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结果那次见面以后,直到秋天,莫宁没再见过顾准。偶尔听到他的消息,和过去不同的是,莫宁没法随便听听就忘了。她有时会想起他,想起某个和他说话的细节,想起他某个表情和眼神,想很久……
周末吃过午饭,莫宁终于说动已经连着宅了一个多月的周一诺陪自己去逛书店。
这样久不见,莫宁已经不再期待能在书店见到顾准。所以,当顾准出现在他进书店的第一道视线里时,她是非常意外的。
此时,顾准正坐在老先生平时坐的位置,桌上摊着一本经济杂志,聚精会神的样子。周一诺显然也是看见了他,一直激动的扯莫宁的袖子,表情里满是兴奋。莫宁被她扯得心惊胆跳,当下一把拉过她朝里间走去。
觅到一处空置的沙发,周一诺还眼睛发亮的探头去看顾准。“你不是说书店的店长是个慈爱的老头吗?”
“这是他儿子。”
“啊?你认识?”
“嗯,他叫顾准。”
“顾准呀……”“顾准!”周一诺终于转过头来看莫宁,后者正朝她摆着无奈的表情。
知道他是顾准之后,周一诺好像一下子就丧失了很大的兴趣。讪讪的笑了之后,她起身去书架翻书,莫宁愣在原地,差点以为自己刚才其实看花了眼。
因为确实有资料要查,莫宁也没怎么花很多的时间冷静。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她被一道响雷吓了一跳,从层叠的书架里看门外,已经漆黑一片。
一场暴雨要来了。
静谧的书店里人并不多,这一道雷打来,开始有人说话,也有人接着离开。莫宁回头找到周一诺。“要下雨了,回家?”
周一诺正看得起劲,头也不抬:“现在几点?”
“五点二十。”
“这么早就回去?”
“我们没带伞。”莫宁摊手,“再过一会儿,车就不好打了。”
周一诺无法,努嘴说:“这里可以借书吗?”
“问店长。”
天知道莫宁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下一刻周一诺却真的拿着那本书朝前台走去,莫宁张大了嘴巴听见她十分正经的问:“店长先生您好,请问贵店的书可以外借吗?”
莫宁的角度只能看见顾准抬头,然后他说:“可以。”
“要交押金吗?”
“嗯。”
“交多少?”
莫宁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在顾准看见她之时,她假装惊讶的打了个招呼,相反,顾准看见她却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礼貌的朝她点头笑了笑。
“你们认识?”周一诺忽然问。
莫宁无语,不知道周一诺究竟想干什么,一时也无法配合她。因为周一诺的疑问是对顾准说的,顾准也不迟疑,直言:“认识。”
周一诺眼一亮:“那你们店里有伞吗?”
顾准愣了一下,道:“没有。”又偏头看了眼店外,继续说,“我送你们。”
她真没想到,搭讪是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上了车刚坐好,周一诺就探过头来,不怀好意咬她耳朵说:“怎么样,手段高明吧?”
莫宁狠狠掐她的腰,周一诺“哎哟”了一声,引得刚系好安全带的顾准回头一看,莫宁借机大方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周一诺。”又指着顾准对周一诺说,“这是文森特的顾总,顾准。”
周一诺故作惊讶的说:“久仰大名。”
顾准优雅一笑:“承蒙夸奖。”车子拐弯,驶入中央车道。
周一诺猛朝莫宁使眼色,示意让她开口说话。莫宁边瞪她,边暗自紧张,深怕周一诺做出什么让她很尴尬的事情来,她和顾准已经许久未联系,根本不熟。
两人这么僵持了半天,最后,周一诺干脆自己开口:“顾先生有女朋友吗?”
顾准的表情后座两人看不到,但他的声音还是很清晰:“目前没有。”
莫宁的表情周一诺看得很清楚,她的表情让周一诺有些振奋,然后她继续问出下一个问题:“顾先生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我的朋友很多,或许我可以介绍。”
莫宁惊愕,转头有想掐死周一诺的冲动。
赶在顾准回答之前,莫宁抢先打断:“不必理她,她就是个‘人来疯’,逢人就喜欢开玩笑。”
周一诺鄙夷的看着她。
顾准却笑意冉冉的答:“没关系。”
周一诺不顾死活的接话:“既然没关系,那回答一下也无妨嘛。”
莫宁却没再阻拦,一方面那样太做作,另一方面,她也想知道他的答案。不过,她并不抱希望他会回答,按她对他的了解,他必然会找其他的话题转移这个问题。
意料之外的是,顾准却很配合的回答了。虽然答案并不那么令人舒服。
“很抱歉,我现在并没有交女朋友的打算,所以……不麻烦周小姐了。谢谢你的好意。”
但凡有一些想法的人都听得出这其中的意味。说得好听一点,你是好意。说得难听一点,你就是多管闲事了。周一诺虽然大胆,却也没到不要脸的地步。听到这样委婉的拒绝,她也知趣的不再开口了。
一路无话。
周一诺是不好意思,莫宁却有些郁闷。快到家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句:“我朋友只是很热心,她并没有其他的意思,顾总请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顾准接话。
“误会……”周一诺张大了眼睛看着莫宁,看见她淡淡一笑说:“……也许是我想多了,既然顾总没误会什么。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我没有误会。”顾准道,“很久没见,莫小姐还是很喜欢替我想问题。”
莫宁张嘴想说什么,没来得及说,因为已经到家了。这时候,雨居然还没下,天阴沉沉的,莫宁和周一诺站在公寓楼下,对顾准招手告别。车子才驶出去不远,周一诺一句粗话就飚过来:“我靠,这男人太难搞了。”
莫宁看了她一眼,心里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这场雨直到周一才来。
莫宁一路走到报社大门时才发现外面下雨下得昏天黑地,外面的空气里尽是凉意。掏了手机看信息,却看见三个未接电话,全是许书怀打的,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她了。莫宁有些意外,回拨了过去,对方很快接起,开口就问:“下班了吗?”
莫宁“嗯”了一声。
下一秒,一辆车从雨中开来,速度太快,溅起了地上刚蓄积起的浅水滩。在报社门口的台阶下停下,车门一开,一个人打伞从车上下来,正是许书怀。
坦白说,那一刻,莫宁刚犯凉的心霎时间暖了一下。许书怀没挂电话,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今天还不算倒霉,起码接到了你。”
莫宁合上了电话。
许书怀已经走到她面前,他似乎已经完全没有芥蒂,像若干年前笑得那样干净,柔声道:“走吧,带你去吃饭。”
莫宁一怔,被他纳进伞下,一齐步入雨中。
雨越下越大,许书怀一直说着些近期的事情,莫宁刚开始升腾起来的温暖被他的琐碎驱散。她一直没有答话。直到许书怀开口问:“最近怎么样?”
她才抬头,刚想随便搪塞,许书怀又插过话头:“我听说你们报社要和税务局联合搞个系列报道。主题嘛,还是老调子。你参与了吗?”
莫宁道:“没有。”然后开始琢磨怎么拒绝他的饭约。
许书怀还在自顾的说着,莫宁知道他是在试图制造和谐气氛,他也想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回归到从前,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变质了就是变质了,再怎么添加防腐剂,也还是挽救不了。和许书怀十几年的友情不是假相,可只要一想到他过去的那些好都并不是纯友情的好,莫宁就觉得郁闷,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埋了一颗种子,很细心地呵护着它的成长,因为它是你最喜欢的植物,可是那种子长出来之后却是另一种样子……类似于被骗,只是这种骗用爱做幌子。
又过了十几分钟,莫宁的手机响,接起,周一诺的声音传来:“亲爱的,下大雨了,你带伞了吗?”
莫宁:“没有。”
“哦,我也没有。”
“你在哪儿?”
“刚下班呢,正在公司楼下,打车的人多,我看中的都被抢光了。”周一诺郁闷的说。
莫宁心下一喜,突生一计,道:“那你别动,我去接你。”
周一诺:“你有车?”
“我有司机。”莫宁遮了电话,朝身旁的许书怀道:“周一诺打不到车,能去接一下她吗?”
许书怀和莫宁、周一诺、苏也宜三人都是大学同学,对周一诺他也是认识的。莫宁这样的要求他毫无拒绝的理由。想也没多想,他说:“好,她在哪儿?”
莫宁又去问周一诺:“你在哪儿?”
“文森特大楼。”
莫宁惊道:“你在那儿做什么?”
“哦,我昨天忘了和你说,我已经是文森特公司旗下的一名员工,我做产品包装设计。”即使隔着电话,莫宁也听出了周一诺语气里的得意。周一诺甚至肉麻兮兮的补了一句:“快来哟,亲爱的,别让人家等太急了嘛!”
莫宁有时是真佩服周一诺,这人的行动力往往快于思维力。一件尚未决定好的事情她就能先把它做了。就比如大三下学期准备考研的时候,她还没有最终决定是否考研,人已经在考研教室占了个宝座,还日日早出晚归的上自习。那时候,她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为:“其实我潜意识里已经决定了做这个,所以,潜意识支配了行动,我就做了。事实证明,这是先见之明。”
莫宁希望她去文森特工作这个决定也能像当初考研那样,能够称得上先见之明。
一上车,周一诺的话匣子就开了,见莫宁和许书怀两人端坐在前排,她眼疾嘴快:“莫宁小妞,坐后座来陪爷吧!”
莫宁求之不得,赶紧打伞下车溜去了后座。许书怀想说什么,没来得及。
见许书怀的憋屈样子,周一诺把脑袋埋在膝盖里偷笑。对莫宁的另一个狂热追求者张乾志她也许还不熟悉,许书怀她却是熟悉透了的。
这边莫宁已经在手机里打好一行字:他要约我吃饭,我不想去,见机行事。
周一诺瞥过一眼后,眨眼表示了解。紧接着她就说:“莫宁,上次你煮的那粥味道确实不错。”
莫宁瞪她,眼神斥责她抢台词。嘴里却说:“嗯。”
“晚上再煮给我吃呗!”
“晚上我有约。”莫宁一本正经的说,“你叫个外卖吧。”
这时,许书怀插话:“不然我们给你带吧!”
周一诺像模像样的说:“你不如直接把我也捎去吧!咱们都这么熟了。”
许书怀先是笑,过了半天才说:“如果你真想去的话……”
“那我就真去了!”周一诺落下话头,“咱们什么交情!”
莫宁狠狠瞪她。她原本的打算是让周一诺帮忙直接推掉这顿饭,许书怀这样执着让她有些郁闷。和他毕竟交情十几年,莫宁不想扯破脸。可是,太过柔和的处理方式只会耽误他……所以对她来说,许书怀并不适合靠近。
不过,后来的一顿饭,莫宁才真正了解周一诺的用意。从点菜到结账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许书怀没有捞到任何开始话题的机会。一整晚他唯一说过的话只有周一诺偶尔看他可怜才扔过去的只有“是”和“不是”两个答案的问题。
莫宁这下是真服了,在服她的同时又很心疼。她是怎么被磨成现在这样的?
(2)
晚上,莫宁刚洗完澡就被周一诺拖去研究“大事”。周一诺花一整天时间做了张大图,图上画得密密麻麻,莫宁根本看不懂。就见她一根长长的手指指在一处黄色的小圆点上,边歪嘴咬着小番茄边道:“今天我趁上班的时间大致了解了一下孙子先生的《孙子兵法》和杨南柯先生的《三十六计》,得出几条真理。”
莫宁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今天上班就做这个?你不怕被炒?”
周一诺一哂:“那个才不要花时间。来来来,我给你解析一下。孙子先生的谋攻里重点讲到‘知彼’这个概念,首先,我先说一下我进文森特这两天来所了解的事情。”略作停顿,周一诺换了个神秘的语气:“据可靠八卦,顾准没有八卦。”
莫宁:“……”
“一个这样的男人没有八卦,原因有二,一是他人为禁止了自己的八卦,二是,他真的没有八卦。”
莫宁:“……”
周一诺推了她一把:“你倒是给点线索,据你了解,顾准什么性格啊?”
“你觉得我什么性格?”莫宁不答反问。
“你的性格颇为复杂,主要有这么几种……”
莫宁不耐的打断:“他的性格大概是我性格的超强升级版,攻防都升的那种。”
周一诺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旋即自语道:“这样的话……那可真是个难研究的课题。”
“我觉得你可以不用这么教师味十足的语气讲这些。”
莫宁确确实实只是随口一说。然而,这随口一说却突然起了雷神般的作用,周一诺刚才还**高昂的脸瞬间下滑,莫宁这才知道自己口误,提了她的雷区。只好赶紧转移话题:“你研究他研究得这么透彻做什么。”
周一诺却不再说话了,把那张大图纸和一本蓝皮书随意的放在**,然后起身直接走去了卫生间。不过片刻,卫生间就传来哗啦的水声。
莫宁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索性躺在**,随手扯了周一诺搁下的蓝皮书,一看,她吓了一跳。
《三十六计》。
莫宁翻开了这个蓝皮书,认认真真的读完了它。
这天下午弄了两张最新上映的电影影票。莫宁打算晚上和周一诺好好放松放松。失算的是,主任下午给她派了个陪酒的任务,对方是报社很重要的广告商。莫宁不是那种会致力于拒绝的人,因为她知道,不论怎么拒绝,她最终都得出席。除非她放弃现在这份工作——她还没有那样清高。
她一般采取的办法是,中途借故离席。
广告商加上市委宣传部的几张熟脸——都是莫宁能够应付的人。宣传部的那几个人一到酒桌上就像流氓,各种玩笑铺天盖地,莫宁对付他们的方法就是不管他们说什么都笑,不管他们问什么都说好。酒过三巡,她就借故上厕所,一般这个时候大家都喝得有些多,虽然为难她,却也不会拉着她不放。尤其都知道她和张乾志走得近,并不太敢惹她。
莫宁却还是喝得有些多,出了包间松了松围巾,她先去了洗手间。把一张红透的脸扑成惨白后,她才裹好衣服,准备离开。
经过走廊时,前面一个包间的门刚好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包间里走出来,莫宁没有停步,行至那人身前,才惊讶的发现,原来是顾准。
后者似乎也有些意外。两人简单的打了招呼,都要离开。走了几步才发现,他们走的是同一个方向。
于是同行。
“莫小姐不舒服?”
“啊?”
“你脸色不好。”
莫宁心一暖,笑答:“喝了些酒,洗了脸就这样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莫宁抬首问:“顾总也是中途离席?”她记得他刚从一个包间出来,而且,他们现在要去的方向是酒店出口。
“唔,或许是。”
“哦?”
“也许酒席快结束的时候我会再回来。”
“顾总真负责。”
顾准微微笑:“看来莫小姐也是同道中人了。”
“我可不会傻到再回来。”
顾准笑意更大,莫宁刚巧偏头看他,很没用的被这笑容晃花了眼。
酒店出口就在眼前,此时正是北京时间九点多。不知道是不是酒力的原因,就在即将踏出酒店大门的前一刻,莫宁突然道:“顾总待会儿有安排吗?”
“没有。”转头看莫宁,“莫小姐有什么好的建议?”
莫宁揣出风衣口袋里的两张电影票,扬了扬:“去看场电影如何?”
两人看的是部好莱坞大片,3D特效几度把莫宁惊得冷汗连连,她是个狂热的电影爱好者,极其容易进入剧情,而且通常都是看完之后久久不能从电影里抽身出来的那种。
“男主角死的太牵强了。”
“为什么?”
“个人觉得他没有死的理由,编剧为了让他死而死。”
“不,他有。”
莫宁抬头看他,像是这才发现身边的人是顾准。后者也正认真的看着她,说:“他死了至少还能证明这个世界是可救的,其实这是个喜剧结尾。”
“男主角消灭了国家罪人,最后却被一辆车突然撞死。这结尾喜剧在什么地方?”
“一个人的死可以换来其他许多人的觉醒,已经算是梦幻般的结尾了。至少在现实生活中,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出现。”
莫宁看着他,研究的眼神:“顾总是个悲观主义者?”
“一定要给我套上‘主义’的话,我认为我算是现实主义者。”
“我始终觉得他不该死。”死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结果,如果没有什么意义的话。
顾准淡淡笑了笑,目光放向远处:“死总比做孤胆英雄好。”
接近十二点,莫宁才到家。下车之前,莫宁出于礼貌的和他说:“这么晚,谢谢顾总送我回家。”
“如果要这么客气的话……莫小姐请我看电影,我也很感谢。”
莫宁一笑:“下次顾总请我就好。”她发誓,这句话绝不是客气话。
“好。”顾准答得很快,快得让莫宁觉得他还在和她客气。于是莫宁开门下车,就在这时,顾准突然补了一句,“我好像还欠莫小姐一个人情?”
莫宁几乎是立即转头去看他,见他拿出一支手机,偏首递给莫宁:“你的手机号,方便给我吗?”
如果说莫宁最大的特点是什么,那必须是在面临突发状况下的异常冷静。做记者这两年,她虽然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但她悟性极高,生活早已教会她淡定。可是,就现在,顾准手里握着他的手机,眼神无比正常的看着她,等待着她下一步的举动这一刻,她却怎么也没办法冷静。
黑暗中好像有一只手,慢慢的、悄悄的握上了她的心脏,缓缓的、悠悠的一寸一寸加大了力道,扼得她几欲丧失自主的呼吸能力。
(3)
开了一下午的新闻工作者会议,走出市委大楼的时候已经天黑。电视台的几个记者建议去火锅店搓一顿,莫宁无异议,于是跟着众人走。
出了市委大楼往左,电视台的采访车就停在那里。远远看见有两排人站在车旁,对峙状态,数起来约有十几个人。
“那是些谁啊?”有人问。
莫宁裹紧了风衣,觉得有些冷。还没走近,车旁那群人大概先看见了莫宁他们,嚷嚷着就朝他们冲了过来。
是的,冲过来,一点都不夸张。
莫宁听见有人大声说:“记者同志!记者同志!帮帮我们,帮帮我们!”
是一批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他们的工地就在附近。有人下午在这里看见电视台的采访车,就喊了工地上其他被拖欠工资的民工一起来这里守着,守到现在。
这群人里还有工地包工头的亲戚,两方人在对骂着,电视台的记者显然已经对这种现象见惯不怪。出于记者的本分,他们一直在试图和解这两方人。莫宁被两个民工拉着,他们说起包工头的表情像是要哭了。莫宁心软,掏出录音笔……
下一秒录音笔就被另一个人一手打掉了,莫宁惊愕,转头见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朝她吼:“我们会给他们发钱!你们记者别管这么多事!”
再下一秒,先前就围着她的两个农民工中有一个推了那中年男人一把,那中年男人见自己被推,立刻火大,两方就在这么打了起来。
另一边还在争吵的一群人一见这边打起来了,都停下口头战争,很快加入了拳脚战局。积怨就这么被挑起,两边的人都狠命的互相推打着。
一切都发生得电光火石。莫宁一直做的是经济新闻,接触的都是些勾心斗角笑里藏刀的商人,倒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动真格的打斗场面。
这么惊心动魄,又不能置之不理。
只好很大声的喊:“有问题好好解决,再打架我喊警……”
“察”字还没说完,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拳头直接招呼在她脸上。
那力道还挺大,莫宁一下被那拳头带的很远,好在她平衡感比较好,踉跄了几米却没有摔倒。
不过也够严重的,起码,这打在女记者脸上的一拳让在场的人都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这一拳除了有些突然有些疼之外,其实并不严重。莫宁眼看着场面好不容易因为自己受伤而缓和,一时灵机,立即装作被打得很严重的样子,捂着脸蹲了下去。
电视台的一个女记者率先冲过来,直问怎么样。其他的记者也冲了过来,有人已经打了120,莫宁就这么状似很严重的样子蹲在原地,直到救护车来。
记者的受伤直接导致了更多媒体对拖欠工资一事的介入。莫宁也有幸得到了因“工伤”而特别给予的假期。她实在算不得一个勤奋的人,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她恨不得呆在家里一直呆到地老天荒。
哪怕外面传的她被打得很严重的所谓“被殴打”只是右脸脸颊的一丁点小青紫而已。
穿着宽松的大T恤、大短裤,莫宁拉开窗帘,阳光格外好。给自己泡了杯茶,例行的上网扫新闻。正看到一条台风来袭的消息时,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陌生号码,接起:“您好,哪位?”
“顾准。”
按滑鼠的手一停,莫宁莫名的心跳快了些:“嗯?”
“伤好点了吗?”
他的声音仿佛浸过了阳光,透着浓浓暖意。莫宁得到极大抚慰,不自觉的弯唇道:“不是很大的伤,早就好了……那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周一诺是文森特产品设计部的员工。”
“她……”莫宁故意笑出声,试图通过这笑遮掩些什么,斟酌了一下,最后只说了句,“她是个热心的人。”
彼端顾准也低声一笑:“既然早就好了,这个周末有空吗?”
大脑短暂空白一秒,莫宁道:“顾总这是要约我?”
“我记得我欠莫小姐一个人情。”顾准倒是很公事公办的说清了用意,一下子反衬的莫宁举止轻浮。
他总在她放松戒心完全展露自我的时候突然给她当头一棒,告诉她他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到最后,她的一切大方自然都会变得尴尬而可笑。
在顾准面前,妄自菲薄总是比较好的。
这个季节的下午并不热,太阳大喇喇的挂在天上,还是有些晒,顾准银灰色汽车驾驶座的窗口放了块遮阳板。莫宁下楼看见他的车之后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里面的人拿开遮阳板,缓缓摇下车窗,一张因为对着阳光而眯眼的慵懒的脸突入眼球。
莫宁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觉得世界很美好。
G市有一处出名的玩乐场所,叫柏拉图。因为距离市区较远,莫宁并没去过。去年夏天刚开业的时候,许书怀曾力邀她去,被她拒绝,后来许书怀便找了另外一个女人去,还传了许多两人的合照。莫宁对柏拉图的印象仅保留在那时。
“你经常去?”莫宁实在想不到顾准私底下会有这样的爱好,因为柏拉图实在太远,驱车前去,如果不遇上堵车也起码得花半个小时时间。像顾准这样全身心都扎在工作里的男人会有时间去这种地方?
而且,她记得顾老先生说过,顾准好像只有工作这一个爱好。
她的问题又让顾准笑了,他毫不介意的说:“工作压力大的时候会去。”
莫宁不信任的道:“实在看不出来顾总也会压力大。”
顾准轻轻一笑:“我不是机器人。”
莫宁转头看向车窗外的景色,道:“我开始还以为顾总所谓的还人情是一顿饭。”
“一顿饭可以?”
莫宁笑:“不可以。”
车子慢慢驶出市区,空间好像一下子就宽敞起来。两人不时的交谈几句,很和谐。
“柏拉图的老板是我的故友,我们在美国认识。”
“哦?”
“美国有很多这样的地方。上班族长期处于高度紧张的工作里,政府很注重解决这些问题,除了弹性工作制,还会有很多专门为上班族提供的休闲俱乐部,以前,这些俱乐部大多提供比较正规的运动器材,近些年,已经有许多新鲜的设施渐渐进入这些俱乐部,并广受欢迎。”
“像暴力玩具那种吗?”莫宁依稀记得自己曾经看过这样的报道。
“那只是算其中的一类。柏拉图目前只引进了一部分器材,都是相对安全和健康的。”
话题到了这里,莫宁又联想到河源公司的事情,据她所了解,河源公司自杀案的主角就是该公司市场部的一名女性员工,而其自杀的原因正是该公司几近变态的工作指标,消息来源说那名员工正是受不了这样的压力而选择轻生这条路的。莫宁试图联系过死者的家属,皆无果。
柏拉图的下午人比较少,顾准说来这里通宵的人会比较多。因为是老板的朋友,顾准享受的待遇很好,有一位专门的服务员接待了他们,领着他们去了一个包间,便很礼貌的离开了。
包间是在地下二层,所以,即便是白天,房间也要开灯。顾准轻车熟路的在前面开路,莫宁只是跟着,然后东张西望。
包间很大,发光的玻璃墙将房间分割成几个部分,到处都是充满奇幻色彩的流光,莫宁伸脚前行,只觉得是步入了幻境。脚底下软茸茸的地毯让她有种不实在的感觉,顾准已经走去了前面的隔间,按开了灯。
“这儿消费很高吧?”莫宁眼下是一个长沙发,中间凹下去,类似浴缸的形状,目测便可以感觉到沙发里面的柔软。这绝对不是便宜的东西。
顾准开了音响,有和缓的音乐声在包间里响起,声音不大,音效却很好。所以,莫宁清楚地听见了他的答案:“不低。”
莫宁先是坐进了沙发里,然后慢慢的躺下去。舒服得闭上了眼睛,沙发的触感像被子,她真的全身心都放松了下去。太过放松让她意识到,原来自己之前一直那么累。她真想这么一直躺下去。
“真舒服,死了也就是这种感觉吧。”莫宁无意识的道。
顾准那边“嘭呲嘭呲”的声音骤停,莫宁仍沉浸在享受里,并没有注意到。直到音乐换了一首,变成稍微轻快一些的调子,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正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躺时她是侧着身子,等她移正了位置,缓缓睁眼时,看见的是顾准站在沙发边垂首看她的样子。
那时,莫宁脑海里蹿出的想法是:他看了她多久?
他的脸以五彩缤纷得诡异的天花板为背景,眼睛里盛满了室内流光带来的异彩,见她睁眼,他嘴角漾出一朵笑来,原本插在口袋里的手伸出来,递在她眼前:“起来吗?”
虽然刻意打扮过,莫宁还是喜欢自己随意的样子,所以穿的很休闲,此刻,她的头发都散乱在乳白色的沙发里,很短暂的时间里,她试想过自己这副样子对一个男人来说会是多大的一个**,如果刚才她没睁眼,顾准会不会就一直站在那里看她?
她该为他这样的专注感到高兴还是该为自己没法吸引他做进一步的举动而感到失败?
想到这里,莫宁不禁起了玩心,笑了笑,她伸出手,他很疏淡有礼的握住她的,然后使力,莫宁已经站了起来。只是,站稳那片刻,莫宁因为一时没有站稳而险险擦过顾准的肩,身体也因此贴向顾准的,那一刹,莫宁的额头触到了顾准因为拉她而放低的脸,很近的距离,近到鼻息可闻。莫宁另一只手还因为趔趄而极自然的搭上顾准的左肩。
就这个小小的动作,莫宁心跳如雷却面不改色。
顾准没有动作。就在莫宁以为自己要变成蜡像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肩侧响起,略带笑意:“你这是在引诱我?”
又是问句的内容,陈述句的语气。莫宁心一颤,美人计落空,她半玩笑半认真的说:“是啊。”
顾准一笑,放开她,径自走向另一间隔间,关了音乐,他开了全灯,暧昧和流光霎时全无,莫宁一下没能适应,眯了眯眼,有种错觉觉得刚才的一切都是虚幻。墙上原来并不干净,用油漆画满了不知名流派的图案。视线交错间,顾准已经倚在玻璃墙一侧抱臂看着她,他离她不远,可是看起来却像隔了很远很远。
“玩局游戏吗?”顾准建议。
莫宁笑了笑,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道:“什么游戏?”
“HAF。”顾准淡淡的说,“译文,捉迷藏。”
另一间里有两台显示器,紧挨着放在一起,莫宁这才意识到顾准刚才也许是拼装这两台显示器去了。
顾准席地而坐,递给她一个遥控器,道:“用这个。”
莫宁接过,也学他坐在地上。刚一落座,顾准手即一挥,包间所有的灯都熄了,只剩两台液晶显示器上的光。“诡异版的吗?”莫宁语气有些瑟瑟。
顾准坐在她对面,低头调着显示器,听到莫宁的问题,他微微抬起头,道:“也许。”又垂下头去。
过了一会儿,环绕音箱里传来恐怖的背景声,眼前显示器画面上是快闪快摇的森林画面,这种阴森的环境里,顾准突然说:“遥控器上有方向键,游戏完全出来的时候你要全身心进入,里面的人物和画面都很逼真,我记得你是个容易进入情节的人,这款游戏对你而言会更刺激。”
稍作停顿,顾准目视她,沉声说:“祝你找到我。”
(4)
莫宁没有找到他。
这款游戏不止逼真,场景简直像切切实实在身边进行一样。刚开始,顾准一直很耐心的教她遥控器的用法,玩着玩着,她就入了迷。画面中她穿着雨林靴,穿过许多荆棘,有蛇经过,她用手柄打蛇,有不明昆虫爬过,她灵巧躲过。在不断地障碍与危险里,她寻找他。
第二轮是顾准找她。她接到指令要躲避,她想当然的躲在安全的、不被攻击的地方。可是,不过两分钟,她就看见画面里代表顾准的那个人站在她眼前。
她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找他,大汗淋漓。可是,他只花了两分钟。
音乐停下来的时候。莫宁不服气,直说:“你已经很熟悉这个游戏,这局不算。”
顾准这回没有笑,他的严肃让莫宁心里七上八下,然后他说:“继续。”
又是三轮,结局没有改变:她历经千辛万苦却找不到他,他轻松找到她。
莫宁终于累了。身体某些部位有种极度放松的感觉,倚在身后的单人沙发上,她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躲在哪儿?”她每次都躲在不同的地方,虽说顾准对这个游戏也许很熟悉,但这地图这么大,他怎么会那么快找到她?
顾准淡淡的说:“你每次只挑安全的地方躲。”
“谁不会挑安全的地方躲?”她可不想不喜欢到处是蟒蛇和昆虫的地方。
“为了不让人找到,我不会。”
“可是你还得对付其他危险……”莫宁没有说下去,因为下一秒她已经想到了答案。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躲。”顾准说,紧接着他又来了一句:“你喜欢我什么?”不咸不淡,就像最平常的“你吃了吗”那种语气。
莫宁条件反射的“啊”了一声,精力还未从游戏里解放,听到顾准刚才那飘渺的几个字,她有些不信任自己的耳朵。
“你却并不了解我。”顾准的语气骤然变重,那种重是一种压迫,一种逼人的气势。可他的样子还是那么轻松。
也是啊,这原本就不是他的事,他何必不轻松?
这认知让莫宁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对方没有在和她开玩笑。可是她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了,已无精力去思考全身而退之法,她实在把不准他,因为刚刚她还觉得,也许他们的关系会有进步。可是,顾准这样的姿态,好像在把她往某种绝境上逼,一种再也无法隐藏的绝境。
退无可退,不如不退,她直言:“没错,我对你有好感,而且我很愿意承认,这是女人对男人的好感。”
顾准一笑,笑里带了些让莫宁觉得刺眼的意味,他说:“噢,那是我的荣幸。”
莫宁等他的后话,他却没再开口,她不敢看他,在维持与放弃自尊之间徘徊了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问:“那么,你的意思是?”
“你希望我的意思是?”
莫宁:“我希望你直接一些。”
“我对你并没有好感,当然,这种好感指的是男人对女人的好感。”顾准说,不带一丝犹豫,可是他还那么目光定定的看着莫宁。
莫宁觉得最连心的那块地方被小刀割了一下,却还是笑:“是这样啊……你确定吗,顾先生?”
顾准直视她:“莫小姐是觉得自己该被所有男人喜欢才正常吗?你是凭着这股自信不断接近我?”
莫宁被这句话震住,她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看他:“这是你对我的看法?”
顾准起身,居高临下,视线却不在她身上。他说:“你清楚你自己的感情吗,莫宁?”
“当然。”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莫宁”,却让她这样难堪。
顾准不再看她,迈开步子,走向了大间,声音依然有力:“你确定你对我的是感情而不是征服欲?”
莫宁没有接话。
她陷入了思考,她没办法告诉他,一开始她是征服欲,可那种征服欲早在他接受她采访之后就结束了。而且,如果是征服欲,她还有路可退,她还可以在他说“我对你没有好感”的时候告诉自己告诉他她只是玩玩而已。不过,她好像没有这种天分,她现在可以把自尊放在最后考虑的范畴,难道这也叫征服欲?
她却没办法解释她为什么喜欢他。他说得对,她并不了解他。隐约觉得那把游戏就像是他给的机会,她有三次可以知道他不会躲在安全的地方,可是她没能知道。
我对你并没有好感。这几个字能活活叫她冻死,有种悲凉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就好像有一股湿凉的海风在她心里一直吹一直吹,吹得她几欲起鸡皮疙瘩。
缓缓起身,她说:“这些问题你已经有了答案,何必还问呢?还是你喜欢看人难堪的样子?”
顾准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眼神里有莫宁看不见的内容,他还是说:“我只是希望催醒你的自知之明。”
莫宁自嘲的笑了笑:“这是我的事,不必你操心。麻烦送我回去,可以吗?”
顾准回头看她,她正低着头,平时的锐气尽掩,顾准没再说什么,拿过钥匙,道:“走吧。”
很长的一段路,两人都没有说话。莫宁一路想一路想,余光看见顾准的后脑勺,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快接近一粒沙。她肚子里有一肚子的不甘心,她却始终维护着最终的底线。
小区渐近,莫宁隐约看得见自己的房间。那里亮着灯,周一诺应该已经回来了,她也许能抱着周一诺没骨气的哭一场,为自己还未**的爱情,或许她还会在周一诺面前尽情数落顾准……她做不到。
太不甘心……
太不服气……
和另一辆车交错的时候,那车灯映在她脸上,很刺眼。下一秒,她做了个决定。
车停,莫宁没有动。顾准绅士的为她打开车门,莫宁这才迈脚,下车。顾准随手关上车门,抓住他转身的空档,莫宁换了一只手拿包,右手轻松的搭上他的脖子,又用力的拉下,在他惊愕的眼神下,她闭眼吻了过去。
她不信,她不信这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
如果真是,那么,留些什么也好。
毕竟,很多年没有这样为一个男人心动了。
一只手似乎已经挂不住她,莫宁干脆把拎包的那只手也凑了上去,环住了他。小皮包可怜的在顾准的背上左右晃动,下一刻,顾准已经伸手攫住她的腰,一个利落转身,将她压在了车上。
莫宁被重重地拉向他。
最一开始,她只是浅浅贴着他的唇,她为自己留着一条后路,只要他拒绝,哪怕是细微的抗拒,她都会率先退离,她会说那只是个临别之吻,只是个礼貌,如果他要嘲讽或寒碜她,她会拎着包直接跑进楼里,此后,再不见他。
如果他没有拒绝,那么,她会潇洒的离开他,甩给他一句话“这就是你所谓的没有好感吗?”
意料之中的是,他没有拒绝她。然而,她却也没能离开他同时甩给他那句话。这个试探性的吻在顾准把她翻了个身往后压之后,完全变了味。因为紧张,她整个人都是温热的,顾准没有这种症状,从脸上皮肤到唇上,他的温度都和秋夜一致,莫宁一贴近,温度的落差便让她有种无法抑制的冲动。这冲动原本还可以收回,却在顾准强势的回吻里变成不可撤销。
如果说这种她从未体验过的畅快是征服欲带来的,她愿意承认。
顾准松开她的时候极温柔。
可是,不管怎么温柔,先松手的是他。唇舌交战的那一刹,莫宁脑子里早就乱成一片汪洋,那颗坚定的心也不知被瓜分成了多少块,分别在什么地方。她没有那样集中的思维去和他论战,于是只好拿出最先计划好的那招,在他还未有何举动之前,她抬起头,朝他无谓而又妩媚的笑:“对一个没有好感的女人你也能这么投入的和她接吻吗?我该认为你是个随随便便的花花公子还是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说完这话,她再也没有勇气留下来等他,匆忙的掠了掠头发,拎着包,疾步离开。
顾准那只为怕她被硌着的左手这才从车门上松了下来,抬了抬,有些麻。莫宁离开的背影他没去看,只自顾的摇了摇头,然后唇角一弯,笑意盎然。
打开车门的那一刹,顾准脑子里不断闪过几个新鲜而又刺激的词:失控、迷失、沉醉、忘我……
莫宁急匆匆的走进楼道,刷了门卡,开门,关门,捂着胸口靠在铁门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一辈子没这么刺激过、放纵过、任性过。真正过了,原来记忆里只剩下一个词,不悔。她得到了她要的答案,不悔;她疯狂的主动了一回,不悔;她现在还怦怦乱跳的心这么鲜活的证实着自己的爱,不悔;在最不可能遇上挚爱的时间里遇上一个能让自己这样放肆这样丧失自我的人,不悔。
一点都不悔。
回到小房子里时,周一诺正在看电影。一双细细的火柴棍一样的腿在**划船一样摆着。看见莫宁进屋,她只是扫了一眼,扔了一粒葡萄入嘴,她招呼莫宁:“我买了些葡萄,甜死了,留了一份给你,放冰箱里了。”又扭回头去看电影。
莫宁“哦”了一声,放下包去翻衣服洗澡,翻着翻着,人就立在衣柜边不动了。又开始回忆刚才那个吻。
屋子很小,偏偏周一诺又不是莫宁那种看电影会全身心投入的那种人,莫宁那边一没了动静她就悄无声息的下了床,手里拿着一颗葡萄,摸到她身边,在她身后立住,用力地拍了一下莫宁的肩膀。
莫宁自然被吓了一跳。周一诺递了一颗葡萄进她嘴里,问:“怎么了,和顾准有进展了?”
莫宁没有想答话的意思,扯了衣服,扭头进了浴室。
开水,闭眼,洗澡。
唔,葡萄确实很甜,不过,远远不及前一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