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的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他这反应又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了,这通常情况下,按照昆仑集市里卖的那些话本的描写。
此时此刻,不应该是他剖析内心,诉说曾经苦难的大好时刻吗!他怎么……
怎么还整出点杀气了!?
我不由后退一步:“你做什么?”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想来是在调理身体的气息。他嗓音压低,形容沉郁的开了口:“这是……渚莲告诉你的?”
他一身气息太骇人,让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问的是雪狼妖族的这个身份,是不是渚莲告诉我的……
我点了头,虽然中间隐藏了点波折……这是渚莲告诉我的,但我相信这个事,是在谢濯跟我确认完毕之后。
谢玄青抬眼看我,这位:“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
谢玄青站直了身体,他拿过了我手里的项链,我等他将项链握在手中时才反应过来:“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话没说完,谢玄青却夺走了话题的主动权:“回雪竹林等我。”
他说着,握紧手里的项链,项链发出月光一般美妙的蓝光,他的脚下倏尔起了一个法阵,然后眨眼间就消失了人影。
我眨巴着眼,看着空荡荡的山路,什么情况?这就找人去了?
他这刚能走,拖着一个残破的身躯追了我大半天后,又一副赶着去干架的模样……不嫌累吗?
那个渚莲就给我透了句他的原形,瞧给他整出了多大气性……
不过我顺着他的态度,也忍不住开始琢磨,看来这个雪狼妖族的身份,他是不到万不得已,真的不想告诉我。
我这五百年宛如结了个假婚,一方面是我自己没太研究,另一方面是谢濯实在藏得紧实。
他与我「打架」的时候只守不攻,全然不露功法修为,生活上,本就话少,偶尔一句也是在告诫我这不行那不行,与我聊天的次数那更是少之又少,更别谈与我闲聊他的什么过去了。
要真论交流,还真是我与他初遇时和和离后的现在,算是说了最多的话。
他在与我成亲的日子里,似乎想将自己与过去彻底割裂,也很细心的没有让我知道任何信息,或者可以说……
如果我知道了一点,搞不好就可以顺腾摸瓜发现一连串的,我前夫的秘密……
这个想法一冒头,我立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我在想什么,我膨胀了,都和离了,我还想着去了解他做什么……
五百年了!
还学不乖吗?
我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为,我不是该为了回到五百年后而行动吗?
抢项链也好,拿项链威胁谢濯也好,都是以回去为目的,但怎么走到半道偏了呢?这还想着那筹码去换谢玄青的秘密了?
不应该不应该。
是我太飘了还是谢玄青操作太骚了?我竟然开始找回「曾经的感觉」了?
这很不妙啊!
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从婚姻这个泥潭当中挣脱出来,我不能因为时空偏差了一下,就动摇了。
回去还是得回去,谢濯不管瞒了什么,那都是他的事了,我和他已经结束,不该再去探究。
我定住心神,捋清自己的终极目的,码了下现在的情况,然后敲了敲自己的耳朵,我问阴阳鱼那边的谢濯:“在哪儿?有事聊。”
那边没有回应,没有一会儿,那边传来了谢濯的声音,但却像是隔得很远似的,带着沙哑与隐忍。
“渚莲,没有下次。”
我反应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声音并不是谢濯的声音,而是刚刚离开我这边的谢玄青的声音!
“什么情况?”我震惊,连忙问那边的谢濯,“你和谢玄青在同一个地方吗?你们没有撞见吧?你们都没事吧?”我心急,“你快打开画面让我看看!”
那边沉默着。
我以为谢濯又要瞒我,不打算给我看,正要再叨叨两句的时候,我脑海中的画面打开了。
我看见了谢濯眼睛看着的画面,那是一片熔岩地狱般的地方,四周皆是炽热的红色,脚底宛如有岩浆在冒泡,谢濯看着前方的石壁,石壁上流淌着鲜红的熔岩,仿佛大地的血液被挤压了出来。
但谢濯的视线里面没有谢玄青,想来他是找了个角落躲避了起来。
果不其然,我听到了渚莲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很紧张?”渚莲在笑,“我被你封印在这个鬼地方,我能对她做什么?”
谢玄青没有说话,但我听到了渚莲压抑着痛苦的几声闷哼,但很快他又笑了起来,只是声音比刚才更虚弱了一些:“你加强封印,身体也吃不消吧?不如一劳永逸,杀了我,更痛快。”
“我不会杀你。”
“好啊,那你可就得小心了,谢濯,你记住……”渚莲的声音,宛如一条蛇,通过阴阳鱼传到我脑海里的时候,就已经让我浑身战栗,他像说一句诅咒一样说着,“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用最残忍的手法,把这个昆仑的小仙子,撕碎给你看……”
我打了个寒颤。
我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一脸蒙圈。
谢濯你这不动手杀他?要不要我帮你?
我忽然收到生命威胁,一时有点慌张,但想到我这不安安稳稳活了五百年吗?想来这个渚莲也没掀起什么大风波。
我稳住心态,继续专心听他们那边的声音。
但我却没有听到渚莲再多说一个字了,他的声音在一阵咳嗽中渐渐消失,仿佛陷入了沉睡。
在安静的空间里,我又听到了谢玄青咳嗽的声音。
与渚莲不一样,他连咳嗽都在隐忍,只一声,他就忍住。
谢玄青话少,但在这时,他却说了:“你得逞不了。”
我心口一动,听他说着:“我会护住她。”
刚才动了的心口位置莫名一暖,宛如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暖暖的,麻麻的,一股形容不上来的感受。是我多年也未曾体会到的一种情绪。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谢濯是这么说话的。
但这个谢濯……几乎不这样对我说。
接下来,那边安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谢濯已经切断了与我的联系,他忽然开口,吓了我一跳:“他回去了。有话快说。”
“哦……”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有点懵,一开口,一串问题就出去了:
“你怎么也在那儿?那是封印那个渚莲的地方?你脖子上的项链原来是通向封印的钥匙啊,你是什么时候去的?
刚我推你下山后你就去那儿了?你去做什么?谢玄青又去做什么?
加固封印?哦,对了,这个渚莲是个什么人啊?邪门得很,他怎么还要杀我了?你为什么又不杀他……”
我没问完,谢濯说了三个字:“你有事?”
他一个问题都没回答,但这冰冷的三个字却点醒了我。
我怎么又犯毛病了,我好奇他的事情做什么,这都是过去式了,谢玄青再好也只是好在五百年前。
当年的谢玄青,经过五百年的时光,最终也会变成谢濯。
从白月光变成饭粒子,从红玫瑰变成蚊子血。
我想,我在他眼中也该当如此。
我清了清嗓子:“我是想说,项链还回去了。”
“我知道了。”
“你该庆幸,我也威胁不了你了,咱们继续咱们的任务吧。”我看着远方沉下去的夕阳说着,“谢玄青这次没能生气,项链下次估计也没那么好拿了,他现在可以活动了,我们不能再用之前的方法,这么简单的去刺激他。”
“嗯……”
“我叫你本来是想找你商量一下的,但我刚才有了一个新思路,我明天自己去实践。你今天彻底把夏夏得罪了,做得很好。但明天我要带着谢玄青去昆仑集市,你去仙府,把夏夏盯住了,可千万别让她出门。”
谢濯沉默许久,半天憋了一句话:“你想做什么?”
“你做好你的事,我会做好我的事。”
结束了与谢濯的通讯,太阳已经彻底沉下,夜幕降临,我披着星辰与月回到雪竹林的山洞里。
谢玄青已经在山洞等我了。
我路上随手扯了几根雪竹笋来打掩护:“我刚去拔了些笋,玄青你今晚将就着吃点,明天我带你去昆仑集市玩去,你现在能活动了,我带你去逛八条街!你要是走不动,我给你买个椅子,推你。”
我故作轻松,但谢玄青看着我却一直没说话。
“嗯?”我看着谢玄青,“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他挪开了目光。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一愣,山洞中升起的篝火跳跃在他脸上,将他脸上的阴影不停拉扯。
他黄昏的时候跟我说让我在山洞里等他,但我却比他晚来,所以在这段时间里……
他以为,我走了……
他拖着这残破的身子去找了渚莲,去加固封印,去警告坏人,说坏人的阴谋不会得逞,因为他会保护我。
但当他回来的时候,我却不在,他以为我走了,他刚才肯定……很难过……
我看他垂着眼眸,我心口的那个感觉便又起来了。
和那时听到他会护住我的暖暖感受不一样,这一次是带着点咸咸的味道,就像是被割破皮的伤口上,被人撒上了盐。
我知道,这个感受叫做心疼。
这是我当年,最常对谢濯产生的感觉。
我心疼他的隐忍与孤独。
“我没有的。”我撒谎骗他,“我去寻笋了。我没有要走……”
说完这话,我就有些愧疚,因为我就是为了「走」现在才会在这里骗他。
他和渚莲说他会护住我,但他可能没想到,我现在并不需要他护,我反而是来毁掉这出姻缘的……
我之前一直认为谢玄青就是谢濯,我骗起他来毫无负担,但今天我的良心有点痛了。
我说话的心虚或许被谢玄青感受到了,他沉默的盯着我:“我不会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