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肥肥从健身房出来后,突然萌生了剪头发的念头。
她谢绝了江沅当护花使者的请求,找了一家关门晚的理发店,狠心花大价钱将一头烦恼丝剪去半头,还大胆地染了一个亚麻色。
翌日早晨,童小布看到她的新发型,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围着她转了两圈,连声赞叹。
“哇——哇噻!”
短发不罕见,亚麻色也不罕见,可如果是肥肥就十分难得了。她从来都不敢剪去臃肿的长发,因为头发是她极大的安全感,可以将脸团团围住,能显得脸小。
但肥肥自己都知道,这就是欲盖弥彰。这和她冬天坚持少穿一条打底裤、以为这样就会显腿细是同样性质。
头发现在的长度与下颌大概齐平,配上轻浅了的发色,苦恼的自然卷也派上了用场,微微卷发显得不那么僵硬,还多了点俏皮。她把其中一侧头发捋到耳后,另一侧刘海向上吹了吹,露出她曾最自卑的额头,人至少清爽了七成。
童小布说:“没那一大坨头发糊在脖子上,脖子至少长了五厘米!”
肥肥用手指比划出五厘米的长度,然后笑骂她,“这也太夸张了!”
嘴上骂,但心情是极好的,为了配合这个新发型,肥肥早上洗漱化妆的时间都变长了。又因为前一天健过身,睡眠好,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变得很不一样。
一大早就有好心情,这种事肥肥也好久没有过了。
一次小小的改变便能让人重燃一点希望,这个希望说小很小,说大,也大到可以把一些糟心事冲走或冲淡。这理发的钱就没白花。
就假装自己今天光艳照人吧!肥肥想,有时真不想回到现实啊!
可“现实”马上就来了。
肥肥接到爸爸的电话。这个电话很久违,且不是通过微*信而是直接打过来,预测又不是什么好事。
“小航啊,你妈她……是不是和那个尤进利好了?”
爸爸向来废话不多,直入主题。肥肥这才知道那男人的全名叫尤进利。
“好像是……怎么了?”
“那个男人,结过两次婚……”
咳!以为是什么新鲜事呢!肥肥笑,“这个我知道,难道还指望这个年纪的人是初恋啊?”
话刚出口,她马上想起一件事,觉得不对劲了。因为冯慈云说过,尤进利只结过一次婚。
“他的第一个老婆,是他学车的时候认识的,那姑娘在驾校当会计。他看上人家,死缠烂打不行,就把人家……哎,小地方的人,怕被人说三道四嘛,就嫁给他了,后来差点被他打死。”
魏父在电话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最近装修房子,有几个工人和尤进利是一个地方的,说起他来,都说这人很可怕。说他还犯过官司,不是个善茬啊!小航,你网上搜搜这个名字,能搜到他的坏新闻。”
肥肥紧张得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犯的……什么官司?”
“这人劣迹斑斑,还糟蹋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是个高中生,这大概二十年前的事了吧……小姑娘很刚烈,不顾家人反对就要告他,但据说也才坐了几年牢就放出来了。直到现在,那姑娘全家都不知道搬到哪个城市去了,生怕他报复……”
肥肥心头一紧,眼前出现了尤进利那一脸横肉的假斯文,脊背发凉。
“小航,你妈不信任我,所以你还是多劝劝,或者咱一起想想办法。你说我们都一把年纪了,别再出点什么事,我这边会帮忙盯着。”
“好好……我会想办法的。”
父女俩又匆匆说了几句便挂断了,肥肥心神不定,拿着睫毛膏的手顺势垂下来。这时童小布刚好进了洗手间要化妆,看到她手中黑色的膏体蹭到裤子上,连忙把睫毛膏拿到自己手里,盖上盖,问她怎么了。
“我妈那个男朋友,果然是个惯犯。”
她把爸爸说的内容转述给童小布,对方也听得直冒冷汗,并自嘲说:“肥肥,是不是全世界的坏男人都被咱俩碰上了?”
肥肥苦笑,这运气。
她决定把沉清阁求来的保佑物件通通丢掉。神啊佛啊,你们到底保佑了个什么?是要试探我不顺遂的底线吗?连我的好心情都撑不过一个早上!
前一天在健身房,肥肥还和江沅商量回老家的事,商量该以什么身份,怎么面对那个人。他们总怕会冤枉了尤进利,反复自我提醒,不要带着偏见,要客观去判断。
原来根本就无须怀疑!
“肥肥,你妈是不是有很多财产啊,怎么会被坏人盯上?”
“她能有啥财产,就是老家一套房子,也不是太值钱。”
“那是不是有什么传家宝?”
“传家宝……”肥肥哭笑不得,“呃……‘互敬、互爱、诚实、和睦’算不算?不过说实话,就这几样‘传家宝’也没守住呢!”
童小布吐吐舌头,感慨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难唱的曲儿。她从搁架上抽出一张洗脸巾,蘸湿,默默地给肥肥擦裤子上的睫毛膏。
肥肥低头看她,被她这个小动作温柔到了。
“还是女孩子好。”
“当然,我也受了你这女孩子的恩惠呢!”童小布想到肥肥又为她垫的房租,很是过意不去,心想房子可真是个大问题,如果在上海有个房子,哪怕小小的……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肥肥,“你说咱妈有一套房子,这不就是大财产吗?”
肥肥怔了怔,恍然大悟。
那个尤进利是从外地来的,听冯慈云无意间说起过,他说前妻全家人都很蛮横,离婚的时候一片瓦都没分到,他为此耿耿于怀。
果然,看来只有更横的才能收拾住这横的。
如果网上真有尤进利的坏新闻,去说服老妈倒不是什么难事,但也说不准。
肥肥太了解自己的妈妈,那种化在骨血里的懦弱和卑微,湮没了她原本有的聪明与判断。她不是看不清,而是选择不去看清,优柔寡断,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肥肥曾反省自己的个性与老妈一脉相承。
可她现在更担心的不是说服老妈,而是怕那人以后报复威胁骚扰,想想就汗毛直立。
想到这里,她心里酸痛的很,自责对妈妈关心太少了。
“我不管,我要请假,我要和江沅马上回老家。”
“快快快,越早越好,你俩先定票,完了我们再商量怎么对付尤进利。”童小布也催她,“要不,再多带个男人壮壮士气?”
“我恨不能拎把刀!”一想到尤进利这个人,肥肥气得手直抖。
“等一下。”童小布看到肥肥有一只眼的睫毛还没涂好,便帮她补涂了。“这么好看的发型,不能因为一个坏人影响了。咱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啥也不要怕,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肥肥不禁又笑了,“还是女孩子好。”
她打心眼里感激这个时候身边还有朋友。
“你快给江沅打电话吧。”
肥肥连忙跑去卧室找手机,不料冯慈云的电话却在这时打了过来。她告诉肥肥,她和“尤叔叔”已买好高铁票,要来上海看她们了。
挂了电话,肥肥在原地愣了几秒,回头见童小布正倚在门口看着自己。
“我都听到了。”童小布脸上很多问号,“而且,我听到咱妈好像说,看‘她们’?是指我们俩个吗?”
“应该是。”
童小布总觉得这两个字不平凡,自责太敏感,又问,“他们什么时候来?”
“劳动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