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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大利刑侦笔记7:并案侦破 正文 第四章 为什么冷漠

    赵代利接到电话后,骑自行车回家,等着即将到访的警察。

    越野车上,三个人闲聊。江克扬回想着赵代勇坐在煤堆上的形象,道:“赵代勇眼神冷漠,冷漠中还带着戾气。这种人在重刑犯监狱里的比例相对较高,受激后容易爆发。”

    吴雪对着后视镜,补了点口红,道:“我认同老克的观点,赵代勇脸上有一条印子,是被抓的。从神情来看,他不应该是妻管严,多半是夫妻打斗中留下的。”

    江克扬道:“赵代军还是有些担当的,对弟弟、妹妹多有照顾,最大的恶习仅仅是嫖娼。”

    吴雪做出一个很恶心的表情,道:“嫖娼用了‘仅仅’两个字,看来老克没有把嫖娼当成重大恶习。”

    卢克英道:“我就说句实在话,社会上很多男人都曾经到过娱乐场所,没有足够多的男人撑场子,那些场子早就垮了。”

    吴雪原本想要说些具有攻击性的话,但看到卢克英的白发,想起其退居二线后坚持在保护现场第一线的事迹,就把“臭男人”三个字收了回去。

    越野车停在了一处老旧的居民区,赵代利站在单元房门口,发牢骚道:“这是湖州最差的小区,政府也不出钱改造。卢队,我哥的案子到底能不能破?”

    卢克英道:“我们没有放弃,也需要你们配合。”

    赵代利道:“如果破了案,抓到凶手,能不能赔钱给我?”

    卢克英道:“就算有民事赔偿,也应该赔给杨梅和孩子,和你没有关系吧!”

    赵代利顿时急了眼,道:“我是我哥的妹妹,从小就在一个锅里吃饭,为什么要赔钱给一个外人,不给自己的妹妹?”

    卢克英不耐烦地道:“那是你哥的老婆和小孩,不是外人。现在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你就想着分钱。等会儿吴公安要问你的话,知道什么全讲出来。进屋啊!别站在门口当门神。”

    赵代利这才邀请大家进屋。赵代利的经济条件很一般,房屋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小企业的老家属房,一层楼共有一个卫生间。客厅和厨房都很小,墙面灰暗,整个房间笼罩在昏暗之中。一道光从外面穿透玻璃射进屋里。无数灰尘沿着光柱移动,如银河系的恒星一般。

    根据事先安排,由吴雪询问赵代利。吴雪俯视这位总是缩着身体的女人,盯了一会儿,道:“你哥有什么仇人,非得下死手?”

    谈话开始后,赵代利身体往内缩,道:“你们都没有查出来,我怎么知道?”

    吴雪采取了咄咄逼人的语气和姿态,道:“赵代军是长兄,对你的帮扶不小,难道你不想给哥哥破案?”

    赵代利道:“我想!”

    吴雪道:“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是凶手?”

    赵代利想了想,坚定地道:“杨梅。”

    吴雪道:“为什么?”

    赵代利道:“他们感情不好。杨梅不喜欢我哥。”

    吴雪道:“有什么具体表现?”

    赵代利道:“他们总打架,关起门打架。”

    吴雪道:“杨梅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打得过你哥?”

    赵代利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我哥有时挺恨她的,说她在外面有野男人。我不知道杨梅在外面有没有野男人,我只知道我哥挺悲哀的,以前开出租车,后来开货车,在外面拼死拼活,回家经常吃不到一口热饭。杨梅总是借着幼儿园有事,赖在幼儿园不回家。幼儿园能有什么大事,杨梅就是官迷,想当幼儿园园长。如今她倒是当上了园长,可我哥被人害了。杨梅这个人极好面子,在别人面前总是装成一副好女人的模样,呸!她就是一个贱人。我知道她恨我哥,恨得不行。我是女人,女人明白女人。”

    吴雪道:“杨梅大学毕业就和你哥结婚了,你哥开出租车,杨梅是大学生,两个人不怎么般配啊!”

    赵代利撇了撇嘴巴,道:“现在私家车多了,出租车生意没有以前好了。我哥开出租车的时候,他的收入比上班的人多得多,杨梅就是图我哥的钱。她在幼儿园当老师,拿个几百块钱死工资,比我哥的收入差得远着呢!杨梅在外面有野男人,我哥有一次到我家来吃饭,喝了几杯酒后提起此事,虽说喝醉了,心里却明白,他肯定讲的是真话。”

    正在谈话之时,赵代利的男人回到家。他是一个很木讷的人,长得很老实,也不和客人打招呼,默默地蹲在厨房理菜。

    吴雪道:“你爱人做什么工作?”

    赵代利道:“他在环卫所当车工,就是收垃圾的工作,把垃圾桶、垃圾池的垃圾收到垃圾车上。”

    吴雪道:“这份工作很辛苦啊!”

    赵代利道:“有什么法子,人总得吃饭。破了案,赔的钱,你们要分给我们一些。”

    从赵代利家里出来,四人坐进越野车里。

    卢克英道:“案发后,我找过赵代利三次,她每次都是这种说法,一心想要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我挺为赵代军悲哀的,死了以后,老婆不伤心,妹妹只盼着别人赔钱,倒是弟弟还稍稍记着哥哥。唉,这就是人生!”

    侯大利坐在驾驶位置上,细心地戴上白手套,道:“今天的对话其实挺有信息量的。第一,赵代利和赵代勇这兄妹俩的视角不一样,赵代勇认为杨梅不可能杀人,赵代利则认为杨梅是凶手;第二,赵代利明确指出大哥和大嫂关系紧张,两人还会打架,这一点赵代勇没有提过;第三,杨梅好面子,在其他人面前从来不提家里的事;第四,杨梅不喜欢赵代军,经常在幼儿园加班。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当年急匆匆地嫁给赵代军?”

    卢克英道:“经过这么分析,那个叫唐辉的男人嫌疑真的很大。侯组长,我就直言了,你们还真是厉害,三五下就把那个神秘男人唐辉找了出来。但是,如今就算唐辉有嫌疑,包括时间也大体对得上,可是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唐辉是杀人凶手。当年的现场没有留下一点与唐辉有关的线索,这个案子还是没法破。”

    推理小说中,往往找到正确思路、点破凶手是谁就算破案。可现实中,公安作为侦查机关就算知道谁是凶手,也必须要找到证据并成功组卷,否则起诉都难。

    江克扬深知此点,道:“吴雪,你们六支队最擅长测谎兼审讯,有没有可能对唐辉实施一次?”

    吴雪道:“不合规定,条件不充分。”

    江克扬按了按太阳穴,道:“这个案子确实很难。”

    赵代军案走到这一步,由于现场勘查没有更多的新线索。虽然从社会关系入手找出了唐辉这个新人,但很难更进一步。回到宾馆以后,侯大利决定提前介入湖州系列杀人案的第二案,看在第二起案子上能否有新的发现。

    姜青贤接到电话以后,来到程森案杀人现场。

    程森是死于家中小卖部后面的房间,死因是酒精中毒。程森死后,小卖部后面的住房就被封了,前面的小卖部继续由其父母经营。

    赵代军案、程森案和高小鹏案之所以串并案侦查,姜青贤是重要的推手。他比专案二组先来到程家小卖部,等在屋外时,他的右手背在身后,左手夹烟,面无表情。

    卢克英带着专案二组诸人来到现场后,姜青贤介绍道:“程森案有些奇特,程森的爸妈都知道儿子喜欢喝酒,来到小屋见到儿子躺倒在地,没有呼吸,浑身酒味,还以为是醉死的。后来区刑侦大队的侦查员觉得现场可疑,将疑点汇报到刑警支队。当时就是老戴带队出的现场。”

    张剑波道:“那一天,我有别的事,所以没有对程森进行尸检,是法医室小王进行的尸检,尸检很规范,没有任何问题。”

    戴志道:“现场勘查是我主持的。此案和赵代军案一样,门窗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凶手是和平进入的房间。程森虽然满身酒气,但是桌上并没有菜,这是区刑侦大队侦查员产生过疑问的地方。光喝酒,没有菜,还把自己醉死,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小王做了尸表检查,发现程森的牙齿上有血迹,嘴唇有破损,这就进一步增强了他们的怀疑。我们进行现场勘查后,发现程森家进货的钱丢失。这和赵代军案一样。经过验血,发现程森不仅酒精中毒,而且身体里还有迷药成分。尸检后,在程森的肛门里发现了一支钢笔。综合以上因素,最终确定程森是遇害,而不是一场意外。”

    姜青贤道:“我熟悉赵代军案,来到程森案的现场以后,感觉这两起案子非常相似。我搞刑侦二十多年,算是老麻雀了,进入现场后,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两案相似。后来确实发现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和平进入房间、迷药、嫖娼、钱丢失,这就是串并案的理由。”

    程森的母亲是一个头发全白的瘦小女人,见到警察在多年以后又来到儿子遇害的现场,心情格外复杂,想跟随警察进入现场,又害怕再次进入儿子遇害的地方。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儿子死去的地方,嘴里念念有词。

    卢克英没有进现场,而是来到程森母亲身前,低声和其交谈。

    侯大利、戴志和张剑波戴上手套、帽子、口罩和脚套,从后门走进凶案现场。凶案现场是一间小屋,由于小屋的后门和前门皆被封掉,空气长期不流通,有一股重重的陈腐气味。

    戴志指点道:“程森当时就趴在地上,就在椅子旁边。”

    侯大利问道:“赵代军案发时是裸体,程森穿衣服没有?”

    戴志道:“程森所有的衣服完好,所以其父母最初认为他是醉死的。我从小卖部和住房内提取了不少生物检材,生物检材中大多数是程森和其父母留下来的,还有几根红头发,后来比对,发现是一个歌厅女人的。这个女人在程森遇害时,因为吸毒被收进戒毒所,不可能杀人。据这个女人交代,她在被送进戒毒所前,曾经到过程森的房间三次。”

    侯大利又问道:“程森父母进屋以后,据他们说闻到很大的酒味,当时用的是‘浑身酒味’这个词,这就意味着程森衣服上有很多酒?”

    戴志道:“确实如此,他的衣服前襟上全部是酒,流了很多。柜子上还放了两个空酒瓶。结合程森牙齿有血和嘴皮破损这两个细节来看,应该是凶手强行灌酒,用酒精杀死了程森。”

    侯大利环顾四周,小屋的细节飞了起来,有条不紊地进入了他的脑中,又按照物品原来的位置重新在脑中组建。他很快就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凶案现场:迷药是放在桌前的水杯里,程森喝了带有迷药的水以后,失去了抵抗能力。凶手用迷药制服程森后,强行给昏迷中的他灌酒,灌了一瓶嫌不够,又开了一瓶,强行灌入。

    脑中的影像进行到这里,侯大利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道:“凶手最先肯定是使用迷药,但是,在肛门里塞钢笔在先,还是灌酒在先?”

    虽然姜青贤副支队长一直侦办此案,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听到侯大利提出这个问题,下意识地皱眉。

    侯大利道:“塞钢笔在先,则有逼问钱财的可能性。灌酒在先,则塞钢笔就是一个报复泄愤的行为。赵代军被烧下体,同样存在一个先后问题,先烧下体,则是逼问钱财。反之,则是报复泄愤。”

    张剑波道:“我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尸表检查是小王做的。我后来到殡仪馆去做了尸检,对两个案子的尸检情况记忆很深。我可以负责地说,烧下体时有生活反应,凶手是在活着的时候烧的下体,有明显的水疱和红斑。”

    在法医鉴定工作当中,尸体检验是一项重要的工作。在尸检当中,对发现的任何损伤,都应判断损伤发生于生前还是死后,这对死者死亡原因的判断、死亡性质的确定、死亡时间的推断等都具有重要意义。烧死是法医尸检中一种常见的死亡原因,烧死可能发生在工伤事故、自然灾害、蓄意谋杀等情况下,所以对火伤尸体必然要鉴定死因是烧死还是死后焚尸。

    如果是烧死的尸体,皮肤会同时具有生前及死后烧伤的情况,而死后焚尸只能具有死后烧伤的特征。生前烧伤会具有生活反应,皮肤会出现水疱、红斑等,如死后焚尸则不会出现皮肤红斑。如果是烧死的尸体,在火烧中会下意识地紧闭双眼,睫毛尖端会烧焦,但毛干会保存,外眼角会存在未熏黑褶皱,结膜囊、角膜上不存在烟灰。死后焚尸则不会存在此种情况。另外,烧死者死前会吸入大量烟雾、刺激性气体、火焰、热气等造成肺部病变或呼吸道烧伤,而死后焚尸由于不会自主呼吸,只在口鼻部出现烟灰炭末。

    张剑波继续道:“赵代军中了迷药,只能明确有生活反应,但是无法明确是清醒还是昏迷时被烧的下体,也就无法回答凶手是否逼问其钱财。塞钢笔同样如此,应该是活着的时候塞钢笔,同样由于存在迷药,无法明确是清醒还是昏迷时塞的钢笔。”

    姜青贤看见陷入深思的侯大利,道:“这两个案子肯定就是一个人所为,作案的手法相当一致,都是用迷药控制受害人。至于其他的手段,不过是障眼法,或者单纯泄愤。我建议现在就去看高小鹏案的现场,里面也有相似手法。这就是一个变态女人做的事,这个女人肯定受过男人的欺负,三个案子最大的联系除了迷药就是嫖娼,所以我不认为杨梅与此案有什么关系。”

    侯大利摆了摆手,道:“姜支队,不用急,我们先要和程森的家人进行接触,如果没有更多的发现,我们再进入第三个案子。”

    侯大利的思路非常清晰,湖州刑警支队串并案侦查是对的,但是肯定有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这才导致案件没有被突破。

    一行人来到程森遇害的小卖部。根据事先商量,由江克扬主问。

    程森的母亲坐在江克扬面前。江克扬和气地道:“老人家,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程森的母亲开了多年小超市,谈不上见多识广,却也是识人无数。她见到刑警支队的头头姜青贤和卢克英坐到一边,意识到眼前的人绝对不简单。她还未开口说话就抹起眼泪,道:“程森是我们家的独子,是哪个挨千刀的人,下手这么狠毒。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早就不想活了。”

    江克扬道:“程森遇害那天,小卖部只有他一个人吗?”

    程森的母亲道:“程森学习成绩一般,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就回来帮我们做生意。他为人处世好,小卖部生意还可以。他爸身体不太好,他接过生意以后,我们就很少管小卖部的事情。”

    江克扬道:“程森有没有仇人?”

    程森的母亲不停地摇头,道:“我儿子做小生意,开门就是一张笑脸,赚钱只够维持生活,又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能有什么仇人?”

    江克扬道:“你媳妇景红现在是什么情况?”

    程森的母亲道:“我不想提那个人,我儿子被杀后没几天,她就搬了出去。从我儿子死了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她几次。”

    聊了二十来分钟,江克扬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情况。在小卖部谈完之后,一行人来到程森的家。程森的家就在距离小卖部约两百米的楼房里。这是一幢没有小区的单幢楼房,楼道上全是开锁、通下水道的小印章,最夸张的是小印章几乎覆盖了整个楼道,使楼道墙面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程森母亲打开了一道被锁住的小屋,道:“这就是我儿子和景红的房子,我儿子死了以后,刚送到陵园,景红就搬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她的心肠比铁都硬,比冰都要冷。可怜我的娃儿,结婚四五年,连后人都没有就被杀了,太可怜了,造孽啊!”程森的母亲神情原本木讷,表情呆滞,说到此刻,终于流下些许泪水。

    从侦查案卷来看,景红是当地环保部门的公务人员。程森遇害之时,她恰好在单位加班,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侯大利环顾四周,道:“景红是环保局的干部,她和程森是怎么认识的?”

    程森母亲对这个问题颇为敏感,道:“按这位同志的说法,我们是在攀高枝。事实不是这样的,程森和景红是高中同学,程森没有考上大学,景红也就读了一个大专,连本科都不是。景红毕业的时候,没有找到工作,通过关系在环保局当了一个临时工。那个时候,我儿子开小卖部,比景红有钱多了。我儿子一直在支持景红,她最后才能考上公务员。到底是谁攀谁的高枝,哼!”

    这几句话下来,在场侦查员顿时对程森母亲有了新的观感。在最初见面之时,大家都对中老年失独的程森母亲表示同情,她给人的印象是很老实。在随后的交谈中,侦查员渐渐明白眼前的女人其实是一个市井人物,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老实”。

    景红和程森的房间给侯大利一种“泾渭分明”之感,有一些物品凌乱,另一些物品则收拾得整洁干爽。侯大利来到房间里的衣柜前,拉开衣柜,衣柜里更是“泾渭分明”,凡是景红的衣服皆叠得整整齐齐,程森的衣服有三格,皆是乱七八糟地堆在里面。在衣柜角落有两个放袜子的小盒子,其中一个盒子里的袜子散放,另一个盒子的袜子有一个个小格子,每双袜子折叠起来,放在格子里面。

    侯大利脑中出现了一个问号:“景红和杨梅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当丈夫遇害以后,就迫不及待地离开家,连东西都不拿走,其中的原因是什么?赵代军和程森都有嫖娼恶习,程森屁股被塞钢笔,赵代军被烧下体,都与性有关。这就意味着,景红和杨梅有可能都在性方面遭受到了迫害。”

    离开了小卖部,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今天花了一整天时间,专案二组与赵代勇、赵代利见面,又马不停蹄地重新勘查了程森遇害案的现场,又与程森的母亲进行了交谈,还到了程森的家。这一天的行程安排得非常满,收获也很大。到了晚饭时间,所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姜青贤带着专案二组诸人来到另一家湖州土菜馆。

    姜青贤介绍道:“这家土菜馆全是湖州菜,最有名的主打菜是火边子牛肉。”

    侯大利是美食家,自然知道火边子牛肉。在江州大饭店的雅筑餐厅里,火边子牛肉也是他常点的菜品之一。火边子牛肉选料做工考究,选牛后腿上的“股二、股四牛”,这样的肉在一头牛身上只有十到十五公斤。要将切成寸许厚的肉片钉在斜倚墙壁的木板上,片出不得有漏眼漏缝的薄肉片。在薄肉片上面抹上适量的盐和酱油,悬于通风处晾干,再摊在四处透气的篾笆上,用牛屎巴或干木灰微火慢炕,做成后的火边子牛肉红亮透明,抹上辣椒红油可食用。火边子牛肉吃起来酥而不绵,干香化渣,味醇可口,回味悠长且便于携带,成为湖州独有的菜品。

    吃完一份火边子牛肉,再上另一份时,姜青贤接到一个电话,对大家道:“周支刚才说,滕飞公司有六辆皮卡,都是用来运货的。这批车的颜色和款式都接近当年出车祸时的那辆车。刑警支队和交警支队派人检查这六辆车,如果发现了肇事车辆,那案子就突破了。”

    秦东江又“杠”了一句,道:“真查到了肇事车辆,那也只是交通事故而已,和凶杀案没有关系。”

    到了晚上十一点,专案二组接到消息,在六辆皮卡中,找到一辆皮卡曾经出过交通事故,从修补痕迹来看,应该是多年前的老伤痕。

    7月26日清晨,忙了一夜的支队长周成钢打了一个大哈欠。副支队长姜青贤受其感染,也跟着打了一个大哈欠。

    昨夜的忙碌有了结果,经过检测,腾飞公司的一辆旧皮卡车在六年前出过车祸,碰撞的位置在车头左侧。而2004年4月17日赵代勇驾驶出租车遭遇车祸时,肇事皮卡车的碰撞位置也正是车头左侧。

    当夜,皮卡车司机被带到刑警支队。

    在两名审讯经验丰富的老预审员的突审下,皮卡车司机承认了确实在2004年4月撞过一辆出租车。当时公路没有其他车辆,又没有在附近发现监控设施,便心存侥幸,肇事逃逸。皮卡车驾驶员承认肇事逃逸,自述在湖州城外的小修理厂自费修理。撞车之事,单位并不知情。

    四年前,湖州城进行过一次城区大扩容,城郊小修理厂全部关闭,部分小修理厂另寻地址重开,也有一部分小修理厂从此关门了。交警支队派出人员寻找皮卡车驾驶员所说的小修理厂,到天亮之时,仍然寻找无果。

    周成钢道:“专案二组出手不凡,轻而易举地找出唐辉,顺带破了肇事逃逸案。不管唐辉是否涉及系列杀人案,我们至少顺手侦办了这起肇事逃逸案。老姜,你认为这起车祸是偶然还是精心设计?”

    姜青贤道:“出租车在公路上巡游,位置不固定。皮卡车如果预谋在交叉路口撞击赵代勇所开的出租车,必须得有跟踪和接应,这得是一个团伙才能成功。皮卡车属于腾飞公司,我们可以通过让唐辉到支队接受询问,搞一次火力侦察。对肇事司机的审问则要深挖其团伙。”

    上午十点,唐辉从阳州来到湖州刑警支队。唐辉进入询问室以后,先是跷起二郎腿,随后又放了下来。

    两名湖州刑警询问唐辉,侯大利等人在监控室看监控视频。

    例行程序之后,年龄稍长的预审员按照询问方案,开始询问。

    预审员道:“唐辉,你是在2004年5月12日来到的工业新区,是不是?”

    唐辉道:“几年前的事情,让我回忆一下,我确实是2004年5月找到的工业新区,具体哪一天,记不起来了。”

    预审员道:“腾飞公司和工业新区合作得怎么样?”

    唐辉道:“公司的生产净水器技术非常成熟,我们从6月开始在标准化厂房安装机器设备,当年11月开始投产。”

    预审员不动声色地道:“你是5月找到的工业新区,在5月之前,你到过湖州没有?”

    唐辉微笑道:“既然要来设厂,肯定会提前来。我在2004年4月1日第一次到湖州,在春节前,我还派了一支打前站的队伍来到湖州。湖州工业新区的招商政策好,我是参加了马市长在江门的招商会,才决定过来投资。马市长在江门招商时,我和马市长有过深入的交谈,如果不信,你们可以问马市长。”

    随后,预审员询问了与肇事皮卡车有关的事情,唐辉爽快地承认,直言道:“净水器厂之所以从6月进入工业新区,在11月就能投产,是因为我们的人员提前介入,租用办公楼,有二十几人的团队以及我厂标配的皮卡车。我只是定期来湖州,主要看生产进展情况。皮卡车由筹备组管理,我从不过问。你让我过来其实没有用处。当然,为了配合你们,我也肯定要过来。”

    唐辉非常聪明,回答问题时没有假话,和其在湖州大酒店留下的痕迹以及工业新区的说法基本一致。而在此起肇事逃逸案中,唐辉远在阳州,没有直接责任。

    侯大利隔着屏幕紧盯唐辉,观察其身体语言和表情,问吴雪道:“唐辉给你的直觉是什么?”

    吴雪道:“神情自若,不慌不忙,态度诚恳,天衣无缝。”

    侯大利道:“唐辉没有案底,应该没有反侦查经验。如果车祸真是由他策划的,那么他这人就藏得太深了,心理素质过硬,预见性也非常强,把一切能牵涉到他的可能性都遮掉了。”

    询问室内,预审员话锋一转,问道:“皮卡车撞了一辆出租车,即使不逃逸,皮卡车也要负主要责任。出租车的驾驶员是赵代勇,车主是赵代军,赵代军的妻子是杨梅,你认识他们吗?”

    唐辉下意识地抿了抿嘴,道:“我认识杨梅,杨梅是我大学同学。至于赵代勇和赵代军,我至今不认识。我再重述一遍,皮卡车出车祸,我完全不知情,不应该由我负责。”

    预审员道:“大学时期,杨梅和你谈过恋爱吧?”

    唐辉道:“谈过,后来分手了。大学里谈恋爱,毕业分手,这是常态。”

    预审员道:“有更具体的原因吗?我们只知道,杨梅大学毕业以后就和赵代军结了婚,你南下广东,开始创业。”

    唐辉脸上淡淡的笑容彻底隐去,抿嘴,神情严肃起来,道:“这和皮卡车肇事逃逸没有关系吧,这是我的个人隐私,我不愿意回答。”

    监控室内,侯大利道:“唐辉一直面带微笑,杨梅的名字出现以后,他就开始抿嘴,这意味着心理发生了变化。”

    吴雪夸道:“大利也注意到这个细节,在审讯中出现这个表情,意味着有重大选择,或者是内心坚定的表现。唐辉这个表情应该意味着其内心坚定。”

    询问结束以后,湖州刑警支队周成钢、姜青贤等人和专案二组在会议室商量讨论湖州系列杀人案。

    破掉了一起肇事逃逸案,周成钢发自内心地向专案二组表示了感谢,同时提出:“唐辉和赵代军之间涉及私人感情,他们之间有恩怨。每一次来到湖州,赵代军就要出事,从时间线上有联系。但是,我认为杀害赵代军的不是唐辉和杨梅,原因很简单,他们没有杀害赵代军的动机。”

    这个结论是周成钢和姜青贤等人的共识,从本质上看,他们仍然坚持凶手与“迷药”有密切联系,凶手是失足女的可能性最大。

    “暂时不做结论,继续按照原来的步骤,我们要调查走访景红。”侯大利作为专案二组的组长,对湖州警方的意见未置可否,没有轻易表态。

    景红在环保局上班,接到电话后,道:“卢大队,我不希望在办公室和你们见面,环保局办公室门外有一家茶楼,我就在那边找一个包间,行不行?”

    卢克英道:“好,我们马上就过来。”

    勘查现场离不开戴志和张剑波,而调查走访则总是需要江克扬和吴雪。这一次前往茶楼的依然是卢克英、侯大利、江克扬和吴雪。卢克英道明了其他三人的身份后,景红稍稍有些惊讶,却没有显出更多表情。

    卢克英讲完开场白以后,吴雪和景红对话,旁边放着一台摄像机。

    景红不希望有摄像机,反对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忍住了。

    死者是被人灌酒而亡,吴雪就从喝酒这个点开始询问,道:“程森喜欢喝酒吗?”

    景红道:“喜欢喝酒,本身小卖部就有酒,还到外面搜罗各种酒。”

    “他平常和哪些人喝酒?”吴雪记下那些人的名字后,又道,“程森的酒量怎么样?”

    景红道:“不怎么样,三两酒就开始兴奋,抢着要酒喝。”

    吴雪道:“程森的酒品怎么样,喝酒之后是不是要耍酒疯?”

    景红道:“酒品不行,喝酒后就撒酒疯,家里的电视被打坏了几次。”

    吴雪道:“程森有嫖娼的恶习,你知道吗?”

    景红白皙的皮肤红成一片,低头道:“我不知道。”

    吴雪又问:“你和程森是高中同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景红道:“我大学毕业后,就到爸爸以前工作的单位当了临时工,一边工作,一边复习,准备考公务员。那时,程森在开小卖部,最初是约我吃饭看电影,后来天天给我送花。我当时稀里糊涂,磨不开面子,就和他谈起了恋爱。”

    吴雪道:“你如今是环保局的科长,是不是觉得程森是烟酒店小老板,配不上你了?”

    这一句话有很强的指向性,景红冷冷地道:“程森家的经济条件不错,除了这家小卖部以外,还有一家洗衣店,平时请人经营。我就是拿工资的工薪阶层,凭什么瞧不起小卖部的老板?”

    吴雪道:“你们的夫妻感情怎么样?”

    景红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程森被杀那天,我在单位开会,你们不用怀疑我。”

    吴雪道:“程森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吗?”

    景红道:“我平时上班比较忙,真不清楚他的事情。”

    侯大利在一旁观察景红,听其说话,看其神情。

    结束访问后,几个人上了越野车。侯大利和往常一样,仔细地戴上白手套。吴雪在一旁道:“大利,你这个动作和昨天基本上是一模一样的,我感觉这个场景仿佛重复了很多遍。”

    侯大利发动汽车后,道:“我正想说一点类似的感受,景红谈起程森的语气、用语极度接近杨梅。我听着听着产生了疑惑,如果把景红的脸和杨梅互换,听她们谈事不会产生任何错乱感。丈夫对她们来说似乎不是丈夫,而是一件异物。所以,我认为,景红和杨梅之间有某件事情的联系,除了迷药,还有一件事情出现在景红和杨梅之间。”

    景红站在茶楼门口,越野车在其眼前一点一点地消失。她没有再回工作单位,给分管副局长请假以后,直接回家了。

    回到家中,她拉上厚窗帘,泡了一杯咖啡,独自坐在客厅。

    程森死后,景红没有再婚,而是独自租房生活。独自租房生活的这几年,是她大学毕业后最为幸福和宁静的时光。而与程森生活的那几年,则如生活在地狱之中。有时早上醒来,回想梦中的情节,她还会不寒而栗,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程森,直到确定他已进地狱,才安心下来。

    今天,四名警察到来,再次打破了她苦心经营的平静生活。痛苦不堪的往事一件件浮现在脑海之中。

    在和程森谈恋爱的过程中,景红一直觉得程森虽然没有读过大学,但是性格温和,热心助人,还喜欢收养小动物,经营的小卖部红红火火,是一个很有爱心、值得信赖的人。后来,她无数次反省自己,特别惊讶当时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得离谱的认识。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当时自己如同中了魔咒一般,面对程森的暴力如同小绵羊,逆来顺受到毫无尊严的地步。

    结婚不久,景红和丈夫回到婆家。她第一次见识了公公酒后殴打婆婆,这才知道有些家庭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那一天晚饭后,景红正在厨房洗碗,忽然听到客厅传来公公的怒吼声以及婆婆的大声呻吟。她来到厨房门口,看到一幅让她永生难忘的画面:婆婆躺倒在客厅,额头在流血。公公双眼通红,用最肮脏的话诅咒自己的妻子,他挥动扫帚,劈头盖脸地抽打妻子。婆婆抱着头,在客厅地面上翻滚、惨叫,还哀求说媳妇在家就不要打了。

    景红惊慌地逃到丈夫程森身边,道:“你快拦住爸爸啊!”

    程森看着这一幕有些麻木,面无表情,在景红催促之下,这才过去,吼了一句:“够了,别丢人了。”

    程森父亲骂道:“滚!”

    程森用手指着父亲,道:“别怪我今天不给你面子。”

    程森的母亲趁着儿子阻拦,连滚带爬地逃到里屋。

    离开公公婆婆家,景红惊魂未定,抓紧丈夫的胳膊,道:“你爸为什么打你妈?”程森道:“今天为了招待你,我妈做了冷吃兔,做得太咸了。放淡了,还可以加盐,放咸了,就没有办法了。所以,我爸很生气。”景红吃惊地道:“就为了一盘冷吃兔,你爸就打你妈,而且是下死手?”程森道:“他们就这样打打闹闹过了一辈子。”景红激动地道:“这是家暴啊,你不会也对我家暴吧?”程森斩钉截铁地道:“我绝对不会,别胡思乱想了。”

    景红相信了新婚不久的丈夫,因为,丈夫对自己非常好。

    第一次家暴发生在结婚后三个月,程森当年的承诺犹如放屁一样。

    景红出差回来,带着从出差地带来的土特产,兴冲冲地回到家里。刚进门,她就见到丈夫带着酒气,双眼血红,如野兽一般扑了过来,挥起拳头,不要命地狠砸了过来。景红如一条麻袋般被打倒在地,躺在地上,手里还提着给丈夫带回来的土特产。

    程森打倒妻子,并没有停手,又对着妻子后背猛踢几脚,骂道:“你这个臭婊子,跟着男人出差,是不是睡在一起了?”他踢了几脚以后,胸中那口恶气仍然没有发泄出来,找来扫帚,对着景红劈头盖脸地打过去,直到扫帚折断。

    景红在冰冷的地上躺了两个小时。

    早上,程森跪在景红身前,赌咒发誓自己会改正,并且再三表示道:“我是爱你的,否则不会吃醋。我是真心爱你,求你原谅我。”

    在程森的乞求下,景红原谅了丈夫。

    景红因自己一时心软留下了无数祸根。隔了许久她终于想明白,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只要开始第一次,就没有结束。

    第二次,程森在家暴以后,清晨再次给景红跪下。景红坚决要离婚。程森关了房门,再次把景红打倒,随后拿出了一把火药枪,威胁道:“只要你继续提出离婚,我就杀了你,还要杀你全家。”

    这一次,景红被打到昏迷。程森母亲赶了过来,带着景红到了自己兄弟的诊所。等到景红醒来,程森母亲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忍忍,也就习惯了。”

    景红坚持要离婚,程森又喷着酒气来到诊所,他举起菜刀砍断自己左手小手指的第一段,举起血淋淋的手指,威胁道:“如果离婚,那我就和景家同归于尽。”

    在赤裸裸的暴力面前,景红屈服了。

    外人看来,遭遇家暴离婚就行了,可是局中人想逃离家暴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这其中有经济因素,有个人性格因素,有家庭因素,有法律法规保障等因素,在此过程中,许多女人最终选择退缩和认命。

    程森每次家暴都在酒后,而且摸准了景红极为好面子的特点,专门打别人看不见的部位。也就是说,不打脸,只打肚子、胸等身体部位。

    随着施暴时间的延长,程森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生活中发生的任何一件小事都会成为他殴打妻子的理由。景红信息回复得晚或未回复,没有第一时间接听电话等,程森就会怀疑妻子与单位男同事发生不正当关系。中午喝酒以后,他等不及回家,就来到环保局门口,把景红叫下来,上车后便对她一顿打骂。

    景红自尊心特别强,在单位里是公认的业务骨干,很快成为后备干部,她认为如果同事知道自己被老公殴打是件很丢脸的事,在其恳求下,程森把景红带到距离环保局不远的公园,在野外施暴。

    往事不堪回事,程森死后,景红以为摆脱了噩梦,谁知,噩梦如影随形,总是平静的时候从心灵深处升起,让她怀疑人生。她在外人面前是环保局的科长,实权派,在当地很有社会地位,不少企业老板对她格外尊重。只有独居之时,景红才明白自己是被侮辱和欺负的女人。

    长期被恶魔般的丈夫施暴,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景红每天穿西服上班,西服里面却穿着成人纸尿裤。西服是给外人看的,纸尿裤则代表她最真实的状态。

    因为与程森交往的痛苦经历以及如今脆弱的身体,景红抗拒所有男人,下定决心独身直到老去。

    座机响起,在安静、黑暗的环境中格外刺耳,景红吓得一哆嗦,感觉屁股有些热。她知道大便又失禁了,由于穿着成人纸尿裤,便暂时没有处理,而是选择先接这个座机电话。座机电话是搬到此处才安装的,只有父母和弟弟知道,平时也不会打这个座机,只有特殊事情才会打这个电话。

    景军道:“姐,刚才我接到卢大队的电话,他和几个警察要来找我。这事过了这么久,怎么又来了?”

    景红道:“这一次是省公安厅的人。”

    景军道:“程森坏到流脓,死就死了,还要浪费警力。”

    景红道:“电话里别说这些事,说话注意点,别惹火烧身。”

    景军道:“没事,我知道怎样应对。”

    景红道:“别谈以前的事。”

    景军道:“明白。”

    打过电话不久,景军关掉电脑,将思路从设计图中抽出来,回想起姐姐前些年的悲惨生活,握紧拳头。

    卢克英带着三个警察来到了家里,景军客客气气地道:“卢大队,快请坐,是不是我姐夫的案子有了进展?”

    卢克英道:“程森的案子一直未破,市局相当重视,已经上报给省公安厅,这三位是省公安厅的。他们过来调查走访,是为了破案,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景军讷讷地道:“我对姐姐和姐夫家的情况知道得不多,我是搞设计的,每天就和图纸打交道。虽然都在湖州,但是一家人一年其实也见不到几面。”

    侯大利脑中不停变化着“杨梅”和“景红”的面容,这两个人面对自己遇害的丈夫时,态度出奇地一致,并且相当冷漠,仿佛警察问起的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他坐在景军面前,自我介绍后,道:“你姐和姐夫是哪一年结婚的?”

    景军用手扶了扶眼镜,道:“让我想一想,我姐和姐夫结婚时,我在上大三,是2000年吧。”

    侯大利道:“你姐和姐夫的感情怎么样?”

    景军道:“也就那么回事了,结婚过日子,感情不重要。”

    侯大利道:“你姐和姐夫结婚几年,为什么一直没有要小孩?”

    景军道:“这是我姐和姐夫的事情,我怎么知道?我是搞技术的,平时很宅,不太管其他人的事情。”

    侯大利道:“你姐有没有关系比较密切的闺蜜?”

    景军摇头道:“我还真不知道。我们虽然是姐弟,她成家以后,还是主要生活在程家,我们见面的时间不太多。”

    与景军接触之后,侯大利在下午两点召集专案二组再次讨论了杨梅和景红为什么会对丈夫如此冷漠,几乎像是逃离了原先家庭的问题。

    侯大利提出问题以后,樊勇最先发言,道:“赵代军和程森都有嫖娼恶习,哪个女人能够容忍这种行为?杨梅和景红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更不能容忍丈夫嫖娼。我认为她们对遇害丈夫冷漠的原因就是对方嫖娼。”

    秦东江立刻反对道:“我觉得不是嫖娼,丈夫嫖娼,妻子应该暴跳如雷。丈夫遇害后,妻子还是会悲伤,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大利提出的问题很有意思,赵代军和程森遇害后,杨梅和景红都如逃脱牢狱一般离开了原来的家庭,再也不回去。两个人的行为非常相似,其原因值得我们深究。湖州刑警支队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或许这就是我们的突破点。有没有可能是杨梅和景红都遭遇了家暴,丈夫死了,她们才得以解脱?若是真存在这种情况,杨梅和景红都有杀人的嫌疑。”

    戴志和张剑波来自湖州刑警支队,二人相视一眼,意识到当年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

    “家暴”两个字进入脑中,侯大利瞬间有些走神。他沉默了片刻后,道:“如果丈夫既有嫖娼行为又有家暴,妻子极有可能会视原来的家庭为牢笼。不管是家暴还是嫖娼,总有一个原因或者两个原因共同作用才能让杨梅和景红变得如此冷漠。冷漠形成的原因就是我们的调查重点。我们就从杨梅和景红的社会关系入手,有三项继续深挖的任务,第一,杨梅有一个闺蜜叫赵燕,是杨梅和唐辉的大学同学,也在湖州工作。闺蜜掌握的情况往往比家人还要多,就如邱宏兵案中的蒙洁。吴雪和张剑波准备走访赵燕,做好询问预案。第二,我们还得调查杨梅和景红的父母,了解其冷漠的原因,江克扬、樊勇和戴志负责此项调查工作。第三,当地居委会和各自单位往往掌握了很多情况,我们还要重点到杨梅和赵代军、景红和程森所在地的居委会以及各自工作单位去了解情况,我、秦东江和卢克英为一组。”

    安排妥当以后,各组分散行动。

    秦东江坐上副驾驶位,看着侯大利细致地戴上手套。在最初接触之时,他觉得侯大利矫情,如今接触久了,也就习惯了他的白手套。汽车启动后,他拉上安全带,道:“大利,你其实已经把三个案子串并在一起侦查了。”

    侯大利道:“我从来没有反对串并案侦查,只是认为从迷药入手肯定会受阻。原因很简单,湖州刑警支队已经将迷药查了个底朝天,我们无法比他们做得更好。”

    秦东江道:“既然不反对串并案,那就应该把三个案子都看完后,再布置下一步的侦查工作,这样更全面。”

    侯大利道:“各市上报到省厅的都是疑难案件,如果我们完全照搬湖州刑警支队的侦查思路,必然会得出相同的结果,会遇到相同的阻力。我们不能下车伊始就随意提出新思路,所有新思路都必须有事实支撑,否则,对侦破工作有害无益。我暂时把三个案子看成独立的案子,用新发命案的思路重新走一遍。如果运气好,或许就能有所突破。”

    秦东江笑道:“大利也相信运气?”

    侯大利道:“一方面破案有时就得靠运气,大家都是内行,这一点我不讳言。另一方面,机遇总是给有准备的人,没有准备,机遇真的来了,也会成为睁眼瞎。”

    卢克英坐在后排,一直在留心听两人的对话,等两人停下来了,才道:“我全程参与了这三起案子的侦查,该做的,我们都做了,调查走访也非常细致。我个人支持侯组长的做法,没有新思路,要想破案确实很难。我有一个小问题,侯组长为什么要带队走访居委会,莫非认为居委会有可能得到最关键的信息?”

    侯大利道:“程森、景红、赵代军、杨梅以及他们的家人有什么异常情况,居委会的同志比我们更清楚。”

    卢克英锁了锁眉毛,没有再说话。湖州刑警支队侦办此案时,杨梅和景红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因此支队将她们排除在外,没有深挖细查。他默想着两个女同志杀害丈夫的可能性,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越野车很快来到居委会。

    卢克英担任过多年的区刑侦大队副大队长,管着大案中队,与居委会经常打交道。他来到居委会时,一名中年女同志已经等在办公室了,她热情地招呼几位侦查员喝矿泉水。

    居委会主任不是干部编制,实质上是政府各部门在最基层的延伸,政府的多数政策需要居委会落实。没有点儿本事,居委会主任很难坐稳这个位置。杨主任看起来不漂亮,就如寻常市井中的普通中年妇女,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安排工作干净利索。

    打了几个电话后,杨主任笑呵呵地道:“程森家和赵代军家都在我们的居委会,住在不同小区。我们居委会是湖州最大的居委会,共有五千多户,接近两万人,占了老城区的十分之一。我已经通知几个居民小组长和楼长,他们最了解程家和赵家。小组长和楼长都是治安积极分子,你们想问什么尽管问,他们知道什么都会说。”

    社区民警也来到居委会,与卢克英打过招呼后,道:“我只熟悉程森,他就在我负责的辖区内。”

    侯大利道:“程森和景红的夫妻关系是什么状况?”

    社区民警想了一会儿,道:“我没有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至少没有反映到我这里。”

    杨主任道:“我们居委会设有调解委员会,等会儿也要来人。据我所知,程森和景红没有找过调解委员会。”

    社区民警道:“程森为人本分,从来没有惹过事。他是做生意的人,逢人便是三分笑,偶尔喝了酒后,见到我更是傻笑,还非得让我抽烟。在一次扫黄过程中,我们抓到了正在接受按摩的程森。除了这一次,他几乎没有进过派出所。那一次扫黄,程森坚持不认为自己是嫖娼,因为他只是进行了手交,也就是俗称的‘打飞机’。这个到底算不算嫖娼,争议还挺大。不同地方的公安对此理解不一样,公、检、法对‘打飞机’的理解也不一样。我们后来就以罚款处理了程森。”

    谈话间,陆续有人来到居委会。半小时后,赵代军和程森所住楼房的居民小组长、楼长,以及居委会调解委员会的老同志都来到居委会。

    侯大利简要说明此行目的后,道:“今天我们过来和同志们交流,没有带什么框框,就想听一听大家对程森和赵代军两起案子的看法,包括两家人的家庭关系、朋友关系、日常生活中比较特殊的细节,都可以谈,越详细越利于我们破案。”

    侯大利过来开座谈会,核心是调查景红和杨梅对丈夫和家庭有“冷漠感”的原因,但是,他没有把真实意图说出来,只是撒下了一只拦河网,希望能够在这只网中拦下一条大鱼。来参加座谈的人都是中老年人,他们有的是熟悉程森家庭的,有的是熟悉赵代军家庭的。

    第一个发言的是个啰唆的老头儿,说的是车轱辘话,没有啥价值。

    卢克英出去上厕所时,社区民警跟了出去。

    社区民警递了一支烟给卢克英,道:“省里的专家都很年轻啊,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卢克英道:“嗯,确实年轻,侯组长是整个命案积案专案组中最年轻的。”

    社区民警道:“他们破得了这三起杀人案吗?我感觉他们使用的办法也不神奇,让一群老太太、老大爷开会,有什么用?如果他们能提供有价值的信息,我们早就知道了。”

    两人抽了烟,回到办公室,第一个发言的老同志仍然在发言,不过已经离题万里。侯大利没有打断老同志的发言,听得很仔细。居委会杨主任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了老大爷的发言,道:“大家发言围绕着赵代军和程森的家庭情况,别扯其他的事情。”

    老同志又讲了几句,这才道:“赵代军的事,我就不讲了,你们说嘛。”

    第二、第三个发言人讲的事情都没有什么价值。

    第四个发言人是一位老年妇女,她口音很重,牙齿又掉了几颗,说话漏风。侯大利全神贯注地去听,才能听懂一部分。

    老年妇女神情很激动,道:“程莽子硬是该挨雷劈,三天两头打自己的老婆,下手好狠。我有一次亲眼看见,硬头青(一种竹子,硬度高)都被打断了,刘永芳躺倒在地上,用一根板凳护住脑壳,要不然,肯定被打死了。”

    侯大利道:“程莽子是谁?”

    有人介绍道:“程莽子就是程森的爸爸。老太婆,让你讲程森的事情,你怎么又扯到程莽子?”

    侯大利道:“老人家,你继续说,只要与程森和赵代军有关的事情,都可以说。”

    老年妇女道:“我以前在居委会干过,刘永芳找过我好多次。她脱下衣服,全身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我去骂程莽子,骂他不是人。程莽子理亏,不敢回嘴。”

    侯大利趁着老年妇女歇气的时候,问道:“程森打不打媳妇?”

    老年妇女摇头,道:“程森这个娃儿要得,没有沾上他老汉的恶习。我和他家住一幢楼,从来没有听说过程森打媳妇。”

    参会的其他人也没有听说过程森打老婆,只是说程森喜欢喝酒,不喝酒的时候逢人三分笑,喝了酒就红眉毛绿眼睛,但是也没有和邻居有过大的纠纷。

    赵代军的父母去世得早,居委会的人对赵代军的父母没有太深的印象,反而是对赵代军印象不错。

    居委会支书的发言最具代表性:“赵代军挺不容易的,爸妈去世得早,长兄如父,硬是把弟弟和妹妹拉扯大。赵代军平时阴沉沉的,不喜欢说话,与我们见面就是点个头。这是小时候的苦日子造成的,开出租车也累,我们能理解。赵代军和媳妇也没有闹啥矛盾,没听说过,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至于赵代军耍小姐,这是他的私事,我们都知道。以前有个顺口溜,十个司机九个坏,还有一个偷油卖。年纪轻轻担起养家的责任,染上点坏毛病,被人害了,真是可惜了。”

    座谈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才结束。

    走出居委会办公室,侯大利对秦东江和卢克英道:“程森的父亲打老婆,那么,程森会不会也有这个恶习?如果程森也搞家暴,那么景红的冷漠也就好解释了。”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赵代勇脸上的新鲜伤疤,道:“我们杀个回马枪,去调查赵代勇,看他有没有家暴的习惯。家暴是一种病,会影响其他人。”

    侯大利、秦东江和卢克英没有前往煤矿,而是直奔赵代勇家。

    赵代勇家在城郊,是比较便宜的小产权房。社区民警接到电话,已经在大楼门口等待。卢克英发了一支烟给社区民警,道:“老杜,你怎么在这里?”

    老杜接过烟,笑道:“即将退休了,现在跑一跑社区,发挥余热。你们今天找赵代勇有什么事?”

    卢克英道:“你和赵代勇熟悉吗?”

    老杜道:“我天天在这一带转,还算熟悉。”

    卢克英道:“赵代勇的夫妻关系怎么样?”

    老杜道:“热火朝天。”

    卢克英愣了愣,道:“这个怎么讲?”

    老杜道:“打架啊,赵代勇是个暴脾气,几句话不对,就开始动手打老婆。张家静也不是省油的灯,和丈夫对打,绝不认输。我给他们调解过好多次,依然没有改变。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夫妻俩打架,只要没有打出大事,弄到派出所也就是调解。”

    上了楼,张家静的眼圈黑乎乎的,如大熊猫一般,额头上还有一块红肿。

    社区民警叹道:“张家静,你们又打架,三天两头闹,何时是个头?”

    提起此事,张家静火冒三丈,道:“我不是打架,是自卫。赵代勇搞家暴,你们派出所只会和稀泥,妇联更不顶用。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晚上砍了赵代勇,你们派出所要负主要责任。”

    侯大利冷不丁插了一句话道:“你们要向赵代军和杨梅学习,他们夫妻和睦,从来不打架。这是邻居们公认的。你们两个天天打架,要被大家笑话。”

    通过张家静说的几句话,侯大利大体上知晓了张家静的炮筒子性格,他上来就拿赵代军夫妻来对比赵代勇夫妻,希望用这种“刺激性”言语,让张家静说点真话。

    果然,张家静立刻开始反击,用极为不屑的语气道:“赵代军夫妻和睦,这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赵代军打人比赵代勇凶得多,想打就打,根本没有顾忌。杨梅没有血性,被打惨了,还要装面子。我没有当官,就是街上的泼妇,不要面子。赵代勇打我,我就还手。我跟他说过,只要他用东西打人,我就晚上报复他,他龟儿子总要睡觉。”

    侯大利严肃地道:“今天,我们特意过来找你,就是谈赵代军殴打杨梅的事情。赵代军虽然死了,但是一码归一码,这件事也要讲清楚。”

    张家静不认识侯大利,没有理睬他,嘴巴上仍然骂骂咧咧。

    卢克英出示了证件,又特意介绍了侯大利等人的身份。

    张家静得知眼前人是省公安厅的警察,不再骂人,神色犹有不服,道:“哼,我知道你们是想从我嘴里套杨梅的事。杨梅绝对不会杀人,她在家里挨了打,出门就换笑脸。这种人敢杀人,说破大天我都不相信。”

    侯大利道:“那你谈一谈赵代军如何打杨梅的事,你知道多少谈多少。”

    “人都死了,有屁用?早些年赵代军打人的时候你们到哪里去了?哦,那时你们还在省里,根本不会关心我们底层老百姓的生死。我第一次被赵代勇打,找到派出所,派出所净是和稀泥,等哪天晚上我砍了赵代勇,派出所、妇联都是帮凶。赵代军喝酒以后打人,下手狠,和赵代勇一样的狗德行。我问过杨梅,她这个傻瓜,居然在我面前都不肯说实话。你刚才说赵代军和杨梅夫妻关系和睦,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屁话?”

    张家静是市井女子,文化不高,性格泼辣,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侯大利暗自发出感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程森的父亲程莽子打老婆,赵代勇也打老婆,家暴是会遗传和传染的,赵代军和程森实施家暴的可能性极大。这或许就是杨梅和景红冷漠的重要原因。”

    人的行为模式会从两个方面获得:一个是先天的,来自基因。攻击性与暴力倾向是可以通过基因遗传的。另一个是来自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当孩子从小受到家庭暴力的侵害,长大后就可能会反过来对其他人实施暴力,因为他习惯用拳头说话。生活在暴力家庭中的未成年子女,其生理、心理和表达能力都与正常家庭的人有很大不同。

    离开张家静家以后,一时之间,大家都挺安静的,没有谁先开口。来到车前,秦东江道:“家暴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湖州的侦查员没有发现?这个有点不可思议。”

    卢克英尴尬地道:“杨梅被家暴,本人不说,景红被家暴,本人也不说。赵代军和程森又被杀了,自然不会说。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这两对夫妻的内幕,所以在调查走访时忽略了家暴之事。不管有再多理由,这都是我们湖州刑警的失职。”

    抓到了狐狸尾巴,侯大利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道:“这就是此案的特殊性,否则也就不会迟迟未破。”

    侯大利这一小组取得重大成果之时,吴雪和张剑波那一组刚刚在教师进修学院找到杨梅的闺蜜赵燕。赵燕是小学副校长,气质和杨梅类似,穿着得体,举止有度,是个温婉的知性女子。

    三人正朝校外走,吴雪接到侯大利的电话。她放慢脚步,拉开与赵燕的距离,打完电话后,又快步追了上去。

    三人来到校外,进入附近的学苑小区,来到赵燕的家中。

    吴雪慢慢地喝咖啡,调整思路以后,问道:“你、杨梅和唐辉是同学?”

    赵燕道:“嗯,我们是大学同学。”

    吴雪道:“据我们了解,你和杨梅关系不错。”

    赵燕猜得到警方的意图,很谨慎地道:“我和杨梅都是湖州人,又回到湖州工作,平时走得比较近。”

    吴雪道:“杨梅和唐辉在大学期间谈恋爱,临毕业时,为什么分手?杨梅为什么突然与赵代军结婚?”

    赵燕回避道:“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赵代军也死了,再说这些事情没有意义了。”

    “我们是来侦办赵代军案的,这些往事必须搞清楚。4月1日,唐辉来到湖州,住进了湖州大酒店,你应该是知道的。”吴雪收敛了笑容,用非常严肃的语气道,“今天是有录像的,这提前跟你讲过。配合公安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你如果知道某些情况,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隐瞒不报,肯定会承担相应责任。那样不仅影响你个人,还影响你的儿子,很多工作都会受到限制。我希望你能客观地陈述当年发生的事情。”

    赵燕一直生活在学校里,学校环境相对社会环境更为单纯一些,老师在学生面前处于强势地位。她是第一次受到强力机关赤裸裸的“威胁”,而非温言细语的思想工作,一下就蒙了。

    吴雪看出了赵燕已经动摇,继续紧逼道:“撞赵代军出租车的是腾飞公司的皮卡车,司机已经归案,你没有必要再为他们掩饰。”

    4月1日这个时间点非常准确,另外,赵燕本人也怀疑赵代军的出租车被撞是唐辉安排的。她不知道警方掌握了多少情况,担心自己受到影响,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的其实不多。”

    吴雪放缓了语气,道:“知道多少谈多少,从头谈起。”

    赵燕叹息一声,道:“我多次问过杨梅,杨梅一直不肯说当初嫁给赵代军的原因,到现在都不肯说。赵代军文化程度低,家庭负担重,性格阴沉,猜疑心特别强。我猜想赵代军肯定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迫使杨梅嫁给他。杨梅心地善良,家教特别严,面子观念特别强,她婚后生活也不幸福。我有一次无意中见到杨梅身上的青肿,追问之下,才知道是赵代军打的。杨梅后来还反复跟我说,不要把赵代军打人的事情说出去,说出去自己就太没有面子了。”

    吴雪眼前一亮,道:“赵代军经常家暴吗?”

    赵燕道:“杨梅只承认偶尔被家暴,但我估计是常态。有好几次,我无意中碰到杨梅的胳膊或者后背,她都痛得打哆嗦。”

    吴雪话锋一转,道:“唐辉知道杨梅的这些事吗?”

    赵燕道:“唐辉最先找到我的电话,得知了杨梅的近况,这才急急忙忙从广州回到湖州,然后在湖州设厂。他设厂的原因就是想要离杨梅近一些,能够帮助杨梅。”

    吴雪道:“唐辉知道杨梅被家暴?”

    “我记得很清楚,唐辉确实是2004年4月1日来到湖州。上午,他先找我。我谈了杨梅有可能被家暴的事情后,他还开玩笑说今天是愚人节,让我不要骗他。后来得知我没有开玩笑时,他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当天下午,他给杨梅打了电话,两个人应该单独吃了晚饭。第二天,唐辉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到医院去看一看杨梅。那天唐辉和杨梅吃完晚饭后,唐辉送杨梅回家时,赵代军的出租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应该看到了两人走在街上。当天晚上,杨梅被打得进了医院。我接到唐辉的电话以后,赶紧到医院去看她。看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杨梅,我肺都气炸了,让杨梅离婚,她却闭着眼睛摇头。我让她报案,她也不肯。”

    说到这里,赵燕流出泪水,道:“赵代军就是人渣,死了活该,你们何必为了一个人渣苦追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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