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阴雨绵绵,仿若春日犹在,今日陡然放晴,方觉夏日已深。天方擦亮,足下之地便暑气蒸腾,孙策与周瑜在膳房打了粥汤,前往营帐处给大小乔送饭。
谁知帐中满是清香,大乔不知从何处寻来红泥小炉,煨起了清粥。见孙策周瑜愣在门口,大乔招呼道:“发什么呆呀?还不快来吃饭。”
孙策与周瑜赶忙应声,入帐落座,与大小乔相对。小乔已听大乔说过昨夜之事,看到周瑜十分不自在,整张小脸儿埋在粥碗里,只露出两个圆圆的总角,十足可爱。
大乔将清粥递与孙策,柔声道:“孙郎,前日我父亲带兵回寿春去了,路过庐阳,找了我们姐妹……”
“此事我知道,乔将军留了个便条给我,只是不知他为何忽然回寿春。”
“父亲此去乃是奉密函,故而不能告之于你。但在庐阳时,父亲将原因告诉了我们俩,还叮嘱我找机会当面告诉你呢。”
未想到乔蕤谨慎如斯,又对自己如此信赖,孙策一拱手,对大乔道:“真是谢过乔将军了,我们在此围城,对后方事分毫不了解。一旦有何变故,只怕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周瑜本就对乔蕤忽然撤兵心存疑虑,此时更显焦急:“大乔姑娘,令尊究竟说了什么,烦请即刻告知。”
大乔低声道:“先前周公子以匈奴门客的身份,献计袁将军,称可以联合吕布在曹操后院放火,现下果如周公子所料,曹操快速回援,与吕布打了起来。袁将军料定此时正是攻徐州的良机,所以才将我父亲火速召了回去。”
“此事没什么见不得人,袁术为何要刻意瞒我?”孙策思忖片刻,若有所悟,对周瑜道,“只怕他已查明你周公瑾就是那匈奴门客,对我们更添了几分提防……”
周瑜眸色深沉,当机立断道:“事已至此,我若再留,定会牵累于你,我打算明日便动身回居巢……”
听周瑜如是说,小乔放下手中陶碗,眨着清眸,好似有所期待。谁知周瑜未注意到她,只顾偏头叮嘱孙策:“伯符,程将军清醒后,你莫要再与他口角,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万事不可冲动。”
提起程普,孙策顿觉头疼不已,扶额道:“现在不是他怕我,而是我怕他……你不必担心,我会尽力处理好,不会让将士们寒心。”
孙策无意瞥到小乔,见她撅着小嘴,一双杏眼骨碌碌打转,想起周瑜竟未提正事,赶忙暗地戳他几下。
周瑜一脸无奈,对小乔道:“小乔姑娘,这几日出门,你可方便?”
小乔粲然一笑,点头如小鸡叨米:“方便,每日都方便呢……”
孙策望向大乔,一脸掩藏不住的笑意。大乔一怔,小脸儿飞红羡煞桃花。见他二人眉来眼去,小乔所有所悟,转头对大乔道:“姐姐,你今日便回庐阳……不,你干脆回寿春吧。”
“回什么寿春!”见这丫头竟然出来坏事,孙策气不打一处来,“你爹说不定要打徐州,你姐姐去寿春,无依无傍,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那就回庐阳,总不能让我姐姐待在你军中,跟你朝夕相对吧!”
正当此时,忽有一兵士慌张跑来,在帐外大声通报:“少将军,我们运粮的人马在紫蓬山夹谷中被袭击了!”
孙策与周瑜相视一眼,立刻道:“快!带我过去!”
正午时分,毒日高照,夹谷中马车倾翻,粮草却已被洗劫一空,地面上横着数十具士兵遗体,却独不见对手尸身。
孙策不由起疑:“究竟什么人,能劫我粮草,杀我十余甲兵,己方却未死一人?”
周瑜走上前,查看尸体伤处,顿时一惊:这些人身上的伤口,与自己被怪鸟啄伤的创口颇为相像。
周瑜只觉浑身血液皆向头上冲去,他快速起身,细细查看每一具遗体。孙策见周瑜如此,急问道:“公瑾,怎么了?难道……”
终于,周瑜缓缓掰开一名士兵紧握的手,手心中赫然可见一根黑色鸟羽,显然是生前与成群的怪鸟搏斗过的铁证。周瑜看向孙策,两人皆倒吸一口凉气,久久未回过神来。
千算万算,未曾想还是落在了对手之后。小乔遇袭、士兵的死与当年孙坚遇伏,究竟是否皆同一拨人所为?他们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周瑜与孙策皆想不明晰,心中却有个相同的想法,便是再不能这般耽搁下去,而是要主动出击了。
随后,孙策命人将死难士兵登记在簿,就地掩埋,而后下令封锁消息,班师回营。
中军帐内,周瑜与孙策分别立在沙盘两侧,盯着这江南之地千山万水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周瑜低声对孙策道:“伯符,第一次遇到那怪鸟,是初见两位姑娘那日;第二次则在巢湖边,你离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怪鸟便出现了,直冲小乔姑娘而去,把她啄成了重伤;第三次乃是寿春夜宴当晚,还有尚香在场,怪鸟数量不多,不过三两只,或许是忌惮寿春城中的守军;而这最近一次,则是我们送两位姑娘回宛城的路上,这一路数百里,我们只停了六安一地,连韩将军都是事后才赶到。将此线索一一串连,你难道不觉得,这怪鸟对两位姑娘的行踪,知道的太清楚了些?”
“你的意思,难道……”孙策眸色一沉,一颗心猛然揪了起来。
“不错,能够事无巨细知道二乔姑娘行踪的,只有乔将军和他身边的人”,周瑜说出这一席话,心头更添几分寒意。
孙策紧握双拳,骨结凸白,咬牙道:“若让我知道是哪个杂碎,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周瑜重叹一声,沉吟道:“伯符,明日一早,我就带小乔姑娘出发,你一定要保护好大乔姑娘,更要保护好你自己……”
许久未见周瑜如此神情,孙策吊儿郎当一笑,双眸却异常坚定:“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