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宣怀风腰酸骨酥,尤其是两腿之间那不能说的地方,难受得无可形容。
再一看白雪岚,神清气爽,没一丝劳累了一晚的迹象。宣怀风恨恨地瞪他,宣布说,「以后你再喝酒,就到外头睡去。」
白雪岚心里像偷了鸡的狐狸似的得意,却明白绝不能在脸上露出来,装作无辜地说,「昨晚喝酒,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也亲手喂了我两杯?」
宣怀风说,「这么说,我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白雪岚便笑了,柔声说,「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好梦。」
宣怀风问,「你梦见什么了?」
白雪岚说,「你知道的,何必问我?」
宣怀风说,「这可奇怪了,你的梦,怎么我会知道?」
白雪岚说,「你也在我梦里,你当然是知道的。」
宣怀风啼笑皆非,把手在他眼皮底下一扫,说,「我知道,你眼睛虽然睁着,其实没睡醒呢。要不然,怎么说出这种糊涂话来?看来昨晚两坛老酒,到现在还把你醉着。」
白雪岚只是微笑,温柔地看了他半晌,翻了两个枕头来,给他腰下垫着,将他扶坐在床头,体贴地说,「身上难受,就不要乱动,再歇一歇罢。」
宣怀风半坐在床上,看白雪岚从屏风后穿了衣服出来,身上是一件蓝色的上等料子长衫,就问,「你这个打扮,是要到衙门上班?还是约了谁要出门?」
白雪岚说,「都有。先出门办些事情,如果办好了,就回衙门。」
宣怀风说,「那么,你把书房里那些文件带上,我可以批的,都批好了,也盖了印章。」
白雪岚走到床边坐了,把指尖往宣怀风的鼻尖上轻轻一点,笑骂道,「说了要你养病,你倒不要命地做事。如果我手底下有你这样的二三十号人,还有什么办不成的?我可说了,你不要太劳累了。」
宣怀风见白雪岚还打算捏自己的鼻子,一转脸避过了,在他肩膀上推一推,笑着说,「总长,快做事去罢,别做白日梦了。像我这样被你吃定了的傻子,天底下只有一个,哪里再去找二三十个?好,不说笑了,认真和你说,现在戒毒院的事务,承平他们承担了很大一部分,我实在是闲了。你要还是不许我回去坐班,那在衙门里,有一些琐碎的我可以帮忙的事,就叫人带到公馆来,好让我有些事做。」
白雪岚今天出门,有几件要紧事。那洋庸医纳普忽然死亡的事,国民政府被英国大使追得很紧,已被提高到影响外交的层面上去了,白总理压力不小。
白雪岚打定了主意,还要走一走金德尔医生这条线索。他计算着要办的事,看看手表,也不和宣怀风闲聊了,叮嘱说,「工作还是放一放,医生说过,你要少劳神。真的在公馆里闷不住,你去看看年太太也好,到街上逛一逛也好。昨天你不是说,要领了薪金,请孙副官吃大菜吗?」
宣怀风问,「你这是宣布,解除我的软禁了?」
白雪岚笑道,「我保护着自己的爱人,倒被你当成软禁了。出门不要紧,只有一点,千万带着宋壬,别让他离你半步。」
宣怀风很合作地点头,保证说,「你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不懂事。」
白雪岚把脸伸过去,在他鼻尖上亲昵地蹭了蹭,这才到书房里拿了桌上那叠文件,坐汽车走了。
自宣怀风出了院,展露昭也出了院。和白雪岚喜气洋洋带着宣怀风回家不同,展露昭的出院,却是带着一股差点落入陷阱的愤怒而出的。
这实在是一个计算精密的阴谋,要不是阴差阳错,被宣怀抿发现了破绽,自己一条大好性命,差点要落到海关手里。
只要如此一想,展露昭纵有一颗野生生的狼胆子,也不禁生出一分后怕。这一分后怕,又让他的愤怒,更为厉害的灼烧着胸膛。
中黑枪算一次,杀姜御医设埋伏是一次,这两桩,都是涉及性命的仇恨。他和白雪岚,注定是势不两立了。
这日早上,雪花膏用完了,宣怀抿对自己的脸蛋,比女人还在意几分,便打发了护兵去买。那护兵不敢耽搁,跑去到街上买了,又跑着回来交差。
宣怀抿接了那小铁盒子,觉得这差事不错,给了护兵两块钱赏钱,又问,「是不是在我说的那一家买的?」
护兵说,「那是,大槐树巷口的白记,我问清楚了,才买回来的。」
宣怀抿满意地点头说,「很好。白记的雪花膏,效果很好,也可以和那些美国货媲美了。」
不料这话,恰好被起床的展露昭听见。
他现在对白雪岚深恶痛绝,一听那个白字,就产生极大的不痛快,当时就瞪起眼睛来,骂着宣怀抿说,「你又不是没有胯下那根玩意儿,这些娘们的东西,你给老子少捣鼓。」
宣怀抿堪堪救了展露昭一命,是有大功劳在身的,听见展露昭骂人,他也不如何害怕,挥手叫护兵出去。他见展露昭穿了长裤,正坐在床上穿袜子,就走过去蹲下,把展露昭的长军靴拿在手里,一边伺候他穿,一边笑着问,「为了一小盒子雪花膏,干嘛生这么大气?你说不许擦,我就不擦,还不行吗?」
展露昭哼道,「我管你擦不擦,就不爱听那个白字。」
宣怀抿说,「你对这白雪岚,现在算是恨到骨子里了。从前你怎么不听我的劝?他那次到病房来,装得是何等可怜委屈,我说要割他一根手指头,你为什么不答应?早听我一句,也不至于吃他的亏。你是听见他说,要把我哥哥送给你,高兴得昏了头。如今怎么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展露昭已经被他伺候着穿好了靴子,闻言一股气往胸口上撞,提起脚就要踹人,猛地又想起,这人虽然嘴巴贱,前些天却是救了自己的命的。
如此一犹豫,那一脚就缓了劲,只往宣怀抿身上顿了顿,皱眉说,「去去去!就知道放马后炮。你是知道了那杂种的阴谋,所以要割他的手指吗?你不过是要给自己的手指报仇。」
宣怀抿呀了一声,抗议说,「我新穿上身的衣服,这料子还是地道印度绸呢,就让你的靴子弄脏了。」
站起来,两手往衣上的鞋印扑扑地擦。
展露昭不管他,还在说,「可见,人是不能有一点同情的,我因为同情他,才多给他一天时日。若不给他一天的喘息,当场叫他把怀风送到我病房里,这笔买卖就不亏。」
说完,把头转过去,问宣怀抿,「那件事,你办周全了?」
宣怀抿把衣服上的灰泥拍干净,在铜盆里洗了手,把刚买的雪花膏盒子旋开,对着镜子擦,瞧着镜子里展露昭的身影,很有信心地说,「你只管放心,都办好了,不会让人抓到一点尾巴。」
展露昭问,「怎么办的?说来听听。」
宣怀抿回答说,「负责纳普治疗的那个医生,我给他发了一个假电报,他以为家乡的父亲去世了,急急忙忙向医院请假回乡。我叫了几个人埋伏在城外,很轻易地把他给截住了,神不知鬼不觉,找块荒地给埋了。」
展露昭不放心地问,「还有一个护士呢?给洋鬼子下毒药的事,不但这个医生,那护士也是收了我们的钱的。」
宣怀抿说,「一个小护士,有什么不好打发?昨天夜里她就被人割了喉咙,丢到河里去了。如今治安很乱,哪天不死几个人?没人会起疑心。」
他办了这些事,心里颇有几分得意,见展露昭只是问,却不表扬,不禁有些不高兴,把雪花膏往镜台上一放,转身看着展露昭问,「这件事,我算不算有一点小功劳?」语气里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展露昭冷冷地说,「这么一点屁眼大的事,你请的哪门子功?」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展露昭这种冷厉的模样,很有男子汉气概,正是宣怀抿最着迷的。
因此宣怀抿不但不生气,反而先服了软,端着笑脸说,「那当然,大事都是军长办的。不说别的,就说把那洋医生纳普在医院悄悄弄死,栽到白雪岚头上,可真是一个好点子。现在洋人势力大,他敢大庭广众地打洋人,早就犯了洋人的忌讳。如今纳普一死,洋人就有了说话的立场。只怕他这个海关总长的位子,马上就要坐不稳。」
展露昭想到自己这招妙棋,很有反戈一击的智慧,自己也觉得办得很不错,脸色便没起床时那么紧绷着。
他把牙刷一手拿了,一手去取牙粉,笃定地说,「这家伙得罪洋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要挑个头,自然有人跳出来收拾他。查特斯打了电话来,说因为那洋医生的死,他姐夫已经正式向政府要求一个交代。我倒要瞧瞧,姓白的那个堂兄,这次还怎么护犊子。所以,你那些收拾善后的事,手脚都要干净,别让政府把事情查出来。不然,栽不了白雪岚的赃,我们还要惹一身腥。」
宣怀抿撇了撇嘴角,说,「知道了,军长。我也不是没办过事的人,刚才你查问,我也一一说明白了。难道这还信不过我?」
他五官其实很标致,跟着展露昭久了,受着男人的滋润,风情越发地足,这嘴角一撇,腰肢斜斜后靠,挨在搁铜盆的木架旁,很有点诱惑的力量。
可展露昭大概是看腻了的,也没多瞧一眼,端着装满水的杯子,走到门外,站在台阶上,咕噜噜地漱起口来。
这时,一个护兵走到他们这小院门口,探头探脑往里面先看了一眼。
展露昭正巧看见,含着一嘴牙粉,皱着眉说,「有事就进来,你做贼吗?」
这叫陈二狗的护兵被他一说,果然就小跑着进来了,却只是朝展露昭匆匆敬个礼,就从展露昭身边过去,到屋子找了宣怀抿,小声报告说,「我刚才偷眼瞧见,张副官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好像又打算出门。」
宣怀抿问,「知道他要上哪里去?」
陈二狗说,「他是副官,要上哪里,怎么会和我们这种小护兵说。」
宣怀抿略一沉吟,就拿定了主意,吩咐说,「你赶紧也把身上的军装脱了,换一身衣服,越不起眼越好。张副官出门,你就远远跟着,他去了哪里,和什么人见了面,你都要仔细地记着,回来告诉我。跟踪的时候警醒些,他是老兵油子了,别让他发现。」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块钱,递给陈二狗,说,「去吧。事情办成了,军长会再给你一笔大赏钱。」
陈二狗见了那钞票,脸上一喜。
广东军卖海洛因虽然赚钱,但那些赚得的钱,都是军官们的。一般的护兵,挣着几张月饷的薄钞票,出去逛一次窑子,就花得不剩几个子了。
到底是宣副官出手大方。
陈二狗把五十块一张的钞票往兜里一揣,赶紧执行跟踪的命令去了。
展露昭漱完了口,走进屋里,把两手顺到铜盆里,捧着水哗啦啦地洗脸,洗完了,拿毛巾一抹,漫不经心地问,「刚才那个,看着像是张副官底下的人。你们嘀嘀咕咕,搞什么勾当?」
宣怀抿说,「我叫他盯着张副官。」
展露昭皱起眉说,「你这是胡闹。他是我叔叔的副官,老部下了,你叫人盯着他,是什么意思?」
宣怀抿说,「不是到处地找海关的奸细吗?我怀疑他,叫人调查一下,有什么不行?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要是奸细,我就给司令立个功。他要不是奸细,也当给他洗白洗白。」
自从展司令剥夺了宣怀抿手上许多办事的权力,又把那些权力通通转交给张副官后,宣怀抿对张副官,是存着不服气的心的。
展露昭也明白宣怀抿心里的这点子不舒服,只是这种小事,展露昭并不放在心上。
没想到,如今宣怀抿越发胆子大,竟敢对张副官展开秘密的行动。
展露昭冷笑着问,「整个行馆上下,连军官算上马弁,足足几百号人。怎么你就独独地怀疑他?我看你是青口白牙,想咬人家一口罢。」
宣怀抿说,「那天在病房里,我说要割姓白的手指,你本来也愿意的,是被谁劝住了?他不是海关的奸细,怎么帮姓白的说话?任他怎么藏,这就是一个天大的破绽。」
这个理由,倒不能说不成立。
展露昭想了想,拿不出驳斥的话,也就懒得反对了,把手一挥,说,「由得你。你就是吃饱了闲着,别给我惹事就行。」
他已经洗漱干净,拿梳子把头发随便两下子梳了,叫宣怀抿拿自己的军装外套过来,伺候自己穿上,再将牛皮皮带一系,挂上枪套,顿时威风凛凛,极显精神。
宣怀抿问,「这是要出门?可又没有什么事是要出去办的。」
展露昭说,「非得有事情办才能出门?老关在笼子里,骨头都懒了。我带上两个人,到城外练练枪,打几只野兔子回来。」
宣怀抿忙说,「你怎么不早说?看我还挑了一件簇新的长衫穿。等我一等,我这就换衣服。」
展露昭问,「你换衣服干什么?」
宣怀抿理所当然地说,「陪你一起去呀。」
展露昭把手往外一挡,从鼻子里喷气说,「陪你老娘的!你那手臭枪,白浪费老子的子弹。别说野兔子,给你一头大象,你也打不中。我就奇了怪了,照说你也是宣司令的种,怎么一拿枪,一百个你也顶不上你哥哥一个?」
宣怀抿气地一怔,半晌说,「对,一千个我,也顶不上我哥哥一个。他长得好,风度好,学识好,样样都好!可他怎么就不把你当一回事呢?他怎么就只看上了姓白的?怎么就和姓白的联合起来,设圈套要害你的命?你不死在他手上,你就是不甘心。」
展露昭被他顶得面露凶色,瞪眼睛说,「你他妈的!和老子顶嘴吗?姓白的是姓白的,你哥哥是你哥哥,不是一回事!你哥哥在医院里病着,姓白的设圈套,他怎么知道?」
宣怀抿只是作出冷笑的态度,说,「他不知道?他能不知道?你心里明白,他厌恶你,比谁都厉害。就算让你得到他,他能像我这样伺候你?别做梦了。你碰他一个指头,他都觉得你在玷污他呢!姓白的在他心里才是一个活宝贝,你在他心里,也就……」
啪!的一声。宣怀抿脸上挨了狠狠一耳光,打得他话也停了,耳朵嗡嗡直响。
展露昭沉着脸,一根手指,直直指到宣怀抿脸上,冷冷地说,「你别以为救了老子的命,就是老子的恩人,想骑到老子脖子上拉屎。姓宣的,今天和你把话说明白,宣怀风老子是要定了!你聪明的,就把嘴巴拴紧点。真惹火了老子,别说恩人,恩公我也剐了!」军靴在地板上重重一跺,头也不回地走了。
宣怀抿捂着发红的左脸,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眼泪一颗一颗珍珠似的,从眼眶里涌出来。
白公馆里,白雪岚一个多钟头前已经出门去了。
宣怀风因为太过腰酸背痛的缘故,却是才起床。洗漱后穿好衣服,就有听差过来,请他到小饭厅用早饭。
宣怀风觉得一人独食太闷,叫人把宋壬叫了过来,一个桌子上吃了早饭。
宣怀风问宋壬,「我今天要出门,想叫你跟着。这桩差事,你看怎么样?」
宋壬大咧咧笑着说,「宣副官,你这不是说笑话吗?你出门,我能不跟着?让你离了我的视线,我也不叫宋壬了。总长说,要我做你的……你的那个什么?」
他一时忘了后半截,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说,「是了!做你的狗皮膏药!我这狗皮膏药,可是真材实料,贴得紧紧的,让你想揭也揭不下来。」
一番话,把宣怀风逗得哈哈大笑,伺候早饭的听差在门边听见了,也忍不住捂着嘴偷偷地笑。
宋壬问,「您今天出门,要到哪里去?我好做个预备。」
宣怀风说,「我在医院待了好一阵子,等过几天养好了身体,估计有许多堆积的公务要办,到那时候,可就够忙活了。所以我想,趁着这两天空泛,总长又不许我在工作上劳神,不如先把一些琐事给办了,我也轻松地逛一逛。头一件,我答应了请孙副官吃大菜,是了,我也想着,也请你吃顿大菜。」
宋壬忙说,「这可不敢当。我怎么有资格受您的请?」
宣怀风笑道,「就一顿饭的事,谈论什么资格不资格的?再一件,白老板的装裱店,我再三答应过要去的,总不能说空话。」
宋壬说,「明白了,您是要吃吃馆子,看看朋友。也是,我看您只要一沾着公务,屁股就黏在椅子上不动了,实在太辛劳了点。其实,您又不是没有钱,又是一个小年轻,应该常给自己找找乐子。」
宣怀风说,「提到钱,我还要去找账房,领我的薪金呢。」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
宋壬也吃饱了,和他一道站起来,把袖子在嘴上一蹭,说,「那我去叫人备车,在大门等您。」
宣怀风便往账房去。
两位账房平素对着别人,都是很威严的,一见是他这个总长心坎上的大红人亲自过来,顿时把威严都彻底抛弃了,招待得很殷勤,黄账房还张罗着,要将自己收藏的好雨前泡一杯来。
宣怀风连忙谢绝了,说,「我知道账房的事情多,不叨扰了。这次是来支取薪金的,不知道方不方便?」
张账房笑道,「宣副官您要支钱,那是一句话的事。不知道您今天要支多少?」
宣怀风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新生小学的捐助款子,暂时是不用担心的,就说,「我存在这里的薪金,都支了吧。」
张账房说,「那请您稍坐,我算一算。」
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了片刻,就把数目算清楚了。张账房把金额在账本上登记了,请他在上面签个名,拿出一叠簇新的钞票递了过来。
海关衙门的薪金,一向是十分丰厚的。
宣怀风看看那叠钞票,请人吃大菜,就算是城里最高级的番菜馆,也花不了这许多。
他把钞票放在皮夹子里,从账房出去,才到了住的屋子那头,恰好看见孙副官穿着一身灰西装,从东边满面春风地过来。
宣怀风就停下了,朝着孙副官说,「可巧,正想找你。」
孙副官笑着说,「我知道,你领了薪金,现在皮夹子胀鼓鼓的,要请我吃大菜,是不是?」
宣怀风问,「是总长告诉你的?」
孙副官摇头说,「总长哪有这般闲工夫。我是刚从外头办完了事回来,在大门里撞见宋壬了,他告诉我的。请大菜这样的好事,可不能放过,你看,我特意去换了一套西装呢。只是这个钟点,吃早饭太晚,吃午饭又太早了。难道你打算现在就出去?」
宣怀风把皮夹子掏出来,朝孙副官一展,潇洒地说,「可不就是像孙副官说的,皮夹子鼓起来了。我今天打算狠花一笔呢。不但要请你吃大菜,还打算拿着这些钱,去给白老板买一件礼物,祝他生意兴隆。另外,我的小外甥也快要出世了,总要准备一些心意。」
孙副官失笑道,「这许多东西要买,是要大大的出一笔钱了。正好,我今天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索性偷半日闲。」
宣怀风笑道,「我最不会给人买礼物,正缺一个参谋,有孙副官在,那就不用愁了。」
两人一起出了大门,宋壬已经等在那里,汽车也备好了。
他们坐了一辆汽车,另有一辆汽车,载着几个护兵,跟随在后面。
目标自然还是平安大道。这条繁华的大街,是首都经济中枢所在,不但有高级的饭店,还有林立的商铺,但凡能在这里立足,都是很有实力的商家,有钱人都爱在这里消遣,店里卖的,自然也是价值不菲的高级货。
两辆汽车意气风发地开到平安大道,宣怀风等人下了车,便开始轻松自在地逛起来。
偏偏此时,展露昭的汽车也经过平安大道。他坐在后车厢,原本有些犯困,正无聊地往外头张眼睛,忽地身子一震,猛然坐直身子,刚才的一点困意,霎时不翼而飞。
大街上那辆停着的汽车,正从车上下来的,不正是他念念不忘的精致人儿吗?那微笑的脸,发亮的眼睛,轻松好看的步态,真不像刚刚从医院里出来的人。
然而,曾经在病床上拥抱过的柔软身躯,双手在细腻肌肤上摩挲过的触感,确实一丝不差的,在脑子里保存着。
展露昭透着车窗瞅着宣怀风走进洋行,魂魄仿佛被勾走了,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吩咐司机说,「停车!」
司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踩煞车,汽车咯吱一声,停下了。
跟着展露昭的护兵跳下车,跑过来问,「军长,不到城外打野兔子吗?」
展露昭没瞧那护兵,眼睛只盯着心上人的方向,嘴上教训着说,「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打野兔子。军长今天来了兴致,要逛洋行。」
对着车子倒后镜,把军装的领子端正了一下,领着几个护兵,便追着宣怀风的背影,往洋行走去。
洋行的人一向是有眼力的,见宣怀风这么一个漂亮青年进来,左边陪着一个穿笔挺西装的,右边陪着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后面还跟着两个背枪的护兵,不用问,必定是哪位权贵府上的公子来了。
因此职员不敢自己做主,赶紧把一位经理从后面办公室里请出来。
那经理见着宣怀风,也不敢怠慢,笑着上去迎接了,问,「客人瞧这店里摆出来的,对哪件有兴趣没有?」
宣怀风说,「我是给人买礼物来的,你先介绍介绍。」
经理笑着问,「请问是送男士,还是送女士?」
宣怀风说,「男士女士都要,还要买些零碎,预备给刚出生的婴孩。」
经理打量他这排场,口袋里绝不会缺钱,便把宣怀风领到一个玻璃匣子前。
这玻璃匣子,向来是装洋行里昂贵的外国手表和女士首饰的,里面的东西,一个个都用精致的天鹅绒盒子盛着,摆放得很漂亮,手表金属的光泽,和珍珠玳瑁金刚钻发出的光辉,透过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闪耀着人的眼。
经理拿钥匙开了锁,从里面取出一只金表,递给宣怀风,殷勤地说,「客人,您请瞧一瞧。新到的瑞士洋表,您是识货的,瑞士的金表,那是全世界走得最准的。您看,这上面一个小小的月亮,秒针走的时候,它也会一摆一摆地动呢。」
宣怀风拿在手里看看,这种高级货,做工如何精致,是不用说的,那小小的银色的月亮,在表盘上随着秒针而微微晃动,彷如在时光中悠闲漫步,很有一股子诗意。
宣怀风恍惚记得,白云飞原本有一只不错的手表,被他家里亲戚弄走了。这个有点诗意的金表,倒合白云飞清淡大方的性子,送这个给他,他大概是会喜欢的。
宣怀风点了点头,说,「这个不错。多少钱?」
经理看简简单单作成了一桩生意,大为兴奋,正要回答,忽然,旁边插进来一把跋扈的声音说,「不管多少钱,我出双份,买了。」
宣怀风身边一众,闻言纷纷转头。
白公馆的人,受着白雪岚的影响,和广东军之间,敌我界线划得十二分清楚,况且,他们是知道展露昭对宣副官有野心的。一看清展露昭的脸,如在洋行里忽然发现一头野狼闯进来似的,顿时脸色一变。
宋壬立即把手按在枪套上。
两个护兵飞快把长枪端起来,指着展露昭。
展露昭身边的护兵不甘示弱,也瞬间把枪端了起来,朝海关众人指着。
店里一位女客人吓得一声尖叫。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偌大洋行蓦地死寂一般,只响着一阵拉枪栓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宋壬走前一步,半边身子挡着宣怀风,沉声问,「姓展的,你想干什么?」
展露昭哈地一笑,目光越过宋壬肩膀,落在宣怀风那张越冷淡却越显得诱人的脸上,说,「闲了,逛逛。」
宋壬说,「要逛,你到别处逛去。」
展露昭身边一个马弁,也是懂看长官眼色的,阴阳怪调地说,「好威风,你们海关是把平安大道给买下来,还是怎么?凭什么你们可以逛,我们军长不能逛?」
另一个人冷森森接口道,「海关的白总长很厉害,报纸上早在宣布了,又镇压码头,又到处找做生意的人的麻烦,听说连洋人都打死了一个。现在好,跋扈到禁止人到洋行买东西了。都说海关是土皇帝,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宣怀风目光在四周一扫,情况十之八九收在眼底,洋行经理和职员们,还有几位店里的客人,都吓得魂不附体了。
白雪岚正为纳普死的事头疼,这时候要是闹出民怨,真是雪上加霜。
宣怀风镇定下来,对着自己的两个护兵吩咐,「把枪收起来。」
两个护兵犹豫了一下,都把目光转向宋壬。
宋壬转过头,叫了一声,「宣副官。」
宣怀风说,「收起来。这是首都,有王法的地方,他敢怎么样?」
宋壬只好把下巴一点,两个护兵便把枪收了,背在背上,仍是充满警惕地盯着展露昭。
广东军那边瞧见,得到军长示意,也把端起来对准海关的枪口,垂了下去。
展露昭笑道,「很好,这可不就是和平的景象了?你是这里管事的?这块手表,我买了。」
刚才几个客人,早把身子缩到了角落,如今见紧张局势稍微和缓,赶紧抓着机会,一个个顺着墙角溜出店门。
洋行早上好不容易快谈成的几桩生意,顿时落了空,经理心痛无比。
这经理也算倒霉,客人们可以逃走,他却是不能逃的,心想,瞧刚才那态势,今天如果不把这些大爷伺候好了,砸了这店也说不准。如果店被砸了,自己这份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也就砸了。为了一家的生机,倒是无论如何也要壮起胆来,伺候周全。
所以他的脸上,竟勇敢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朝展露昭点了点头,走到宣怀风身边,为难地说,「客人,您看……」
目光盯着宣怀风手里那块金表,露着哀求的神色。
宋壬眼睛瞪圆了,刚要说话,宣怀风像是猜着他要发脾气,伸过一只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从容地说,「生这种闲气,犯不着。」
宣怀风便把那块金表给了经理,经理赶紧叫了一个职员来,把金表包好了,送到展露昭面前。
就宣怀风的意思,中途杀出展露昭这令人厌恶的程咬金,那么,这买东西的琐事,也就没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但他转念又一想,如今首都里,谁都知道海关正和广东军做着明里暗里的斗争。他们这些人,是代表着海关的,在路上撞见广东军,掉头就走,如丧家之犬的逃开,这算什么?
单为着白雪岚的荣誉,也必须硬气地顶一顶。
宣怀风打定了主意,越发地表现出从容大方地态度,只当并不知道展露昭等人在附近似的。
孙副官低声说,「宣副官,洋行多得是,我们去另一家罢。」
宣怀风一笑,把目光放在玻璃匣子里,浏览摆在里面的小巧昂贵的舶来品,缓缓说,「平安大道不是我们海关的,但也不是他们广东军的。我们看我们的,不用理会他。」
声音不大不小,透着一分自信,一分不屑,恰好能让展露昭听见。
那分自信,自然是美好的。
而那分不屑,却像一把小刀子,在展露昭仰慕的心上,蓦地割了一个小口子。
短暂地痛后,伤口里,倒满溢出嗜血的兴奋来了。
可恨碍眼的宋壬和护兵们,苍蝇似的,把宣怀风围在中间。
首都乱归乱,毕竟有警察厅管着治安,大庭广众下,不能出手抢人。
展露昭眼里燃烧起占有的熊熊野火,心忖,乖宝贝,这可是你撩拨老子的。
宣怀风被展露昭赤裸裸盯着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表面上只装作不在意,往玻璃匣子里看了半日,挥手招了洋行经理来,指着里面一个小东西说,「你把这个拿给我瞧瞧。」
那是一个外国的八角音乐盒,扭紧了发条,盒子里一个小天使人儿就立起来,随着清澈的音乐踮着脚旋转。
宣怀风觉得这个买回去,等小外甥出生,让小孩子听着玩,倒也不错,就问经理,「这音乐盒多少钱?」
话音刚落,展露昭就插进来了,中气十足地说,「我出双份,买了。」
宋壬愤怒地哼了一声。
展露昭好笑地问,「怎么?这首都里,不许人买东西吗?」
经理被夹在中间,那笑容里的苦涩,都快挤出苦水来了,看看展露昭,又看看宣怀风,不敢做反应。
宣怀风倒是体谅他,把音乐盒递了回去,温和地说,「只管做你的生意。」
经理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宣怀风一眼,又叫职员来将音乐盒包了,送到展露昭面前。
展露昭对那职员把手一摆,很豪气地说,「别放我跟前,这是买了送人的。你把这些,都送到那边去。」
职员见他身后跟着那些凶神恶煞的拿枪的护兵,一个字也不敢说,赶紧顺从地做了,把包好的金表和音乐盒送到宣怀风那边去。
宋壬正要拦住,却看见宣怀风淡淡使了一个眼色,只好按兵不动,任职员把东西放在宣怀风身边的玻璃架子上。
展露昭见这一招有效,颇为振奋,不由趁势追击起来。但凡有宣怀风看中的东西,只要拿在手上看一看,或是目光在某物上多停留了片刻,展露昭就花钱买下来。
这家洋行做的舶来品生意,卖的都是精贵货物,何况宣怀风的眼光,也很挑剔,每每瞧中的,都是店里最好的。
展露昭也算财大气粗,一口气买下三块金表,四条南洋大珍珠的项链,三个外国珐琅瓷摆设,但这样一来,身上带的现钞,就不剩多少了。
恰好,宣怀风又叫经理打开保险柜,取了钻石戒指来看。
他到灯下,把戒指拿在半空,对着灯光瞧了瞧,露出一种满意的神色,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把目光略偏一偏,在展露昭身上一扫,便悠悠移开了。
自展露昭走进洋行,宣怀风就没有给过展露昭一个正眼。忽然这样一个目光,顿时把展露昭撩拨得五脏如沸。
身上的现钞,买钻石戒指是不够用的。可这又如何?用军阀的权力去买卖海洛因,是天底下最好挣钱的买卖,他如今的身家,就算当年的宣司令听见,都要一咋舌。
展露昭便吩咐一个护兵说,「你立即坐汽车回行馆,到我的房间里,把支票本和我的印章带过来。」
等那护兵去取了支票本和印章来,宣怀风已经挑了三枚钻石戒指,并五六个上好的翡翠镯子。展露昭脸不改色,签了一张支票,丢给经理,大方地说,「通通包起来。」
宣怀风对那漂亮花边纸包装起来的,堆得高高的昂贵礼物,只当没看见,问那经理,「还有更好一些的没有?」
经理一头一身,满是大汗,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激动的,颤抖着声音说,「实在拿不出了。店里最好的货,客人都已经买下了。要不然……今晚我问问东家,库房里大概还有一些好货,明儿客人您再来?」
宣怀风笑道,「无妨,我们到下一家去。」
海关的众人随着他出门,自然没人理会那一堆的礼物,展露昭连叫了几声怀风,宣怀风仿佛没听见,只管信步闲庭。
展露昭绝不是一个会打退堂鼓的,狠劲一上来,叫着自己的护兵,把礼物都抱了,继续追过去。
出了洋行,隔壁是一家绸缎庄子。
宣怀风一进去,自然也让绸缎庄子的掌柜,如同那位勇敢的洋行经理一样,心脏大大地受了一番刺激。凡是最好最贵的料子,宣怀风但凡看一看,摸一摸,展露昭就买下了。
这兵大爷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如此豪气,竟仿佛把整座首都买下来,也不费吹灰之力。掌柜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事,还怕是遇到了拆白党,然而一看那开出来的,是全国最有实力的外联银行的支票,上面印着四个小字——随时付兑。
能开出这种特殊支票的,毋庸置疑,必定是外联银行的大客户了。
宋壬和孙副官他们,原本觉得满肚子气,等看到展露昭花钱如流水,还是双份的给,心里大乐,想着这位总是一本正经的宣副官,原来也有如此促狭调皮的时候。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他们也就不催促宣怀风离开了,保持着警惕,耐心地陪在宣怀风身边。
展露昭要花钱,他们是不拦的,然而若是想靠近宣怀风身边,那就是做梦了。
在绸缎庄子里逗留了小半个钟头,宣怀风就出来了。孙副官和宋壬不离他左右,后面是两个海关的护兵,再后面,跟着展露昭。
而展露昭身后,又跟着几个护兵。
那几个护兵,两人手里捧得满怀的五颜六色的纸盒子,另外两个,抱着一匹匹绸缎,叠得高高的,几乎看不见路。
如此浩浩荡荡一行人,不知道的人看起来,还以为是哪个大富贵的府邸,出来采买过年的货品呢。
就有羡慕的路人,远远摇头叹息,说,「这样大手笔的花钱,咱们是一辈子也别指望的。一样是人,生成的命差得太远,也是没法子。」
宣怀风想着展露昭花钱花得狠了,很快要落荒而逃,不料这人如此狠悍,兼有如此手笔,竟继续跟了过来。
这就越发显出展露昭的野心了。
宣怀风从绸缎庄子出来,四下一望,附近一家是蕾丝花边铺子,另一家是西洋蛋糕店,就算买光了店里的东西,也用不了几个钱,不够让展露昭心疼的,只有前面,一个招牌在半空横出来,却被高升饭店的霓虹招牌给挡住了大半,依稀只看见洋行两字。
洋行里面,贵东西极多。宣怀风心里冷笑一声,便朝那方向走。
到了跟前,确实是一家洋行,但大白天的,大门却关得紧紧,门上贴了一张白纸,按照习俗,这是东家有白事,正在歇业的意思了。
宣怀风一怔,蓦地意识到什么似的,抬眼往大门招牌上一看,果然,是大兴洋行。
心里微微一沉。
不禁回忆起来,当初林奇骏把生意做到首都,那是何等意气风发;这一间新开的洋行,是何等漂亮气派;自己第一次走进这洋行时,是何等的潦倒局促。
就在这潦倒局促中,骤然得知久别而深深思恋的林奇骏,和自己竟在同一个城市里,那一刻的心情,又是何等的五味掺杂……
如今,看着这紧闭的洋行大门,看着门上被风吹得萧瑟凄凉的白纸,想着林奇骏已扶棺回乡,一股往事不堪回首的凉意,便从宣怀风的胸口,无声逸向喉间。
他的心情,随之黯淡下来,和展露昭较劲的心气,顿时散了大半。
宣怀风沉默半晌,把手在那大兴洋行的大门上抚了抚,叹了一口气,对孙副官说,「走累了,我们回车上去罢。」
他是一行人的领头,既然开了口,海关的人无不遵从。
回到汽车旁,司机赶紧开了车门,宣怀风走进后座,展露昭还领着人靠近过来。
宋壬可就不干了,带着两个护兵,把他们拦了,板着脸说,「平安大道的商铺,你们要进,是你们的事。怎么?连我们海关的汽车,你们也想把屁股挤进去坐一坐?」
展露昭不把宋壬放在眼里,倨傲地说,「这些礼物,是我送给你们宣副官的,你叫你们的人拿到车上去。」
宋壬冷笑着说,「呦呵,见过强迫人还债的,还真没见过强迫人收礼的。你这是钱多了皮痒是不是?」
展露昭见他出言不逊,眼神一厉,正要说话,忽然汽车那头,宣怀风把车窗摇下来,探出半张脸,冷淡地问,「你真的要送我?」
展露昭追野兔子似的追了半日,又撒了大把钞票和支票,现在才捞上和宣怀风说一句话,顿时来了精神,回答说,「不错,我送你。你敢不敢要?」
他问敢不敢,故意用着挑衅的语气,实在是巴望刺激宣怀风那高傲的性子,和自己多搭几句。
不料,宣怀风对于他,没有半点交谈的欲望,简直是惜字如金,听了他的话,只冷漠地说,「那多谢了。」
然后对宋壬说,「你都接了罢。」
宋壬狠狠瞪展露昭一眼,这才一招手,叫护兵过来,把东西从展露昭的人手里接了。
正要往宣怀风的汽车上搬,宣怀风说,「不要放这,放到另一辆车上去。晚一点,你叫司机把车开到戒毒院,这些东西,都给戒毒院。和承平说,有社会人士,捐助物品若干,有一个新的奖励规则,要对社会上宣布出来。从现在开始,检举一个大毒贩子,奖励钻石戒指一个;检举一个小毒贩子,奖励南洋珍珠项链一串,或翡翠镯子一个;若家里有人吸毒,家属主动将其送到戒毒院接受治疗的,奖励绸缎一匹。奖励品有限,以举报时间先后界定,奖完为止。」
宋壬听着他的话,痛快得几乎眉毛也要飞起来,昂头挺胸地回答,「是!宣副官,保证把您吩咐的都办好!」
展露昭早变了脸,喝问,「我什么时候说了把东西捐给戒毒院?」
宣怀风冷冷道,「展军长误会了。捐助物品给戒毒院的那位社会人士,不是你,是我。送给我的东西,我是物主,我要捐给哪里,是我的自由。还是说,你刚刚送我的东西,不到一刻钟,就心痛后悔了,要拿回去?那也无妨,你叫你的人,把东西拿走吧。」
展露昭一时做不得声。
宣怀风不再理会,把车窗摇了上去,对司机说,「开车。」
汽车引擎发动起来,顿时把展露昭抛得远远在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