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这里表情最好再到位一点。”
“恩。”
“老大,辛苦了,来喝水。”
“不用,把我的台词本拿来给我看一下。”
“——最后休息五分钟,群众演员到我这里集合先就位!”
以上,是一号楼和四号楼排演时,那和谐又有爱的场面,不知道是绥和白堂教育得太好还是这些人真的在绝翅馆受到了爱的感化,当站到聚光灯之下,平日里凶神恶煞的男人们忽然就各就各位影帝上身,演什么像什么,哪怕是大字不认识的某前任黑帮老大,也能面不改色十分投入地大声高歌大概连他自己都不会信的“让世界充满爱”。
“——要做的话,就认真做,因为丢脸就胡乱嬉闹敷衍了事是小学生的行为。”
好评点赞。掏出洁白的、洒满了呛鼻香水的手帕,伊莱假惺惺地擦了擦眼角表达了自己对于绥这番话的感动,转过身的时候,拥有漂亮脸蛋的馆长大人表示心都快要飞起来——
一百亿啊一百亿!
到手之后,我要用做航空母舰的金属材料,给我的母鸡们做个百毒不侵的鸡笼子!
老子受够那种一觉醒来发现鸡蛋被又肥又蠢的恶犬偷走的出离失落与愤怒了!
一百亿啊一百亿!
巡视完一组犯人的进度,伊莱哼着歌,心情非常美好地走在林荫小道,当他飘着飘着忽然不知不觉就飘到了另一组人安排排练的地方时,馆长大人的脚下猛地一顿,站在原地,他侧耳倾听——
没有工作人员吆喝着“表情到位一点”。
没有导演吆喝“灯光打起来”。
也没有任何演员对台词、走位的声音。
可是早上早餐结束之后,我明明看见雷切和MT他们带着自己的人走进排练场地的啊……难道这两个蠢货一言不合打了起来两败俱伤已经死在里面了?
馆长被自己貌似十分靠谱发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想法震惊了。
“要不要进去看看呢?……………………………………”
皱着眉,馆长大人仗着四下无人,一只手指点着下颚,嘟起嘴露出了一个雷神附体的霹雳可爱表情,那精心修过的眉皱在一起,他望着远方那座安安静静如同一座死城的建筑,沉默了三十秒。
“……算了,为了美好的心情。如果要死我去看一眼不还是要死?比如耐心等到尸体发臭再进去看也来得及。”
愉快地做下这个决定后,馆长大人脚下一转,完全忘记了他的绝翅馆有四栋楼而不是两栋楼,以欢天喜地地节奏一路飘回办公室,准备进行他美好愉快的下午茶。
事实上,雷切和MT完全没有打起来。
二号楼、三号楼的绝大多数成员也真的老老实实呆在这特地安排出来的室内篮球场里没有跑路。
只不过此时此刻,因为有了雷切领衔主演的排演现场精神上横尸一片,那苦苦支撑着还没有倒下的倒下和群众演员,本身已经变成了所谓“励志健康向上”的代表,而作为罪魁祸首的雷切,却很显然地认为,他在配合,他十分配合,他用无比正确与认真的态度勉为其难地绝对配合。
【剧本第一幕】
剧本:
从前从前有一对老夫妇,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儿子,老夫妇虽然很穷,但是却很疼爱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赚到足够多的钱,让他们的小男孩走出深山,到外面繁华的都市看一看。
他们希望小男孩茁壮成长,哪怕家里只有一丁点肉末,也会留给小男孩,这一天,小男孩从田地里玩耍回来,蹦蹦跳跳地回到家里……
斯巴特大叔:“ACTION!”
人群的最前面,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应声“啧”了一声,皱皱眉,十分不耐烦地将肩上的披风甩掉,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流星迈着几乎能震碎人三观的霸气步伐走到场地中央,随便找了张作为道具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斯巴特大叔:“卡!”
小男孩雷切:“?”
斯巴特大叔:“说好的蹦蹦跳跳呢?!”
小男孩雷切面无表情:“做不到。”
斯巴特大叔:“………”
雷切:“?”
斯巴特大叔:“那,坐的姿势能文雅点么?”
雷切:“我八岁的时候喜欢站在凳子上吃饭,这样也可以么?”
斯巴特大叔:“……”
鹰眼:“好了,算了,斯巴特,如果非要纠结这种东西,在大后天的这个时候你会猛然想起三天前的现在你似乎也在纠结这个,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浪费了七十二个小时,却卡在舞台剧的第一秒。”
只是一句话,数字对比的魅力就展现出来了,斯巴特大叔就这样被说服,欣然接受了独眼泪痣男的看法。于是台词上那些所谓小男孩“真饿啊”“今晚有什么好吃的呢”之类的话也可以顺便省略了,剧本就像最开始的小男孩那样蹦蹦跳跳地进入了小男孩的父亲进场时候那一幕,MT在鹰眼的示意下进场了,介于他扮演的是一个成年人,所以相比起雷切第一个动作就吓死所有人,MT在开口念台词之前还是靠谱的——
注意,只是开口说话之前而已。
何为真爱?当属MT对雷切。当肥硕的男人一眼看见大摇大摆坐在场地中央道具椅子上的红发男人,脑袋里原本还在默念的台词顿时一扫而空,裂开嘴露出半颗以前和人家干架打掉之后换上的高调金牙,男人用不太标准的英语说:“喂,死小鬼,现在才回家是准备舔盘子吗?”
小男孩雷切扭过头,湛蓝的瞳眸淡定地看着他的“父亲”:“晚餐没剩下吗?”
MT:“你干活了吗没干活就知道玩我他妈凭什么喂你吃饭?磨坊里的马拉磨盘才有一口草吃!”
小男孩雷切:“父亲,自从有了我之后,您的体重直线上升就是因为这个吧?您照照镜子吧,昨天母亲哭着对我说‘你父亲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不吃饭不要紧,何苦糟蹋自己,三高,糖尿病,心脏病,死得早,现在地那么贵,你要保持这幅模样死掉的话只好把你扔进河里了。”
MT:“孩子他妈!你怎么看?”
莱西:“…………………………哈?我我我我不知道QAQ!导导导导导演,我不是第三幕才有戏份吗QAQ?!”
鹰眼(面无表情地):“卡。”
斯巴特大叔(和蔼可亲地):“按着剧本来可以吗亲,演员不要随便加台词可以吗亲,我们是温馨的励志故事你们是相亲相爱的父子哦——不是下一刻就要掐死儿子的黑社会老大父亲以及随时就要下毒毒死父亲争夺遗产的狼子野心儿子!!!!!”
MT:“哦?哦,不好意思啊,看见这张脸就想乱刀砍得血花四溅……”
雷切:“抱歉,本能。”
【剧本第四幕】
*温馨提示:因为小男孩和父亲的不和关系尚未得到妥善处理,所有对手戏暂时删除
剧本:小男孩在暴雨天气满身泥泞地钻进了一个山洞里躲雨,在山洞的最深处,小男孩遇见了他的九尾狗。
斯巴特大叔:“ACTION!”
雷切:“…………”
阮向远:“………………”
雷切:“………………”
阮向远:“嘤嘤嘤嘤!!!”
雷切:“谁给隼的尾巴上绑了那么多拖把的破布条?”
戏份被砍掉却完全不觉得悲伤此时在旁边看热闹的MT:“哈哈哈哈哈这蠢狗——哈哈哈哈哈谁的杰作雷切你仔细数一数正好七根布条——那可是你的小狗的神奇彩虹小尾巴哟哈哈哈哈!!”
狗崽子蹲在地上,毛茸茸的大尾巴上像是彩带似的拖着七根各种颜色甚至还夹杂一条田园小碎花样式的布条,当他转头去看蠢主人寻找“公平与正义”的时候,他的“公平与正义”在他饱受讥讽的这一刻,果断地站在了邪恶的另一面——
雷切:“挺好看,公演也这么来吧,下次记得换几块干净的布,它大了,天天洗澡很麻烦。”
场地上顿时响起了苦情背景乐,狗崽子嗷呜一声,四只爪子在木地板上缓缓向四周划开,然后就像一只板鸭一样,用屁股对着雷切头也不回地趴在了地上——
男人三两步走上前,轻而易举地从地上将体过半百的肥狗一把横抱起来,当这只肥狗像是死掉一样软趴趴地挂在男人手臂上,完全忘记了自己应该有所谓“感激的目光”“舔舔小男孩温暖的脸蛋”这种多余的剧情,那坨巨大的灰色毛绒生物唯一的反应就是在被男人抱起来转向两位导演的时候,抬起头翻了个白死不活的白眼。
雷切:“演好了,下一幕是什么?”
以为第四幕剧情从来没有正式开始过的鹰眼:“……………………这就下一幕了?”
斯巴特大叔:“随便吧……”
鹰眼:“……”
斯巴特大叔:“好歹是有了一个剧本上的核心动作——你看,这里,看到没有?——‘小男孩将九尾狗抱了起来’。”
鹰眼:“……“
斯巴特大叔:“这就够了。”
众人:“……”
【剧本第五幕】
剧本:雨停之后,小男孩蹒跚着托着不幸扭伤的腿,抱着九尾猫下山了。
斯巴特大叔:“ACTION!”
雷切抱着狗崽子从远处的暂时充当“泥泞山路”的看台上走下来。
健步如飞地。
斯巴特大叔:“卡卡卡卡卡——蹒跚!蹒跚!这都叫蹒跚的话你让竞走运动员情何以堪!老大上一次伊莱举办铁人三项你为什么骗我你不会你明明可以做得很好——还有你,那个蠢狗,爪子放下来,剧本上说好的‘浑身湿漉漉半死不活’在哪——正常点行不行你见过哪只正常的狗——哪怕是一只即将变成妖精的狗也不会伸出爪子抱着人家的脖子,这种时候秀你们的公主抱有必要吗有意思吗要点脸行吗?!”
鹰眼:“冷静。”
斯巴特大叔:“卡!统统闭嘴!下一幕!”
【剧本第六幕】
剧本:小男孩将九尾狗带回了家中,在和九尾狗玩耍了一会儿后,将早餐时剩下的半块粗粮一点点地喂给了这只可怜的小动物。
斯巴特大叔大手一挥慷慨状:“演吧。”
鹰眼:“……不要放弃治疗啊斯巴特,算了我来——ACTION。”
听到了导演的示意,扮演小男孩的雷切将狗崽子放在地上——
扮别的不行,扮演死狗阮向远最拿手,就好像一只真的狗尸体似的,当狗崽子被红发男人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时,从落地到斯巴特大叔忍不住咆哮“忘词就说别不好意思”这期间的死亡沉默三十秒,狗崽子从头到尾保持着最初落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非常成功。
雷切:“……雷切。”
“……”
第一反应是完全反应不了对方在叫自己反而觉得这货神经病的狗崽子紧闭的双眼弹开一边。
“恩,你说得对。”雷切抬起头望向导演,“……叫自己的名字有点怪,剧本上那个,还是换回‘隼’吧。”
鹰眼(茫然地):“狗崽子说话了?说什么了?”
斯巴特大叔(冷静地):“他们对电脑波的,频道不跟我们一个频率——哦,老大,那九尾狗的名字就从‘雷切’换成‘隼’了——好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下一幕,可以拿食物来了,道具馒头,早上餐厅拿的那个递给他用下!”
雷切从一个二号楼犯人手中接过食物,低头看了看:“这是花卷。”
斯巴特大叔:“这种东西不是重点,继续继续。”
鹰眼:“……我怎么也觉得哪里不对?”
斯巴特大叔:“能有什么不对?老大,抓紧时间,我们今天争取午餐前把整个剧本过一遍!”
现场,众人对于导演如此豪言壮语表示非常淡定,因为在目睹了前几幕之后,他们非常确定所谓的“过一遍”真的就是“过”“一遍”而已,字面意思,拆开理解,两词顺序哪怕随便互换也无所谓。
“……”红发男人看着手中的食物犹豫了三秒,在斯巴特大叔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转身用意外迟疑的步伐走回场地中央狗崽子挺尸的位置,当男人的脚步声响起,不远处那只始终用宽阔厚实的背对着群众、坚挺地保持一动不动状的狗崽子,原本软哒哒的耳朵猛地竖了起来,飞快地抖了两抖。
雷切走到狗崽子身后,停下来,蹲下,长手抓着那块已经变得冰冷外皮也冻得发硬的花卷,毫无诚意地戳了戳狗崽子的背:“喏,隼,吃不吃?”
在男人话语一落的零点五秒内,所有围观的人用双眼证明了一次什么叫“半秒原地复活”。
两秒后,那花卷已经被含在狗崽子的大嘴里。
“嗷呜!”
含着花卷的狗崽子眯起眼发出愉快的欢呼声,抬起爪子,撒丫子一路狂奔到旁边的看台上,趴着,呸地一声将花卷吐在一张椅子上,然后就地趴卧下来,抱着花卷愉快地啃了起来,毛刷子似的大尾巴扫来扫去表现了此时此刻他愉快地心情!
雷切看了一会儿,空着手转过身,两手空空对着满脸是血的两位导演摊手:“你看。”
鹰眼:“看个屁!这种不负责任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谁叫你真的给它!!”
雷切表示很委屈:“我才奇怪,明明直到隼喜欢花卷,那么多选择为什么非要拿花卷做道具?”
斯巴特大叔:“谁!谁手那么贱什么不拿偏偏就拿花卷!!”
莱西:“…………………………………………我QAQ~你没说什么不能拿啊大叔~QAQ~”
斯巴特大叔:“你要死了就是蠢死的。”
鹰眼:“鼻涕擦一下。”
雷切:“隼,吃好了就过来,斯巴特大叔说,午餐之前要把剧本都过一遍。”
篮球场遥远的那边,响起狗崽子前所未有配合的嗷呜声作为愚蠢的人类们慷慨投喂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