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我难分。”
“他帮了我们。”
“也能是计谋。”
假装帮我们,获取我们信任,然后出其不意对我们动手?
也不是不可能。
那这样想来,玄甲人若当真是还未被邪祟之气感染的修行者,他或许也会怀疑,我们是装作被邪祟追杀,引起他的同情,然后来寻找机会,刺杀他……
所以方才瞬间,谢濯与他擦肩而过,彼此根本就没有搭理对方。
哪怕真的目的相同,此时此刻,也不能给予信任。这个不死城里,最大的信任,便是不杀你。
我心又沉了三分。
而就是在此时,如此慌乱的亡命奔逃之中,我脑海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在……在……在吗?能听到吗?”
是夏夏的声音,她的声音通过阴阳鱼传了过来,映在我的脑海之中,让我霎时间,感觉恍如隔世。
“哎,又联系不上吗……这都快一个月了,你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夏夏在那边嘀咕,我松开搂住谢濯脖子的一只手,碰了碰我耳朵上的阴阳鱼,我想告诉夏夏有时间再聊!
但是不管我拍了阴阳鱼多少,那边的夏夏似乎都没有听到我这边的声音。
我也只能断断续续的接收到她那边的话,脑中片段似的看到她那边的场景。
她正坐在一个房间里,看那边的布置,似乎是在翠湖台中的某个房间。
她对着镜子,一只手撑着脑袋,画面里的安静与闲适与我此时的仓皇逃窜显得对比那么强烈。
“你是回到五百年后了吗?”夏夏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谢濯有杀你吗?我不会真的在五百年后死在谢玄青手里吧?”
夏夏显得有些愁。
我抱着谢濯的脖子想着,我可能在死在谢濯手里之前,就先死在后面那群邪祟的手里了……
我想把耳朵上的阴阳鱼拔下来,不让夏夏那边过于闲适的气氛影响到我,但前面倏尔杀出来的一个邪祟让谢濯猛地脚步一顿。
“抱紧!”他喊我。
我立即抱住了他,任由他带着我几个纵跃,跳上了不死城的房梁。
他带着我在房梁上逃走。
行得高了,我这才看见,在不灭火照耀下的环城里,处处皆有战火、厮杀、纷争。
而我脑海中,夏夏那边隐隐传来了翠湖台的丝竹之声:
“你要是还在的话,我肯定得问问你,你不是说,你们的感情,开始于患难相救吗?可真奇怪,救他的明明是那个女狐妖,他也记得是那个女狐妖救的他,但谢玄青好像……不是因为那个人救了他,他就喜欢那个人哎。”
夏夏说着。我抱着谢濯,从我的视线里,能看到他的侧脸,他被风吹乱的头发,肃杀的神色,还有颈项边的汗珠。
“他好像喜欢听我讲话!”夏夏眼睛亮亮的,“昆仑外面的人不是都说我私通妖邪什么的吗,到处都在抓我和谢玄青呢!老秦倒确实将我们藏得很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日日无聊着,便天天找谢玄青聊天。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我就与他说说我修行里面出丑的,好笑的事情。他听得好认真!”
随着夏夏的话,我看见谢濯避开了射到我们面前的羽箭,不死城已经开始乱了,羽箭不知道从何处而来,也不只是射向我们身后的邪祟。
箭刃擦过我耳边的时候,他身体微微一顿,抬手护住了我的耳朵,他的手背却被箭刃擦破。
“他还喜欢吃我做的东西!这翠湖台的地下密室里,老秦还给我搞了个小灶台。”夏夏掰着手指头数,“我给他做了蒸梨、枣糕、大肘子。可惜了,这个季节正是吃雪笋的时候,出不去,刨不到,要不雪笋拌辣,一定能把谢玄青的舌头都鲜掉!
哎……真想快点把误会都解释清楚,让那荆南首伏案,我都承诺了,等能出去了,我天天都给他做好吃的!他听了这话,眼睛一闪一闪的,很是期待……”
面前,三四名邪祟挡住了去路,谢濯手上剑刃抬起,他眸中杀意森森,在邪祟攻上来的前一刻,他手中剑刃便已经取了他们首级,手段干净利落。显然,已经经历了千锤百炼,比我刨雪笋,还要熟练。
来昆仑之前,他便过的是这种生活吗?
来昆仑之后,也继续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他在婚姻中,缄默于口的秘密,是让我们和离的原因,同时也是让昆仑不是不死城的原因……
我收紧了抱住谢濯脖子的手。
他没有察觉,依旧带着我,在寻一条出路。
邪祟都在针对谢濯,他身上肯定有比不死城更大的秘密,他过着比不死城中的人,更加隐秘和危险的生活。这样的生活,谁都知道,不该有牵绊的。
那个曾将我抓出昆仑的蜘蛛邪祟就笑过谢濯,他说他给自己找了个弱点。
那时我不懂,现在我懂了,一个被瞒在鼓里,只知道昆仑一某三分田的我,是不该跟这样的谢濯扯上关系的。
但在我飞升渡劫失败的时候,他还是拿他的血救了我,与我扯上了关系。
他分明在那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嘛。
我在这五百年里,一直想从他嘴里寻求的答案,他其实,早就用动作,告诉我了。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正适时,谢濯斩杀了面前邪祟,忽然之间,远处,一只羽箭射来,羽箭径直穿透了邪祟的身体,要射向谢濯的脖子!而此时,谢濯手中的剑却已经挥向了另一个邪祟。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抬手,直接把射向他颈项的羽箭握住。
我松了一口气,正在此时,那本该是修行者射出的羽箭,却忽然变成了一阵黑烟,黑烟阵阵,钻入我手臂皮肤。
我皮肤上的黑色经络,霎时变得汹涌起来。
我抬眼看去,远处一个高高的房梁上,正趴着一个人,那个人仿佛是修行者,身上也丝毫没有邪祟之气,他甚至很温和的对我笑了笑。
下一瞬间,我便见他被谢濯手上的剑削去了脑袋,那剑在空中一转,又回到了谢濯手里,只是谢濯反手就把剑插在了一旁的屋脊上。
谢濯拉住控制不住身体,开始往地上滑的我:“伏九夏!”
我望着他,只觉奇怪,为什么之前就没看到他眼中那么多的惊恐与慌乱呢。
“我好困……”我努力想睁大眼睛,“真不是时候……”
他咬牙看着我:“你可以睡,没关系,但你要记住。”他几乎一字一句的叮嘱我,“梦见什么,都不要怕。”他说,“别畏惧!”
他说着,我却觉得他看起来,比我害怕、畏惧多了。
我望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听着阴阳鱼里,夏夏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我好像……真的不可不免的喜欢上他了。我要不,还是赌一个可能性吧?万一我跟你,走向不同的结局呢?我说不定,可以忍受他五百年不和离!”
谢濯的声音加上夏夏的话还重叠着不死城里的喧嚣,所有声音在我耳边都嗡鸣成一片。
而越是杂乱,我此刻,内心便越是十分诡异的平静下来。
一个念头仿佛从我已经变成石头的心尖上发了芽。
如果我这次能活下来,我要不就跟他商量一下,红线是剪了,但血誓不是还在吗?
如果他愿意承认喜欢我,以后也愿意改变跟我沟通的态度的话,我们就……
再试试?
只是这念头在刚冒出来的时候,我的世界就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谁敢说我短!?
我!阿九!站起来!
第44章?第44章
你叫谢濯,是我的……
一片浓稠的黑暗中,渐有风声入耳。
风声越来越大,我仿佛被狂风拉扯着,飘飘摇摇,向前而去。
离开黑暗,四周尽是鹅毛大雪,而我却变成了大雪中的一片,被狂风裹挟着,向前飘去。
我飘过一片冰雪森林。森林中,每一棵树都如冰锥,悚然而立,直刺天空,让森林变得犹如炼狱监牢,可怕至极。
我穿梭过无数冰树,最终飘到一片冰湖之上。
湖中,好似万年不化的坚冰上,一个身着黑甲的男子正跪坐在血红色的阵法之中,他佝偻着身子,低着头,浑身颤抖。
他浑身都是伤口,伤口上的鲜血一丝丝飘出,在他周身缠绕出诡异的红色丝线,一条条,皆注入地上的阵法。
他口中呢喃着阵阵咒语,咒语邪异,宛如佛语,又好似魔咒。明明只有他一人在吟诵,却使整个冰雪森林都在震颤。
“召吾主神,出此极渊,献吾永生,甘奉永劫……”
随着他的咒语,像丝带一样缠绕在他周身的鲜血流速越来越快。
“启……”
伴随着男子最后一道声音,他脚下的阵法散发出诡异的猩红光芒。
下一瞬,地上阵法发出一声嗡鸣,宛如晨钟震动,一声声,一阵阵,带着节律,宛如海浪,层层荡开。
一颗极小的,仿佛砂砾一样的黑点,从阵法之中升腾而起。
随着它的升起,周遭气浪越发汹涌可怖。
在那光点彻底离开地面的时候,气浪犹如巨大的海啸,澎湃而出,将四周所有,摧古拉朽一般毁去。
雪雾翻腾,变为白色的蒸汽,所有雾霭退去,在白雾之中,只有一点水滴大小的黑色火焰,在空中漂浮,燃烧。
而召唤出这黑色火焰的男子,已经在刚才的气浪之中被刮去了浑身皮肉,只剩下一具枯骨,以虔诚祭奠的模样立在原处。
黑色火焰安安静静的漂浮在空中,不片刻,火焰开始震动。
震颤之中,地上的黑色阵法升腾出黑色的气体,气体再凝聚为丝线,钻入了那具枯骨之中,以诡异之态,缠绕枯骨,直至搭建了枯骨上的筋络、内脏及至皮肉。
它将这个男子……复原了……
而与方才不同的是,这个男子,皮下经络皆非血色,而是变成了一条条黑色的脉络。他的眼睛,也已经被染成了一片漆黑。
是邪祟……
却并非一般的邪祟。
“吾主昊一。”这个名字一出,便有钟声撞入我的耳中,令我神魂皆震。
昊一……
远古邪神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