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和暗松一口气,笑了:“您的意思老奴明白,您心里是恨韦昂和刘鲁那一群或者坏或者蠢的废物的,所以这些日子才变着法子折腾他们。既然如此,您就更应该与老奴合作了,对不对?”
容祈没有一口拒绝。
见他有所意动,王和立刻又趁热打铁:“这世上还有谁比老奴更清楚先太后藏秘药的地方呢?到时候大事一成,老奴翻遍皇宫也必将毒药方子搜出来,与解毒药方一起奉给您……”
他说得言之凿凿,就差赌咒发誓了,容祈的态度也愈加松动了几分,但还是矜持地抿了抿嘴唇,错开视线:“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如此善心?你到底想要什么!”
王和笑道:“老奴要的并不多,不过是成就大业之后的区区一个国公之位罢了,另外……”
容祈忍不住皱眉,似乎觉得这个念头十分荒唐:“另外还有什么?”
王和继续赔笑:“殿下或许不知,老奴家中有个如花似玉的侄孙女,如今年方二八,知书达理,贤淑温婉。”
他这话简直是亘古以来闻所未闻,容祈的神情像是被雷劈了,怔道:“你……你也真敢想!”
王和笑容谦卑:“好叫殿下知道,男人对权力的渴望是不会因为少了那根玩意就消失了的。”
随即他话音一转:“殿下或许以为是老奴自不量力地高攀了,可您再想想,若日后中宫是老奴的侄孙女,老奴对殿下怎会不尽心竭力?这对您,不也是个保障么?还是说,莫非殿下真的甘心日日忍受着锥心刺骨的毒发之苦,就算坐上那个位子也只能做韦昂的提线木偶?”
容祈沉默不语,脸色也跟着阴晴不定。
王和又看准时机添了一把火:“老奴知道,您心里或许还念着裴家的那个小娘子,老奴也不是那等不识趣的人,古来明君常有后宫三千,您也……”
没等他说完,容祈就冷斥一声:“住口!”
王和连忙垂下脑袋:“是老奴妄言,殿下息怒。”
可即便口中连连赔罪,他心里却一丁点都不担心,方才那些你来我往的试探中,他已摸清了这半死不活的小殿下的底,根本不信他还有其他退路,当然也更不相信他会将性命和权势尽数抛开,甘愿看着害他到如此地步的韦昂一系作威作福。
王和在心中默默地想,数十年来他早已看惯了无数男人为了权势汲汲营营的模样,对他们的心态更是了解入微,如今这位小殿下自以为隐藏得好,却不知他眼中与那些人一模一样的狂热却早就将他出卖得彻彻底底了。
更何况,若真那么情深意重,当初急着逃命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那心心念念的小情人呢!
终于,容祈抬手搅乱了案上棋局,面无表情地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王和毫不惊讶,仿佛早就在等这一刻了,闻言立即笑眯眯地说:“老奴已说了,殿下只要答应与老奴合作……”
“只要我答应?”容祈冷冷嘲弄,“这倒是简单,但口说无凭,你会信么?哼,说吧,你今天急急忙忙地私下跑过来,究竟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王和被讥讽了几句,却不生气,反而愈发放心了:“殿下果然是信人。既然如此,老奴便直说了。”
开口前,他视线左右扫了一圈,容祈不耐烦地催促:“我向来不喜欢有人鬼鬼祟祟地近身伺候,你难道没有打听过?”
王和却并未因此放松,仍坚持各处查看了一番,这才回来赔笑道:“殿下应当听说过刘鲁他们在南疆经营多年,所为的就是大盗素霓生留下的宝藏,但您可知晓那宝藏为何珍贵?”
在他走入内室时,容祈忍不住提了一口气,直到见他并没有发现不知躲到什么地方了的乐师,紧攥的手指才慢慢放松下来,不以为意地一哂:“看来你们的钱财已经在这岛上耗费得差不多了,连招兵买马的银钱都没有,找不到强盗的宝贝,便只能从南疆流民里诱骗了!”
流民一词显然是在说柳溪的事情,王和讪讪笑了笑,未加置评,自问自答道:“那宝藏珍贵,其实并非因为金银等俗物,而是……”他咳了声,声音不自觉地变轻:“那里面有一件宝贝,老奴虽不知究竟为何物,却隐约听人提起过,若得此物,必能保家族万代无忧!”
这个说法容祈还是头一次听到,呼吸不由停顿了下,狐疑地瞥向王和。
王和目光闪动,脸上的皮肉因为急切而微微抖动:“那还是天佑年间的事情,有一阵子太后与首辅大人非常莫名其妙地起了争执,此事谁都不知道,老奴也是因为时常伺候太后,才隐约摸到点门道——您可知道,有一次,首辅大人怒极,居然失态地在太后宫中大吼‘这也能丢,明日是不是连传国玉玺也要失窃了’!”
容祈讶然:“那东西竟能与传国玉玺等同?!”
王和阴恻恻地一笑:“是啊,所以不管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都必定比珠宝金玉稀罕得多了!殿下,您可知老奴来到此处之后,又无意听到韦昂等人提及天佑年间他爹曾命心腹秘密护送一物出京,中途却被太后派容潇率兵拦截!”
听到此处,容祈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所以前朝末年时容潇才会秘密前往南疆!
难怪他回京后查遍了所有当时的记录,仍然没能发现任何端倪,原来竟与这件所谓的宝物有关!
他按捺住心头的悸动,不动声色地问:“那又与大盗素霓生有何关系?”
王和诡秘地一笑:“殿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当年容潇和韦家相争,他们要找的东西却不知什么时候让素霓生一伙浑水摸鱼地盗走了!容潇追着大盗素霓生的行迹,据说一度深入南疆,但还是没有找到,太后也因此对他迁怒……”
说到这,王和冷笑起来:“太后气得砸了砚台,把容潇的额头都砸破了,啧啧,老奴瞧见容潇的模样,便知道不好,连忙找了个修园子的差事,远远避开了,您猜怎么着——”
容祈嘴角微微下压,似乎不愿听到容潇的名字,冷冷道:“还能怎么,不就是逼宫弑君!尽是废话!”
王和“唉哟”一声,自打了下嘴巴:“殿下聪慧,老奴说的可不就是废话嘛。”
容祈不搭理他的惺惺作态,哼道:“说了这么多,全是避重就轻,我只想知道你想要那件秘宝究竟所为何事?”
王和笑了笑,垂头道:“殿下,宝贝谁不想要呢,还需要有什么缘由么?您也莫怪老奴贪婪,就当是此消彼长,那东西若真有能保一族万世无忧的价值,落在老奴手中,总好过被韦昂他们得到,您说是不是?”
说到这,他一抬眼,突然瞧见容祈神情似笑非笑,眼中却寒意瘆人,他心头一咯噔,连忙补救:“至于殿下您,到时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自然万世无忧,又何须外物保障……”
容祈凉凉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勾起嘴角:“你说的也有道理。”
王和连忙赔笑,又凑近了一点,已十分衰老却仍保养得皮肤细腻的脸几乎贴到容祈面前:“所以殿下,您毕竟与容潇相处了十几年,想来应当知道些内情,如今何不卖老奴一个面子?”
容祈懒懒地往后靠去,避开王和身上浓重的熏香味:“你怕是打错主意了,容潇从未对我提起过。”
他说的是实话,但在这个时候如此不假思索地拒绝,听在任何人耳中都难免带上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王和笑容一顿:“殿下何必如此呢?老奴找到了那宝贝,自然也对咱们的大业有好处!何况,殿下若真没听容潇提起过,当初在柳溪的时候,又怎么会一下子就找到韦昂寻找了好些年的大盗洞窟?”
容祈偏过脸,没有立即回答。
那个深藏于山体之中的洞窟能被发现,可以说全是李松君的功劳——在柳溪建县之前,他就已是生活在附近的本地人,而那样一个天天在山里乱跑的小孩子对附近的一草一木可要比外来的搜寻者清楚多了。
但既然心比天高的王内侍已经顺利地生出了误会,容祈当然不会纠正这个有趣的错误。他迅速在心里理清了前因后果,恰到好处地做出一副迟疑之态,直到被王和再三催促,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好,”容祈阴恻恻地应允道,“我便信你一次。王公公,但愿你一直记得今天的话,可千万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