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知道李娟文章写得好,却不知她文武双全。
李娟天生神力。前几年在驾校学车的时候,她拉起的手刹,没有人能放得下来。
此外方向盘也握得极稳。有好几次,坐副驾驶的教练伸手过来想帮着调整一下方向……他休想挪动一分一毫。
说到学车,还想起一件事。有一次练习大路考,李娟开车的时候把挡把儿给拉断了。
是的,直接断了,整个挡把儿脱落下来。
当时李娟一手握方向盘,另一手将断挡递给副驾上的教练。沉着冷静,刹车减速,靠边熄火。
教练也很无奈。又不好意思骂我,只好骂:“什么破车!”一边招呼其他学员过来推车。
人多力量大,大家硬是把车推回了驾校停车场。李娟沉浸在自责又羞愧的情绪中,远远跟在后面,竟然忘了帮忙推一下。
总之,李娟当了作家,可惜了一个拳击手。
遗憾的是,这么好的一把力气,却从来没和人打过架,并且可能将永远不会有机会打架了。
说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不对,还是打过的。
而且还把对方打得挺惨。
是谁呢?……
对了,是前男友……
和我相处期间,这位前男友胳膊上总是被掐得紫一块青一块。偏偏他又生得白白嫩嫩,看上去更是触目惊心。幸亏他妈没在一起生活,否则要是给她看到了,不知心疼成啥了。
我为什么会掐他呢?
具体缘由忘了……
只记得暴力迸发那一瞬间满身满心的惊怒无望。
那一瞬间,我强烈想要告诉他某种巨大意图,却怎么也找不到表达的通道。我混乱又急切。但是他看着我——
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忍耐着看着我,狼狈地看着我,怯懦地看着我,讨好地看着我,无所谓地看着我,嘲讽地看着我,一无所知地看着我,委屈地看着我。
他所有这些看着我的目光是一道又一道的阻障。我通向他的门关得紧紧的,我扑上去捶打撞击,大哭大叫,门还是紧紧的。他还是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快要爆炸了,没有门,甚至一扇窗户也没有,一个通风口也没有。我只好扑上去挠他,捶打他,掐他,以为这样至少能撬开一条裂缝。可是连一道裂缝也没有。
我痛苦不堪的时候他也痛苦不堪。只有当他露出痛苦神情的时候,我才能稍稍感到透一口气。
好像只有他的痛苦才能安慰我。好像只有他也同样痛苦的时候,我们才能同病相怜,我才没那么孤单。
可他站在那里,永远一副不知该拿我怎么办才好的样子,永远都在提醒我:没有人能帮助我。连我自己也不知该拿自己怎么办了。
我难以排遣种种难堪。事后就告诉他:当我生气的时候别和我讲道理,没有用的。如果下次再遇到我情绪恶劣,别理我就行了。只要不理我,慢慢地,我自己就会好起来的。
于是他就信以为真了。到了下一次,就真的不理我了。
而我呢,每次他不再理我后,我独自生几天气也就罢了。好像真的能将情绪慢慢自行调节过来。
他也就以为我真的恢复正常了。
可是不是的。
我正在一层楼一层楼地往上爬。
每次看上去恢复原状的时候,其实是我又爬上了一层楼,在转角处稍微喘息一会儿。
渐渐地我爬得越来越高,处境越来越危险,离他越来越远。
我心里有一个他永远不知道的倒计时。每次吵闹,我都会在某面墙壁上为一个“正”字添上新的一笔。
他以为时间能抹平一切,其实这时间已经被我设置成了倒计时。在这倒计时之外,他无忧无虑地活着——这对他是多么不公平啊!
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强烈渴望帮助。他却是永远也帮不了我的一个人。
他柔弱、无辜、单纯。他所有的美好之于我,像风景之于瞎子,天籁之于聋子。
而我之于他,像梦境之于做梦的人吧。
分手时我纠结惶恐,难以抉择。分手后,虽痛苦却解脱般万分轻松。并且时间越久,越是庆幸。
后来,我又交往了几个男友。也有过许多不愉快、急红脸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却再也没有付诸过暴力了。与对方吵架时无论多么生气,都丝毫没想过上手上脚。于是也就渐渐忘记了自己曾经的丑态。渐渐地,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个永远也不会和人肢体相冲的人。
今天胡思乱想,不知怎么的,灵光一闪就想起来这些旧事……感到惊异又茫然……鬼附身一般的二十九岁啊。
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写这些。
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