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一夜睡得香甜,倒补了昨日的眠,窝在白雪岚怀里温温热热,舒舒服服。
白雪岚劳心劳力,又百般怕他发烧,晚上反反覆覆的探热。
到了早上,宣怀风睁了睁眼,略一动,才睡着的白雪岚就醒了,问他,「做什么?」
宣怀风说:「天亮了,醒了自然起床。」
白雪岚说:「你忘了,你病着呢。给我乖乖躺床上,等金德尔医生来给你瞧。」
宣怀风想说自己没有病,两片薄唇只动了动就抿上了,对白雪岚说:「好,我听你的。不过你昨晚睡得不好,今天要是没重要公务急着办,也歇一天吧。」
白雪岚打个哈欠,说:「不用你说,我也没打算去衙门。这几天,怎么也紧紧看着你,要不然,谁知道你又不打招呼给我惹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来?」
把宣怀风揽紧了,仍旧相拥在被下睡觉。
这一对睡得很香甜,却另有执行公务的人,天一亮就起床穿戴好了。
孙副官平日常穿军装,今日也不例外,而且知道需要露出威势,穿得格外精神整齐,皮带上挂了枪套,塞了一把手枪进去。
一出公馆大门,外面几辆大车上,海关衙门的兵都背着枪,坐在车上等着,两个队长模样的人上来给他敬礼。
孙副官点了点头,说:「总长的意思,速战速决,打的就是出其不意。走。」
一行人不言声地上车,都带着一股能把凌晨绞碎的萧杀。
前面一辆小汽车打头,后面几辆大车跟着,上面扬着海关总署的小旗,只朝着平安大道去,一路上引得早起的行人频频伸脖子看。
这时候才九点钟,正是洋行刚刚开门的时候,店员们在里头或对着镜子摆布着自己的领带,琢磨怎么更显得庄重点,或收拾着自己的小东西,做杂活的伙计三三两两地打扫内外,一个人爬在梯子上,正拿着抹布仔细擦刻着「大兴洋行」四个大字的金漆招牌。
这招牌是每天都必须擦的。
忽然,几辆车子在洋行门前嘎地刹住车,发出刺耳的声音。
士兵们杀气腾腾地从大车上跳下来,首先把街面外这一段给围了。
听见大喝一声,「别乱动!都老实点!海关办公务!」
洋行里的人看着在新鲜的太阳底下闪烁乌黑光泽的枪口,个个像受了惊吓的鹌鹑似的呆站着,擦招牌的伙计几乎从梯子上栽下来,忙双手抱着旁边的柱子站稳了,不敢上,也不敢下。
外面闲人围了一堆,探着头外里看,被士兵端着枪拦着,都在交头接耳。
空气里充满了紧张的硝烟味。
后面的洋行经理听见了动静,赶紧领着两个职员小跑着出来,正巧一辆高级小汽车停在门外,司机正给小汽车拉门,孙副官踏着擦得闪亮的皮鞋,弯着腰走出来,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
经理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套裁剪得当的灰色西装,看模样就知道很有些办事能力,见到这样阵仗,知道来者不善,稍停了停,才继续往前走,迎到门前,勉强笑道:「这一位,不知道是海关总署哪位长官?」
孙副官笑道:「敝姓孙,是海关总长的副官。你是?」
那经理忙道:「区区是大兴洋行平安分号的经理,姓刘。」
孙副官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经意地下巴朝里面一扬,一队士兵哗哗地闯到了大兴洋行里面,一半人留在前厅搜查,另一半人直冲后面,用枪把职员们赶到角落,便开始翻箱倒柜。
刘经理脸色大惊,刚要开口,孙副官却又一笑,打着招呼要他和自己一起进洋行,边走边笑道:「刘经理,你不要慌张,兄弟不是过来为难人的,不过是例行手续。最近有人举报大兴洋行私藏违禁品,总长收了举报信,不好不办事,只能叫我们过来查看一下。」
他说得轻描淡写,手下人做事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乱翻乱抄,洋行里外鸡飞狗跳。
又听见孙副官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我们总长,和你们少东家还有同窗之谊。这些违法的事,相信林少爷是绝不会做的。」
刘经理连忙点头,说:「那是,那是。那……」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才要认真查一查,也好洗清林少爷的嫌疑。我一向知道,你们做洋行的,最讲究的就是信誉。」
刘经理斜眼看着搜查的人,连他的办公室也闯了进去,正乱拉抽屉。
忽然一个似乎是士兵头目的人走出来问:「里面有一个保险柜,钥匙谁拿着?打开来看!」
孙副官把眼睛往刘经理身上一瞅。
刘经理心里一紧,那地方放着洋行帐本和来往票据,都是要紧的东西。这年头,哪一家洋行事事都按规矩办,总有不那么规矩的地方,如果打开来细查,必定招惹麻烦。
恨只恨没想到海关衙门这么狠,一下子抄上门了。
平日打点好的警察厅怎么没收到消息?
也不提醒一下?
刘经理说:「这里面的钥匙,向来是少东家拿着的。我这就打个电话,请他过来。」
孙副官却把手一拦,说:「林少爷人不在,可我们又不能不执行公务,对不住,只能砸了。」
朝手下使个眼色。
几个士兵顿时跑进去,拿着枪托子,乒乒乓乓砸起来。
刘经理心脏怦怦直跳,又气又怕,抗议说:「孙副官,没你们这样做事的。我们洋行一向守规矩,只因为有人存了恶意,写一封信,你就大砸场子。我们要向总理抗议!」
正说到这,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闹腾,有人喝道:「让开!让开!这里出了什么事?都挤着干什么?」
孙副官回头,发现居然是七八个警察,正和守在外面的士兵恶狠狠对峙。
他今天的任务是对付林奇骏,没打算和警察厅翻脸,手一抬,叫他的手下把那几个警察放进来。
那七八个警察走进来,看见众人正在抄大兴洋行,也一脸诧异,刚巧里头有一个警察是去过海关总署办事的,认识孙副官,皱着眉问:「这不是孙副官吗?你这……办的公务?」
孙副官说:「是公务。」
警察说:「抄检洋行,这似乎不是海关总署能办的公务。兄弟管着这一带治安,不能不过问一下。」
孙副官说:「这次的事,是总理特批的,交我们海关来办。」
警察说:「对不住,不是不信你。兄弟要看一看你的批准公文。」
孙副官一笑,从腋下把那公文包取出来,打开来,取出一张盖了红印的文件。
总长昨天一早等宣副官离开就起了床,下达了查抄大兴洋行的命令,按照总长的意思,最好昨天就抄他个措手不及。
不过大兴洋行根基深厚,为着不出纰漏,被人抓住把柄,他们还是谨慎了一下,先办好了齐全的公家手续,为着这张国务院特批的公文,又要兜圈子瞒住警察厅,整整跑了一天,到昨晚才好不容易办好。
现在政府里处处官僚作风,官儿一大堆,做起事来推三推四,一天能把这个办下来,说出去已经是让人瞠目的速度。
刘经理看他果然拿出一份公文来,大感不妙,在一旁说:「李长官,我们一向奉公守法,实在冤枉。」
只拿求救的眼神看那姓李的警察。
这些警察是常常收大兴洋行大笔的好处费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自然不能不帮忙,接过孙副官拿过的文件,仔细看了上面几行字,说得很含糊,只是让海关总署负责查验举报信上写的违法商家。
但红彤彤的国务院总理办公室的大印,是绝没有错的。
既然牵涉到总理那一头,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忙是绝不敢帮了。
李警官把文件还给孙副官,摸摸鼻子说:「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多管闲事了。」
回身对同来的几个同僚一挥手。
孙副官挑起眼一看,对面的小队长朝他悄悄打个手势,又往库房方向一指。
示意栽赃大兴洋行的东西已经放在了该放的地方。
他被白雪岚看中,经白雪岚一番调教,至少已浸淫成了大半个强盗,警察厅的人既然来了,总不能让他们白走。
那些罪证,让警察厅的人搜出来,比海关总署的人搜出来更精彩。
孙副官拦了李警官一行,笑道:「都已经来了,正好请几位帮个忙。这是你们管的地带,兄弟来这里办事,还需仰仗各位。既然是抄检,有劳各位在旁监督,更为公道。」
警察们本来也觉得这样灰溜溜走掉,大失面子,但是拿了林家的钱,又一同抄林家的产业,似乎又不大厚道,再一想,这抄检的差事,历来是最有油水的,难道这位孙副官知情识趣,照顾他们一点小财发?
这些警察都是越贪越心黑的,一琢磨到财路,立即就忘了不大厚道这一点,几位同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见对方眼底贪婪的亮光。
李警官露出很严肃的表情,说:「我们警察厅,很该配合海关总署做事。」
后面几个警察都纷纷点头。
刘经理和职员们的脸色煞白一片。
孙副官欣然说:「那就辛苦各位了。我们这里分分任务,这前厅大致已经搜查过一遍了,我们派几个兵看守洋行这些人,剩下的把守各处,劳烦几位和我去搜查库房,对了,经理办公室还有一个保险柜打不开。」
李警官一听库房和经理办公室,正是油水多多的地方,精神大振。
他知道,经理办公室是常放现金和金条的,上次他来,刘经理就是从那办公室里取钱给他。
再说大兴洋行的库房,里头都是些高级洋货,要是顺手捞几条上等的南洋珍珠,在如意春那小娘们面前一晃,还不把她高兴得浪出水来?
当即转头对着刘经理,铁面无私地说:「刘经理,这是公务,你不合作,别怪兄弟公事公办。说!保险柜钥匙在哪里?别推说不知道,我上个月过来,还亲眼看你开过那柜子。」
气得刘经理浑身乱颤。
没见过这么翻脸不认人的。
孙副官说:「和警察厅共事,总是很痛快的。」
那李警官就指示跟自己过来的那几个警察下属,这两人去搜刘经理身上的钥匙开保险柜,剩下的人都跟他去库房搜查罪证。
刘经理一气起来,倒忘了几分惧怕,他对洋行很忠心,跨前一步,伸手拦着众人,说:「各位长官,有话好好说,库房是我们洋行的根本重点,一乱翻,帐全乱了。请看在我们少东家和白总长是同学的份上,等他来了再说。」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外头汽车叭叭地高声两响。
林奇骏穿着一袭素缎长衫,领着一个跟班进来,环视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前厅,含笑问:「这是怎么回事?」
刘经理心叫阿弥陀佛。
发现海关总署过来找麻烦,他第一时间就叫职员打了电话去林宅通知,这位小主子磨磨蹭蹭的,总算还是来了。
刘经理急急赶上前,抹汗说:「少东家,您看这事情……」
凑他跟前,低声把事情说了两遍。
林奇骏把唇扬了扬,说:「才多大点事,你就急成这样?我们林家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从来都是安分守己,政府要办公务,自然是诚意配合的。」
孙副官暗暗诧异。
想不到骤然一击,这林家少爷反应却如此镇定。
倒起了一丝警惕。
孙副官说:「多谢少东家体谅。我和这几位警察厅的长官正要检查库房,不如请少东家和我们一道?」
林奇骏说:「对不住,我虽然诚意配合,也要先确认一下事情。查抄洋行是件大事,我想先看看你办事的公文。」
孙副官把刚才那张文件又抽了出来,递给他,说:「您请看。」
这文件货真价实,绝不怕人查看的。
林奇骏扫了一眼,嗯了一声,说:「是国务院总理办公室盖的公章。」
孙副官说:「是的。这公章有什么问题吗?」
林奇骏说:「这个公章倒没大问题。只是,这份文件上面,缺了另一个章。公章不齐全,这手续就不对了。」
孙副官一怔,隐隐觉得不对劲了,微笑着问:「既然有总理那一头的公章,自然就是正式的政府公文。难道还有总理的公章做不得准的事?」
林奇骏也微笑了一下,说:「抱歉,就是这意思。我问你,你们海关查我这家大兴洋行,是否通过外国驻华总商会同意呢?要是同意,公文上也应该有外国驻华总商会的印章才对。」
孙副官狐疑起来。
这外国驻华总商会,是外国人在中国做生意,为了扩大势力弄起来的一个组织,背后都有外国势力撑腰,比本地华人商会蛮横嚣张多了。
如今洋人势大,连政府部门都不敢轻易管他们的事,外国洋行气焰高涨,甚至还用外交手段迫使政府承诺,如果外国洋行作出不法行为,需要审查监管,都必须先提交证据给外国驻华总商会,获得许可,才可以执行。
有这一条混帐规矩当挡箭牌,这些外国商人是谁都不怕。
孙副官瞟了林奇骏一眼,谨慎地说:「外国驻华总商会管的是外国商行,这大兴洋行又不是外国人开的,和外国驻华总商会有什么干系?」
林奇骏说:「干系还是有一点的,我们的一位股东,刚好是英国人,所以敝洋行也成了部分外资性质。这位外国股东昨天已经向外国驻华总商会提交了大兴洋行的资料,总商会的克劳克会长,也已经接纳了我们做会员了。这是股份合同,请看。」
把手轻轻一招。
身后的小跟班立即双手递了一份文件上来。
孙副官接过,打开一看,确实是一份大兴洋行的股份合同,声明安杰尔?查特斯先生入股大兴洋行,占了百分之三十的干股。
林奇骏说:「另外,这是外国驻华总商会的公函,也请你看看。」
孙副官又接过,见是一份中英文的证明,上面的英文他读不顺畅,下面的中文却写得十分清楚。
大兴洋行正式成为外国驻华总商会成员,受《外商在华条例》保护。
下面鲜亮地盖着一个血淋淋般的印章。
孙副官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霾,心往下沉。
明白海关踩了林奇骏设的陷阱。
他拿着那证书不吭声,旁边的李警官也探头看了两眼,又急急把头一缩,暗自懊悔刚才没帮大兴洋行帮到底。
要是抄了外国洋行,那罪过可就大了!
林奇骏说:「孙副官,我知道你也只是执行公务罢了,这些,还有这些,」
他指着满地狼藉,被翻得纸张散落一地的办公室。
「都不能怪你。」接着,话锋一转,遗憾地叹了口气,说:「不过你办你的公务,我也要按规矩做事。这件事我一得到消息,就不得不立即通知了各位股东,这是我的责任。所以,事情以后怎么个了结,我还真不敢想。对了,你还要不要搜库房?要是搜,我叫经理立即开了锁让你搜个痛快。政府办事,我是很配合的。」
头一转,看向那几个刚才兴致勃勃的警察,笑问:「这几位长官,怎么看?」
李警官几乎跳起来了,挤出一脸笑,连连摆手说:「别别别,林少东家,既然手续没有齐全,还搜什么?我们警察办事,一向按规矩来的。再说,这次的事,海关总署领头,我只是过来瞧瞧情况,嘿嘿,没别的意思。」
孙副官死死盯着那份该死的证明,暗中咬牙。
那随他一起来的小队长看出事情不妙,走到他身边,低声问:「孙副官,还搜不搜?」
目光往库房那头一瞟。
孙副官知道他在问要不要孤注一掷,库房里罪证已经藏好了,一翻出来,立即就能泼林奇骏一身脏水,问题是外国人势力太大,政府常常在这上头吃亏,有时候就算抓到确凿证据,还保不住被倒打一耙。
到时候要是反而把总长拖下水……
脑子里正电光火石地转着念头,猛地一阵电话铃响,催魂夺魄一般,震得人浑身一颤。
林奇骏施施然走过去,拿着话筒贴在耳朵边,不知听到什么,身子立即一挺,变得肃穆谦恭,对着话筒低声说了几句话后,转过头来,对孙副官说:「劳驾,请你接一下电话。」
孙副官过去接了,按捺着满腹疑惑,沉声说:「我是海关总署孙自安,请问您哪位……」
还未说完,对面一阵地动山摇的怒吼直喷过来,震耳欲聋。
「他娘的龟孙子!谁叫你去抄大兴洋行的!我非宰了你们这群海关的兔崽子不可!」孙副官皱着眉把话筒拿得离耳朵一点。
他是白雪岚的心腹,常听见顶头上司和他那位堂兄点了炮仗似的吵架,自然知道话筒里那阵怒吼是谁发出的。
心内暗暗叫苦。
又万万不敢挂了总理的电话,只能端着电话恭敬地站着挨骂。
白总理在电话中如狂风骤雨般痛骂,「……大兴洋行的股东安杰尔?查特斯,是英国大使的小舅子!人家已经打电话给我严重抗议了!下个月就要举行六国会谈,你他妈的这时候抄外国人有股份的洋行,是不是想找死?!立即给我撤回来!」
吼完之后,恶狠狠地问:「白雪岚在哪?」
孙副官挨了好大一顿骂,这时候才找到一丝说话的缝隙,连忙小心翼翼地说:「总长今天不舒服,请了假待在公馆里。」
白总理又骂,「屁的不舒服!老子才是真的不舒服!滚!带着你的人统统滚回海关!叫白雪岚哪也不许去!等我料理了这边,再去料理他!」
咔嚓!
挂了电话。
林奇骏垂手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孙副官。
孙副官把电话轻轻放下,吐了一口气,转身对着林奇骏,耸肩说:「总理说,这都是一场误会,兄弟我办事有点唐突了。这里,不敢再打扰,告辞。」
朝林奇骏点点头,使个眼色,手下刷刷地退了出去。
此时大兴洋行外面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海关总署的人走出来,沉着脸上车,按了十来下喇叭,又有士兵伸头出车窗外恶吼,才驱散看热闹的人,开出一条车道,匆匆离开。
孙副官狼狈而归,到达公馆时,白雪岚已经在前院等着他。
不等孙副官开口,白雪岚冷冷说:「总理已经打过电话来了,好一顿骂,听说英国大使也打电话去抗议了。他娘的林奇骏,怎么勾搭上了外国人?进来再说。」
领着孙副官去书房,两人关起门来,密谈了好一阵。
白雪岚听完孙副官说经过,颔首道:「你做得很不错,他这一手翻得厉害,就算我在那,也只能撤。他现在背后有洋人,栽赃是不管用的,有罪证政府也不敢抖出来。要再想狠一点的法子才行。」
忽然眸光一厉,沉声问:「两份文件上的日期,你都看清楚了?」
孙副官点头说:「都看清楚了,就是昨天。」
白雪岚问:「两份都是?」
孙副官肯定地说:「两份都是。股份合同,还有入外国驻华总商会,都是同一天。」
白雪岚俊美的五官抽紧,脸色冷然,好像坚冰一样。
孙副官知道他想到什么,踌躇了一会,低声说:「总长,准备的事都是我亲自办的,绝没有泄露的可能。」
白雪岚说:「我知道,不是你。」
沉默一会,站起来,推开书房的门往外走。
他朝着睡房的方向,开始缓缓走着,步伐却越来越沉重,为了摆脱那脚镣锁住般的沉重,他的脚步变快起来。
像急雨,像踏着愤怒的鼓点。
带着一股心底涌上来的怒气,快步冲到睡房门前,伸手把虚掩的门猛然一推,木轴发出断裂似的尖叫。
宣怀风正被勒令躺在床上「养病」,闻声下意识地坐起来,看清楚进来的是白雪岚,松了一口气,问:「谁的电话?接了这么好一会。」
白雪岚来的时候步子很重,这时候,却又异常地轻了,一步一步,像踩在云上,虚虚浮浮。
彷佛靠近他人生中最渴望的美梦。
只是彼此间距离总是漂浮不定,忽远忽近,有时候以为很远,但一下子就拉近了,近到贴着心。你正以为贴着心,彼此如水晶一样清澈透明,一览无遗了,又猛然察觉,并非什么都是透明的。
总有雾。
总有看不见的墙。
想靠近的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
好不容易,他走到床前,如往常那样在床边坐下,抬手抚摸宣怀风的额头。
宣怀风说:「都探了多少次热了,和你说一万遍,没有发烧。」
白雪岚笑了笑,问他,「你昨天和林奇骏见了面吗?」
像问天气好坏一样的安然语气,宣怀风却无来由地浑身一冷,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