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前面已经吃过蛋糕,正餐开始时,大家都已经不太吃得动肉菜。五个人一人守着一瓶啤酒,彻底解放思想,痛痛快快大喝起来。
过一会儿,酒桌上的空瓶子已经码成一排。
卓燕渐渐感觉到酒劲冲上头来。视线扫到的一切看上去都有些氤氲。微微朦胧的意识把神经怂恿得很兴奋。她很豪迈的和四个男生碰杯畅饮。
张一迪宿舍的那三只妖怪,情绪比卓燕还要高亢。
借着酒劲,他们又开始胡闹起来,你争我抢的挤到卓燕面前对她热烈告白。
卓燕已经有些晕乎乎的。她把面前的三张大脸一扫而光,皱着眉头不耐地说:“你们三个可真烦!下午不是刚刚说过了吗,又来?换个新鲜玩法行不行啊!”
她说完以后,听到似乎有人接了句什么。
酒劲越来越冲,脑子里像有无数小人儿在一起踩着神经跳着圆圈舞,跳得人阵阵发晕。
她没有听清那句话是什么,因为耳朵里一直响着的,是火车呜呜的汽笛声。
她闭着眼睛,眼前出现开学前为董成送行一幕。
张一迪见她喝醉了,过来搀起她走到外面,找到一块安静角落扶她坐下,想让她吹吹风透透气。
卓燕半倚在张一迪肩膀,拉着他的手臂,开始回忆她和董成之间的点点滴滴,一件事一件事说出来给身边人听,每一件都以“你还记不记得”做开头。
张一迪皱紧眉,静静听着,嘴角隐着一抹苦笑,眼底聚着郁郁忧伤。
这是他的生日。他就要走了。可在她嘴里心里,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的人,不是他……
卓燕讲了半天得不到身边人的回应——她错以为他就是董成,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带给他多大伤害——她不由带着些不满的嗔恼从他肩上抬起头,扳过他的脑袋,把脸凑到他面前,虽然完全找不到焦距,可还是使劲地睁大眼睛,隔着一层浓雾似的,盯住他问:“你怎么不理我?你总是不理我!为什么?”越问不禁越觉得委屈,问到最后时,她已经就快要哭了。
张一迪眼底闪过一丝痛。
如果这女孩是他的,他一定不会让她这样委屈,这样难过。他可以尽力去做一切事情,只要它们能令她快乐。
他轻拍她头顶,柔声安抚她:“乖,我没有不理你!”
卓燕使劲凝聚视线,瞪着眼前模糊一片的面孔,放心下来,长舒一口气,咯咯咯地笑,“董成,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
张一迪眉心锁得更紧,眼底痛意更加沉浓。
笑着笑着,卓燕越发觉得看不清对方的脸。她不由又往前探了探。
她的脸已经贴他极近;他呼吸之间满满充斥着她的气息。
她睁着一双含水一样的大眼睛,一再向他探过来。
鼻尖触到一起那一刹,他听到了自己如雷般的心跳。
卓燕抬手去摸张一迪的鼻尖,想看是什么东西在阻止自己靠近,不让她看清她想念的董成。
她刚开口,想问:“这是什么?”嘴唇只稍一轻启,便触到一片濡凉柔软。
一时不知那是什么,双唇不由轻轻滑动,想在厮磨之间把未知的迷探索明白。
耳边似响起谁的低沉一叹,醉意朦胧中,含着一丝旖旎,一份情挑,一种无奈。
下一秒,那柔软带着力道,向她覆袭过来,贴着她的唇,脉脉辗转。
卓燕闭上眼睛。她没有躲开。她觉得很舒服。
过一会儿,她感觉到有人透过她微启的唇在喂她吃着什么东西。
轻轻咂吮一下,她以为是果冻。
果冻又滑又软,甘甜的味道里又带着些特别的酒香,尝起来十分可口。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它有些不老实,总绕着她舌尖滑溜来滑溜去,叫她捉不到它。
她使劲地吮了两下。果冻果然乖了一些,待在那里不再动。
可这乖巧只不过是一时半刻;下一瞬,它居然变得比刚刚更加躁动不安,在她的口腔里用力翻搅,游纵不停。
卓燕努力地消化着果冻。她一边轻吮一边觉得,对方喂过来的果冻越来越多,她努力吮努力吮,可不管怎么吮,那湿凉濡滑的感觉总是满满地充盈在口腔里,很久都不曾空无过。
●︶3︶●
卓燕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喂她吃果冻?是谁?
是董成吗?
一定是董成!
这想法令她愉快地笑起来。
虽然嘴巴一直被果冻占用着,可她还是唔唔地叫了一声“董成”。
没有人回应她。她有些失望。
渐渐地她觉得对方喂给她的果冻好像被换了一个口味。
不再是纯粹的甘甜味道;似乎除却清甜以外,还掺杂了几丝咸咸的、涩涩的滋味。
那是一种令人忍不住想要叹气的味道,有些黯然,有些销魂。
●︶3︶●
第二天卓燕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安稳地躺在宿舍床上。
寝室里,姐妹们都在。
见她醒了,她们都凑过来打趣她:“卓文静,真有你的,我可算见识到你烂醉如泥之后的蠢样子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昨天都把张一迪磨成什么样儿了?”
卓燕瞪着大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她怔忪地问。
路阳戳她脑门,“你真醉成猪了啊!张一迪给你送回来的啊!你完蛋了,你在宿管阿姨那里算是烙下烙印了!要不是她喜欢张一迪那副小帅模样,你昨天就被扣学生证了!”
卓燕不理她,隔着她问孙颖小余,“我昨天……磨张一迪了?”
小余翻白眼;孙颖一脸唏嘘神色。
“你可不是一般的磨……你拉着人家的手,死活不让人家走,一直叫他董成,非跟人家一遍遍忆往昔峥嵘岁月。想不到张一迪真是有副好脾气,就那样都没说不耐烦,一次次给你掖被角让你好好睡一觉,又拜托我们好好照顾你。我们当时在一边看着都替他觉得肝疼。不是,文静我问你啊,你怎么可以借着酒劲伤害人呢?干嘛拉着张一迪一声一声地叫人家董成啊?张一迪真够可怜的,人家无论走到哪儿那都是被人捧着宠着赞美崇拜着的香饽饽啊,可一到你这却沦落成别人的替身了!文静你可真是暴殄天物呀!”
卓燕的脸一下跨下来。
昨天喝酒是她提议的,没想到喝完以后她这么丢脸。
她捶着自己的头,懊恼地嚎叫:“我再也不喝酒了!这么丢人的事都是我干的事吗?天呐!!”
●︶3︶●
醉酒过后,卓燕非常不好意思。她用短信跟张一迪道谢以及道歉。
对方回复她没关系。
又问她还记得前一晚发生的事吗;卓燕诚实回答:什么都记不住了。
这之后张一迪再发信息过来时,语气就开始变得淡淡的。
卓燕很纳闷他的转变,但是找不到原因。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张一迪把卓燕约出来。
他们在以前补过课那个小亭子里见面。
一搭眼望过去,卓燕觉得张一迪似乎瘦了。
她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病啦?瘦了好多……”
张一迪淡淡一笑,摇头,“没有,可能是收拾东西有些操心。”
卓燕听到他说“收拾东西”四个字时,心里微微一动。
她对他问:“找我出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张一迪难得有情绪似的,反问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看到卓燕小可怜似的缩缩肩膀,他无声一叹,语气软下来,“感觉好久没有看到你了,想和你聊聊天。”
卓燕立刻拍胸脯笑答:“聊天是吧?没问题!这个我拿手!”
张一迪被她逗得笑起来。
笑过以后,他忽然轻声地问:“卓燕,你喜欢的那个男生……你和他,怎么样了?”
听到自己心结被问,卓燕的笑容再也撑不下去,一下子垮掉,“唉,还能怎么样呢?不就是老样子,若即若离的。”
张一迪沉吟一下,又问:“你……还是那么喜欢他吗?”
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等她回答。
卓燕很轻也很坚定的点点头,“当然,”她眼底一片清澈,看着张一迪字字清晰地说,“除非他先选了别人,否则我会一直一直这么喜欢下去的!”
张一迪皱起眉心,转开头,垂下眼帘。
沉默半晌,他开口叫她,“卓燕,”随后复抬起头,看着她说,“下个月,我就要去国外做交换生了。”
说完他紧紧盯住她的眼睛,企图可以从里面看到一些他所希望的变化。
然而事实令他无比沮丧。
卓燕怔一怔后,很快恢复了笑容,“那多好,你终于可以和你的女朋友团聚了!”
张一迪眉心紧拧在一起。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你对我……难道没有一点舍不得吗?”
卓燕使劲挤出笑容,“当然会舍不得啊!可是……怎么说好呢……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吧……”
听她说完,张一迪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
下一瞬,他一语不发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望着他的背影,卓燕感觉到张一迪生她的气了。
可是即便生气又能怎么样呢?
她想起《陌上桑》中一句乐府诗: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虽然她不如罗敷那样有丈夫,可她确实已经心有所属;
虽然张一迪他不像使君那般已经娶妻,可是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一直有个女孩在翘首等待他。
她才是他的女朋友,不是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