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训说完这句,就如往常一般在角落眯眼假寐——作为天下首宗的掌刑师伯,最的显然是六派内是不是真的出了奸细。
宋时俊一怔:“……对了,王元敬背后有人。”
蔡昭连忙道:“对对,天罡地煞营的头目说,对常家手的虽然是他们,但带路的另有其人。因为那人藏的严实,他们也不知是谁。”
戚云柯忽道:“这是那姓慕的跟你说的?”
蔡昭一愣:“是啊。”
宋郁之前一步,也道:“那人与聂喆暗合谋多年,而裘元峰前辈防备王掌门甚深,六派许多行不知晓,所以与聂喆勾结的人应该不是王掌门。”
蔡昭补充道:“有有,找石氏双侠时,我们在溯川下游遇袭,那群黑衣人至少需要数年训练,王掌门受制多年,无自己的势力。”
戚云柯皱起眉头,“这也是姓慕的跟你说的?”
蔡昭:“呃,是的。”
蔡平春细:“如此说来,当年必是有人看见了王元敬在八爪天牢附近,随后通过聂喆知道了武元英曾押在那儿,于是就以此为把柄,要挟王元敬。”
蔡昭大赞:“爹爹说的对,我们就是这么猜的。然后慕清晏提议他出面诈一诈王元敬,诱出幕后真凶的身份。反正他是魔教的人,对六派弟子王元敬可能咬死不认,对魔教妖孽说不定反而会吐露真相呢。”
戚云柯忧虑的看蔡昭一眼。
蔡平春环顾四周:“当年攻幽冥篁道的人有谁?我没去,云柯大哥没去,别人呢。”
周致臻皱眉道:“去的人不少,可我们在前头,太初观弟子在后压阵,我们怎能看见王元敬的行踪。”
“必然有人看见了。”宋时俊冷,“这个不着急,慢慢查问,总能找到那个落单在后的。”
周致臻转头道:“昭昭,适杀害王元敬的那道黑影,你瞧不出身法么?”
提到杀死王元敬的凶手,李元敏抬起头来。
蔡昭等了半天,终于等到这个话题,“周伯父问的好,那人功力奇高,身法诡异,我全然瞧不出来历。追了一小会儿,在假山石那儿不见了,不过……”
她斟酌了一下语气,“我觉得,今夜太初观内能叫我也追不的,基本知道太初观地形的人,不会有许多的。”
女孩睁大眼望向众人,眼神明晃晃的暗示。
杨鹤影慢了一拍意识到,不悦道:“莫不是你在怀疑我等!”
蔡昭道,你我真没怀疑。
周致臻先了出来:“小滑头!”
宋时俊按下杨鹤影的肩头,“欸,孩子说的有,老杨你吹胡子瞪眼的别吓坏她。昭昭的轻功郁之跟我说过,不是我夸口,这整个太初观内……”
戚云柯终于忍不住:“你有什么好夸口。你一不是昭昭师父,二不是她姑姑爹娘,她的轻功修为你有什么系。”
“云柯兄弟别打岔。”宋时俊的脸皮厚度毫无畏惧,“从元敬兄弟的居所到假山石那片,距离不算短了,昭昭是追不,今夜太初观内这样的人有几个!咱们是长辈,清查奸细的大当前,别顾身份了。我先来——今夜晚膳后,我一直在屋内跟郁之讲道。”
周致臻奇道:“讲什么道。”
宋时俊义正言辞:“身为男人的责任!”——其实是‘讨姑娘欢若干步骤’。
宁小枫哈的讥出一声。
戚云柯转头:“郁之,是么。”
宋郁之轻咳一声,低头掩饰玉面淡红,“……是的。”
戚云柯道:“今夜晚膳后,我与昭昭的爹娘……嗯,在商议些。”
宋时俊也好奇:“商议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宁小枫一面说,一面侧头瞪了戚云柯一眼,“反正我们三个一直说到刚示警哨响起。”
蔡平春忽的长叹一声。
其实他们三人商议的是蔡昭未来的婚,戚云柯新提议的女婿人选本身不错,奈有个结怨多年的娘相当不靠谱的爹。一想到自家女儿将来要尹青莲的牌位磕头,管一个花楼金牌豪客叫爹,蔡氏夫妇就觉得快要走火入魔了。
——宋时俊似乎也猜到了什么,摸着鼻子缩了回去。
余下三人,杨鹤影早早床睡觉,周致臻独自秉烛看书,李文训在擦剑,均无人佐证。
李元敏忽然抬头提醒:“李师伯在查房,找我问了些。”
樊兴家顿时脖子一缩——自与宋郁之退婚后,戚凌波每夜必要寻个地方哭哭啼啼,戴风驰毫无意外的跑去安慰了,宋郁之被亲爹叫去了,丁卓扯了几个太初观弟子请教招式,樊兴家见师兄们不再,于是也溜出去卖烧鸡了。
总之,一个好好待在屋里睡觉的没有,李文训起初以为自己摸错了地方,找李元敏问清后,可是气的不轻。
“师伯,我……”樊兴家很想解释句,其实那烧鸡他也没吃到。
“闭嘴。”李文训瞥了他一眼,顺带也捎了蔡昭一记,随即半阖起眼睛,“回去再说。”
——这四个字充满了力量,樊兴家蔡昭俱是背后一凉。
“这如?”杨鹤影很有危机意识,首先为自己辩解起来,“难道我周兄弟就有可能是杀害王掌门之人?”
蔡昭也为难了。
这时,戚云柯忽然开口了。
“昭昭,你过来。”他向蔡昭招手,宛如她童年时无数次被叫过去分零食一般,“坐到师父跟前。”
蔡昭依言坐到戚云柯面前的小杌子,双手乖乖放在膝盖。
“昭昭,接下去师父要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戚云柯眼的忧色愈浓,“可你必须听,得听进里去。”
蔡昭惶惑,用力点头。
素来宽厚的戚云柯难得这般肃穆,厅内众人均静下来听着。
戚云柯叹息一声,“昭昭,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根本没有这个子虚乌有的幕后之人呢?”
蔡昭:“??”
戚云柯道:“屠戮常家坞堡的是谁?魔教的天罡地煞营。”
“告诉你有引路之人的是谁?魔教教主慕清晏。”
“告诉你有人与聂喆多年勾结的人是谁?是慕清晏。”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呢?倘若他说的俱是谎言呢,倘若他是想挑拨六派,让我们疑神疑鬼,先出内乱呢?”
他每说一句,蔡昭的就沉下一分。
“说的好!”杨鹤影大声喝彩,“其实我也早想到了,只不过大家不说,倒显得我小人之了。那些魔教妖孽啊,别看站出来人模人样的,最是狡诈卑劣了!”
宋郁之不赞成,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被宋时俊拉住了,转头见父亲对自己微微摇头,示意别开口。
“可,可是……”蔡昭有些慌,“王掌门他……”
“天下最难分辨的非全是假的,而是半真半假,甚至九真一假。”戚云柯语重长道,“王元敬没救武元英是真的,但谁说当年一定是六派弟子见到了,进而要挟王元敬呢?”
“对呀,为当年非得是我们的人看见了。”宋时俊道,“也可以是隐藏暗处的狱卒啊,只不过聂喆是个不思进取的窝囊废,根本没过问。可姓慕的小子不一样啊,他四年多前出来跟聂喆夺权,说不定就是那时查到了可以威胁王元敬的那件呢!”
“没错没错!”杨鹤影咬牙道,“他利用常大侠的仁厚肠,躲在常家坞堡养伤了足足一年,说不定叫常大侠看出了什么不对付的地方。那贼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引天罡地煞营屠灭常家!”
“有……”周致臻也开口了,“在溯川下游偷袭的黑衣人,适杀害王掌门的黑影,可以是魔教的人假扮的。”
“不错,魔教高手如云,这点人手是拿的出来的。”这次连蔡平春也同意了。
李元敏倏的立起,仿佛找到了愤怒倾斜的方向:“我掌门师兄就算有错,也是魔教害的!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戚云柯不旁人的话,只一径的盯着蔡昭,“慕清晏甚至无需亲自出马,大可以让身边之人去威胁王元敬,然后做出逼问王元敬的样子,将自己撇清,让你相信六派之真有内贼。可实呢,所有于‘幕后真凶’的说法,是慕清晏的一面之词啊。”
蔡昭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然而顺着师父的话琢磨下去,竟是思路通顺,处处贴切。
——她未亲耳听到聂喆与人勾结的招供,也未亲眼见到常家覆灭那夜的景象,更加不知道当年究竟是谁看见王元敬误入八爪天牢的,至于偷袭他们的黑衣人与杀害王元敬的黑影更无从查起。
她对整件所有的猜测,是建立对慕清晏的信任之的。
“师父不否认魔教也有义薄云天之辈,路成南就是。”戚云柯声音异常严厉,“路成南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了他所言不虚。可慕清晏呢,这位雄勃勃励精图治的新任魔教教主,只靠他一人的说辞,就要让我们六派自相猜忌,让魔教坐收渔人之利么?!”
这番话引的众人皆是神色一肃。
周致臻叹道:“天下承平十几年,别说小一辈,老一辈快忘了当年与魔教的血雨腥风了。不论姓聂,是姓慕,魔教终归是那个魔教。”
宋时俊更慨道:“戚兄弟今日这话,方有几分天下首宗宗主的担当。”
戚云柯抓住小姑娘的胳膊,反复叮嘱:“昭昭,记得师父跟你说的‘画皮妖’的故么?在被揭穿之前,他与真人一般会嬉怒骂,甚至可能比真人更讨人喜欢,更让人信任——可他究竟不是人!他会骗你,害你,等到你明白时,却是为时已晚。”
“昭昭,记住师父的话,不要相信画皮妖!不要相信他!”
戚云柯眼满是对往昔的隐痛,蔡昭觉得他仿佛是透过自己,在对另一个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