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如此美丽的枫林,风独影倒有些期待他说的花。
两人继续往山上爬去,山路有些陡峭,好在两人都不是弱不禁风之人,一路走来倒不觉得累,沿途还碰上五只野兔、十只野鸡、一只狐狸、两只鹿……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个斜凸,久遥老马识途般领着风独影转过去,又穿过一道狭谷,顿时眼前瞎然开朗,一眼望去,风独影禁不住“啊!”的惊叹一声。
眼前是一座山谷,四面山壁上爬满着绿色的藤蔓,然后从那翠绿之上绽开着朵朵红色的凌霄花,举首望去仿如红云赤霞环飞半空。正前方的山壁上,挂着一道尺余宽的瀑布,如银练般自高高的峭壁上飞落,玉溅珠落般美妙。瀑布之下是一条大约四尺宽的小河,清澈的河水潺潺而过,河的两旁长着淡黄色的野菊花,丛丛簇簇,无以计数的开满在河岸上,随着微微山风摆动,就仿佛是两条金色的光带在地上飘舞,满目奢华的明丽。还有淡淡的云雾在山壁、藤蔓、野花之上缭绕,为眼前一切更添缥缈之气,空濛如仙境,清净如桃源。
“这花谷漂亮吧?”久遥笑吟吟地牵着她往谷中走去。
“原来人间还有这等美景。”风独影喃喃,依然处于惊艳中,呆呆地任他牵着走。
久遥看她那模样,也是满心喜悦,牵她走到小河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然后静静陪着,任她看去。
山风吹拂里,除了带来清新的花香外,还夹带着淡淡水雾,洒落脸颊上凉凉的,让人更是神清气爽。
坐在河边,脚下便是金阳般美丽的野菊丛,抬头便是红云飞绕似的凌霄花,瀑布哗哗的飞落,如同奏着清越的曲乐,风独影纵是如何的灰心黯然,看得如此美景,亦不由得心畅神怡。
“这时候正是花谷最美的时候,再过些日子,到了寒冬,这些花便全谢了、枯了。”久遥轻声道。
“谢了真可惜。”风独影忍不住答话。
久遥凝眸看着她,道:“谢了并没什么可惜的。”
风独影一愣,转头看他。
“我一直觉得,一朵花与一个人,没什么区别。”久遥目光落向河边的花丛,“人一世,花一春,时间或有长短,可生命都是一样的。”
风独影眉尖微动,露出思索的神色。
“人有生老病死,花亦有枯荣,人一生要历尽磨难沧桑,花一生则历经风吹雨打。有许多的人,许多的花,都在那些磨难中、风雨中半途夭折了,历过千锤百炼后活着的,实属不易,亦是幸运,所以不该念念不忘那些磨难与风雨,不该执着于半途所失去的。无论是人,还是花,都该珍惜着今日的雨露阳光,才能如眼前这般,开得明媚灿烂,活得潇洒快活。”久遥说着,移眸看着风独影,目光如红色的凌霄花那样热情温暖,又似金色的野菊花那样明丽和煦。
在久遥的目光下,风独影有片刻的失神,然后脑中蓦然浮现一句话,“死者的死是为了生者更好的活。”
她失神之中并没有想到自己已然顺着记忆念出来了,而久遥听着,想起当年当日的情景,顿时百感交集,“原来你还记得那句话。”
风独影轻轻点头,“当日帝都效外听这句说,我便在想说话的人是谁,竟能说出这般话来。”
“死者的死是为了生者更好的活。”久遥说着这句曾经说过的话,如同心底幽幽叹出一声绵长的叹息,带着莫名的复杂情感。
当年那话是为了安慰那些无家无亲的流浪人,可如今,倒活生生的好似是为他们自己说的。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或许都是想起了过往那些已死去的人,那些难以割舍却再也无法见到的人。花谷里静悄悄的,却并不寂寥苍凉,碧空白云,金阳洒落,花颜明媚,只是一片融融的暖,一片清清的香,一片谧谧的宁。
也不知过去多久,久遥率先打破安静,“到午膳的时候了,你身子才康复不久,经不得饿。”
从包袱里,将蛋饼、包子、炸鱼、肉干等干粮一包一包取出,还提了个小巧的银壶,里面装满了香气四溢的美酒,最后还有两个小玉杯。
两人坐在大石上,用着干粮,就着美酒,赏着鲜花似锦流水如带的美景,颇为惬意。
其间,风独影忽然道:“这让我想起当日在东溟海边过的中秋。”
久遥闻言轻笑,“那时候也是我们两个,对一轮明月,品一壶清茶,哦,还有本公子为你吹笛。”说着,他从袖中取出竹笛,“看我今日再为你吹奏一曲。”
“嗯。”风独影一手支颐一手端杯,凤目里眸光似水,盈盈流转。
久遥横笛于唇,顿时一串清亮的笛音响起,便仿佛这花谷之中又添了一道银瀑,自高崖飞下,玉溅珠落般动听。
笛曲清扬里,风独影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偶尔品一品美酒,静静地聆听着,听风送来的窃窃花语,听风送来的潺潺水声,听风送来的泠泠笛音……此情此境,令人生出一种现世安宁,岁月静好之感,仿佛人的一生便可如此安乐过去,是如斯的美好。
或许笛音太美妙,或许花谷太美丽,又或此等安宁静好太让人沉醉,当一曲终了时,风独影依旧闭着眼睛,似乎不愿自那美好中醒来。等她终于睁眼时,却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完美无瑕的俊脸,还未反应过来,唇上一暖,有气鼻吹拂在脸颊上,带着美酒的醇香,她没有动,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唇畔先是在她的唇上斯磨着,然后能感觉舌尖在舔吻着,缠绵的如同勾画着她的唇线,令她不由自主地开启唇畔,于是那舌尖立时探入口中,轻巧的如同试探般滑过齿间,顿时颈后一股酥麻传来,瞬间便传遍全身,她不由轻吟一声,便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拥住了她,那舌尖也一改轻柔,如同长龙盘入占领疆土般的霸道,如同狂风扫过强行掠夺一切般的急切,以至于她瞬间便有一种要被吞噬的感觉,却又无力阻拦抵挡,只能气息不稳地任他拥着吻着……
昏昏沉沉里,她忽然回想起此生与男子的亲近。
兄弟间的拥抱应该不算吧?战场上受伤时与将士们勾肩搭背相互搀扶也不算吧?那十二岁那年,木槿花树下四哥睡着了,她替他拾脸上的落花时偷偷亲了他的脸,算不算?或者十三岁那年,四哥去闵州前,蔷薇架前月圆花好,四哥摘一朵蔷薇插在她的鬓角说回来要送她信物,说完后飞快地亲了她的嘴一下,算不算?
可是……那所有的都算上,也不能和此刻的相比。
再后来,她仅余的神智也飞远了,脑中一片空白,身子软软的又轻飘飘的,如在云端。
……
许久后,久遥才是放开了她,沙哑着声音道:“我们得去看雪了,不然就要错过时辰了。”
“喔。”风独影呆呆的还没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