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季启慕明明生得高大,可这么裹着湿漉漉的被子,乌黑短发还滴答地往下滴水。
一张俊俏的脸透着一股委屈。
言喻低头看他,轻斥;“你活该。”
“言言,你终于来了,”季启慕跟个大型犬科动物一样,裹着被子,还不忘伸手去抱她。
言喻在他脑门上猛地弹了个响指,让他安分点。
陈嘉嘉站在窗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窗幔被拉开,光线蜂涌而入,暖黄色的午后阳光下,床边的画面竟是好看地有些过分。
季启慕一向风流,自带浪荡子气质。
好在他生的一副好相貌,只会叫人又爱又恨。
此刻他微微仰起头,看着言喻,笑得阳光又纯粹。
“知道我今天要过来,还敢出去胡闹,”言喻不信他的鬼话。
言喻见床上被泼的一片狼藉,摇头说:“我先出去,你换身衣服。”
刚出卧室的房门,她就看到旁边卧室的房门被打开,一个穿着酒店浴袍的长发女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言喻心底一嗤,看来这一盆水泼的少了。
季启慕洗漱完了出来时,就见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不少东西。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还算潮湿的头发,说道:“言言,你难得来北京,我带你出去逛逛。”
言喻抬头看他:“我是北京人。”
季启慕:“……”
他吃惊地说:“你怎么都没和我说过。”
言喻淡然:“你也没问过。”
这次轮到季启慕支吾了,他和言喻认识快六年了,居然从来不知道她是哪里人。
他只知道她是中国人,来美国读书。
似乎这么多年来,他也从未听她说过她的家里人。
仿佛这个世界上,言喻这个人孑然一身而来。
她独自在美国读书,毕业之后,留在美国工作。
她来自哪里,她过去是什么样的,甚至她的家人在哪里,她从不提起。
“那既然你是北京人,你带我逛逛北京,”季启慕来这里也有小半年,只可惜长城故宫这种名胜景点他没兴趣去,反倒是酒吧夜店早已经摸地门清。
言喻瞧他,“你还需要别人带你逛?”
季启慕嘻笑:“那不一样,是和你一起。”
她冲着季启慕瞥了一眼,登时他脸上那股子不着调的嬉笑收了回去。
说真的,季启慕听言喻的话。
要不然这么一盆兜头凉水泼下去,季家无法无天的小少爷也不至于一点儿脾气不发。
言喻并不是个过分强势的人,就连长相都是偏清润,像是暖玉精雕细琢的美人。
可是却一物降一物,把季家小少爷吃地死死。
言喻吃了点东西,就先回房间休息。
她的行李已经被送到酒店房间,找出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等洗完澡出来,吹干头发,她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低头俯瞰着这座城市。
街上车流不息,在这个顶层的房间里,她仿佛能看到长安街广场笔挺的旗杆上,飘动着的鲜红国旗。
言喻出门的时候,保镖并没在门口。
其实她并不喜欢这种保护,只是有时候迫于无奈。
好在中国治安很好,又是在北京。
她直接下楼,让前台帮忙叫了一辆车,送她出门。
叫的是出租车,一上车,热情的师傅就问她是不是第一次来北京。
言喻想了下,还是回答:“我家就是北京的。”
司机奇怪了,笑着说:“北京人怎么还在酒店住着?
是不是和父母吵架了,这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爽朗热情的口吻,伴随着这一路。
直到他把车子开到目的地附近,这才对言喻说:“姑娘,前面就是你要去的军区大院,那边不让停车,我把你放这个路口,你走两步过去就行了。”
言喻点头,她知道。
她下车之后,出租车很快开走了。
街对面就是军区大院,在北京有很多这样的大院,每个院门口,都有穿着松枝绿军装,挺拔如白杨般地战士,站在那里守卫着。
言喻的家确实就在北京,而且就在这个军区大院里。
她就站在街对面,既不进去,也不离开。
这是她离开北京六年之后,第一次回来。
直到一辆车缓缓地开到大院门口,坐在驾驶上的男人按了按喇叭,岗哨给抬杆。
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陶逸瞄到了后视镜一眼,车子猛地刹住。
坐在副驾驶上的女朋友惯性往前一甩,亏得系着安全带呢。
女朋友见他刹车挡在门口,又探头出去往后望,没好气地说:“就这么几秒,路上哪个美女又把你的魂儿勾去了。”
陶逸皱眉:“别闹,我好像看见我们院里的一姑娘,不过她一直在美国,这都好多年没回来了。”
他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可那么好看的姑娘,我没道理认错啊。”
“哟,前女友呀?”
女朋友阴阳怪气地说,哼了声:“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得见人家长得漂亮,真是放在心上了。”
陶逸倒是正色:“别胡说,人和我可没关系。”
不过说话他又笑了句:“和她有关系的人,我说出来怕吓死你。”
因为马路对面这会儿也没人,车子又堵在门口,陶逸冲着岗哨歉意一笑,就把车开进院里。
到了停车场,车子刚一停下来,就瞧见前面停着的奥迪A8车门打开了。
都是一个院的熟人,陶逸认出来这是韩京阳的车。
他刚要下车去打个招呼,副驾驶的门打开了。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下来,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浓眉挺鼻,脸颊轮廓极深邃,当他转过头往这边淡淡一扫时,即便视线只是拂掠而过,坐在副驾驶上的女人还是觉得心跳露了一拍。
因为陶逸是军人世家,女人见惯了挺拔如松的军人,可眼前这个男人却又太不一样。
那张英俊地过分的脸,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地散漫,似乎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偏偏他站着的姿势,剃地极短的黑发,都透着一股板正。
散漫又板正,自相矛盾的气质,在这个男人身上融合的这么完美。
女人忍不住拉了陶逸的袖子,问他:“哎,这人是谁啊?”
陶逸对于她这副表情并不陌生,而且也不生气,因为女人见了那人都是这副表情。
花痴。
此刻站在车旁的男人,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烟头叼在唇边,手掌微微半拢着,打火机的火苗窜起,烟头被点燃。
女人眼睛也被这火苗点着了。
然后陶逸淡淡地说:“你不是老问我们大院里的那个传奇。”
他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年少的时光似乎在这一瞬又涌上心头。
他曾羡慕过、仰望过并且深深嫉妒过的男人。
“你现在看见了。”
蒋静成,众多大院子弟心目中的那个传奇,回来了。
言喻回酒店之后,没有惊动任何人。
季启慕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处理邮件。
他说:“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只是言喻怎么都没想到,他说的好地方居然是绿柳。
这地方并不难找,闹市之中的古色建筑,门口一排大红灯笼,一到夜晚时分,就会由服务员亲自点上。
一进门,二层搂的建筑,偌大的大厅宽阔敞亮。
迎面就是深色原木楼梯,铺着暗红色手工地毯,绵软舒适地材质让人踩在上面,犹如走在云端。
墙角放着的古董唱机,上面的黑胶唱片正缓缓转动着,动人轻灵的女声在偌大的大厅里回响着,仿佛一瞬就回到了旧时光阴中。
虽然绿柳只有两层,只设包间,不设堂桌。
保证了客人绝地安静私密的空间。
季启慕献宝一样地说:“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
确实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是个这么华丽的销金窟。
因为都是在包厢里,就连洗手间包厢里都有。
所以一直到吃完饭,言喻都没碰到什么人。
到了八点多,吃的差不多,季启慕跟她一块下楼离开。
结果刚到楼下,季启慕摸了摸口袋,说了声:“我手机好像丢包厢里了。”
他要回去找,走的时候把车钥匙给言喻,让她先上车等着。
言喻刚才喝了点儿清酒,不想上车待着。
就站在楼下大厅等她,她抬头看着南面墙壁上挂着的画,据说是张大千的真迹。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
直到一声惊呼从楼上传下来,跟着传来男人低沉地声音:“小心。”
言喻回头看。
两节楼梯之间的平台上,一盏白玉兰罩花吊灯,散发着暖黄色光线,打在人身上,笼起一层柔光。
穿着绿色连衣裙的女人,大概是穿着高跟鞋崴了脚,她身边的男人及时地拉住她。
纤细窈窕的姑娘,站在笔挺高大的男人身边,被那样暖黄灯光笼罩着。
真是一对璧人。
言喻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眼瞳猛地缩紧。
蒋静成放开身边的女人,女人娇羞地说了声谢谢,眉眼中带着期盼。
他脸上只有淡笑,笑意并未抵达眼底,甚至说话时,口吻都过分疏淡:“不用客气。”
他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一手插在裤兜里,准备给自己摸一根烟。
然后,他就看见言喻了。
两人四目相对,就那么看着对方。
不知是过分震惊,还是无法相信,惊喜、惊讶的情绪都没有。
直到言喻猛地转身,拔腿就往走。
她站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眼看着就要走到门口了。
蒋静成往前走,眼看着追不上了,他抓住旁边的栏杆扶手,一个干脆利落的翻身,生生地跳了下去。
女人再次惊呼,连绿柳的服务员都被惊动。
蒋静成已经追到门外。
言喻她上车后,瞥见身后的男人追了出来。
红色法拉利的车灯一闪,随后引擎低鸣声响起。
就在她准备发动的时候,追到车后的男人,一个跨步跳到了车后盖。
他踩着车顶往前,言喻只觉得头顶咣当闷响,男人丝毫没在意脚下是几百万的法拉利跑车。
等他走到车前盖,单膝压在前窗玻璃上。
言喻抬头,车外他的脸,近在咫尺。
然后蒋静成嘴角一撩,露出冷漠又嚣张的笑容。
一个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的耳边:“还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