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5日,鹅毛大雪。
天还蒙蒙亮,雪就落满了整个帝都,整个城市白雪皑皑一片,晶莹的白雪压弯了道路两旁大树的枝头。当整个城市还在安眠中时,一辆高级的加长轿车飞快地行驶在远离城区的道路上,轿车挂的是政府车牌,它就像林中无声奔跑的黑豹一般,驶过之处,只留下了俩道深深的雪痕。
车内,不太太平。
我翻,我滚,我爬!
我头上有耳朵,有耳朵!
我身后有尾巴,有尾巴!
脸上三把火,三把火,我是纯种!
谁也不知道,不知道!我有多少,小秘密!小秘密!
我是一只哈士奇,哈士奇,哈士奇!
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
我是一只哈士奇,哈士奇,哈士奇!
我还保留小叽叽~小叽叽,小叽叽!
叽叽叽叽——
“嗷呜呜——”
“馆长,这狗怎么了?翻来滚去的,是不是想尿尿?”
一个活泼的男音从盒子顶上传来,感觉到装自己的盒子抖了抖,阮向远停止了兴奋的翻滚运动,心想你他妈才想尿尿,抬起头,毛茸茸的耳朵下意识向后倒下,瞪大蓝色的眼睛瞅了瞅说话的人,小平头,大众脸,一副永远也升不了官儿的面相。
“热了吧,这种极地雪橇犬就是怕热。你把它放下,脏不脏?”
在这个大众脸身边,坐着一名穿着雍容华贵的男人,他很英俊,身着一套整齐的白色制服,制服被烫的没有一丝褶皱,目测患轻微洁癖和强迫症。这个男人的领口处,有大概是狐狸毛之类的动物皮毛将他苍白的半张脸都藏了起来,唔……说实话,漂亮是漂亮,但是多少有点儿娘娘腔。
虽然这娘娘腔长得挺好看的,但是介于他说自己脏,阮向远决定也不喜欢他。
脏?哪里脏了,阮向远抬起爪子闻了闻自己,满意地发现一点儿闻不到狗味儿,是狗狗专用的香波,草莓口味。于是,得意洋洋的阮向远牌哈士奇挥舞着爪子,歪歪扭扭地从盒子里爬了出来——他觉得有点儿热,张开嘴,哈哈哈地喘着气,舌头伸得老长哈喇子却优雅地没有掉下来,哪怕是车子里开了暖气,却还是能看见白色的雾状气息从他的小尖牙缝里呼出……
都说狗的体温比人高,看来是真的,啊对了,顺便,外面看起来寒风正爽,我能不能要求关暖气?
……
车子还在向前快速行驶,阮向远已经抛弃了他的狗盒子,安安稳稳地打了个哈欠在这个大众脸少年的膝盖上趴了下来。从车内的俩人对话中阮向远得知,抱着他宝贝似的那个大众脸年轻人叫少泽,是一个狱警,坐在他旁边那个娘娘腔叫伊莱,是他们即将要去的那座监狱的馆长——恩,不是狱长,是馆长。
因为他们即将要去的不是普通的监狱,而是一个名叫“绝翅馆”的地方……好吧,准确地来说,那还是个监狱,只不过是一个比五星级酒店高级那么一点点的六星级监狱。
是的,高级监狱。阮向远听说过绝翅馆是个什么地方——在外人眼里,这个仿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监狱,有人说它是天堂,也有人说,它是地狱。
阮向远同志上辈子活在一群狐朋狗友当中,他们中间不少人做了这样那样的事儿最后把自己折腾进局子里,开庭,判刑,蹲监狱——阮向远知道,如果此时此刻他还活着,冲着给陈磊那一刀,陈磊他爸就不会放过他——如果他还活着,几十年的牢狱之灾肯定跑不掉地在等着他。
然而现在,他变成了这幅模样,却还是因为阴错阳差地被送进了绝翅馆里。
绝翅馆与世隔绝,传闻坐落于谁也不知道的山林深处,常年大雪封山,只有冬天,没有春夏秋三季。不计成本建造的建筑富丽堂皇耸立于这片荒无人烟的绝地,屋顶是深深的蓝色,围墙又是另一种单调的白,华丽得就像一只用金丝编制的牢笼,冰冷却阴森——然而,这都是传说中的描写。
事实上,绝翅馆长什么样儿,只有真的见过它的人才知道——就算是这些人有朝一日从里面活着走出来了,却依然对这所监狱的一切墨守成规似的绝口不提。
没人知道这个金丝牢笼的名字究竟是谁起的,但是传说这儿的森严管教会用现实让那些被送进来的人被彻底割掉想逃的翅膀,也没人知道所谓的“森严管教”指的是什么,然而无一例外的,进入这座监狱的人,都很快地因为某些遭遇绝了自己想逃出的欲念,老老实实地呆在里面直到刑期结束。
绝翅馆,顾名思义,插翅难飞。
没人知道绝翅馆在哪儿,也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归属于哪个国家,听说,在绝翅馆里,关押的都是一些社会上有权有势或者家财万贯的人,通常这种人犯了重罪之后,如果直接执行死刑,会对社会稳定造成威胁,但是如果把他们放到普通的监狱里,那错综复杂的监狱关系很有可能会将这些昔日里树敌无数的人置于死地——于是,由几个国家起草牵头,在某个秘密的地方,建造起了这座神秘的高级监狱。
阮向远的那些朋友里,犯了事儿的,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进入这所监狱——尽管他们的父母为了能给他们一个最好的归宿动用了所有的人情网络,付出了数额庞大的资金,至今为止,他们没有谁成功地把那些熊孩子中的哪一个送进绝翅馆。
……
阮向远趴在少泽怀里,听他们说话,在他们的对话中,他听到了很多陌生的名字,外国名字,老长老长,狗脑子表示记不住。狗崽子不耐烦地哈拉哈拉喘着粗气,用后腿站起来,手腕粗的雪白爪子伸长了去扣在大众脸的衣扣上站稳,这样他的长嘴巴就刚好能够到少泽的下巴——
他热乎乎的气息糊了这个大众脸的狱警一脸,在对方满脸无奈地拍着他的屁股威胁再对着他哈气就把他扔到地上之后,拥有灰色毛皮,背上长长一条深黑色背毛的哈士奇幼崽这才嗷呜俩声,毛毛虫似的大尾巴动了动,满意地闭上了自己的大狗嘴。
此时此刻的阮向远还理所当然地觉得,他这是要去当狱犬的节奏——
殊不知,只要是一个有智商的正常人,都不会选择专注无组织无纪律几百年的哈士奇作为狱犬。
而现在,啥也不知道却以为自己啥都知道的阮向远正拧过毛脑袋,耳朵耷拉着,从后视镜里欣赏自己的新脸——恩,很严肃,很凶悍,三岁看老,这样子,一看就是个做警犬的料子(……)。
阮向软翻了个身,他缩起四肢,当少泽伸出手去挠他的肚皮时,他舒服地眯起了蓝色的双眸。
阮向远觉得有些讽刺。
他杀了人,然后自己也死了。
重生,成了一条狗,却始终逃不过仿佛注定的牢狱之灾。
轮回因果有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在做,天在看。
……好吧,其实老天爷也不算很绝,阮向远抬起腿用软乎乎的爪子挠了挠头耳朵,心想,好歹玉皇大帝他老人家给我留下了我的小叽叽。
“——馆长,这狗居然会叹气埃?”
“狗还会放屁呢,你能不能安静会儿,八辈子没见过狗?”
少泽挠了挠头,在阮向远无语的注视下,点了点头,他捏了捏怀中狗崽子厚实的爪子,老老实实地说:“我以前老家养过几条中华田园犬,看家的,呵呵,每次来外人它们都叫,叫得可大声了,然后其实我挺喜欢狗的,你看你看,它们总用那种眼神看着你,真叫人受不了——”
“……”
住嘴吧少年,老子作为一条狗都看出你家馆长不想听你再回忆那些不知道哪个年代的故事了。
还有,谁他妈用“那种眼神”看你了,少自作多情。
“少泽。”
“啊,馆长?”
“这狗崽子在拿白眼翻你。”
“……”
被无情地扔回了盒子里,少了软绵绵的人肉座垫,阮向远寂寞地嗷呜了一声,决定从今天开始脚踏实地地讨厌这个眼神儿太犀利的娘娘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