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领命,转头便有人去引领村民了。
主神霁却带着谢濯,往更远的地方走。
我又急又气,他们一个神一个妖,今天就是要欺负我这小瘸子是吧?
本来没那么远的距离,一人走一点,仿佛要让我永远也追不到似的!
我继续瘸着腿去追,但有个军士走到了我面前:“姑娘,神君有令,民众先随我们回鹊山。”
“我还有事要与主神说。”
军士拦住我,满脸狐疑。
我观他神色,他似乎已经将我等同邪祟一般在打量。
我现在……好像确实有点来路不明、举止奇怪、目的不轨的模样。
我看着面前神色冷硬的军士,张了张嘴,一时间发现自己无从解释。
思来想去,我只得肃了神色,郑重其事的告诉军士:“我不是坏人,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告诉主神,事关邪神……”
我还未说完,但见走到前方的主神霁和谢濯好像刚说完什么,主神霁在掌心凝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
石头上面的辉光我认得,跟盘古斧一样,是各仙境镇山神器上,特有的光芒。
那是北荒鹊山的镇山神器。
我在昆仑的书上学过,名为鹊山之心。
只见主神霁刚掏出神器,谢濯便似极其难受一般,纵身往后一跃,立即退开了数丈远。
在他身上,皮下,雪狼族的妖纹仿佛被那鹊山之心照了出来,若隐若现,沉浮了好久,终于才慢慢消失。
神器对妖族有天然的伤害!
主神霁你这老不死的竟敢用神器伤我相公!
我此前没身体对付不了邪神,我现在有身体我还不能给你一耳刮子吗!
“给我住手!”我一声大喝。
面前的军士被我唬了一跳,我一抡袖子,目露凶光,甚至都没来得及调整内息,就凭着蛮力将面前的军士一把推开。
我跛着脚,用最大的步伐赶到了谢濯身前,我站定在他身前,张开双手,将他护在了我的身后。
这是来这边后,很多次里,我想做,却总是没有做到的事——
挡在他身前。
我挡住了鹊山之心的光,用阴影罩住身后的谢濯。
我双手张到最开,生怕此刻,自己没有用最大的力量去护住他。
“你敢动他试试!”
我喊出了气吞山河的气势,然后……
主神霁便将鹊山之心收了回去。
动作很快,很流畅,没有丝毫犹豫。
我有些愣神,鹊山之心的光芒消失后,身后的人站起来,他的阴影反而笼罩了我。
好像……
不是在动手。
我此刻有点尴尬,尴尬之后还因为如此靠近身后的人而有些心跳加快。
很近,他就在身后,有温度,有呼吸。
我不由自主的有些战栗,仿佛浑身的汗毛此刻都被调动起来,向身后他所在的方向偏移。
是谢濯啊……
我转头,终于又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见了他,方才被鹊山之心照出的妖纹已经消失,他面容已经恢复平静。
他看向我,清澈的眼瞳里映出了我的影子。
是一张陌生的脸,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他看了我一眼,随后看向他怀里的圆滚滚。
我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他怀里一直抱着的,是一条小黄狗……
不知从哪儿捡来的。
他正摸着小狗的脑袋说:“没打架,第二只小狼,不用怕。”
「第二只小狼」好像是他给怀里的这条小狗取的名字。
小黄狗「嗷呜」了一声,在他怀里蜷着,似乎很温暖舒服。
我看着狗,一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很复杂……
我刚那么用尽全力的站到他身前,想要保护他,但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他只在安慰怀里的狗。
我觉得,我像是被另一条狗比过去了一样……
但我为什么要执着于比过一条狗……
真复杂……
“姑娘误会了。”主神霁此时从我身后走来,神色也非常的平静淡然,“我并非在对他动手。”他解释道,“我不过是想用鹊山神器,探探公子的真实身份罢了。”
想查查,他身体里有没有邪祟之气吗……
是神器对妖怪的天然震慑,才将谢濯逼退的……
全场最紧张的,原来是我这个旁人。
“只是姑娘,为何如此着急谢浊公子?你们,认识?”
谢濯闻言,看了我一眼,随后摇摇头。
我定了定神,不再看谢濯怀里的狗,转而面对主神霁,开了口:“神君,我其实……”
是从未来,被诸神送回来的……
这句话没说出口。
我顿住了。我此刻隐隐觉得,这件事,不该在此时,这么说出来。
有件事很奇怪,很吊诡……
我转头看向谢濯。
谢濯似乎觉得我有些奇怪,正打量着我。
我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头去看主神霁。
主神霁已经将鹊山之心收好,现在完全看不到鹊山之心的痕迹。
但我知道,鹊山之心和盘古斧一样,都是镇山的神器,神器对妖怪是有巨大的威慑,现在的谢濯,几乎是见到神器,便立即被神器的辉光逼退,不得近身。
那么,和我成亲了五百年的那个谢濯,到底是为什么,能只手拿起盘古斧,像玩一样的劈开时空呢?
还一次又一次……
还一直把盘古斧藏在自己身上……
还完全跟没事人一样……
我抿住唇……
陷入了沉默。
如果说,现在初出冰雪森林的谢濯,是刚渡过成长期的谢濯,那么和我成亲了五百年的谢濯,便是比此时此刻,多修炼了数千年的谢濯。
在这段时间里,谢濯长本事了。
他本事长到,可以以妖之身,驱使神器,裂开时空……
所以,那时候的他才可以收集天下邪祟之气,一举还于山河。
即便如此,他还是用了生命为代价。
而现在的谢濯……
可以吗?
邪祟之气虽然还没完全蔓延,但以他现在的力量,可以做到吗?
还会以生命为代价吗?
以生命为代价,就真的能成功吗?
若是成功了,他的生命,就要在北荒,就结束了嘛?
若是不成功,那世上,就真的再没有谢濯了……
说出我心中的秘密很简单,但说了之后的后果却很复杂。
复杂到我几乎无法掌控也无法预料的程度。
事关邪神,谢濯,甚至所有人……
我……能赌吗?
输赢,我能承担吗?
我望着谢濯,喉咙干涩,本来想一股脑全部倒出来的话,此时全塞于咽喉之间,难以言语。
谢濯微微皱着眉,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是我们那五百年婚姻里,很多时候,我与谢濯相对无言时的画面。
我问他话,我皱着眉头,他望着我,一双眼睛里,全是心事,但嘴唇,却总是紧抿。
原来,有口难言,无关乎邪神诅咒,而是内心游移不定,难做决断,难将心事,宣之于口。
“姑娘?”主神霁在我身后追问我,“你认识谢浊公子?”
“我……”我开口了,“我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