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几人刚跑几步,突然意识到白海立绝不可能是自然死亡,又铁青着脸折回来道:“谋害白厅长的凶手应还在现场,此处亟需封锁,各位不得擅自离开。”
众人愕然片刻,关先生一个斥起来:“你们看我们谁像凶手,直接将我们绑起来便是。”
不少人愤然高声道:“刚才停电时大家都在厅内,离盥洗间不知多远,如此短的时间,谁有机会摸黑去杀你们白厅长?若是连我们都能怀疑上,岂非你们警察厅的人个个都有嫌疑?”
议论声越来越大,渐至鼎沸,眼看场面失控,黄忠气焰顿时矮了一截,他们本就群龙无首,何况胸无点墨,论起激辩之才,又岂是这些人的对手,嘴张了又张,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最后不甘地对望一眼,掏出枪匣子往后跑去。
他们走后,诸人讨论一回,待意识到死的人是大恶人白海立后,情绪渐由震惊转为平静,碍于教养及人道主义,未将快意明晃晃挂在脸上而已。
好好的茶话会发生了这等事,女眷们出于惧意纷纷告辞,段明漪少不得一一相送,贺宁铮唯恐此处不安全,干脆主张诸人即刻离场。
然而旁人都还好说,学生们根本按耐不住好奇心,簇拥着就往走廊深处的盥洗间走去,到了门口,既想一睹白海立的死状,又因害怕一时不敢入内,挨挨挤挤的,全挡在走廊里。
大厅一下变得极空旷,红豆趁乱对贺云钦道:“停电时我没听见大门开关的动静,若凶手已离开了,我们要不要到后门去看看。”
贺云钦正有此意,白海立的死,既在他意料之中,也在他意料之外。从筹备计划到混入会场,从拉闸闭电到趁乱离开,凶手既懂得把握时机,也懂预知众人反应,可见不论杀白海立的人是何方人马,此人绝非善类,不容小视。
停电并不是偶然,那人无非是想趁黑离开,一分钟的时间的确不够凶手从正门离开,那么若想搜找凶手留下的痕迹,只能从后门入手。
然而这等洋房,后门不可能只有一处,除了小宴会厅,还有厨房边上一扇暗门,因较为隐蔽,平日通常供下人出入之用。而小宴会厅离电箱极远,绝不够断完电后遁走,因此凶手极有可能是从厨房暗门处离开的。
房子里的人都去了别处,厨房前的过道寂然无声,刚才招待客人的缘故,地上全是油垢及糖霜印子,满地狼藉。贺云钦拉着红豆走到后门,又取出袖珍电筒用来照亮,找了一晌,果然在油腻发光的地面上发现一列脚印,因是刚刚印上去的,比其他脚印清晰不少。
这列脚印,从另一侧出现,一直沿着走到台阶,最后打开后门,消失在花园的草坪里。
两人顺着那脚印的来源往里走了一截,里头一间暗室,红豆猜那是拉闸的电箱房,忙要过去查看,被贺云钦拦住。
他回过头看那对面脚印,因身上未带量尺,只得用手掌大致量了一下。
红豆也歪头估摸尺寸,待贺云钦量完,两人心中微异,对视一眼:“39码?”
毕竟死的是警察厅长,警察厅及相关政署即刻会有所行动,房子刚才又离奇停过电,黄忠那几个狗腿子即便再蠢笨,在检查完白海立的尸首后,也必定会到电箱房进行查看。
贺云钦查找其他痕迹无果,不便继续停留,很快又回到大厅,白海立的尸首已被人蒙着被单抬了出来,死因是被人用匕首之类的锐器割断大血管,一刀毙命,因白海立的脑袋埋在马桶里,血未流得满地都是。凶手极有经验,现场未留下半点可供追查的线索。
围观的学生们都吓得不轻,贺云钦有心帮大哥收拾残局,一到厅中便佯作无事送剩下的散客离开,
红豆在人群中找到顾筠和玉沅,领她们出来。
潘家的洋车果然在外头,舅妈和潘家的司机打了许久的盹,这时刚醒来,舅妈瞥见众人从洋房出来,不知发生何事,正自疑惑,红豆将玉沅送到车边道:“舅妈。”
舅妈呆了一呆,忙推门下车:“出什么事了?”
玉沅没好气道:“死人了。”非逼着她来,这下好了。
舅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接话:“谁,谁死了?”
“白厅长。”玉沅冷声道。
舅妈脸色刷的一白:“啊?”
这时贺家洋车已开到近前,红豆忙对舅妈道:“玉沅吓坏了,此处不宜久留,舅妈,你先带玉沅回家。”
送走舅妈和玉沅,红豆又要贺家司机送顾筠回顾公馆,谁知一辆半旧小洋车疾驰而来,到了近前停下,王彼得在车内对贺云钦招手道:“云钦。”
与宴者极多,白海立并非无名之辈,事发后,随着众人的离开,他遇害的消息估计早已传遍上海滩,王彼得本就消息广杂,想必一听说此事就赶来此处。
顾筠一看探长来了,立刻歇了回家的打算,跟红豆商量道:“我帮探长整理资料,晚间我再让家里来车接我。”
红豆想不出回绝的理由,于是拉着顾筠上车坐下。
贺云钦镜子里看着红豆:“今晚不回贺公馆,去那边住好不好?”
红豆自然知道这是指上回那间寓所,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若是要议事,那边自然较贺公馆清净。
贺云钦补充道:“还有好些事要商量。”
红豆对上他的目光,点点头,以平静的口吻道:“好吧。”
贺云钦这才发动车,开到上回那所寓所。
不一会王彼得也开车来了,一进门就将半路买到的热气腾腾的报纸递给贺云钦:“真是大快人心,报上说白海立是被仇人寻了仇。”
贺云钦接过那报纸细看。
红豆招呼王彼得和顾筠坐下,奉了茶后,看时间不早了,她知道贺云钦口味清淡,便征询王探长和顾筠意见:“想喝荷叶粥还是吃鳝鱼面。”
王探长和顾筠一致说:“喝粥。”红豆于是吩咐下人准备荷叶粥,打算稍后肚子饿起来时,给大家充当宵夜。
贺云钦将报纸递还给王彼得,让人生炉子给红豆取暖,这才对王彼得道:“白海立的死很奇怪。”
红豆张罗完毕,挨着贺云钦坐下,又从顾筠手里接过那报纸看,果然醒目处登的是白海立的死讯。
几人围炉而坐,外面夜风飒飒,屋里却暖意融融,明明也是讨论凶手,但跟严先生那回不同,众人脸上半点沉郁之色都无。
红豆只觉得奇怪,不知是因为死的是白海立,还是因为今晚又可以跟贺云钦清清静静在这边住一晚,总之她心情极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