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许嘉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总觉得他这几年,跟之前都不大像是一个人,以前的时候吧,他特爱玩,没事干就张罗着我们出去玩,现在呢,喊他都喊不动,而且,你没发现他现在对谁都淡淡的嘛,还真是跟陆影帝亲兄弟,有点他当年的影子……”
“不过许嘉木倒是对小年糕很亲,他望着小年糕的时候,就像是望着自己亲儿子一样,那叫一个宠,这屋子里一大半的玩具,都是他买来的吧……以前我也不觉得许嘉木多喜欢孩子啊,怎么我们这几个人里,有了孩子之后,他是最宠的那一个啊!”
“你说他都三十了吧,也不结婚,我说你跟陆影帝当他哥哥和嫂子的,就不能劝劝他嘛,整天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我看着怪可怜的……”
乔安夏感叹着感叹着,就把手中的枪扔在了一旁:“小年糕该喝奶了,我下去给他泡奶。”
乔安好被乔安夏那一长串的感叹说的持久都没出声,直到她最后一句话出来,她才开口说:“我去吧,你在这里陪着小年糕。”
“谢谢妈妈。”小年糕听到这句话,一边摆弄着玩具,一边声调嫩嫩的开口。
乔安好冲着小年糕暖暖的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就站起身,离开。
小年糕的玩具房,就在最东边,恰好挨着许嘉木别墅的最西边。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窗,乔安好在下楼之前,忍不住往东边望了一眼,透过两个别墅的玻璃窗,乔安好看到许嘉木站在他别墅的楼道里,靠着墙壁,正在沉闷的吸着烟。
乔安好顿时又想到刚刚乔安夏说的那些关于许嘉木的话,她忍不住盯着许嘉木多看了几眼,最后却没出声喊他,而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转身下了楼-
陆瑾年把乔安好的行李在卧室里整理好,就去了玩具房。
一推开门,恰好就听到乔安夏正在逗小年糕的话:“小年糕,你乖乖的回答姨一个问题,姨明天就把你最喜欢的奥特曼蛋给你买回来!”
小年糕立刻放开了自己面前的积木,眨巴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望着乔安夏:“姨,你问。”
乔安夏“嗯”了一声,就笑眯眯的开口问:“爸爸好,还是妈妈好?”
问完的乔安夏,又强调了一句:“记住必须选一个哦,否则没有奥特曼蛋了。”
自小年糕断奶之后,从他喝奶,到换尿布几乎都是陆瑾年做的,当然陆瑾年是心疼乔安好,不忍心她累到。
但是两岁半的小年糕当然不知道陆瑾年心底的想法,他只知道,爸爸照顾自己好像多一些,于是为了奥特曼蛋,还真的老实的回答了一句:“爸爸。”
结果小年糕的话刚说完,站在门口的陆瑾年就咳嗽了一声。
小年糕听到陆瑾年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期待的望向了陆瑾年,以为爸爸会因为自己说他好而夸赞自己,谁知却看到陆瑾年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你刚刚说谁好?”
小年糕冲着陆瑾年眨巴了两下眼睛,意识到自己爸爸是真的再不高兴,不过虽然他才两岁半,但是却已经很聪明,立刻就转过头,对着乔安夏改口说:“妈妈好。”
说完,小年糕还偷偷地瞄了一眼陆瑾年,看到他脸色转好,神情这才轻松了下来。
乔安夏白了一眼陆瑾年,神经病……至于妻奴到这种地步吗?
然后转过头,就和蔼可亲的冲着小年糕亲切的笑着开口:“那姨再问你,你爱爸爸多一些,还是爱妈妈多一些?记住哦,和刚刚一样,必须选一个。”
乔安夏还对着小年糕举了一根手指,示意他二选一。
爱爸爸多一些,还是爱妈妈多一些?
小年糕咕噜咕噜转了两圈眼珠子,想到这五个月里,爸爸一直都在陪着自己做游戏,于是就奶声奶气的开口说:“爸爸。”
说完小年糕还向陆瑾年站的地方看了一眼,发现陆瑾年的脸色变得又开始难看,这次他不等陆瑾年开口,就立刻接着说:“但是更爱妈妈。”
小小年纪,就这么会看人眼色……长大了不知道要腹黑到什么程度!
乔安夏一边暗暗吐槽,一边更加觉得小年糕可爱,于是就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如果爸爸和妈妈不在一起了……”
“乔安夏!”一听到“不在一起”这四个字,陆瑾年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陆瑾年,你不爱听你就出去,我们就是说着玩!”乔安夏丝毫不示弱的转头冲着陆瑾年凶巴巴的喊了一句,然后就转回去换成温柔的表情对着小年糕继续接着问:“你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
小年糕根本不知道“不在一起”到底指的是什么,只是看到陆瑾年很不高兴,于是就奶声奶气的问:“可以在一起吗?”
“不可以。”乔安夏摇头,然后又诱-惑着说:“奥特曼蛋哦……”
小年糕经不住诱惑,很傻很天真的开口说:“爸爸……”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了陆瑾年,发现陆瑾年眉心狠狠地皱着,一双眼睛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顿时小脸一跨,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说:“妈妈,我选妈妈。”
乔安夏被小年糕逗得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那姨再问你……”
小年糕顿时咧着嘴哭了,他想都没想的就摇着头,说:“姨,我不要奥特曼蛋了,我求你了,姨,你不要再问我了,好的都是妈妈的,坏的都是爸爸的,我求你了……”
泡完奶的乔安好刚上楼梯,就听到了小年糕的哭声,顿时就快步的冲进了玩具房,将小年糕一把抱了起来,一边哄,一边看向了乔安夏。
乔安夏立刻摆手:“不怪我,是你们家陆影帝吓哭的小年糕。”
乔安好转头,就看向了陆瑾年。
陆瑾年眉心皱了皱,有点怕娇妻生自己气,出声解释:“是乔安夏弄哭的你儿子。”
“我明明是在逗小年糕!”乔安夏理直气壮。
“你那是逗吗?”陆瑾年嗤之以鼻。
乔安好想都没想的就抓起了地上的积木,分别冲着陆瑾年和乔安夏扔了过去:“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
周末,乔安好和乔安夏真的一同去逛了商场,给小年糕买了一个漂亮的小书包,两支估计也用不到的笔,还有一个双层的水果盒,以及乔安夏选的一堆乱七八糟的玩具。
周一环影传媒有个早会,陆瑾年很早就去了公司。
乔安好起床,在陈妈的帮助下,给小年糕穿了衣服,喂他吃了饭,便牵着他的手,准备送他入幼儿园。
刚打开门,就看到许嘉木的车子开进了院里,今天是小年糕第一天入幼儿园的日子,向来最惯着小年糕的他,怎么能不去送?
在车上,乔安好对着坐在婴儿座椅上的小年糕嘱咐了很多句话,可是临到下车的时候,许嘉木还是对着小年糕重复了好几遍乔安好说的话,才抱着小年糕,送他走向了幼儿园的门口。
许嘉木和乔安好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他们的车后停了一辆红色的车,车门原本被推开,可是随后就又急忙的关上。
许嘉木在幼儿园门外一直等到小年糕跟着老师进了教室,才转身和乔安好回了车上,发动了车子离开。
一直等到许嘉木的车子不见了踪影,后面的那辆红色轿车门才被打开,一个戴着帽子和墨镜的女子下了车,打开后车门,抱出来了一个穿着公主裙,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嫩声嫩气的用英文问:“妈妈,你为什么刚刚明明要下车了,却又关了车门?”
“因为妈妈忘记拿东西了。”抱着小女孩的女子柔声柔气的回。
顿了一会儿,那个女子又开口说:“小红豆,你听妈妈说,在幼儿园里跟小朋友要好好玩,如果有人问你妈妈叫什么,不要提宋相思,要提宋瑶,知道了吗?”
“知道了妈妈,你已经给我说了好多遍了。”
“嗯,真乖,等外公病好了,妈妈就带你回美国,这样你就又可以和你的乔恩哥哥继续玩了。”
走到幼儿园门口,那女子弯身,将怀里的小女孩放了下来,小女孩儿冲着她脸上一边亲了一下,才摇摇手,说:“妈妈再见。”
“再见。”女子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看着小女孩进了幼儿园,才转身回到了车上。
她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着急发动车子,而是盯着正前方愣起了神。
昨晚做梦……她还梦到了他呢,没想到,今天一早,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撞见了他。
宋相思忍不住抬起了手,摸向了自己的左胸口,发现心跳速度快的,让她有些难以承受-
第一天上学的小年糕,绕着一屋子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小盆友看了一圈,最后视线就定格在了小红豆身上。
他拖着自己的书包走到了小红豆面前,指着她一旁的小黄桌,问:“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小红豆想跟和自己一样漂亮的小女孩儿坐在一起,冲着小年糕摇了摇头:“不可以。”
小年糕冲着小红豆眨巴了两下眼睛:“我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小红豆歪着脑袋望了一会儿小年糕,把他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小年糕点点头,说:“好哒。”
然后就把书包放在了一旁的黄桌上,坐了下来。
小红豆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里面泛着无辜的光芒,愣愣的盯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年糕好大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委屈的扁了扁嘴,眼底就弥漫上了一层雾气:“我不想跟你坐一起。”
这是要哭了吗?小年糕盯着小红豆的眼底闪现了一层焦急的光,不过很快他的大脑里就想到以前自己哭的时候,妈妈怎么哄都哄不住,爸爸就会提醒妈妈转移注意力,于是小年糕黑漆漆的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了两圈,就对着小红豆答非所问的开口:“你有苹果吗?”
不是在争辩坐在一起的问题吗?怎么突然间就问她有没有苹果呢?
小红豆撅了撅粉色的小嘴,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原因,于是便盯着眼角挂着两滴晶莹泪滴的小脸,冲着小年糕晃了晃脑袋,两条长长的小辫子跟着甩来甩去。
小年糕一把放到了自己的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摸出来了一个水果盒,用力的掰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又红又圆的苹果递到了小红豆的面前:“那我请你吃苹果。”
小红豆先瞧了瞧小年糕,然后又低下头瞧了瞧小年糕手里的苹果,吞咽了两口唾沫,小手往漂亮的洋裙上蹭了蹭,最后还是忍着想吃的***,冲着小年糕又晃了晃脑袋:“我妈妈说了,不能随便吃外人给的东西。”
外人?小年糕冲着小红豆又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认真的对着小红豆纠正错误:“我不是外人,我是小年糕啊。”
说完小年糕就把手里的苹果塞到了小红豆的手里。
小红豆手指握了握苹果,又松开,想要还给小年糕,可是又舍不得,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握紧了苹果,冲着小年糕问:“真的要给我吗?”
一边问,小红豆像是怕小年糕反悔一样,不等他给她肯定的答案,就将苹果举到自己的面前,张开口,吭哧的啃了一口。
两三岁小孩子的世界,总是童真而又简单,只是一个苹果,小红豆对小年糕的态度好转了许多,两个小朋友就这么当起了同桌。
其实在小年糕没有来上幼儿园之前,乔安好和陆瑾年带着他去过金宝贝这类的早教中心,其他的小朋友会趴成一片的玩,唯独小年糕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一旁玩自己的,乔安好为此还害怕小年糕得了儿童孤僻症,不过后来乔安好发现,纯粹是自己想多了,小年糕是觉得那些小朋友太幼稚,才不和他们一起玩的。
所以,说起来,小红豆倒是小年糕人生之中,第一个主动去接触的小朋友。
小红豆可能是认生,话有些少,在小朋友玩耍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坐在位子上不动,小年糕拉她去玩,她也不去,于是小年糕就开始绞尽脑汁的找话题去跟小红豆聊:“你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吗?”
小红豆歪着脑袋望了一眼小年糕,停留了约莫两秒钟,举着两个小手指,说:“二。”
“那你知道二加二等于几吗?”小年糕又问。
两岁半的小红豆,之所以知道“一加一等于二”是因为在美国的时候,乔恩哥哥背过,所以才能答上来,至于“二加二等于几”,她却是一脸茫然的望着小年糕摇了摇脑袋。
想和小红豆一起说话玩耍的小年糕看到她又不说话了,咬了咬唇角,然后就开口说:“不知道吗?没关系,我来教你。”
“二加二等于四。”小年糕说着,还伸出手,数了小红豆四个手指,强调了一遍:“四。”
小红豆盯着自己被小年糕掰直的四个手指,跟着重复说:“四。”
小年糕继续教小红豆:“四加四等于八。”
然后还顺势又数出了小红豆四个手指。
小红豆点着脑袋,附和着说:“八。”
小年糕:“八加八等于……”
小红豆十根手指不够用了,小年糕干脆把自己的手指也摊开,然后数了六个,说:“十六。”
小红豆盯着自己伸出来的十根手指和小年糕伸出来的六根手指数了起来,只可惜小红豆只会数到十,于是就“十,十,十”磕巴了起来,小年糕连忙带着小红豆,“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的数了下去。
教完了小红豆“八加八”,小年糕就顺势说:“十六加十六……”
两位数的加减法,他还没学过……小年糕答不出来了。
小红豆一脸期待的望着小年糕,等着答案。
小年糕急的小脸红了起来,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然后就突然间灵光一闪,格外激动地说:“十六加十六,等于两个十六。”-
原本乔安好以为小年糕初次上幼儿园,去了一天,第二天会哭闹着不要去,结果却没想到,出乎她意料的是,第二天一大早才五点钟,小年糕就咚咚咚的开始敲她和陆瑾年的卧室门,催着他们快点起床洗漱送他去幼儿园。
更为神奇的是,打小不喜欢吃苹果,每次吃都是被连哄带骗的小年糕,竟然在吃早餐的时候,主动开口要求帮他洗个苹果带去幼儿园-
许嘉木中午有个饭局,吃过饭,张总提议大家去“金碧辉煌”打牌。
许嘉木原本是不想去的,可是走出饭店,看到灰蒙蒙的天,一副快要下雨的样子,心情莫名其妙就变得有些沉闷,想到公司里没什么事,于是索性又改了念头,跟着大家去了“金碧辉煌”。
大家玩的很起劲,包厢里气氛热热闹闹的。
许嘉木手气算是相当不错,连赢了三四把,脸上神情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猛一看上去,像是在浅笑,很温和的模样。
坐在许嘉木对面的,是个中年男子,姓罗,做化妆品的,因为请的都是一线女星做代言,品牌打的很响,新产品许嘉木还占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张总摸牌的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开口说:“罗总,你的品牌今年是不是打算换代言人了?”
罗总整理了一下自己面前的牌,说:“是准备换了,不过现在还没想好换谁。”
“乔安好啊,好莱坞刚拍了大片回来,很快就要名声大震了,到那个时候,身价绝对高的很,趁着现在赶紧买入,况且乔安好还是许总的嫂子,许总和你又是合伙人,多好的时机。”张总一边说,一边转头望了一眼许嘉木:“是吧?许总?”
许嘉木抬起头,望了一眼张总,扯了一下唇角,淡淡的开口:“这我可做不了主,得去问我哥。”
提起来陆瑾年……一行人纷纷摇头,叹息。
“那没戏了,陆先生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钱越滚越多,如果不是两年多以前,陆太太签了那部电影的合同,我想陆太太现在怕是直接息影了。”
许嘉木听着大家的惋惜声,轻笑着没吭声,只是摸排出牌,节奏快又准。
“咦……不过除了陆太太,倒还有个人选。”张总突然间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低呼了一声,引得罗总侧了头,问:“谁?”
“宋相思。”张总没有任何迟疑的就吐出了三个字。
熟悉的名字,刻骨的三个字。
许嘉木拿着牌的手指明显力道加大了一些,垂着眼帘,盯着面前的牌,没任何的动静。
据我说知,当初宋相思退出娱乐圈的时候,签了好十份合同,她这边无条件单方面爽约,光赔偿金都赔了将近六个亿……宋相思一个女明星,虽然当初风光无限,但是那些年,撑死了也就赚那么多钱,估计全部砸进去了,现在的她,怕是手里没多少钱了,所以片酬肯定不会和三年前一样是天价。”张总一边说,一边分析:“而且,三年前,她连个发布会都没开,一夜之前离奇息影,到现在为止,大家提起来她,都还是满心好奇,如果你请到了她当形象代言人,我跟你说,绝对是爆炸的新闻,真是低价高收!”
许嘉木将牌直接握进了手心,他脸上原本还噙着的那抹淡笑,已经消失殆尽。
这些年,其实不是没有听到过有关她的消息,但是很少,每次听到,也都是那些人感叹她当初赔了好几个亿的违约金。
其实他们说的没错,宋相思八年娱乐圈混下来,手里怕是也就攒了那么多钱,他偶尔午夜梦回想到她的时候,也情不自禁的想过,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她,突然间没了钱,在国外究竟是怎么活的?
“你这提议真的相当不错啊!”罗总显然很兴奋,不过很快表情就变得有几分失落:“可是,你们也知道,宋相思这都了无音讯好些年了,从哪里去找她来代言啊?”
张总没着急回答,反而先撞了撞许嘉木的胳膊:“许总,愣什么神呢,该你出牌了。”
许嘉木点了点头,收起了视线,随便拿了一张牌扔了出去,然后他就听到张总的声音继续传来:“据小道消息说,上个月月底,宋相思回国了。”
许嘉木只是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心脏上一样,猛地抽痛了一下。
这些年,他没去找过她,她没来找过他,两个人就这么断了联系。
可是,每当从旁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时,他总是会下意识的留意。
这些年,他听到过很多关于她的传闻,甚至其中的一条,是她在西雅图结了婚,嫁给了一个结过婚的男人,那个男人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八岁,小女儿今年刚满三岁。
至于这传闻的真假,他不知道,没去求证,也不敢去求证。
他知道,他是在害怕,怕那些传闻是真的……
罗总和张总还在那里谈着“形象代言人”的事情,时不时有着“宋相思”这三个字从他们的嘴里冒出来,可是许嘉木却再也没去听他们到底谈了点什么,直到最后,罗总询问他,形象代言人就订宋相思,他怎么看时,他才怔怔的回过神,沉默了良久,回了一句“随便”,然后就声音僵硬的找了一个借口,从“金碧辉煌”离开。
此时正是夏季,午后的阳光很大,天气炎热无比,许嘉木一身衣装革履,在“金碧辉煌”的门口站了没两分钟就出了一身汗。
他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热一般,就那么站着,吸了一根烟又一根烟,直到最后自己把自己呛到,他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走向了一旁的停车场。
许嘉木漫无目的的开着车胡乱地走,最后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车子又一次停在了苏苑公寓的对面。
是又一次。
这三年来,他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一个人开车走神的时候,就开到了这里,然后呆呆的盯着苏苑公寓的门口看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再呆呆的离开,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
车窗外的阳光,缓慢西斜,当光线不再是那么强烈的时候,许嘉木重新发动了车子,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去踩油门,眼角的余光就瞄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心脏顿时宛如被人攥住了一样,全身打了一个哆嗦,然后就重新踩回了刹车,转过头,直直的看向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尽管她戴了帽子和墨镜,几乎遮掩了整张脸,可是他还是轻而易举的认出来了她。
她的身材看起来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甚至要更瘦一些,穿了一条大红色的连衣短裙,衬得皮肤很白,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腿,下面搭配了一双平底鞋。
她应该在接电话,微微低着头,红唇时不时的弯起,还是那种很散漫慵懒的笑,和他记忆里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等到许嘉木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宋相思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他下意识地踩了油门想要追上去,可是随后就想到三年前,他和她那一场不欢而散,蓦地心底的那股冲动就散了,整个人瞬间无力,靠在了车背上。
车内安静了约莫五分钟,突然间响起了手机铃声。
许嘉木迟钝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到来电显示,没有任何停留的接听了电话:“哥?”
“等下忙吗?”随着许嘉木的话音落定,手机里传来陆瑾年清淡的声音,还夹杂着低语的声响,像是在开会。
许嘉木微晃了一下脑袋,抛开了因为宋相思出现,而混乱的想法,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不忙,怎么了?”
“不忙就去接下小年糕,我这边有客户走不开,乔家刚打了电话,说乔父身体不好又犯病了,乔乔过去了。”陆瑾年一边简单地对他描述了一下情况,一边对着一旁的人说了一句:“这个方案不行,重做。”
说完,陆瑾年又问了一句:“没问题吧?”
许嘉木回:“没有。”
挂断电话,许嘉木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幼儿园放学的点,急忙发动了车子,冲着幼儿园开去。
路上有点堵,等到许嘉木到的时候,整个幼儿园里只剩下院长和一个老师在陪着小年糕和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玩游戏。
许嘉木送小年糕来过几趟幼儿园,院长认识他,看到他进来,立刻对着小年糕开口说:“小年糕,你叔叔来接你了。”
小年糕抬了一下头,嫩声嫩气的喊了一句:“叔叔。”
然后依旧坐在爬行毯上,跟那个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继续玩,没有丝毫要收拾书包离开的意思。
许嘉木向来宠小年糕宠的没下限,他一点脾气都没有的走到小年糕的书包前,帮他把东西都塞进了书包里,然后单手拎着,走到了小年糕前,蹲下身,对着正在玩橡皮泥的小年糕开口说:“小年糕,回家了。”
小年糕手里抓着橡皮泥,望了一眼一旁正在堆积木的小红豆,然后转过头对着许嘉木好声好气的商量说:“叔叔,我们能不能等一会儿再走?”
许嘉木望着小年糕,没出声,耐心的等着他说原因。
“叔叔,小红豆的妈妈还没来接她,我走了,幼儿园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所以我们一起等他妈妈过来了再走,好不好?”
小红豆……还真是一个特别的名字……让许嘉木一瞬间就联想到了一首名叫《相思》的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可能因为名字的缘故,许嘉木特意去留意了一眼小红豆,女孩看起来和小年糕差不多大,小脸圆圆的,皮肤很白,一眼就让他格外喜欢。
院长看到许嘉木半晌没出声,忍不住开口说:“小红豆的妈妈可能有事,没能来接她,打了电话,也没人接听,小年糕和小红豆关系好,所以可能就想陪着她。”
许嘉木听到院长的话,顿时回神,视线却仍旧盯着小红豆继续多看了两眼,才转头对着院长点头:“我多留一会儿,没问题吧?”
“没问题。”院长笑着回。
“那院长有事可以先去忙,两个孩子我看着就好。”许嘉木说。
院长继续笑,在教室里呆了一会儿,才离开。
两个小孩玩的十分和谐,丝毫不用许嘉木费心。
时间滴滴答答的流逝,直到太阳落了山,小红豆的妈妈还没来接她。
两个小孩玩的累了,也饿了,院长还特意给他们备了儿童营养餐。
小年糕和小红豆并排的坐在餐桌前,一人拿着一个勺子吃。
许嘉木坐在对面,神情温和的盯着。
小年糕倒是半年前,就开始自己吃饭,勺子用的很熟练,但是小红豆几乎是攥着勺子戳,每次戳不到一个米粒,甚至还把菜戳到了餐桌上,可能她是真的饿坏了,最后直接放了勺子,伸出手要去抓。
许嘉木急忙拦住,拿了小红豆的勺子,帮她舀了一勺,喂到了她的嘴边。
小红豆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许嘉木看了两眼,才张开口含走了勺子里的菜,一边嚼,一边冲着许嘉木憨憨的笑了笑。
许嘉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在小红豆冲着他笑的这一刹那,心底莫名其妙的抽疼了一下,然后就有一种无法克制的宠溺感,从心底冒了出来,使得他盯着小红豆一下子定起了神。
小红豆吞咽了嘴里的东西,冲着许嘉木张了张口,看到他没反应,于是就发出了奶声奶气的“啊”声。
许嘉木急忙回神,又舀了一勺饭,塞到了小红豆的嘴里,在将勺子从小红豆嘴边拿走的时候,许嘉木和小红豆黑漆漆的眼睛对视了一下,他的心脏又猛地刺痛了一下,许嘉木忍不住就移开了视线,一边帮小红豆舀饭,一边问:“小红豆,你今年几岁了?”
小红豆嘴里含着东西,说话不清不楚,让人听不清她的发音,但是她举起的手指,却让许嘉木知道了她的年龄:“三。”
三岁……比小年糕还要大半年呢……可是看起来长的比小年糕,还要小一些。
许嘉木微微笑了笑:“三岁了呀……那是小年糕的姐姐呢。”
一旁自顾自扒饭的小年糕抬起头,不满的出声抗议:“我要当哥哥。”
原本张开口准备去吃饭的小红豆转了头,冲着小年糕嫩声嫩气的开口说:“可是,叔叔说了我是姐姐。”
小年糕:“我是哥哥。”
小红豆:“我是姐姐。”
小年糕省略:“哥哥。”
小红豆也跟着省略:“姐姐。”
“哥哥。”
……
两个小孩子争来争去,争到最后,小红豆就被小年糕带的也喊了一句:“哥哥。”
小年糕想都没想的“嗳”了一声。
小红豆眼底瞬间就漫上了雾气,委屈兮兮的转过头冲着许嘉木看去,可怜巴巴的开口告状:“叔叔,小年糕欺负我。”
许嘉木说不上为什么,瞬间整个心都软成了一团,格外的心疼,他想都没想的就伸出手,将小红豆抱了起来:“乖……”
在许嘉木抱小红豆的那一瞬间,小红豆自然地伸出两条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他嘴里原本想要安慰的话语,就硬生生的凝滞在了咽喉处。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要被小红豆软化了一样,他冲着她暖暖的笑了笑,刚想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听到楼道外传来了院长的声音:“等了你们好久了,终于过来了。”
紧随其后就有一道淡淡的女声传来:“不好意思,有点事情耽搁了。”
那声音,是许嘉木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原本想要去抚摸小红豆的手,蓦地就顿在了半空,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刹那停止了跳动。
他屏着呼吸,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缓缓地转过身,然后就看到教室的门被推开,院长笑盈盈的说:“小红豆,你妈妈来接你了。”
随着院长话音的落定,率先走进来的是一个男子。
那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大几岁的样子,给人一种沉稳内敛的安全感。
小红豆一看到那个男子,立刻眉眼笑开,冲着那个男子张开了胳膊,喊了一声:“爹地。”
在小红豆话音落定的那一刹那,又有一道身影走进了教室,是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子,她手里拎着墨镜和帽子,脸上还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小红豆……”
她只是喊了这三个字,就毫无准备的看到了抱着小红豆的许嘉木,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凝结,话音也跟着猛的截止,脚步也停在了原地,没再动弹一下。
许嘉木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他的视线定定的落在宋相思的身上,怎么都挪不开,甚至那个男子何时走到自己面前,从自己的怀中抱走了小红豆,他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小红豆很高兴的在那个男子的脸上亲吻了两下,嘴里兴奋地说:“我又想爹地,很想很想。”
那个男子被小红豆的话逗得眉开眼笑,按捺不住的亲吻了两下小红豆白嫩的脸:“爹地也有想小红豆,很想很想。”
小红豆被逗得咯咯的笑,然后趴在那个男子的肩头,对着还停留在门口的宋相思,喊了一声:“妈妈。”
爹地……妈妈……
这两个词语,使得许嘉木刹那间面色苍白。
他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个传闻,说宋相思在美国结了婚,嫁给了一个离过婚的男子,大了她将近八岁,那个男子的前妻留下了两个孩子,大的是个男孩儿八岁,小的是个女孩才三岁。
当时说这个传闻的那个人,后来还唏嘘了一声,真是可惜了,宋相思那样一个全民女神,竟然嫁给了一个不算富裕的普通男人,还当起了两个孩子的后妈。
他之所以一直说这是传闻,因为他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假的。
甚至今天下午他和人在金碧辉煌打牌的时候,还想起了这个传闻呢。
他还说他害怕去验证,结果这才不过过了不到五个小时,就得到了验证。
许嘉木能感觉到自己全身在颤抖,他僵硬的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盯着宋相思。
他想,自己此时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宋相思在小红豆喊自己“妈妈”的时候,回了神,她先低了一下头,再抬起头,脸上已经变成了一惯慵懒淡漠的神情,她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姿态优雅的走了过来,伸出手,摸了摸小红豆的脑袋,宠着她微微笑了笑。
院长只当小红豆的家长和小年糕的家长是不相识的,还热情的为他们互相做了一个介绍:“宋小姐,您好,这是小年糕的叔叔,许嘉木许先生。”
在院长说出许嘉木的名字时,抱着小红豆的男子神情微微诧异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继续逗着小红豆,可是眼角的余光,却冲着许嘉木站的地方,瞟了好几次。
院长冲着许嘉木微笑继续开口说:“许先生,我想这位您肯定认识,大明星,宋相思宋小姐,这位是她的丈夫,江离城江先生。”
她打掉了他的孩子……然后嫁给了别人,给别人的孩子当后妈……
许嘉木在院长作介绍的时候,手握成了拳头,因为过于用力,指甲泛起了一丝血痕。
江离城听完院长的介绍,单手抱着小红豆,转了个身,冲着许嘉木坦率的笑了笑,伸出手:“许先生。”
许嘉木如同机械一般,伸出手,开口的声音很轻:“江先生好。”
在许嘉木和江离城松手的时候,站在江离城身边的宋相思落落大方的伸出手,冲着许嘉木莞尔一笑姿态从容,恭敬有礼的说:“许先生,多谢你刚才帮忙照顾小红豆。”
她喊他许先生,声音平淡的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仿佛他和她从未相识过,这是第一次见面一般。
许嘉木目不转睛的盯着宋相思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和她的手握在了一起。
和从前一样,她的手就算是在夏季,也泛着一丝微凉,还是很柔软的触觉,让他的心脏控制不住的颤抖。
许嘉木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平静的开口:“不客气,宋小姐。”
宋相思冲着他泰然自若的浅笑了一下,没有再说多余的话,直接将自己的手抽走,转头对着院长带着几分歉意的说:“今天真的很抱歉,耽误这么长时间都没能下班,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
院长笑着说:“再见。”
宋相思回了一个笑,然后望了一眼江离城,江离城冲着许嘉木说了一句“再见”,然后就和宋相思肩并肩的抱着小红豆离开。
宋相思离开了许久,许嘉木还呆呆的站在原地,屋内的灯,将他的身影拉的有些长。
小年糕吃完了饭,看到许嘉木没有任何动静,趴下了椅子,走到他面前,扯了扯他裤腿:“叔叔,我们也回家吧。”
许嘉木神情冷静的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弯下身,抱起小年糕,然后拎了他的书包,和院长道别,离开了幼儿园。
回到锦绣园,陆瑾年和乔安好也都回了家,陈妈刚准备好晚餐,乔安好开了门,冲着许嘉木浅笑了一下,就发现了男子有些不对劲,脸色格外的苍白,乔安好忍不住担忧的出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许嘉木摇了摇头,将小年糕放在了地上,然后把书包递给了乔安好,匆匆的留了一句“我先走了”,也不等乔安好有所反应,就转身离开。
许嘉木根本没有听到身后乔安好追出来问他话的声音,木木拉开车门,坐回了车上,然后就心神恍惚的踩了油门,转着方向盘离开。
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再响,是陆瑾年打来的电话,想必是乔安好告诉了他些什么,许嘉木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伸出手挂了电话,停顿了一下,将手机直接关机。
等到许嘉木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窗外天色已漆黑一片。
许嘉木下车,站在车门旁望了一眼面前黑漆漆的山,然后反手关了车门,踏着步子,冲着半山腰走去。
上山的一路上许嘉木的脑袋都很浑噩,他机械式的停在没有照片的那个墓碑前,站了好大一会儿,才眨了眨眼睛,然后人还没回过神,眼眶就先蓦地泛了红。
“宝宝……爸爸今天见到你妈妈了……”
只不过才简单地几个字,却让许嘉木的声音一瞬哽咽。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如若不是左胸膛里的心脏在尖锐的叫嚣着疼,他真的以为今天下午发生的那一切,只是他的一场噩梦。
虽然他说,他和她之间再无瓜葛,可是他还是幻想过他和她有生之年若是重逢,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想了千万种,却唯独没想到,再次相见,她已嫁作他人妇。
“宝宝,你妈妈比以前瘦了一些,是不是在美国吃的不好?不过还是很漂亮……只是……”许嘉木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妈妈似乎真的是不要你爸爸了。”
“宝宝,你知道吗?当初……爸爸不是故意那么对你妈妈的,爸爸只是听到宝宝没了,很生气……你不知道,爸爸在知道你到来的时候,有多欢喜,可是你说,你妈妈怎么就那么狠心的不要你了?”
“爸爸其实离开之后,很后悔的,爸爸又回来过找你妈妈,可是你妈妈已经走了……”
许嘉木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那一天,他真的是气到了失去理智,甩身离开之后,就直接下了楼,然后想都没想的就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结婚戒指扔到了垃圾桶里。
后来他就去了酒吧,喝了大半夜的酒,明明醉的脚步不稳,可是大脑却清晰的可怕。
她都拿掉了他的孩子了,怎么他心底还是那么舍不得?
他踉跄的走出酒吧,拦了一辆出租车,又回了苏苑公寓。
他趴在脏兮兮的垃圾桶前,翻了许久许久,终于翻出来了那枚戒指,然后就脚步不稳的上了楼,他对着密码锁按了好几次,才按开了门。
一室的狼藉,告诉他,他之前到底有多崩溃。
开着的窗,吹进来的风,卷了一张白纸到他的面前,上面清楚地写着:无痛人流手术。
他明明该恨她的,他却来妥协了,可是她却走了,走的那么干脆,那么毫不留恋,就和那张无痛人流手术单一样,绝情而又冰冷。
想到这里,许嘉木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泪光:“宝宝,其实你妈妈早就不要你爸爸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