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同泽城门,果然沿路上都有萧家高手留下的,只有萧家杀手团的人才能辨认的标记,洛宁这个大总管非常细心,中途竟还布置了两三个接应回路的人手。
找到了留下接应的自家兄弟后,洛云更轻易地就寻到了摇曳夫人所在的那片山林,但被留在林外驻守的侍卫提醒,绵涯曾经说过这里的路不可以乱走,容易中毒。
幸亏,山谷里面看似普通的「农夫们」,可以帮他们送信进去。
容恬正和摇曳夫人交谈,忽然接到洛云子岩等求见的消息,都不禁一愣。
容恬道,「洛云和子岩都不是轻易着慌的人,双双赶来,一定出了什么事情。夫人不介意让他们进来吧?」
摇曳夫人哪里会在意?
这班人保护的是她那个傻乎乎的儿子,这么匆忙求见,心里也知道有些不妙,立即唤来一个手下,出去为洛云等带路。
不一会儿,除了一些不重要的侍卫被留在山林入口外,子岩、贺狄、洛云都被领了进来。原本守在门外的洛宁、容虎、绵涯,也被容恬叫了进屋。
子岩第一个开口,「大王,属下这次紧急赶来,是因为从长柳公主那里得知,鸣王曾和一个危险的陌生男子接触过,可能后果严重。」
把在同安院中和长柳沟通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又加了一句,「洛云已经看过画像,笃定那日登船的男人和画像中的是两个人,也就是说是个假杜风。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目的,不惜冒险接近鸣王。」
容虎等在一旁脸色大变。
那男人登船当日,他们都在鸣王身边,竟然让这么一个居心叵测的男人成功靠近了鸣王,若是刺客,那还了得?
别的不说,众人首先就难逃失职的责罚。
这种紧要关头,容恬反而最为冷静,沉吟道,「这男人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在文兰一事上撒谎争取凤鸣的同情,可见在他的计划中,文兰一定是关键。」说罢,深邃的目光投向摇曳夫人。
摇曳夫人当然明白他眼里的意思,秀眉轻蹙,摇头道,「文兰虽然罕见,却并无毒性。不但无毒,其花香还有舒畅心神,缓解头疼的功效。凤鸣就算因为此人的怂恿而接触了文兰,也不可能会受到任何伤害。」
洛宁心里暗暗高兴,却装出一副皱眉焦急的模样,用怀有侥幸的语气插了一句,「也许那个人的目的,并不是伤害少主?」
「不。」容恬沉声道,「凤鸣的名头太大了,无论是本王还是萧家的敌人,要选择打击的对象,第一个就会选择凤鸣。这人的目标一定是凤鸣,只是我们还没能揭破他的诡计罢了。」
当日「杜风」上船的事情,容虎也曾向容恬做过详细禀报,即使精明如容恬,当时都听不出任何蹊跷,要不是今日子岩戳破「杜风」是冒充的,恐怕没有人会想到这上面来。
容恬指示容虎道,「你把当天的事情,再仔仔细细说一遍,一个细节都不可遗漏。」
容虎应是。
他记性甚好,杜风登船与凤鸣会面的情景又令人异常难忘,当即一五一十详细重述,洛云站在一旁,心忖若有容虎记不得的便立即提醒,暗暗把他所说的和自己记得的一一对照,竟毫无遗落,不禁暗自佩服。
容虎从箫声忽起开始,一直说到杜风与凤鸣的长谈,摇曳夫人听到安神石三字,猛然脸色一变。
容恬立即注意到了,「夫人为什么脸色大变?是不是察觉哪里不妥?」
摇曳夫人脸色深沉,眉心紧攥起来,「本来我觉得文兰并不会伤到任何人,但听见容虎提起安神石,让我忽然想起一见可怕的事来。」
众人一凛。
「什么可怕的事?请夫人说明白点。」容恬问。
「安神石是天下至宝,可以使人心神安定,有助入眠,但同时,也是一种剧毒的唯一解药。」
洛云脸色骤白,「剧毒?」
其实在场人中,除了摇曳夫人外,属他和凤鸣血缘最为亲密。虽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少主没有如对老主人般的忠诚顺服,却另有一种血浓于水的保护感,何况凤鸣那人总是一派天眞,让人忍不住把他看成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其他人都正为凤鸣着急,但贺狄见他这个看起来应该最冷漠的侍卫反而失声惊呼,暗中留意了他几眼。
摇曳夫人目光凝重,「文兰确实无毒,但香气一旦和沉玉相融,就会变成剧毒,唯一可以解毒的,就是那个假杜风从凤鸣手上骗走的安神石。不过……」
「不过什么?」
摇曳夫人仿佛遇上难题,百思不解道,「不过文兰难得,沉玉更是稀罕,凤鸣就算找到文兰,没有服用沉玉,也不会中毒,他做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抬头目视容虎,「那人上船后,是否曾经拿过什么东西让凤鸣食用?」
容虎笃定地道,「绝对没有。鸣王的饮食我们一向小心,对于这种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就算他眞送食物过来,我们又怎么可能让凤鸣入口?」
容恬猛然想起一事,目光倏地变为犀利,「那杜风虽没有送给凤鸣食物,却曾送给他一支玉箫!」探手入怀,抽出一物,「夫人请看。」
凤鸣对这玉箫爱不释手,整天念叨杜风,容恬气量再大,也忍不住要吃醋,几天前索性从凤鸣那里把玉箫给没收了。
摇曳夫人接过玉箫,看了一眼,用手摸摸,放在鼻尖一嗅,脸色已经煞白。
容恬追问,「夫人看出了什么?」
摇曳不作声,像不敢确定般,接着脸色苍白地把玉箫随手往木桌角上轻轻一敲。
玉箫和木头相碰,发出沉浊的声音,玉箫虽没有敲断,却在木桌边缘留下不少玉色的粉末。
看见这个,摇曳夫人咬牙道,「这是沉玉。那孩子用过此箫没有?」
「用过了,而且还很喜欢,天天吹练。」
摇曳夫人叹了一声,「沉玉玉质松软,看来他已经不知不觉吞了不少沉玉粉末入口了。幸好,我们发现得早,若我眞的应他所求,把文兰给他,后果不堪设想。」接着凤眼一挑,又露出绝不好惹的表情,吩咐一干侍卫道,「你们去门外把他给我叫过来,这个小蠢材,竟中了人家的毒计都不知道,把老娘吓成这样,不狠狠教训一下不行。」
容虎和绵涯猛然想起了一个可能性,对视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齐声冲口而出问道,「夫人这个别院里面是否种了文兰?」
「别院里面确实种了文兰,怎么?」摇曳夫人随口一答后,蓦地倒吸一口凉气,瞪着两人,「他……他不会是……」
话未说完,众人已经行动。
容恬第一个以猛虎下山般的气势冲出了房门。
别院颇大,凤鸣又不知溜去了哪里。
万一他眞的偷花成功,那就眞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了。
容恬一马当先,容虎子岩等纷纷跟上,人人神情紧张,只有贺狄吊儿郎当缀在子岩身边,扯扯他的袖子。
子岩正急得如遭火燎,回头怒喝,「干什么?」
「记得是我救了你家鸣王的小命。」
子岩睬都不睬,转头快步跟上容虎。
「从这个中庭开始,容虎洛宁负责东面,绵涯负责南面,洛云负责西面,子岩和贺狄王子负责北面,另外请夫人急令手下,任何人看见凤鸣,立即带他过来。」容恬以最快的语速和最清晰的语气吩咐了每个人,才偏过头沉声道,「至于夫人,请即刻领我到文兰的所在地,还要命人将通往那地方的道路层层封锁,绝不可让凤鸣有机会靠近。」
摇曳点头,「正该如此。」
顿时传令的传令,散开的散开。
众人分不同方向寻找不知藏身别院何处的凤鸣。
一时间,别院上空回荡着不同的喊声。
「凤鸣!」
「鸣王!」
「少主!」
容恬在摇曳夫人快步带领下急奔种植文兰的秘圃,心里着急万分,边走边大喊「凤鸣」,万一那小笨蛋正朝着文兰的方向走去,说不定听见他的叫喊声会回头来寻。
「凤鸣!你在哪里?立即给我出来!」
正走到一半,前方忽然闪出一个人影。容恬大喜过望,「凤鸣!凤鸣!」
飞身迎上。
凤鸣正跑得气喘吁吁,和容恬正面撞上,鼻子重重撞在强壮的胸膛,捂着鼻子还未来得及喊疼,已被容恬激动地抱个死紧。
「天啊,你这个小笨蛋,你这个小傻瓜,我眞应该好好打你一顿……」容恬如重新得到绝世之宝,小心翼翼地把他藏在自己怀里,难以自抑地连骂了他几句,才觉得差点被吓出喉咙的心脏回到了原处,无奈地摇头叹气,「你下次要是再敢瞒着我乱跑,我一定找链子把你锁起来。」紧抱凤鸣的双手,这才略微松了点,让他可以探出头来呼吸。
凤鸣在他怀里仰起脸,「你和我娘聊完了?她和你说了什么有趣的事呢?悄悄告诉我好不好?哦,对啦!」
露出一个比太阳还灿烂好看的笑脸,兴高采烈道,「告诉你天大的好消息,我总算偷到文兰了!这里到处都是奇怪的花,幸亏我还记得杜风说过它是黑色的。你看。」
从怀里艰难地掏出出一株黑花绿叶的兰花,向容恬晃了晃,「哎呀不好,被你这么一挤,差点都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你脸色干嘛这么难看?」奇怪地看着容恬。
容恬看着凤鸣手上那花,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文兰!
凤鸣已经中毒了!
昔日得悉若言在凤鸣身上下毒的那种森冷,猛地浸上血管。
那种可怕的,被迫看着凤鸣在自己怀里痛苦哀鸣的无助,像成群的毒蛇围着他噬咬一样痛彻心扉。
不,不可以!
「容恬,你怎么了?」凤鸣关切地抚上他的脸,还没得到容恬片言只字的回答,后脑勺却被狠狠地拍了一记。
凤鸣大叫一声,痛得脸颊扭曲,单手捂着头,拧过脖子去看,却发现摇曳夫人正怒眉睁眼地叉腰站在自己身后,顿时吓得脖子一缩,「娘?你怎么也来了?」手忙脚乱想把手上的兰花藏回怀里。
「死小子!连我的东西都敢偷?」摇曳夫人把他手上的兰花猛然抢回来,往地上一扔。
凤鸣万般不舍,哀叫道,「娘啊,我眞的答应了别人的,你反正有这么多,就给我一株吧。文兰对于你又不算什么……哎哟!」
耳朵已经被毫不留情的揪住了。
摇曳夫人一手揪着他的耳朵,双肩仍气得发抖,「笨东西,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笨蛋?什么文兰?如果这是文兰,你早就爬不起来了!当我摇曳的儿子,连墨兰和文兰都分不清楚,见到黑色的花就当宝贝。你没有鼻子吗?文兰有独特的香气,你自己闻一闻,这兰花在你怀里那么久,留了一点香气吗?」一边痛骂,欢喜的眼泪一边成串滴下。
凤鸣还在嗷嗷叫疼。
容恬一个箭步跨到摇曳夫人面前,激动地抓住她的双肩摇晃,「夫人说凤鸣摘的不是文兰?那么……那么他就没有中毒了?」
凤鸣疼得眼角含泪,不断叫唤,「容恬你先别管文兰,你先叫娘放过我的耳朵啊!」
容恬看见摇曳夫人点头,胸膛骤然被欢喜涨得满满的,仿佛理智都被挤出了体外,怔怔站了数息,才目光湿润地仰首向天,闭目乞求道,「老天,请你日后也这样保佑凤鸣,他吃的苦头太多了,再也不应该受到任何折磨。如果眞要给谁降下磨难的话,就通通降在我容恬身上好了。」
「容恬啊!你不要嘀嘀咕咕啦!我的耳朵啊!」凤鸣的求救声一浪大过一浪。
他武功不错,可摇曳夫人的武功又岂是开玩笑的?何况耳朵在人手中,等于软肋被人拿住,逃也逃不掉,让他只能像被老鼠夹夹住尾巴的小老鼠一样乱跳,就是对揪住耳朵的芊芊玉指无可奈何。
容恬大步走回来,把他的耳朵从摇曳夫人手里解救出来。
凤鸣早被老娘拧得眼泪直冒,嫩滑的脸颊上都挂了泪花,立即委屈地躲到容恬怀里投诉,「你居然袖手旁观!」
容恬满怀心绪,凝视他半晌,只能收紧双臂,紧紧把他抱牢,无比内疚地道,「是我不好,让你吃苦了。」
「下次一定要早点过来救我!」
「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我保证。」
「咦?眞的?」凤鸣偷偷打量一眼目光犹带威胁的摇曳夫人,打个哆嗦,「你这个保证可千万要有效啊,希望我娘肯听你的。」
「鸣王!」远处传来焦急的喊声。
「是容虎?」
原来容虎在摇曳夫人属下的帮助下,已经迅速搜完自己的区域,因此赶来协助容恬。
不但容虎,其他人也纷纷来了。
顿时,喘息和舒气声此起彼伏。
「眞的是鸣王!」
「鸣王,你还好吧?」
「属下该死!竟让鸣王身陷毒计!请鸣王责罚!」
「什么?谁身陷毒计了?」
「少主,你没有中毒吧?」
「鸣王,那个杜风,原来不是杜风,是来下毒的。」
「杜风?下毒?你们这样七嘴八舌,我根本听不到,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容恬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露出以往从容不迫的潇洒微笑,「我们先回屋里去,慢慢把事情经过告诉你吧。」
一边帮凤鸣揉着还在发红的耳朵,一边搂着他的肩膀,领着众人向来处走去。
「啊?杜风居然是假的?」屋内,凤鸣听完容恬侃侃将事情经过说来,瞠目结舌,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可是,那个不要帝王的风度,眞的无懈可击……」
话音未落,摇曳夫人已经不客气的用手中的玉箫狠敲了他一下,听见凤鸣的怪叫,竖眉道,「什么无懈可击的风度?事到如今还不快点给我清醒过来。人家送你的玉箫根本就是罕见的沉玉所制,骗得你把沉玉粉屑误食入腹,而文兰就是要你命的第二件东西。天下居然有你这样的笨蛋,不但中了人家的毒计,还把解药双手奉上。安神石是何等珍宝,你这么轻易就送了给别人?这次算你命大,毒计被我们及时识穿,不过也是你娘我英明,一听你索要文兰,就知道绝非好事,坚持不给。否则,你早就被那奸恶歹毒的人给害惨了!」
凤鸣被骂得狗血淋头,眼睛直眨,双手抱头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娘你不要动不动就打头。」
洛云将长柳公主提供的画像拿出来展给凤鸣看,「这才是眞正的杜风。此人名气虽大,却行踪不定,我们都没有见过他,也没有他的画像,因此才会上了那奸贼的恶当。少主以后千万不可再轻易信任陌生人。」
凤鸣满腹委屈,却不敢作声,心下嘀咕,眞是古今有差,要是换了在现代,像杜风这样的名人,随便在网络上查询一下就可以搜索到照片,哪里会被骗得如此冤枉呢?都是科技不发达的错。
容恬对凤鸣的身体最为在意,刚才情况紧急,没来得及详细询问,现在趁机向摇曳夫人请教,「夫人不是说凤鸣因为经常吹奏那玉箫,腹中已经有了少许沉玉吗?我们要怎样才能把他体内的沉玉去掉呢?」
摇曳夫人道,「什么都做不了,也不需做什么。只要不接触文兰,沉玉对人并无害处,误食后只要三四个月身体就会自己清理干净。暂别理会这种小事,现在我只想知道把那玉箫送给这糊涂虫的男人到底是谁?」眯起凤目,眼含恨意地哼道,「竟敢对我摇曳的儿子下毒,那人定是不想活了。此仇不报,我还有什么面目当箫纵的女人?」
凤鸣暗中翻个白眼。
报仇和有没有面目当老爹的女人,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容恬也目酝怒光,沉声道,「夫人放心,本王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歹毒小人。」
容虎也同样恨得牙痒痒,「这恶毒的家伙,化成灰烬我都认得出来。」
洛云看见凤鸣无恙,暗暗宽慰,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站在一旁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目光柔和地看着这和自己有一半血缘之亲的兄弟。
洛宁却深恨这蠢材连采个兰花都认错,不然中毒之后一命呜呼,岂不大功告成?而且己方一点关系都沾不上,老主人最多也只能找那个假「杜风」出气。不过这种念头只能藏在心底,丝毫不能泄露,听见容虎的话,反而摆出一副要为萧家找回公道的样子,立即接口道,「若记得清楚那人样子,当然再好不过。萧家杀手团里就有精通描相的高手,只要根据你嘴里说的,保证画出来和本人一般无异。哼,到时候,这画像中的人就是我们萧家全天下通缉袭杀的头号要犯!」
「说了半天,」凤鸣插嘴,懵懂地环视了众人一圈,「我还是搞不清这到底是哪方的人想害我?他们要杀死我吗?到底是我得罪了他们,还是他们要对付容恬或者萧家?你们有什么推测没有?」
众人安静下来努力思索。
容恬心中最笃定的人选当然是若言。他千里迢迢急赶到凤鸣身边,正是因为得悉若言在天隐按兵不动,似乎有所等待,让容恬深感凤鸣有可能被算计。
这次戳破假杜风的毒计,显示若言对凤鸣的图谋再次落空,这样,就算明天必须追踪西雷文书使团不得不暂离凤鸣,容恬也稍微放心一点。
不过若言这个会对凤鸣造成莫大伤害,令凤鸣非常恐惧的名字,如非必要,容恬并不想提起。
如果让凤鸣知道这次差点中毒又是若言的手段,说不定会对若言更为惧怕。
让凤鸣活在若言的阴影中,这并非容恬所愿。
容恬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其他人却开始说出自己的看法。
「西雷敌人众多,这次的事极有可能是冲着大王来的。」
「会不会是西雷那个篡位谋逆的瞳儿派人干的?」
「不一定。这些年,我们萧家结下的仇家也不少。」
「鸣王的名声一天比一天大,何况均恩令得罪了许多权贵,遭来祸患,也是意料中事。」
洛云语调冰冷地提出了众人都想到了,但是都不敢说出口的猜测,「摇曳夫人毒害过不少人,所以也不能排除有哪个被她害过的人向少主下手,作为报复。」
顿时全屋一静。
摇曳夫人容色一寒,目光直刺过来。
洛云倒不怕她,依旧不卑不亢站在原地。
凤鸣担心他们又起争执,惴惴不安地站在两人之间,「咳,洛云他也只是推测。」
微妙的气氛中,惊变陡生。
和众人站在一起的子岩,忽然身体一晃,向后软倒。
「子岩!」贺狄和他靠得最近,又最注意他的动态,眼疾手快在他撞地前抱住。低头看时,子岩满目骇然,不断张合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贺狄都被吓了一跳,吼着问道,「你中毒了?」声音出口,才发现紧张得全变了调,在安静的屋内异常刺耳。
「子岩?」
「子岩!」
凤鸣等大惊失色,纷纷扑过来将两人围在中间。
正惊疑不定,摇曳夫人的目光已经越过凤鸣的肩膀,看清了子岩的状态,平静地道,「不碍事的。他一定是走到北边的花圃去了,那里头我下了幻香迷毒。刚才一时匆忙,竟忘了给你们这些四处寻找凤鸣的人擦上解毒粉。」
贺狄一听有解毒粉,顿时大定,危机一去,邪性就起,扯动原本很好看的嘴角,开始幸灾乐祸地调侃,「专使大人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乖呢?那花圃一眼就可以看光,里面根本连个人影都没有,你偏不听我话,说什么可能鸣王晕倒了在花丛里看不见,硬要进去乱翻一气。早知道和本王子一样在外面看看就好,又怎么会搞成这样?现在可好,中了人家的毒,手软脚软的,还要倒在本王子怀里。对了,你是不是看准本王子的方向才倒的?」
子岩全身失力,连尾指都不能动弹,嘴巴也暂时失去说话的能力,但脑子依然清醒。见自己众目睽睽之下躺在贺狄怀里,还要被贺狄戏弄,气得发出「荷荷」声,恨不得给他眼睛和鼻梁上再来两记重拳。
可中毒的身体,却只能让他瞪着眼睛,用眼神表达愤怒。
凤鸣把他的愤怒理解成了惊恐,赶紧向老娘求救,「娘,你不是有解毒粉吗?快点帮他解毒吧!」
摇曳冷哼,「解毒粉在中毒前抹,可以预防。要是已经中了毒,要解可没这么方便了。」
一边说,一边用指甲探入袖内,取了少许解毒粉,弹在子岩鼻下,才经验丰富地提示,「就算吸了解毒粉,他也起码要以这种模样挨上二十四个时辰,至于二十四个时辰后能否恢复,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啊?」凤鸣关切地追问,「什么叫看他的本事?」
摇曳没好气地回答,「他的身体若够强壮,二十四个时辰就能恢复能力行走如常。身体稍差的,大概要再多耽搁上那么两三天吧。记得这段时间内不要让他激动或者耗损体力,否则可能拖延更长的时间才能恢复手脚之力。」
凤鸣点头不迭。
贺狄却眼睛大亮,窃喜不已,抬头看向摇曳夫人,装出关心的语气,「夫人刚才的话是说,如果在他未恢复之前让他心情激动,可能会使他一连许多天都是这种手软脚软,连吃饭都必须靠人喂的模样?」
摇曳冷笑道,「何止吃饭要人喂,连沐浴和大小解都需要别人包办呢。」
贺狄高兴得差点笑出来,连忙低头闷哼两声掩饰过去。
子岩在他怀里,恰好无遮无掩瞧到他眼底的兴奋促狭,只觉一阵寒气直冒头顶,拼命「荷荷」叫了几声,又气又急地看着头顶的凤鸣和容恬。
凤鸣只把子岩的焦急当成不想手软脚软,柔声安慰道,「子岩你的身体很好,两天后你就可以活蹦乱跳了,不要着急。」又征求贺狄的意见,「王子殿下,子岩这个模样,在你那里也做不了什么。照顾他应是我们的责任,不如先让我们把他带回去,等他好了再让他和王子殿下会合?」
贺狄怎肯容子岩从自己手上逃掉,将子岩打横抱起,宣告般地正容道,「他既然已经被鸣王派给我单林,照顾他就已是我的责任。何况我们将来要相处多时,说不定会遇上什么艰险,若本王子连中毒这种区区小事都照顾不好,鸣王又怎么放心让子岩跟我回单林呢?」
凤鸣等人经过早上那一番事,已认定子岩和贺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甜蜜爱侣,尤其贺狄对子岩的体贴关怀,百依百顺,更是让人赞不绝口。
贺狄这么大义凛然地一宣告,在众人心中那深情款款的伟大爱人形象又高大灿烂了一倍。
遇上这么一个绝对好情人和好拍档,凤鸣除了为子岩感到由衷的高兴之外,还能如何?
以宽慰的眼神向子岩表达了热烈祝贺后,凤鸣大方点头,「王子殿下说得有理。两人相处,最重要的是遇到危难互相扶持,永不放弃。」一边说着,一边情不自禁移动视线,深情地对上容恬柔情万分的眼神。
两人视线对上,仿佛再不愿分开,彼此甜甜一笑。
这般从身到心都一致无二的爱恋,实在是老天赐予人间最大的幸福。
最最可怜的子岩被抱在贺狄怀里,看着两人又开始深情对望,恨不得狂吐几口鲜血引起他们的注意。
可惜现在他连吐血的力气都没有,气急败坏的眼神没有把沉浸在爱意中的一对惊醒,反而成功引来贺狄的关怀。
「我知道你心急,好了,这就带你回去。唉,你这样子也不能骑马了,看来本王子就勉强点一路在马上也抱着你吧!只是进入同泽后,可能有很多好奇的百姓围观吧!」
贺狄得意的表情和温柔的语气,都让子岩咬牙切齿。
但一切都无可奈何。
听着贺狄装模作样向众人道别,以「必须先带子岩回去好好照顾」为藉口提早离开,子岩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打断腿扔进老虎笼子的窝囊兔子。
想到贺狄邪恶的眼神和回去之后可能遭遇的事情,身体好像被浸入冰窟一样。
不料……
「王子殿下留步!」就在贺狄抱着子岩转身离开的前一刻,摇曳夫人忽然开口。
这本就是摇曳的地盘,何况容恬凤鸣等都不敢不尊敬摇曳,她一发话,正急欲离开的贺狄也不得不勉强停下,转过身来,镇定地问,「夫人还有什么指教?」暗暗自忖,这女人不会想坏我的事吧?鸣王好打发,西雷王却不易与,不过……哼,就算被看出来,大不了将子岩强抢回去,若论抢东西,天下有谁比得过单林海盗?
差点被豺狼抱回老巢的子岩,当然惊喜交加。
摇曳夫人星眸光华流转,语带双关地问,「王子殿下难道以为可以就这样轻易地把人抱出我的别院吗?」
贺狄骨子里是比海盗还冷冽的强悍,闻言毫无畏惧,眼神也变得锐利无比,嘴上却笑道,「对,要走出这里,需请夫人派个属下带路才行。」
摇曳夫人静静打量他片刻,红唇轻扬,竟露出欣然笑容,「除了要有人领路,王子殿下还需要带一点别的东西回去呢!你抱着的人虽然用了解毒粉,但毒药毕竟是毒药,怎么可能不损及元气?我自制了一些强身健体的补药,看在我儿子的面上,就送你们几颗吧。跟我来。」转身走入内室。
贺狄用膝盖猜也能猜到其中必有蹊跷,但他天生胆大,又与莫测的大海搏斗惯了,最喜欢刺激,微微一笑,抱着子岩毫不犹豫就跟在摇曳夫人走了进去。
凤鸣迈开脚也想跟去,被容恬在后面抱住腰,后颈也被惩罚式地小咬一口,「你娘分明有话要私下和贺狄说。你胆敢偷听,不怕被你娘揪耳朵了?」
凤鸣摸摸耳朵,心有余悸,乖乖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