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近日为了找寻鬼剑士的踪迹,缘觉手下的弟子几乎已倾巢而出,可直将长安城内外都翻遍,顶多捉住一两只蛇妖鼠精,鬼剑士连一个正面都没碰上。
缘觉这几日都不在城中,寻找鬼剑士的任务便落在了清虚子师徒身上。那晚刘小姐被掳走,算得上清虚子头一回跟鬼剑士正面交锋,却因未摸清这鬼剑士的来路,没能将其收服不说,还险些在他手底下吃亏。
几人商量了一回,都觉得这枯井是问题关键所在,不敢耽搁,派人给大隐寺送了信,便直奔长安城外那所荒庙。
到了那,沁瑶只见光秃秃一座荒山,不甚险峻,却极为阴森,心里奇怪,为何师父说这山没有鬼气妖气。
旁边一条官道,是出入长安城必经之路。
蔺效下了马,抬头看见这山,也是一怔,“千仞山。”
上回沁瑶收服的书院里那半头鬼的尸首便是在此处发现的,周夫人也是在此处失踪的,看来此山果然与鬼剑士大有关系。
清虚子所说的荒庙位于千仞山脚,里头供奉的神像早已不见踪影,神座上空空如也,孤零零地杵在当地,落寞又突兀。
庙后树林里一座枯井,井口被一株歪倒的桃树所掩盖,不仔细看,无从发现。
沁瑶跑到井前,启开天眼往井下看,只见里面绿雾笼罩,确实可见妖气,但煞气不重,跟鬼剑士身上的那股浓烈的让人胆寒的鬼气大有不同。
清虚子跟沁瑶的看法完全一致,知道徒弟想说什么,不等她开口,便点头道:“不错,这井多半只是鬼剑士手下那些小妖物出入长安城所用,鬼剑士似乎根本不必用这法子。”
蔺效在一旁眺望了一会一览无遗的千仞山,问清虚子道:“道长,千仞山这样低矮,山上一无墓穴,不大像能蛰伏巨煞之所,为何鬼剑士第一次作怪是在此山脚下?会不会这附近还有其他洞穴?”
清虚子摇头,对蔺效道:“千仞山再过去便是皇上每年秋狩的寿槐山,但有你们派去的禁军把守,咱们根本进不去,前几日缘觉倒了进去瞧了一番,但也说不见异状。”
缘觉法力高深,既然他说寿槐山没有不对劲,那寿槐山多半可以排除嫌疑了。
沁瑶努力回想上回在长安地图上见到的千仞山附近地形,这附近没有河流,只有一前一后两座山,除此之外,再找不到能隐藏行踪之处。
既然两座山找不到破绽,她不得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身后那所孤零零的荒庙上。
这庙看着足有上百年历史,庙身上的漆早已剥落得一干二净,又经多年来的风吹雨打,框架散破,颇有摇摇欲坠之势。
可惜附近一无村庄人家,无从打听这荒庙的来历、庙中所供神像是何人,否则也许能追寻到一点鬼剑士的来历。
几人各自在附近找寻了一阵,一无所获,时辰又不早了,清虚子便对沁瑶道:“缘觉今晚便能回长安了,等他回来,我让他将手下弟子一分为二,一拨巡城内,一拨巡城外,咱们倾尽全力、不眠不休,总归能找到这鬼剑士和那几名女子的下落。”
自从沁瑶被赐婚给蔺效,清虚子私心就不愿让她再跟着自己打打杀杀,若平常人家也就罢了,像蔺效这样的天潢贵胄,即便府内人口简单,但背后关系庞杂,宫内宫外不少眼睛盯着,清虚子实在不想让徒弟落了什么把柄到旁人眼里。
尤其这孩子已然及了笄,命中那道坎已平平安安地迈过了,往后捉不捉妖都无碍了。
沁瑶能察觉到师父态度的变化,她有些委屈,怎么不过成个亲,自己就沦为青云观的边缘人物了?明明自己还是师父的徒弟来着。
她极想像往常那样跟着师父四处除祟,可即便蔺效不拦阻他,也架不住旁人的闲言碎语,而且一旦行事,至少需要蔺效陪着她同进同出才是。
她偷眼看向蔺效,明日他回宫复职,卯时便得起床,今晚若陪着她巡城,说不得会有多乏累呢。
她是师父的徒弟,可也是他的妻子啊。
回去的路上,沁瑶问清虚子:“师父,你说鬼剑士掳了这些女子做什么呢?掳回去不杀,受了伤还给买药疗伤,听着就觉得奇怪。”
清虚子嗤笑一声,“哼,这东西倒懂得怜香惜玉。掳的三名女子中,有像周夫人那样嫁了人的,也有像程小姐刘小姐那样未嫁人的,荤素不挑,但个个貌美,照为师看,这鬼剑士定是个淫贼无疑。”
那边阿寒听见,大惑不解,问:“师父,淫贼是什么?”
清虚子老脸一红,啐阿寒道:“该听的你全听不见,不该听的你倒比谁都听得清楚。”
沁瑶也好生尴尬,飞快看一眼窗外,窗外暮色沉沉,蔺效在心无旁骛地策马而行,方才的对话多半没传到他耳里。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暗忖,会是淫贼吗?记得《妖典》上曾经说过,鬼物因没有实质,即便有心跟凡人欢好,也需大费一番周章,这鬼剑士自现世以来,每回行事都自有章法,大不简单,实在不像那等为七情六欲所驱策的寻常妖物。
跟师父和阿寒在青云观门前分了手,沁瑶跟蔺效回了澜王府。
夜色深深,澜王府内外人声寂寥,走至后院,却隐隐能听到丝竹弦乐声,想是阿翁仍在烟波阁听曲。
沁瑶见蔺效神情没有半点变化,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思如斋里倒是暖灯如豆,一进门,温姑便笑着带着听风扫雪几个大丫鬟迎上来。
屋内桌上早已备妥了热菜热汤,只等蔺效和沁瑶净了手面,温姑便服侍他们用膳。
沁瑶一边吃一边暗暗点头,不怪蔺效如此信重温姑,又一直意无意地包容常嵘,想来自王妃去世后,这些年澜王府的些许温暖,全是温姑母子带给他的。在他心中,多半早已将他们母子视作亲人了。
想到这,沁瑶竟对蔺效生出几分心疼。
只是这份心疼在蔺效吩咐温姑备好沐浴用的热汤,并且连哄带骗将她抱到净房后,全化作了哭笑不得的抗拒。
即便早已有了肌肤之亲,可两个人这样坦诚相对,沁瑶还是羞窘得厉害。
她强忍着被蔺效轻抚所带来的异样感觉,试图将蔺效从她肩上推开,“你怎么这样,一会温姑她们准能猜到咱们一道沐浴,明日我还怎么见人啊?”
蔺效只觉沁瑶一身雪肤在杏黄灯下越发显得晶莹剔透,随便一撩水,水珠便顺着她曲线玲珑的娇躯滚滚而落,真说不出的娇媚诱人,他吻个不停,手上更是没闲着,哑声道:“咱们夫妻情浓,旁人就算知道了也只会替咱们高兴,好瑶瑶,明日我便会回宫了,今晚让我好好疼疼你。”
沁瑶拗他不过,到底让他得了逞。
第二日天还未亮,沁瑶正睡得香,忽听床前传来轻微的动静。
她心中存着心事,睡意顿时消散,转脸一看,果见蔺效正轻手轻脚在床前穿衣裳。
见沁瑶醒了,蔺效含着歉意道:“吵醒你了?还未到卯时,你多睡一会。”
沁瑶摇摇头,一骨碌从床上起来,她既已下定决心照顾好蔺效的起居,怎会连个早床都起不了?她小时候跟师父学功夫的时候,吃的苦可比这多多了。
蔺效已穿了外袍,腰带还未系上,沁瑶下床到他身前,低头替他将腰带系好。
他本就修长高挑,宽宽的玄色腰封配上他墨绿色的澜袍,颜色贵气却不打眼,看着真如玉山巍巍般俊美迫人。
沁瑶看得心悦,忍不住踮脚亲了他一下,亲完转身要拿了赤霄替他佩上,却被蔺效捉回怀里,低头吻住,又缠绵了好一会才作罢。
两人用过早膳,沁瑶送蔺效出门,因她尚未梳妆,头上只松松挽了个髻,送到了廊下,便不得不止步了。
秋意渐深,晨风拂在身上,凉浸浸的,蔺效替沁瑶紧了紧身上的藕荷色半臂,道:“回屋再睡一会,一会你若要出门,常嵘他们会替你安排好一切,有他们护着,我也放心些。”
若不是如此,只要一想到夏荻曾经觊觎沁瑶,他就没法安心在宫中当差。不过跟以前不同的是,以往常嵘他们只能悄悄跟着沁瑶,如今却能正大光明地护她周全了。
沁瑶笑着应了,迟疑了一会,又红着脸低声道:“你若无事,便早些回来。”
短短几个字,却蕴含了无数绕指柔般的情意,蔺效心中一荡,忍不住抬手抚了抚沁瑶如兰花般柔皙光洁的脸颊,道:“好,一办完差我就回来,一刻都不耽误。”
温姑看在眼里,无限感慨地叹了口气,看两人这你侬我侬的情形,世子对世子妃可真是打心眼里喜欢,自打赐婚以来,世子笑的次数简直比过去三年加起来还多呢,这桩姻缘不说别的,光情投意合这一项,便是世子跟颐淑郡主结亲远远比不上的了。
沁瑶送走蔺效,立在廊下看着沐浴在晨光下的思如斋,只觉满目晓风蕙露,花草葱茏,说不出的清宁自在。幽幽吸口气,鼻端满是沁凉的茶花香浓。
她脚步轻盈地回房,笑道:“温姑,劳您帮我梳发,我要去梨白居给阿翁请安去了。”
温姑满心欢喜地应了。这孩子,还真是会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