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还在外头收拾东西,只听见里面隐隐穿来的哭声,还夹杂着孙妈妈模糊不清的声音。她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位林表姑娘又在哭,可真真是水做的人儿一般,这眼泪说掉就能掉下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谢府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秋水是家生子,所以早早就入府伺候。管事妈妈训导她们的时候就说过,不过主子是打骂还是责罚,都得受着而且还不能掉下来,这掉了眼泪就说明你心里觉得委屈了,觉得是主子错了。
秋水素来懂事听话,加上老子娘在府里头也还算得力,因为她和那些外头买回来的小丫头可不一样,她一入府就进了太太的院子。虽然最开始是从洒扫的粗使丫头做起来,可如今也做到了二等丫鬟,已经能在太太跟前露脸了。
更何况,如今太太身边的素云和红云两位姐姐,一位被派去伺候六姑娘,一位被拨到了六少爷身边,这两个大丫鬟的位置早晚是空了出来的。她为人谨慎做事又认真,早在太太面前挂了号,这大丫鬟的名额十有□□不会落于旁人之手。
可就在秋水觉得十拿九稳的时候,这位林表姑娘一入府她居然被太太派了过来。就为了这事她娘还特地将她叫了回去,问了又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太太不喜的事情。秋水口风紧不像寻常丫头爱打听是非,平常除了在院子里伺候外,也不轻易出去,她自觉没做任何惹太太不高兴的事情。
可如今她被派到林表姑娘身边伺候,旁人看了定是以为她在太太跟前失了宠,这才被发放了出来,就连跟她娘不和的管事妈妈,这几日都在她娘面前冷嘲热讽,说没那当好差的命,就是再折腾还是白费。
“秋水姐姐,这是刚才我去小厨房的时候,碰见秋菊姐姐的时候,她让我给你带回来的,说你最喜欢吃这云片糕了,”小杏去厨房拿了午膳回来,顺带着从食盒里头拿了一碟糕点出来,还冒着热气呢。
秋水见状立即伸手接过来,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劳烦了你了,小杏儿。”
“瞧姐姐说的,这不就是顺手的事,再说了就算专门为姐姐跑一趟那也是应该的,我就是专门过来给姐姐打下手的,”小杏儿先前就是个洒扫的小丫头,这次被派到林表姑娘院子伺候,那可是高升了。
不过林表姑娘的身边有孙妈妈和娇杏伺候着,就连秋水都轻易插不上手,所以小杏儿多是给秋水打打下手,到小厨房里拿一日三餐的膳食。不过她嘴甜人又勤快,就连秋水和她熟了之后,都挺喜欢她的。
“那可不行,咱们都是伺候林姑娘的,”秋水低头笑了下。
小杏儿笑了声:“姐姐可别这么说,谁不知道您是伺候太太的,日后的前程可和我不一样。”
秋水朝里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以后可不许说这样的话,若是让表姑娘听见,还以为咱们一心想着从前,是不高兴在她这里伺候呢,没得让人觉得咱们势利。”
小杏儿赶紧挽了她的手也压低声音说:“好姐姐,我也就在你跟前这么一说。再说了,林表姑娘就是在咱们府上暂住而已,又不会住一辈子。等安庆的堂老太爷家来人接她了,姐姐还不是照样回太太跟前伺候。
这会秋水没说话,小杏儿的话着实是说到她心坎上去了。若是真能象小杏儿说的这样,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可如果林表姑娘走了,太太身边又有旁人顶了她的位置,那她少不得再重头来过。
最怕的就是,秋水捏紧手里的帕子,眼睛又朝里面看了一眼。
其实她最怕的就是林表姑娘留在府中,这表姑娘留在府中无非就是一种情况,若真的这样的话,只怕到最后不仅是她要受太太的责罚,她一大家子人都得被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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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儿,娘看了你昨日的描红,竟是比前日的还差些,”因谢树元喜好书法,就连萧氏都对子女的书法格外关注。
况且谢清湛将来可是要走科举一途的,这书法的好坏可是直接关系到他科举成绩的,更有甚考官会因为喜好哪种书法而录取学生。
谢清湛抬头看了萧氏一眼,随即又垂头,一双眼睛盯着桌子咕噜咕噜地转着,谢清溪看着他的模样嘿嘿笑了一下。
“娘,”谢清溪刚叫了一声。
就见萧氏悠悠地转过头,略带警告地看着她说:“溪儿,你不许说话。”
谢清溪瘪了瘪嘴,只好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这时候萧氏转头对谢清湛温和地说:“湛儿,你告诉娘昨日描红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此时谢清湛骨子里头的顽劣细胞还没被开发,还是个一做了坏事被妈妈逮到就羞愧的好孩子,于是他绞着手指说:“二哥带了竹蜻蜓回来,我光顾着玩竹蜻蜓了。”
萧氏了然地点了点头,摸着他的头温和地说:“娘小的时候也会因为贪玩,忘记先生布置的功课。不过侯府的先生规矩严格,错了可是要打手心的。”
谢清湛从生出来到现在都没被人碰过一个手指头,现在一听要打手心,吓得身子往后躲了一下。
只见萧氏温和地说:“娘怎么舍得打你。”
谢清湛刚抬起头一脸感激地看着他娘亲,就见萧氏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既然错了就该罚,去面壁站着,娘也不罚你多,站半个时辰就行了。”
站半个时辰就够了,谢清溪看着谢清湛的小胳膊小腿的,半个时辰可就是一小时啊,估计他那小短腿够呛啊。她正暗暗窃喜自己不用罚站时,就见萧氏温柔地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说:“溪儿,你六哥哥贪玩忘了写功课,你作为妹妹是不是应该提醒他?结果你非但不提醒,还企图告状。”
谢清溪刚垮了脸,就听萧氏也一脸温柔地对她说:“你就过去陪你六哥哥一起站着吧。”
两人被丫鬟带着乖乖到墙角面壁去了,刚站好她就看见谢清湛转头冲她笑,一嘴小米牙乐呵呵地说:“六妹妹,谢谢你陪我。”
谢清溪:“……”
谢树元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一左一右对着墙壁看着,他笑着指着两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丫鬟一抿嘴刚想回答,就见内室的门帘被掀开,萧氏扶着香云的手走出来,笑着开口:“老爷回来了,这外衫还没换,是从前院直接过来的?”
谢树元任由小丫鬟上来给他换了外衫,笑着指着还对墙站着的两人问:“这两小家伙是怎么回事?”
“昨日懋儿从外头给湛儿带了竹蜻蜓回来,你这宝贝儿子就忘了描红的功课,这不胡乱给我画了几张交了过来”萧氏撇了谢树元一眼说道。
谢树元又指了指谢清溪:“那溪儿呢?”
“哥哥没做功课她倒是不提醒,等我要罚湛儿了,她倒是来告状,”萧氏又是摇头又是笑:“别人家哥哥妹妹亲热的很,她倒好整天就想着怎么告哥哥的状。”
“就是,妹妹讨厌,”谢清湛听了萧氏的话就是转头附和。
“怎么说妹妹呢?”
“怎么说妹妹呢?”
谢树元和萧氏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谢清溪原本还苦着脸呢,这会就得意地冲谢清湛吐舌头。萧氏瞧着这兄妹又闹在一处,又笑又无奈地摇头,人家兄妹感情好着呢,反倒是她白操心了。
“好了,你们罚站的时间也够了,让素云和红云伺候你们去歇息会吧。”萧氏总算是大发慈悲让他们两不用罚站。
谁知谢清溪一转头就冲谢树元伸手:“爹爹抱,腿疼。”
谢树元此时的外衫已经脱了下来,连腰间系着的玉佩都取了,阔步走过去伸手就抱起了谢清溪,而旁边的谢清湛抿着小嘴不说话。
“湛儿,到娘这边来吃糕糕,”萧氏见儿子一脸羡慕的模样,就是心疼,可是如今讲究的就是抱子不抱孙,谢树元连前面两个儿子都没怎么抱过,自然也没怎么抱过谢清湛。要不是谢清溪是个撒娇鬼,一见着他就闹着抱,谢树元也不会抱她抱的这么自然。
谢树元坐在榻上自然地将她放在腿上,就顺手从腰包里拿出个东西,谢清溪眼睛一亮,居然是个泥人。
“孙悟空,”谢清溪伸手就去拿,这泥人做的看真是精致。她在现代过年的时候也有民间艺人捏泥人,可是到底没手上的这个精致。
“爹爹,这个真好玩,”谢清溪一边看一边笑。
谢树元冲着不远处的小厮忍春说:“把你手上的盒子拿过来给六姑娘。”
忍春赶紧上前将手里捧着的盒子递给谢清溪,她手太小还是谢树元帮她拿着的,她掀开盖子就看见里面摆了一个盒子,明蓝色的天鹅绒里放着一个乳白色盒子。
“爹爹,这是什么啊?”她想伸手将盒子拿出来,奈何手实在是太小了。
谢树元笑着指着说:“这可是好东西,舶来品,是从西洋带回来的。”
本朝虽海禁不严,但造船技术自然无法和现代相比,因此出使西洋的船只虽不至没有,但因出事几率太大,因此没有些实力的人压根不敢出海。因此从西洋带回来的东西,还是稀罕地很。
谢树元将盒子拿出来,盖子一打开,谢清溪就差点要笑出来,居然是音乐盒。乳白色的盒子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盒面上居然还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盒盖一掀开就看见盖子上镶嵌了一面镜子,连旁边的萧氏都忍不住说:“竟还有一面水银镜,这么大一块镜子平常倒也好梳妆。”
“夫人,这可就差了,”谢树元一笑,就将盒子里的一个金发碧眼带着金色小翅膀的人儿,刚将小人儿放在盒面上,就听见一阵音乐响起,小人儿立即旋转起来。别说是在场这些小丫鬟,就连萧氏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谢清湛靠在萧氏的腿边,眼巴巴地看着盒子,虽然这看着像是女孩玩的东西,可是他也没见过这么稀奇的东西,自然也想玩。
谢清溪这会可没再逗他,招手喊他:“六哥哥,你也过来嘛。”
谢清湛一溜烟跑到她旁边,就听谢清溪喊:“六哥哥,你也坐爹爹腿上,我们一起看。”
“爹爹,你抱六哥哥坐上来啊,”谢清溪有些着急摇着他的手臂,谢树元原本还犹豫,被她这么一闹,又看见小儿子眼巴巴地看着,笑着摇头时就是伸手将儿子抱了上来。
“湛儿倒是比溪儿结实些,”谢树元一抱谢清湛上来,就冲着萧氏说了一句。
萧氏笑了:“那是自然,湛儿是哥哥又是男孩,自然比溪儿重些。老爷可不能这么由他们来。”
“无妨,”谢树元说完这句话时,就看见两个孩子捧着音乐盒开始研究起来。
“呀,这里刻着一个小舟呢,”谢清溪对古代的八音盒也好奇地紧,结果看了一眼居然发现盒子边上刻着一个小舟。
谢清湛也指着另一边说:“这边有个小亭子呢。”
亭?舟?
庭舟?
陆庭舟。
谢清溪仔细地看了一眼,发现那小舟下面竟然还花了几条波浪线,这是溪水?
庭舟,清溪。
谢清溪捧着八音盒笑的开心,这个陆庭舟小小年纪居然这么多心思,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