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苏红袖柳眉倒竖,平时总是含情似水的眸子中此刻尽是愠色,使劲地拉了下自己被握在别人手中的胳膊,“魏先生最好放尊重点,乖乖放手,否则我直接报警了!”
被警告的男人不但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反倒被气笑了,“苏小姐,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功夫,别的不说,光帮你沟通其他下家就浪费了两三个月,你现在一句反悔了就想打发我,还有没有职业道德?”
“那你的职业道德呢?我违约我自会赔偿你们相应的损失,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苏红袖看起来虽然镇定自若、气势惊人,其实心里也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这条绿荫路安静又有气氛,两边都是酒吧和咖啡馆,除了晚上来消遣时间的年轻人,经过的人并不多。
她很谨慎的选择了咖啡馆谈事,就是抱着咖啡馆打烊早,万一谈不拢还可以提早抽身走人的想法,却没想到这人这么不依不饶,她说的这么明白了,他竟然敢动手!
“我没想对你做什么,我只想请你再想想,我……啊!”
拉着苏红袖的男人话没说完,突然被人狠狠推搡了一把,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右边倒去。
与此同时,一只大掌像是铁钳一般箍住了他抓着苏红袖的手腕,将它往后一按,肩头亦同时被人反剪,让他不得不面朝下半跪了下来。
这一套动作突如其来又干净利落,姓魏的甚至没看到背后袭击他的人是谁。
“苏经理,你没事吧?”
仇复的脸从路灯的阴影下露了出来,担忧地问,“要不要我报警?”
他有关报警的话一问出,明显感觉出手底下的人身子瑟缩了下。
苏红袖目光复杂地看了眼仇复,余光从被他制住的那人身上扫过,摇了摇头:“一场误会,放了他吧。”
那人刚刚也是气得怒火上头,再加上苏红袖是个娇娆柔弱的女人,他一下子行为过了点,现在冷静下来,又被人制住了,自然明白过来他刚才的行为代表着什么,心里害怕的不行。
听到苏红袖说“放了他”,而后身上的桎梏一松,他这才如释重负,低着头羞愧地说了句“谢谢”,狼狈地离开了。
这人一走,气氛就开始尴尬了。
仇复和苏红袖根本就不熟,要不是前段日子她和郎晨“折腾”着他去炫富,又一起出了几天差,他们恐怕十天半个月都说不到一句话,更别提以前了。
他从这边过,见她被人“骚扰”,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好歹是和她一个公司的,就算不是一个公司的,换了任何一个女人在这里被人拉扯他都会过来看看什么情况,所以当时他也没想什么就过来帮她解围了,这下结完了围,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仇复局促地挠了挠后脑勺。
“刚才谢谢你。”
苏红袖也是刚刚平复慌乱的情绪,现在冷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平日里干练的样子。
“还要麻烦你将这件事保密。”
“我懂我懂,不会乱说!”
仇复连忙允诺,又担忧地看了眼昏暗的绿茵道,很担心刚才那人还潜伏在哪儿等着,索性好人做到底,“苏经理家在哪儿?这里不好打车,我先送你找辆出租车吧!”
这是景区,现在又晚,除了泡吧的小青年,没什么车往这里来。
苏红袖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全,自然不会拂了这样的好意,于是便跟着他找了一处有路灯的显眼地方,等着车来。
“苏经理刚刚是在相亲?”
半天等不来车,两人就这么泾渭分明的站着更尴尬,仇复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干脆先开了口,劝说着她:
“苏经理下次相亲千万别找这么偏的地方,也别找晚上,相亲的人里什么怪人都有,你又年轻漂亮,得先保护好自己。”
这样的话,其实已经算是交浅言深了,换了任何一个聪明点的男人,这时候该做的都是好生安慰她,并且趁机刷点好感值。
只有仇复这个愣头青,跟个老妈子似的,直接把这么尴尬的场面戳破,又担心她被坏人给“欺负”了。
苏红袖忍不住笑了,原本想要隐瞒的心也就淡了不少。
她明明知道最好的情况就是顺应他的误会承认下来,毕竟这年头了相亲也算不得什么会影响名声的事情,可苏红袖却生不出欺骗隐瞒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不是相亲。”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如实相告,“刚刚那人是猎头公司的。”
“猎头公司?”
仇复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苏红袖,“你准备跳槽?”
虽然苏红袖之前就跟他说在犹豫,可经过前一阵子的“共同奋战”,仇复还以为苏红袖已经打消了这个主意,准备帮着郎晨一起支撑起这个公司。
现在公司正是用人之际,谁走了都要丢下一堆烂摊子,但凡有点道德都不会现在走。别的不说,整个公司里,除了郎晨自己,就属苏红袖待遇最好,包括郎晨自己都在公司里吃盒饭,只有她每天被允许午休一个半小时回家吃饭,公司里的茶水间里咖啡机、咖啡壶和不少零食都是特意为她和她的部门里的人备下的。
他们研发部加班加成狗,营销部一个星期也依然至少一天假,算是最让人羡慕的部门了。
见到仇复眼底失望的神色,苏红袖笑了。
“之前是想过,现在取消了这个打算。”
仇复不疑有他,松了口气。
“你没中奖之前,公司里就有传闻资金链断了。郎晨去找之前投资我们的那位孙先生想要追加投资,结果被拒绝了。从那时候起,就陆陆续续有猎头公司来找我……”
她裹紧了自己的大衣,就这么站在路边,和仇复说起了事情的始末。
苏红袖是名校背景,海归人士,曾就职过国外一家著名的软件企业,会加入郎晨的公司,除了郎晨给的待遇好以外,更多是因为还推荐她的那位师兄一个人情。
她本来想着帮着他到“筑梦家”产品上线再考虑要不要留下来,毕竟她年纪轻经验浅,这样的薪水在她刚刚回国的情况下也没有几家开的出来。
可那段时间里,她从郎晨犹豫不定的几次决断中察觉出了他有放弃公司的意思,就有了跳槽的意图。
“筑梦家”成了,她的履历才会有光辉的一笔,要是她在一个破产过或被人抛售掉的失败公司里,只会让人怀疑她的能力,与她未来的发展不利。
马路边的空车来了一辆又一辆,可仇复和苏红袖谁都没伸手去拦。
仇复是个很好的听众,他知道苏红袖和他说这些肯定有原因,所以安安静静地靠着路旁的大树上,听着苏红袖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心境变化。
国内的猎头公司有两种,一种是推荐应聘者到公司面试,只要你参加面试了,就能拿到少许佣金,大部分贬低撒网的猎头公司就属于这一种。
但刚刚和苏红袖接触的那位却不是那种,他属于一家高级猎头公司,是点对点专门“挖角”人的猎头者,只有她面试通过、并且入职后,公司才会给他们一份高额的佣金,这份佣金往往是她年薪的百分之十到二十。
那间猎头公司为了赚取高额的佣金,花了不少时间为她争取薪资待遇,又联系合适她的岗位,凭借着她出色的相貌和扎实的学识、经验,就在前段时间,她已经通过了好几家上市公司的面试和笔试,随时可以去出任市场总监一职。
要是仇复没有中奖,郎晨没有看到希望从而决定不卖公司,说不定这段时间她已经都入职了,更别说今天这场闹剧。
“其实我会回国,就是厌烦了大公司里尔虞我诈那一套,还有时不时出现的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虽然他们没明露在脸上,却比当面歧视还恶心。”
说起过去,苏红袖脸上浮现出嫌恶之色。“咱们公司虽小,可是论凝聚力和工作气氛,大部分公司都比不上,这也是我一直留在咱们公司的原因。”
“那倒是没错,咱们公司小虽小,在这各方面还挺正规的。”
别说性别歧视和潜规则了,哪个姑娘来了他们公司不被当成个宝?
还歧视,话说重点都要犯众怒。
“但光有公司气氛,满足不了我的野心。”苏红袖面露惋惜,“如果郎晨是个富二代,或者背景再深厚点,成就早就不止现在这点,可惜他就是个普通家庭出身,又硬撑着不愿意放弃原则,筑梦家才会拖这么久都没能上线。”
仇复嘴唇动了动,想纠正一下她对此的误解,他想告诉她任何一款软件从研发到完善再到测试都没那么容易,光靠钱砸没有用,但一想到隔行如隔山,也就没了辩解的兴致。
万一她一恼羞成怒,又想跳槽了怎么办?
“那苏经理现在不准备跳槽了,那些猎头公司会找你麻烦吗?”
仇复想了想,更担心这个。
“不会,最多赔偿一点保证金。”苏红袖大大方方地说,“明天我会把协议拍在郎晨桌子上,问他去要这笔保证金的。”
仇复张大了嘴,似乎不能理解苏红袖怎么脸皮这么厚,明明是她自己想跳槽现在又不要跳了,怎么还能大大咧咧的让现任“东家”去帮她解决麻烦。
“你不理解?”
苏红袖看他这个样子,乐了。
“你不理解就对了,我不瞒着这件事让你知道,本来就是因为我准备找郎晨坦白,否则我是傻子吗,留个把柄在你手上,又让郎晨这么个顶头上司心里不痛快?”
“你们开心就好。”
仇复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决定不担心这些人精们了。
就他这三板斧,与其担心这些人精们会吃亏,不如担心自己会被卖了。
话也聊完了,仇复掏出手机一看都快十点了,眼见着又有一辆空车驶来,仇复连忙招手将它拦下。
他故意当着司机的面拍了张车牌照的号码,才示意苏红袖上车回家。
“仇复,郎晨需要人帮一把。”
临踏入出租车后座前,苏红袖扭过头,认真地对他说,“公司现在资金缺口不大,三、五千万就足够支撑到公司发展起来。”
“你比我清楚,郎晨这人虽然看起来世故圆滑,其实自尊心很强,不会轻易向你开口借钱,他只会想尽办法找招儿撑过去。但公司创业不是一个人的事,不是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撑一撑就能过去的……”
她坐进车里,艳丽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里晦暗莫名。
“虽然以我的身份,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是如果你没有什么急用钱的地方,其实可以考虑考虑投资咱们的公司,不会亏的。”
目送着载着苏红袖的出租车离开,仇复定定站在高大的梧桐树下好一会儿,才动作迟缓地向着自己的电瓶车位置走去。
如果他真中了那五个亿,这三五千万就能救下公司,他当然不会舍不得……
仇复苦笑。
可他哪里有这三五千万做投资?他现在连三五百万都拿不出来。
当初就不该答应章瑞领这一笔钱,弄得现在人人都把他当成“救命稻草”。
他又不是傻子,在这关头,吃饭时候大家伙儿突然好好地就说起家里的“艰难”来,无非就是想让他动一动恻隐之心。
想到章瑞,仇复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
他把钱打到章瑞账户后,章瑞曾经说过,以后他有什么麻烦的事情,只要和他说一声,他一定帮忙……
现在章瑞出了国,和国内所有亲朋好友都断了往来,独独给他留了一个联系方式。
仇复站在路灯下,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咬牙,把那个电话号码拨了。
耳侧传来嘟嘟的声音,电话是通的。
可那通畅的嘟嘟声却像是一把火,从仇复的耳朵一直烧灼到他拿着电话的手,明明电话那头就有可以求助的对象,他却一阵手忙脚乱的挂断了电话,再生不出重播的勇气。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自己一巴掌,认命地推着车回家。
没钱捧钱场,就只能出人捧人场了。
明天去就跟师兄说……
这身,他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