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站在浪花拍打的高岩上,俯视远处海面上的惨况,面露不忍。
他永远也无法习惯面对战争的残酷。
鲜血的浸染,烈火的燃烧,目睹生命毫无价值和尊严地消逝在茫茫大海中,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可思议,自己竟是导致眼前这惨烈场面的最重要因素,如果不是因为他,西雷鸣王,萧家少主,也许根本不会有这么一场惊隼大战。
身为主将,他再三利用自己拥有的现代知识,提示了尚再思对炸弹的制造和改进,可以说,是他一手导演了这出悲剧。
凤鸣对天发誓,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样悲惨的事,希望以后再也不要发生。
战局正在一面倒地倾向自己一方,作为主将的凤鸣却难以感到轻松,看着又一艘同国中型战船沉没,不少同国士兵跌入水中,呼救声越过海面隐约传入耳中,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尚再思微愕地看向他,片刻露出感动的眼神。
他明白了凤鸣的心境。
「少主!我们陪你观战来了,」罗登声如洪钟,出现在高岩下,老脸上写满对胜利的信心,「哈,局势对我们大好,崔洋的弩炮团真是功劳不小…」
看见尚再思对自己打眼色,罗登猛地住嘴,惊讶地打量他们一眼。
尚再思暗中朝凤鸣沉默的背影指了指,向罗登微微摇头。
罗登默契地点点头,收敛刚才的欢喜,稳重地走到凤鸣身旁。
「嗯…少主…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什么,我只是看不惯这样血腥的场面,」凤鸣郁郁地摇头,长吸一口气,振作起精神,笑着对罗登道,「罗总管说的对,崔洋打得好极了,真不愧是炮手团团长,我看了一下,除了开始的那一轮,有几颗炸弹飞到一半就爆了,其他的炸弹都炸得极是时候,真奇怪,他们怎么能把弩炮、雨量、距离、时间掌握得这么好?不过当然,少不了尚再思和冉虎的功劳,用渗水孔控制引爆,陶罐上写记号这一招,实在太周到了。」
「鸣王过奖了。」尚再思谦逊地说了一句。
凤鸣朝他鼓励地一笑,又再看向对面的同国船队,皱起秀气好看的双眉,百思不解地问,「他们为什么还不退兵?这样打下去,只会损伤更多人命,难道庄濮和武谦都不爱惜自己的士兵吗?」
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身边的人。
罗登和尚再思彼此交换一个眼神,都看出对方心里的感叹。
普天之下,会为敌人士兵性命担忧的主将,恐怕就只有眼前这一个了。
虽然有点天真,却令人心无时无刻不感到温暖。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就连罗登这个几十年来习惯了萧家冷漠家规的老总管也觉得,有人情味的少主比老主人更令人想忠心服侍。
「唉,要是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自行溃退就好了。」
再打下去,不知还要牺牲多少人命。
罗登道,「他们是还不死心吧,毕竟同国战船称雄天下,除了单林海盗,他们在水上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何况是我们人数这么少,被他们追到孤岛的几百个人?」
他停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其实,属下也有点担心他们会不会硬撑到底,庄濮是同国著名的硬汉,并不是轻易退却的人。要是他宁愿战至只剩一兵一卒也要打下去,恐怕…少主,我们的炸弹会不会不够用?同国的战船数量太多了。」
凤鸣蹙眉深思。
罗登提到的这个问题,确实让人头疼。
第一次交锋,他已经见识到战场逆转的可怕,本来大好的战局,只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改变了一切。
西岸上血淋淋的小山一样的尸体,就是为这叵测的改变付出的惨痛代价。
同样的经历,凤鸣绝对不想再要第二次。
怎样才能在目前占据上风的情况下,以压倒性的姿态打胜这一仗呢?
尚再思也不无遗憾,「很可惜,属下虽然想尽办法,炸弹的威力去还是有限,三桅船的船身如此之大,制船的木头又是精挑细选的坚硬木材,要阻挡它们或许可以,要直接把它们弄沉,却难以做到。」
凤鸣神色猛地一动。
「不错!」他用力一击双掌,神情认真地说,「三桅船就是同国军人心目中的神物,罗总管不是说船身漆成蓝色,是为了表示受到海神的庇佑吗?如果我们可以在同国所有士兵眼前弄沉一两艘三桅船,将完全击溃他们的信心,那时候,不管庄濮再怎么不甘心,也无法阻止一支丧志的军队溃撤。」
战斗立即可告结束!
罗登皱眉,思索着问,「说是这么说,但我们怎么才能弄沉三桅船呢?那可是一件大东西。再说,同国的三桅船,从来没有沉没过任何一艘。」
「那就让他们的第一艘沉在我们手上。」凤鸣看着风浪越来越大的海面,傲然答道。
天已经开始蒙蒙亮,巨大的三桅船随波摆动挣扎着,像一条死而不僵的巨虫。
「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靠天时、地利、人和,」凤鸣指着那三桅船,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天时,就是摇撼三桅船的狂风,地利,就是波涛汹涌的海浪,而人和,就是我们精准优秀的炮手,和我这个什么都懂一点的主将。」
稍一沉吟,他已经对刚才在脑里忽然冒出来的想法考虑过一番,胸有成竹地霍然转过身来,沉声道,「立即给崔洋传令,把其他船只留给曲迈的投石机队处理,所有弩炮一律只对付中间的三艘三桅船。」
尚再思立即道,「是!」
凤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声一字一顿地吩咐,「记住,要崔洋主攻两个地方,一,是三桅船的桅杆,二,是三桅船附近的水底。」
尚再思一怔。
攻击桅杆的道理他明白。
不过,用炸弹炸水底,又是什么意思?
凤鸣态度异常笃定,「你没有听错,就是水底。叫崔洋把陶罐上的渗水孔封上大部分,尽量延长引爆时间。我要让炸弹落入三桅船附近的海面,在水下爆炸。那样,将会引发数个方向的漩涡。」
乌黑的双眸,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古往今来,沉没海底的巨船数不胜数,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悲剧,往往是几个不幸的因素,在不幸的同一时间内结合而导致的。
而现在,他必须自己创造出一个类似的结合来。
靠的就是桅杆,风,漩涡,三种强大的力量体系。
桅杆对船身的平衡至关重要,不稳固的桅杆,在船身摇晃时会加大船只倾覆的危险。
当炸弹在水下形成适当数量的漩涡,要借助当前的风势,风越大,漩涡就会越大,连锁反应之下,将足以产生庞大的拉力,甚至强大到…把失去桅杆平衡制约的三桅船拉入海底!
尚再思敬佩万分地看凤鸣一眼,低声道,」虽然属下不明白鸣王在说什么,不过属下相信鸣王一定作出了最好的决策。属下现在就去给崔洋传令。」
立即跳下高岩,朝弩炮队所在位置跑去。
凤鸣和罗登留在原处,继续远眺海面战况。
不到片刻,弩炮团已经接到命令,开始集中攻击三桅船的桅杆和水下。
炸弹掉进海里,爆发的光芒和巨响大不如前,凤鸣屏息凝望水面的动静,过了一会,神色蓦然兴奋,指着海面叫起来,「罗总管,快看!那是不是旋涡?」
罗登也伸着脖子拼命望。
狂风暴雨声势更盛,大海好像被触怒似的,正在大发雷霆,爆炸引发的火焰遮盖视线,到处都是燃烧跌落的旗帜,在甲板上翻滚尖叫的士兵们。
这样的情况下,要看清楚海面下的漩涡殊不容易。
但很快,罗登也发现情况改变了。
三桅船的摆动骤然剧烈起来。
一瞬间,它四周的波涛越来越汹涌,每个浪都排山倒海般的重重打上甲板,仿佛下面沉睡的海龙被惊醒了,正挣扎着冲上来,拱翻水面上的一切。
震耳欲聋的轰鸣,来自天上,也来自水底,撼动每个人的耳膜。
受伤的三桅船受制于头顶的风势和下面漩涡制造的水势,摇摆倾斜的幅度正一点一点加剧……
「啊!」罗登蓦然一声惊叫,倒抽一口清凉气,「三桅船…三桅船…它…」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完全目瞪口呆。
看着三桅船最后猛然挣扎一下,整个侧翻在海面,好像被什么拉扯着似的,巨大的船身迅速往下沉没。
天啊……
全天下最雄伟的战船,被我们打沉了!
绷紧的神经激动得如被弹拨的琴弦。
老总管完全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如果说罗登失去的是说话的能力,身为三桅船船队将军的赵伟则是完全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不!不可能!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浪会忽然变大?!
为什么海底会出现漩涡?!
为什么……
脑海里像乱蜂蛰头一样折磨着他的,是千百万个为什么,和所有目睹这一切的同国人一样。
右侧名为「飞鹰号」的三桅船受漩涡的拉扯、狂风的袭击和浪涛的拍打,正在一点一点沉没。
船身下沉引发的漩涡甚至拖了几条无辜的小战船一道覆灭于波浪之下。
而其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令人毛骨悚然地发生在眼前。
像最糟糕的噩梦,顷刻间成为现实。
一切斗志和勇气,好像霎时被抽空了。
剩下的,只有激动、恐惧、麻痹。
「将军!飞鹰号沉没了!」
这是……海神的惩罚吗?
伟大的海神,你不再保佑同国了吗?
否则,你眷顾的三桅船怎么会被卷入海底,注定会化为一堆阴森的朽木?
「将军!我们的船也支撑不了多久,水下都是漩涡!将军,再不下令撤退就来不及了!」
赵伟根本没有听进副将在耳边焦灼的嘶哑吼声。
茫然地瞪着忽然令他感到不寒而栗的海面。
一定,一定是海神发怒……
不然,谁可以制造这样的漩涡?谁可以让无敌的三桅船沉没?就算是萧家小子的歹毒罐子,那也不可能!
「将军!将军!兵士们都疯了一样的跳船了!将军!你听见我说的没有?!」
云瑞忍无可忍,一掌扇在吓昏头的将军脸上。
赵伟挨了一下,终于把呆滞的眼神转向云瑞。
「将军!请立即下令撤…」云瑞话还没有说完,骤然被远处传来的士兵们恐惧的叫声打断。
「啊!飞星号!飞星号也要沉了!」
云瑞转头看向飞星号的方向,倒抽一口凉气,「天啊…」
「逃啊!快逃啊!」
「三桅船沉了!同国无望了!」
「逃啊!」
四面八方的中小型战船疯狂般的往后溃退,像成千上万只受惊的蟑螂。
整个同国船队都陷入惊恐。
这是完全谈不上任何队形的溃散,争前恐后,大船撞小船,更毫无怜悯地撞上水中己方的落水兄弟。
人们临死前尖锐的惨叫嚎哭声震动天地,犹如恐怖凄厉的修罗地狱。
赵伟呆看着眼前这不敢置信的一幕,蓦然浑身一震,忽然惊醒过来似的,锵!拔出佩剑,扯开嗓子大吼,「撤!快撤!」
面对不可预测的可怕海洋,他丧失了所有的斗志,只剩求生的本能。
「逃啊!」
船上仅剩的几十个水手冲进破烂的掌舵室内疯狂转舵,体形笨重的三桅船在炸弹的狂轰滥炸和铺天盖地的巨浪中艰难翻身,撞翻无数小战船。
「敌人溃逃啦!」
惊隼岛上,片刻难以置信的安静后,欢呼声几乎掀翻全岛。
所有人大叫着,热泪涌眶地拥抱在一起。
冉青和容虎提着完全没在战场上派上用场的弓箭,激动地冲到高岩去见凤鸣。
「少主!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三桅船沉了两条!」
「其他的三桅船都夹着尾巴逃了!」
洛云也赶了过来,却道,「敌人根本就没有登上西岸就跑了。」
原本还打算豁出性命厮杀一场,没想到剑都没有机会出鞘,
洛云的神情,是众人中唯一一个不兴奋激动到难以自控的。
「我们竟然打沉了三桅船,从此同国再不敢在萧家人面前炫耀了!」罗登却早就感动得老泪纵横,一个劲拭泪,喃喃道,「要是老主人亲眼看到这场大战,不知道会多高兴,不知道会多高兴啊…」
「我们真的赢了!」凤鸣眼中也闪亮着兴奋的泪光,见到洛云走到面前,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管洛云答应不答应,伸开双臂欢呼着紧紧抱住自己唯一的弟弟,「赢了!我们打败同国大军了!」
陌生的拥抱,让洛云浑身不习惯地发硬。
但凤鸣高涨的热情,令他一时无法硬着心肠推开忘乎所以拥抱着蹦蹦跳跳的「哥哥」,或者说,少主。
凤鸣已经欢喜得语无伦次。
不能怪他,这一切实在来之不易。
为了眼前这个胜利,他们付出了多少心血,不眠了多少夜晚,承受了多少的压力。
但胜利的喜悦,绝对值回票价!
尤其是,同国大军终于因为三桅船的沉没,而被震撼至丧失斗志,这样虽然始终有伤亡,但敌人全面溃退,怎么也比打到全军覆没,或者两败俱伤要好多了!
「鸣王万岁!」
「少主万万岁!」
惊隼岛上下,呼声山摇地动。
所有人,包括萧家的铁汉们,一个个都热泪盈眶。
秋蓝和秋星也得到消息,气喘吁吁地跑来一见凤鸣这些日子以来被压抑的担忧恐惧似乎一下子崩溃,猛然扑进凤鸣怀里,发泄似的激动大哭。
凤鸣哄得了这个,哄不及那个,无可奈何地把秋蓝分配给隔壁呆站着的容虎,让他好好安慰娇妻。
自己则温柔地安抚嘤嘤哭泣的秋星。
少主真是太厉害了!曲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来了衣服被大雨淋的透湿,反而显得更为俊伟刚毅。
凤鸣惊恐己方有伤亡,暗中环视一圈,忽然发现少了一个,惊得脸色双白,赶紧问:「崔洋呢?他怎么没过来?」
「别说那小子了,还不死心呢。」曲迈道:「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他一边像女鬼一样地兴奋尖叫,一边加快手脚,说要多发几个炸弹再送同国船队一程看来今天打得最过瘾的人就是他了!」
容虎就站在曲迈身边,一边听大家兴奋地交谈,一边远眺队形乱七八糟的同国船队越逃越远,猛然大叹一声,「可惜我们的船都受损严重,否则这个时候追上去再交锋一场,一定能把同国船队打得一蹶不振。」
「对!就怕他们还不死心,过几日又重旗鼓来攻。」
「不会吧?我看他们这次已经被打破了胆。」
「庄濮那死老头子好像很顽固,我看他有可能会不死心。」
「怕什么?再敢来,我们把他的三桅船通通打沉!」
「哎呀!」曲迈惨叫一声,往自己头上重重一拍,「我要立即去叫崔洋那混蛋小子停下浪费炸弹!」
正打算跳下岩石去找崔洋,骤然听见冬履指着远处拔高了嗓门尖叫,「快看!那是什么?」
大家立即顺着他的指头看过去,大吃一惊。
远远的海面上,忽然出现一支数量庞大的船队,正巧拦在同国船队溃逃的路上。
来者显然实力惊人,同国船队和对方一接触,纷纷四散逃开,但大部分中型船只被追上围堵劫杀。
「是什么人?」
「哪来的船队?」
此时已经日出,天地不再一片黑暗。
但风势雨势尚在,只是没有刚刚那样大。
众人眼力虽好,无奈视野不佳,一个个眯着眼也看不清不速之客的船头旗帜。
目瞪口呆,面面相须地看着毫无斗志的同国船只被杀得东倒西歪,如同一群绵羊撞进了饿极的狼堆一样。
凤鸣惊讶地盯着海面上发生的一切,心脏怦地一跳,仿佛感应到一股焦切的盼望。
容恬!
他差点脱口而出叫出心上人的名字。
但又担心万一猜错,令自己更加失落,咬住嘴唇,把甜蜜的名字藏在舌尖下。
一双眼睛充满期待,紧张地盯着海面。
不管来者是谁,一定是极擅海战,高站在岩石上的众人,简直就像参观了一场精彩的大型捕猎比赛。
不到一个时辰,海面上硝烟冲天,同国又沉了不少船只,还有不少大船被夺,其余无足轻重的小船吓得远远逃窜,再不剩任何一丁点战斗力。
得胜的陌生船队,押着一艘惨兮兮的三桅船,和其他俘获船只,得意洋洋地排成一字形,向惊隼岛靠近。
终于,他们看清了船头旗帜上凶恶的图腾。
「天啊!是单林海盗的大首领旗!」罗登瞪着眼,大叫起来。
「容恬!是容恬!」凤鸣几乎和罗登同时大叫,不敢置信地跳起来,指着第一艘大船欣喜若狂,「是容恬!」
虽然没看清楚面目,但船头站着的那个男人,那笔挺的身形,那帅气的站姿,那睨视天下,英俊到令人嫉妒,同时也令人无比思念的英伟气势——绝、对、是、容、恬!
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他们运筹帷幄的主将已经变成了一个兴奋忘形的孩子,一刻也等不得地叫嚷着冲下眺望的高岩,朝船只即将登陆的西岸狂奔而去。
「容恬!容恬!我在这里!」凤鸣跑进水深及膝的海里,发疯似的向来船挥舞手臂。
心焦万分,一直站在船头丝毫不敢松懈的容恬,在看见活蹦乱跳的凤鸣那一刻,终于感到自己的心脏重新有了跳动的能力。
「凤鸣!」
天地之间,一切重新有了色彩!
「凤鸣!」容恬大吼一声,不顾大船尚未靠岸,径直跳下十几公尺高的船头,落入海中,狂游上岸。
子岩一副全武装的行头,穿戴盔甲,腰佩宝剑地跟随在容恬身边,忽然看见容恬跳下船头,唯恐容恬有失,急忙也要跟上。
贺狄在旁边一把扯住他。
「干什么!」子岩回头瞪他一眼。
「喂,人家小两口相见,你过去干什么?」贺狄拍拍他,指指前方正在浅滩处又叫又跳又挥手,乐极忘形的凤鸣。
子岩抬头一看,脸色微红。
显然也知道自己一时鲁莽了。
“喂。”贺狄又拍拍他。
子岩最恨他这样轻佻的动作,想骂他一顿,却又不像从前那样容易就骂得出口,只能无可奈何地横他一眼,低声道:「有话就说,众人面前,不要动手动脚的。」
贺狄喜道:「不在众人面前就可以,是吗?」
子岩绝不回答这种无耻的问题,问:「你刚才到底想说什么?」
「哦,」贺狄咳嗽两声,得意洋洋地说:「我是想问你,我刚才指挥手下围堵同国船队,精不精彩?」
子岩想了想,虽然不想让贺狄太嚣张,但要昧着良心骗人,却又不愿意,只好说:「是很精彩,不过,你休想用这个来要挟我什么,或者要求报答。」警告地瞪着贺狄。
贺狄深深看他一眼,柔声道:「我要什么报答?你在我身边,我就已经什么都有了。」
子岩心脏募然一震。
想起在底舱里偷听到的那些话,目光一时竟然无法和贺狄直视,不自在地垂落在甲板上。
这个海盗头子。
自己怎么会…为了他而脸红心跳?
不应该…
艰难地和脑里的各种想法做着斗争,子岩却不知道,自己垂在大腿外侧的右手,已经被狡黠的贺狄在不知不自觉中,贪婪而珍惜地握紧了。
与此同时,另一对经历别离的爱侣,也已经重逢。
湿漉漉的两人,在海中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不是做梦吧?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容恬!真的是你对不对?」
「当然是我!」容恬用力搂住怀里的熟悉身躯,狂吻着想念到发疯的脸颊,深深叹息,「当然是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凤鸣高兴地让容恬的双臂困住自己,仰着头,接受他热情到极点的、无穷无尽的热吻,一边嘴巴问个不停,「容恬,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你怎么带着单林海盗的船队来了?刚才你把同国船队打得好惨,你这么会打海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
容恬一指按在他不断开开合合的可爱小嘴上,正容道:「这些旁枝末节的事以后再问,我们先来处理最重要的事?」
凤鸣一怔,「什么最重要的事?战俘吗?」
「战俘算什么最重要的事?」容恬沉下脸,「我问你,我临走前再三要你乖点,为什么你就惹出这么多事?还让自己被同国大军追杀?」
「呃…」
「我没有不乖……真的……」
凤鸣缩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偷窥一眼。
容恬的脸色好可怕,惨了,他一定生气了。
「容恬,你听我解释…」
「我现在气得什么都不想听,」容恬气势摄人地瞪他一眼,忽然唇角微微一动,对凤鸣附耳道:「乖乖地快点招供,岛上有什么隐蔽点的好地方,最好附带一张舒服的大床,可以让我好好地教训你这个不听话的家伙一顿?」
凤鸣一愣之后,顿时脸红耳赤,顺手给了容恬一拳,「你这个可恶的坏蛋!害我还以为你真的生气了,吓了好大一跳!」
容恬任他在自己宽阔的肩膀上乱打,哈哈笑道:「我当然很生气,所以一定会好好教训你很多顿。快带我去你在岛上睡的地方。」
「休想!你这个无道昏君!我才不会配合你!啊啊啊!你干什么!」发现自己忽然双脚离地的凤鸣大叫起来。
容恬吧凤鸣腾空抱起来,稳稳当当扛在肩上,边走便灑灑地回答,「既然鸣王没有隐蔽的好地方,那么本王只有自觅家处了。嗯,贺狄王子很够义气地把他的大舱房让给了我暂住,我想他也不会介意我们两个一起用用他的豪华大床吧?」
「救命啊!放我下来!」
「放心,我一定会罚得你很多过瘾的。」
「我不要!救命啊!容虎!尚侍卫!罗总管!洛云弟弟啊…」
众目睽睽下,刚刚跳下船头的雷西王容恬,带着他最喜欢的、会叫会咬人的「甜美猎物」,重新登上了单林海盗大首领的座驾。
「明天日出前,不要让任何人打搅我们。」若无其事地经过甲板,把凤鸣扛在肩头的容恬和悠然依在围栏上看热闹的贺狄擦身而过,扔下淡淡一句。
贺狄唇角邪魅地扬起一个弧度,丢给容恬一个明白的眼神。
看着容恬幸福的背影消失在主舱房的门后,贺狄痛苦地低叹一声。
他真的——好羡慕这个对爱人想抱就抱,想亲就亲,想扛就扛,想打屁股就打屁股的西雷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