众人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叫好!
“虽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帝国佬吃亏这件事永远那么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另外一名Beta加入了讨论,他伸长了脖子,兴高采烈,“虽然和平年代说这话听上去可有点儿不合适——噢,殿下,小心他的左勾拳!”
法伊瑟当然会小心,事实上扎莫并没有碰到他哪怕一根汗毛,在联邦养尊处优了一个多月丝毫没有让他的身手落下风——两个Alpha缠斗在一起,直到法伊瑟伸手一把拎起扎莫,将他摁在生物研究室的窗户上发出“轰隆”一阵巨响!
窗户框在疯狂震动,但是因为是防弹玻璃,并没有那么容易碎裂,否则很有可能扎莫现在已经躺在研究室的地板上了——
帝国的南方狼族四肢修长,使得他们的行动更加灵活,但是与此同时他们总是比看上去的要轻一些,扎莫·希尔虽然已经显得比较高大,但是相比起法伊瑟,他可能还是差一点儿。
“我以为我警告过你,”金发男人淡淡道,“还是我当初说的、做的不够仔细?”
扎莫咧嘴笑了笑,露出森白的獠牙,在他腰下来得及动作反攻之前,法伊瑟摁着他头的手加重力道,这一次,整个研究室的窗户又叫人害怕地颤抖了起来——
直到研究室的门被人从里面一把拉开,一个带着口罩的女人看似特别暴躁地探出一个脑袋,愤怒地敲打着墙上写着“肃静”的指示牌:“看在老天爷的份儿上,要打闹到别的地方去!还嫌这里不够乱吗!布克兰殿下,我知道您是帝国的贵宾……”
法伊瑟转过头,与那女人对视了几秒,然后他松手放开了扎莫,像是扔什么嫌弃的东西一般将他扔开来,男人摘下自己的手套,淡淡道:“抱歉。”
无论是听上去还是看上去都并没有太多抱歉的因素在里面。
这让实验室研究员更加暴躁地发出一声鼻腔音:“或许刚到帝国,您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兰斯洛特上将夫妇的会面申请还需要走一会儿流程,我恰巧听说养父家中还有一个人今日也在军部……”
碧色瞳眸扫向生物研究室里面,此时正巧由那个稍微高大的男性工作人员将白爵从椅子上取下来,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团任人摆弄的泥……这让法伊瑟停顿了下,捏着手套的指尖微微收紧——
“尽管他看上去不太好。”
现在法伊瑟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了……在他的身后,扎莫站稳了自己发出一声短暂的讥诮笑声:似乎是法伊瑟即使这会儿怒火中烧,也不能进去抢人只能站在外面干看的尴尬,给他带来了些许的愉快。
“身份的转变总会带来一些不方便,不是吗,布克兰皇子殿下。”扎莫用拇指揩拭破裂的唇角,“哪怕总觉得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你也只能站在这里而已了。”
“别说得我们像吃人似的,希尔准将,”研究员嘟囔道,“只是正常的常规检测而已,你们知道除了过程难过之外只要不出意外的话倒是对身体没有什么伤害……”
“不出意外的话。”法伊瑟跟着重复了一遍。
这似乎惹恼了研究员,她挑起一边眉毛:“意外情况大概就包括两只Alpha在外面惊天动地地干架——无论你们干什么,检测今天必须完成,这是为了白爵·兰斯洛特的好——注意身份和言行举止,先生们!”
说着她狠狠地把门在法伊瑟鼻子跟前摔上了。
法伊瑟:“……”
……
白爵又陷入了混乱的梦境当中,他似乎听见了什么人在无止境地争吵,然后他就又回到了那个被法伊瑟藏起里的树洞中,年轻了将近十岁的男人那时候还是少年,他并不是那么强壮,用还带着少年青涩的声音对他说——
【少爷,你在这里躲好不要出来,我去找食物和水,很快就回来。】
然后是漫无止境的等待。
直到画面扭曲,他小心翼翼地垂着尾巴,咬着红色巨狼的尾巴跋山涉水,听着他说有一头金毛的Alpha似乎是迎来了自己的朔月期,最近变成了行走中的恶魔,他们必须绕道走,否则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他们藏在最接近岛屿中心的悬崖峭壁天然洞里,直到几乎接近胜利的时候,那一晚天空中升起了带着铁锈色的昏黄之月。
树林之中的杀戮。
被撕裂的耳朵。
红色巨狼被利爪挠得深可见骨的抓痕。
奔跑的喘息。
爪子踩在枯燥的树枝上无限放大与耳迹的声音——
恐惧。
仿佛陷入了那双血色的瞳眸之中,那只金色的巨狼犹如地狱爬出的恶鬼,没有人能够阻止它,就像是它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被它扑倒的那一瞬间,血液仿佛也凝固起来,恐惧地哀嚎着,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入心脏!
“啊啊……放开我!不要杀我——”
画面再一转换,这一次他坐在了暗星巷那个嘈杂又肮脏的非法地下格斗场,周围的人们在呐喊着“暗杀星”“暗杀星”,呐喊着他们的帝王的名字——
还是那头金色的巨狼,就像是驱赶不走的阴影和噩梦,那双血色瞳眸显得如此的眼熟他却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
没有人告诉过他他曾经失去过一段记忆,只是身体本能地记住了那份记忆带来的恐惧!
当被格斗场上那头金色巨狼的红色瞳眸锁定,他动弹不得,呼吸不畅——想要尖叫,想要逃跑,想要做出一切不符合Alpha身份的行为!
……不要朔月期。
……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不要……不要……朔月期。”
床上的少年仿佛坠入了醒不来的,他眉头死死皱着,仿佛正打从心底的抗拒着什么……让浑身的血液好像在燃烧了起来,噩梦之中的他像是离水的鱼一般从床上弹动,然后下一秒,那些血液似乎又结成了冰,他重重摔回床上。
耳边是刺耳的仪器声。
“患者在主动的抗拒朔月期,我们可以初步判定确实是心理因素造成……”
……什么人在说话?
“而在家庭拥有特殊性别狼族后代,迟迟不迎来朔月期,也不将孩子送往军部研究室,而是被人揭发才被迫送往,确认行为成立的话,你们很有可能会面临被军部起诉,并失去他的监护权。”
……谁?
起诉谁?
谁又会失去他们的监护权?
“这就是希尔家族打的算盘吗?”中年男人隐含暴怒的声音响起,“让我的儿子失去监护权,他就完完全全可以把他轻易收入囊中,甚至当作是玩物一样地养在地下室;或者我现在就把他用联姻方式送到他们的手上,至少保证他以后的地位和体面?”
稀里哗啦,什么东西被摔碎了。
女人开始恐惧地哭泣,那哭声减重手要将白爵从噩梦中拽出来,因为他发现他十分牵挂在哭泣的人——
“除非他快点儿迎来自己的朔月期,”叹息之中,有人轻轻建议,“但是很抱歉兰斯洛特上将,无论是帝国范围内,还是联邦,并不存在催促朔月期到来的这种药物,而且这种拔苗助长的药物它也并不合法,哪怕是有可能也会对您的儿子造成极大伤害。”
“我们迫在眉睫,”中年男人道,“但是如果会伤害我儿子,我宁愿到军部法庭走一趟。”
“因为之前的事赫尔辛元帅已经对您非常不满,再次被以其他罪名控诉,这对您恐怕——”
“住口!”
中年男人威严地打断了所有的对话。
“……他会迎来自己的朔月期的。”
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一切的对话,他听上去冷漠且沉静,成功地让周围一切嘈杂的声音变得安静了。
耳根子终于清净下来,白爵虚弱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当中,他发现自己的床边站满了人……而其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向着自己走过来,然后在他的身边站定,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白爵额前凌乱的发拨开。
他的指尖略微冰凉,碰到白爵的皮肤,仿佛给他带来一丝丝接近于救赎的慰藉,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听见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可怕:“法伊瑟?”
“是我。”男人用极其压抑的声音道,“少爷。”
“我听到一些……”
白爵犹豫地动了下脑袋——
但是他很快地发现,这个简单的动作简直像是要了他的命一样疼痛,他不受控制地痛呼着……
“就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被拆碎了重组。”白爵强打起精神,“我猜朔月期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
法伊瑟没有说话——他只是俯身——当着两位家长,以及所有在场下巴都惊掉地的医务人员的面儿,低下头亲吻了白爵的唇瓣。
他的舌尖小心翼翼而温柔地湿润他有些干燥的唇瓣,并不深入,只是相识对待什么易碎物品似的亲吻着他。
想象到现场的倒吸气音效果似乎不错,白爵不受控制地勾起唇,重新合上了眼——
之所以这么做,他没有忽略掉法伊瑟欲言又止的心痛眼神,但是这让他更加难过,所以现在他暂时不太想谈这个: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听到了一些对话,并且知道眼下朔月期是否到来似乎关联了更多的东西。
他心急如焚,前所未有地。
但是却不愿意承认,也无可奈何地没办法承认,他确确实实是因为心理的恐惧而无法迎来朔月期——
他曾经试图跟法伊瑟讨论过这个,但是不知道法伊瑟现在有没有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当法伊瑟真的意识到白爵的朔月期迟迟不来是因为他真的打心眼里的抗拒,而他法伊瑟本人,是他扎在心中那根刺——
那将会是历史上最没必要,最叫人头疼的二次伤害。
噢。
白爵发誓自己简直恨透了这个发现,事到如今,他明明已经是迫在眉睫,该死的他甚至不想看到法伊瑟心痛的眼神……
疼痛之后带来的疲惫如同潮水一般涌上,白爵闭上眼,在再次沉入梦乡之前,他正试图提醒自己可能必须要勇敢一些——
因为他刚刚接受了来自他内心的恐惧根源的亲吻。
也许一次朔月期并不完全意味着毁灭。
它也可以象征着保护。
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