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昼短夜长,最是睡觉好时光。
早上五点不到,肥肥正裹在被子里做涮火锅的美梦,她脸上的眼罩突然被扯开。混沌中睁开眼,被一片亮眼的灯光刺得再次闭上。
好不容易适应了光亮,肥肥半覷着眼,神志不清地问,“干吗啊?天还没亮呢……”
童小布哗一下掀开肥肥的被子。肥肥大叫一声,双手拢住头,转而环抱住胸,还没有足够的思维来思考什么事,而是涨红了脸,伸手将被子再拉到自己身上。
“童小布你干吗……”
不对,童小布,真的是原来的那个童小布哎!
肥肥下意识地将手伸到被子里,胡乱地摸了几把,是胖胖的她。她终于找回了一些神智,欣喜地望着童小布,视线也清晰起来,“小布,我们……我们换回来啦?”
“是啊!还不快起来?”
童小布又一次把肥肥的被子揿开,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次,紧接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把把肥肥拽起来,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就像咆哮教主附身似的,“我们真的换回来啦!换回来啦!”
肥肥好不容易醒过来的脑子又被晃晕了,她用久违了的大力气反按住童小布,不可置信地这儿瞅瞅、那儿瞅瞅,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
“我不是在做梦吧?”
“那我再掐你一下。”
肥肥还来不及阻止,大腿上已吃了一拧。那里的肉肉结实肥厚,这一拧最疼,肥肥忍不住惨叫一声,骂童小布下手真狠。
不过这一拧,她是彻底清醒了。
“我们真的变回来啦!咋回事啊?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发现的啊童小布!妈呀,我不敢相信啊!咋突然就变回来了呢?”
肥肥连珠炮式地问,童小布不厌其烦地解释。一时间,什么头晕啊疲惫啊都统统不见了。
她们昨晚最后如何喝大,如何回到家,如何在打车的时候还特意观察了出租车车牌号,当然现在连车是啥样都不记得了。回到家后两人躺一张**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最后童小布挣扎着困意回自己房里睡了。
这个过程里,所有的记忆都不那么明朗。
再然后,就是童小布起来上厕所,发现镜子里是原来的自己。
由于太过兴奋,回忆又多半靠猜,童小布的陈述时常前言不搭后语,可肥肥听得十分入迷。她一边听,一边反复确定自己的真实性,检查身体上各个能证明是自己的痕迹,然后感叹道——
“奇妙啊,我用了一段时间你的身体,对自己的这幅皮囊倒觉得陌生了。”
“我也是,适应了好半天呐!”
两人再无睡意,一起跑到卫生间照了照镜子,又跑去客厅照。外面天黑玻璃反光,只要能映出人影来的都要照一照。
毕竟是自己身体,很快她们便找回感觉。
童小布已迫不急待要清点手机内容、衣服、和大大小小的证件物品了。肥肥哀号了半天,说昨天刚买的新衣服还没享用呢,转眼就只能归对方了。
“昨天不也给我买了一件嘛,狠货呢,正好你穿呀!”
“没我自己买的多……”
两人快乐地絮叨,连抱怨都是笑着说的,换回身体这件事能抵消这些天所有的不如意。忙乎了一阵,外面天已蒙蒙亮,童小布倦意袭来,接连打了好几次哈欠,直说要回房休息一会儿。
在该回哪个房间这个问题上,她居然恍了一恍,然后扑噗一声笑了。
该是哪个房间还是哪个房间呀,只不过,身体要适应一下新的床铺味道了。
肥肥却一点都不困,仍在仔细地把玩她的手机,她将它捧在手心,爱惜如对待失踪已久的情人。同时,因为之前身份证被冒用贷款和童小布信息被盗的事,她为此产生了巨大的阴影,她把所有重要的软件都设置了最强防护,包括图片。
把童小布堆出来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或挂起,又试试昨晚给另一个“她”买的那件大V领羊毛裙,对着镜子自赏半天。那种感觉,和昨晚以旁观者角度看人穿很不同。
“如果昨晚就是我,我还会买这件衣服吗?”
童小布尝试睡着失败,又从房间里出来了。她在一旁静静地看肥肥试穿新衣,真诚地夸她,“真好看。”
“你要不要也试试你的?”肥肥此刻特别温柔,“别忘了,你有好几件新衣服呢!”
“好主意。”
即使是新衣,童小布也是从一大堆衣服山里刨出来的。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把原本整齐的东西瞬间变成无规则。
“我刚刚给你的时候还是衣架挂着的,怎么瞬间就混到旧衣服堆里了?”
“衣架还在呀!你看!”童小布将衣服里的衣架捏了捏,虽然它们早不在原来的位置,“我不是要收拾别的嘛,就顺手扔那里了。”
肥肥把镜子让出来,转眼就把新衣服脱下,换上居家的棉睡衣,速度堪比模特后台换衣。
“肥肥,你手真灵活。”童小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一会儿功夫你都收拾好啦?”
“我是收纳控,弄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愁。”
“你这是强迫症。”童小布说完,换上撒娇表情,“那要不要帮……”
“你自己弄。”肥肥找了个木质加棉垫的衣架,回自己房间把羊毛裙挂起来,然后一头扎到**,裹紧棉布躺了好半天。
我的身体,终于回来了啊!
肥肥的手在被子里,抚摸着所能及的每一寸皮肤,百感交集。
她现在一点都不嫌弃它了,正如童小布昨晚所说,在这个世界上,她真正拥有的就是这一百几十斤的肉了。这身肉要陪她东奔西跑、征战杀伐,还要享受世间美好之物。不管它涨几斤或是掉几斤,都是她最需要疼爱的亲密伴侣。
肥肥突然悲从中来,眼泪汩汩流下来,滑过眼角和耳朵浸到枕头上,干燥的皮肤上出现几道曲折的泪痕。没有纸巾,她把头埋进被子里无声地哭,为失而复得的喜悦,为自己以前没好好善待它而心疼,更因为一场劫后余生的幸运,她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枕头被子瞬间湿了几大片,黏糊糊潮嗒嗒,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住。
“肥肥,你干吗呢这么久不出来?睡着啦?”
门没有关,童小布穿好新毛衣跑来问她意见,看到**一只不断抖动的大“毛毛虫”,猜她应该是哭了。她懂肥肥的眼泪,便没有上前,静静地倚在门口。
这时,肥肥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
“没睡着。”
肥肥闷着头在被子里拭干眼泪,探出半个脑袋来,红肿着眼看着童小布,问她有什么事。
“我穿这件好看不?”
“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肥肥心塞。昨晚这件毛衣还是她为“自己”精心挑选的呢!
“嘿嘿,谢谢。”童小布说着轻盈地跑过来,跳到**,一张讨好的脸对着肥肥,“这些衣服真送给我了啊?真不要钱?”
肥肥摇了摇头,又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要钱。哎你别问了,趁我没后悔前赶紧把商标水洗标全拆了,省得我总想拿去退货。”
“我已经拆了。”
“……”
有道是人穷志短,只擅长画饼,童小布先是满足的笑笑,然后举起手指发誓保证,“等我有了钱,也给你买衣服、首饰……”
“那谢谢了啊!”肥肥从被子里伸出手,将童小布的手指狠狠按下去,“先别发誓,万一我们又换回去了呢?”
童小布刚刚还很阳光明媚的脸突然雷电交加。
“还,还来啊?”
一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非常事件,童小布就瑟瑟发抖,有种天下大乱发神经的感觉。她反复地复盘李赫案件的种种,确定已经尘埃落定了:揭穿了他的骗局,两个女孩免于一场大麻烦,身体换回,完美结束。
想到这里,童小布似乎想明白一件事,“我知道了,那个老山,还真是你的贵人呢!要是没有他,你会那么快看清李赫的嘴脸么?”
肥肥腾一下坐起来,恍然大悟道:“对啊!”
“按影视剧里的标准,任务完成,没有换回去的可能了吧?”
“没了。”
童小布喜欢这个答案,一高兴,身形敏捷地爬到床头,再迅速钻进肥肥的被子里,口里喊着“真冷”。
肥肥仍旧不习惯这样的亲密接触,不自在地直躲,童小布却一直往她身上靠,还说冬天就要挤一块才暖和,还说她和闺蜜们经常在一块玩亲亲的游戏呢。
肥肥没有什么“闺蜜”,更没与男人肌肤相亲过,每当有男人与她靠近,他们体温所散发出的热浪都让她不自在。眼前这感觉太奇妙了,她借由空调的干燥和哭过来掩饰脸红,摸摸睡衣还严实,庆幸不是肉碰肉。
“欸,童小布,都有人说咱俩是百合了。”
“是吗?”童小布不以为然,“这都是直女间的游戏,我以前玩得比这大。”
说的也是。
仅这一句,肥肥就被说服了。反正被人误会和嘲笑是一辈子都无法杜绝的事,绝不仅限于高矮胖瘦,富贵贫穷,已婚未婚,同性异性,何必在意那么多。
再说了,你的身体我哪儿没看过没摸过啊?
肥肥刚做好心理建设,童小布已在床的一侧躺好,被子包得只剩下脑袋。她眯着眼睛抱怨,嫌肥肥刚才哭得把被角都弄脏了。
“你不是最爱干净了吗?哪能用被子擦眼泪啊,这粘……”
“这好办!”
肥肥大力士今夜回笼,正好发挥威力。她站到床边,掀起被子在空中转了个圈,就像做印度飞饼的小哥那样,速度飞快,童小布还来不及喊“冷”,被子已不偏不倚地盖在她身上,只是头脚掉了个个儿。
“这下没鼻涕了。”肥肥站在床边,面有难色,“你不会真要跟我一起睡吧?”她已做好了去另一个房间的准备。
“我是这样决定的。”
“我觉得……”肥肥支支吾吾,“小布啊,你说,是不是距离才能产生美?”
“你不用拐弯抹角地赶我走。”
童小布把被子裹得更紧了,并挪了挪身体,空出更多的地方来给肥肥,“别误会,我不是要吃你。我是想咱俩躺一张**试试,如果一觉过后还没有再交换,那就稳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