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宫。
「苍霄去了青丘。」季子轩扶着椅子的手轻轻扣了两下,「看来他已经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了。」
泰逢道:「若是妖族与那方斗起来,我们是作壁上观还是……」
「魔气是一定要除的。」季子轩道,「妖族的力量也是一定要削弱的。」「
宫主的意思是?」
「按兵不动。私底下先镇压住魔气。这天下争来争去,最后决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是。」
泰逢退下后,季子轩略显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忽然听闻远处细小而快速奔过来的脚步声,他唇角的弧度微微扬起,疲态一扫而空。
「轩轩!」门口响起寻寻的声音。季子轩还没开口,那个小人儿便一头扎进他的怀里,鼻涕眼泪全往他的身上擦,反反覆覆的就说了一句话:「你救救爹爹,救救爹爹。」
他爹?
季子轩有些哭笑不得,拉了他的手道:「何事慌张?」
寻寻哽咽着:「爹爹,突然突然就晕倒了,没了呼吸,脸好白……轩轩,救救爹爹!」
他「爹」出现在寻常宫了?季子轩有些怔然,隐约也感觉到了不对,当下便不再问什么,任由寻寻拉着他的手往殿外走去。
寻寻带他去了莫默的屋子,但是进屋之后却没有察觉到半点生气。他不由皱眉:「莫默?」
「爹爹!」寻寻一声惊呼扑了过去。季子轩在他身后狠狠皱眉,他是心思何等敏捷的一个人,此时稍加思索便知道了寻寻嘴里这个「爹爹」至始至终都是莫默。然而此时由不得他想别的。寻着莫寻的气息过去,他探手触摸到一个冰凉的脸颊。指尖缓缓移动探到她的鼻子之下,没感觉到半丝呼吸。
季子轩思绪空了一瞬,心中突的涌来一股莫名的恐慌。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弄得他有些无措。呆愣了好半晌后,才在莫寻的喊声下,想起她兴许还有救。
当即转手按压上她的心口。内力猛的灌入她的胸腔之中。片刻后,身下的胸腔猛的扩张开来。他听闻一连串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呛咳。还有寻寻哭喊着「爹爹」的声音。
季子轩长长吐了口气。
还好……
待莫默的呛咳声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她的呼吸变得虚弱。俨然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
「季子轩。」莫默道,「你上次说你喜欢我,是真的?」
不想她此时竟会问这样的问题,季子轩愣了愣,下意识的含起了一个微笑:「不假。」
「那死人,你敢要吗?」
季子轩狠狠皱了皱眉,打自内心的无比厌恶这个问题,片刻后,他寻回了自己的克制冷静,道:「你常常会这样?」他知她身体比以前弱了许多,却从不想会虚弱成这样。
从不想,肆意张扬的莫默会……死。
这个字似乎和鲜活的她根本就没什么关系。但是现在却生生扯上了关系。
「死人你敢要吗?」莫默固执的问着自己的问题。
寻寻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也明白此时不该自己说话,他睁着一双眼睛来回看着两人,神情很是可怜。
空气沉寂了片刻。
「敢。」
如此铿锵有力的一个字。莫默扯着嘴角想大笑出声,可是却诱起了胸中的猛烈震动,她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死死拽住季子轩的手,停住咳嗽之后,她直勾勾的盯着季子轩道:「可是我却不敢嫁。」
「我要活着和你在一起。只有活着才能和你说话,和你做|爱,帮你生孩子。才能赶走你身边的莺莺燕燕,打你,骂你。才能在你要对付颜若一的时候横插一脚,让你永远也不能成功。」
如此恶劣的话由莫默一说,听到季子轩的耳里却犹如清风长歌。
「我想活下去,所以你放我离开吧。」
「好。」不问原因,不问时间,季子轩此生头一次如此莫名其妙的相信一个人。
「等我。」莫默放开他的手,「照顾好坑爹货。但是不准让他学成你这样。」
…………
若一醒来时,四周皆是明晃晃的烛火。但是明明点了这么多烛火,这个地方依旧昏暗不堪。
此地像是一个洞穴之中,但是却比普通的洞穴要广大得多。若一所在的地方是洞穴的中间,前后皆有路。
她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厚土,不知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想到之前地里伸出来的那只活生生的手。若一只觉一阵脊梁发寒,一时也不敢站在原地不动了。
她抱住双臂,随意选了一个方向,一路小跑着往前。反正左右没办法,那就放手一搏好了!
洞穴越往里走越是昏暗,最后连烛火都没有了。水流的声音在耳边逐渐清晰。
若一不禁心中发怵。转身想往回走,可是强烈的好奇又推着她一步一步不断向前。
她定了定心神,手中凝气一团金光,做照明用。虽是一点微光,但是总也给了她心灵上的一点安慰。现在的若一清楚的知道,这样的境地下,不会有谁来帮她。没有熏池,没有莫默,更没有苍霄。只有靠她自己让自己活下去。
越往前走,水流的声响便越重。似乎有一条河在前面穿流而过。
若一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些红莲向她求救的梦,似乎就是这样,在一片黑暗之中,一遍一遍无望而又无法放弃的让她救他。
前方山洞出现了一个拐角。拐角处隐隐有亮光闪过。若一心中一喜。忙奔了过去。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身子一软,径直跪坐在地上。
头颅,全是头颅。
鲜血淋漓的挂在穹顶之上。血水从她们整齐切断的颈项中流出,滴答滴答,汇聚成了一条小河,涓涓地往洞穴更深处流去。而更让若一惊骇的是,他们有一张相同的脸——
颜若一的脸。
看见这么多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头颅悬挂在穹顶之上,若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仿佛有一只粘腻的水蛭爬过脸颊最后钻进了她的眼里,把眼前的景象噬咬得模糊恶心。
「小一一!小一一!」
一道清脆的女声自远处传来。若一被缓缓唤回心神,寻声望去,只见洞穴里面嵌着几根钢柱,像是在洞穴中做了一个牢笼。
若一深深吸了口气,扶住墙壁站起身来。手心里凝聚起金光,慢慢走进那处牢笼。穹顶上的血滴到她的身上,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此时她已经不允许自己逃跑了。
尚未靠近牢笼,一只手已经迫不及待的伸了出来。
若一看见那只手上的饰物,一怔,脚下步伐加快,跑了过去,看见被关在里面的人,若一怔然:「为什么……月凰,你如何会在这儿?」月
凰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伸出来的手飞快的舞了两下:「快跑!离开这里!他疯了,疯了!」说着两行清泪沿着苍白的脸颊落下:「小一一离开这里!快逃!」
若一讶然:「谁疯了?谁把你关在这里?」
正说着,忽闻一声凄厉的尖叫自洞穴深处传来。其声惨历,令人听之不觉毛骨悚然。
月凰的泪落得更厉害,一个劲儿的摇头让若一走。想来日日处在这样的环境当中月凰已近崩溃了。
若一摸了摸栅栏,估摸着自己现在的力量应当足以弄断它了。当下便沉声让月凰让开。她静下心来凝神提气,脑中一遍一遍回忆起曾经在水面上静立时的气息走向。
双眸猛的挣开,一声低喝,钢铁牢笼应声而破。
月凰不由怔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小一一……」
若一苦笑:「说来话长。」若可以,她到希望自己永远都是一个只会裁衣服的颜若一。
她将月凰扶了出来。这才发现月凰清瘦虚弱得可怕。这本是一个骄傲如艳阳的女子。若一心中一抽,问道:「到底是谁做的这些事?你被关在这里又有多久了?」
月凰听闻这话恍惚了一阵:「我也不知有多久了,在找到成昊之时。成昊……若一成昊在下面。」她眼泪簌簌而落,「如果可以,我情愿他魂飞魄散,也不要他日日受那般苦楚。」「
成昊……是我们之前看到的红莲么?」
月凰点头。
若一神色一凛:「我去救他出来。」
月凰拽住若一,依旧是摇头:「走,先逃出这里。你一人救不了他。苍霄他或许……」
「他不会救。」若一拉扯着嘴角,「现在的苍霄只会杀了他。以绝后患。月凰,如今没有谁会对入魔之人仁慈。我若不救,以后他便只有等着魂飞魄散。而且,他向我求救了那么久。」
想到梦中的那个红莲,他一次比一次虚弱。最后竟然变成了那样,仔细一想,这或许是他已经撑不下去了的一个信号。
若一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若没出来,你就独自逃出去。上面是青丘,苍霄也在,告诉他们湖冢之下有洞穴。」言罢,若一转身就走。
「我不在这儿!」月凰道,「我妖力未失,尚能帮你。」
若一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望着月凰一阵无奈苦笑:「若是咱们俩都把命搭了进去,你与成昊双宿双飞了。我又该如何是好啊?」
毕竟我的霄狐狸已经成了不死不灭的神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