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早晨,肥肥又是在老妈对她孜孜不倦的贬损中起床的。
冯慈云从谁谁要结婚了说到肥肥在上海混得不好,从数落她就知道画画到怎么运动减肥……基调始终是长吁短叹。
肥肥烦得很,便将手机搁到茶几上,任由老妈叨叨着,自顾自地洗漱,上厕所,秤体重,化妆。
现在秤体重成了每天的头等要事,肥肥从未对一个数字那样斤斤计较过,她对是不是“净重”苟刻到了只允许身上戴两个耳钉。
瘦了两斤。
两斤,对她这样基数大的人来说,就像从大水缸里舀出两瓢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她战战兢兢地上秤,颓丧地下来,从沙发上拎起一条牛仔裤准备穿,才发现大腿间容易摩擦到的部位,又磨破了。
“胖子为啥喜欢蓬蓬裙?因为穿裤子总磨破呀还能为什么!”
肥肥把裤子砸回沙发上,气急败坏,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想起童小布苗条的背影来,果然情敌之间的思念更思念啊。
肥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手机里冯慈云的叨叨停住了。
“小航,怎么了?”
“没怎么。”肥肥耷拉着脸,“妈,我得去赶地铁了。”
其实时间还早,肥肥全部收拾完毕后还是比平常早很多,她想起前几天带回来的江某人的快递,翻找了半天才找到。
快递还没拆开,但肥肥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因为那个讨人厌的前老板已经微*信告诉她了。他给她接的私活,是家玩具公司找人设计包装的,肥肥一直没打开看资料,自然,也没有回复江某人。
“不是说我的设计理念有问题么?还一个劲给我介绍私活做什么。”
肥肥漫不经心地撕开文件纸袋,心想这要是别人介绍的,那她一定乐意屁颠屁颠接这个活,毕竟不能跟钱过不去。可是,是他么,就别当别论。
江沅,前老板,肥肥离职时可是对他拍了桌子的。本以为红着脸离开,没给对方留面子,肯定连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都拿不到的,毕竟商人多奸。不料到了发工资的日子,卡里的数字却是正常工资的足足两倍。
因为钱,肥肥对江沅气消了些,却也没有过分领情。这一切恩怨,只因江沅对肥肥的工作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而最终导致她愤然离职的一句话是——
“像你这样的人,做事还这么不用心,以后是想怎么样啊?”
我这样的人是什么人?
这句话突破了肥肥忍耐的底线,也点燃了她人生中难得的一次高光时刻,她把手里抱着的一摞包装打样叭叭两声拍在江沅桌子上,红了眼回怼道:“那像你这样靠创投才能生存的小老板,屁都不懂还固执已见,以后又想怎么办呢?”
于是肥肥便整理东西走人了。整理的动静特别大,每一声响都带着怒气,那一刻她没在意他人的眼光。
“哈!哈!”
一想起自己当年帅气的样子,肥肥就忍不住笑了。这事够她拿出去说一辈子的。
当时可真是众目睽睽啊!那种创投的公司都聚集在一个广场大的大办公室里,几十家公司,彼此还常有往来,那么多人看着肥肥骂江沅,想想都解气。
可这位前老板的心理显然很强大,他满不在乎地冲众人笑笑,随后便继续忙碌去了。没有挽留,也没有发脾气,肥肥离开大厅的时候偷偷朝他回望一眼,对方就如没事人。
肥肥顿时觉得无趣,当时就决定更加讨厌他。
这几天的微*信里,江沅问过她两次:“怎么样,这个外块可以赚吧?这位老板给钱痛快的。”
肥肥认真地翻看快递里的资料,再看看老板的要求,知道自己当然可以做。可是……前朝旧怨还在,她一赌气,将资料塞回已破得不成样的文件纸袋里,胡乱地塞进一个抽屉。
江沅的电话却适时地响起。
“喂。”铃声响到最后一声肥肥才接起来,心头烦燥,话出口却是,“你好。”
“嗨!魏群航,你先别挂,就占用你三分钟。”
对方的祈求语气让肥肥很是满足,姿态也就摆了起来。
她没有挂断,只是态度冷淡,她知道江沅想说什么,且一定说的枯燥。他并没有拥有“口才”这个强项,无非就是那几句理论,告诉她有钱就要赚,不要挑活,做得多经验才能多,云云。
“我给你发的东西都看了吧,这活儿不错,给钱不少,能锻炼人。”
“这些话你都在微*信里说过了。”
“那行。”江沅也不说废话了,“甲方给的时间充裕,一个月,晚点交也没事,我跟老板很熟。但需要修改的时候,可能还有点后续工作。”
肥肥下意识地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准备往门口走了。
见肥肥没有回应,江沅沉默了一下,接着便开始了他亘古不变的理论,“魏群航,魏群航!嘿,你在听吧?我跟你说,你现在是专业的上升期,应该多接活,多赚钱,活做得越多越有经验……”
肥肥忍不住乐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江总是为了锻炼我的能力,还是又请不起平面设计了呀?”肥肥把手机放到门口凳子上,开始穿鞋了。她开了免提,声音有些飘乎地传进手机里,“请个平面,工资按税后一万算,公司要给ta缴社保公积金,得投入一万三四吧?差不多的活儿,在外找个兼职,三千搞定。老板果然都很精哈?”
“我这有的是平面,我就单纯觉得这个尿不湿产品你做更合适。童真童趣,漫画小孩,你最拿手了嘛!”
“抱歉,我接不了。”
不说儿童火气还小些,一说就更忆起前仇。
江沅的公司曾帮一家餐饮连锁做儿童画册,就是客人点儿童套餐时免费领取的那种。肥肥说漫画是给成年人和小孩一起看的,文案可以复杂和深刻一点。江沅却说,最保险的被甲方认可的方式,还是要把小孩当小孩。因为这画册是为了让小孩能在店里安静下来,不需要担负那么多教育的责任。
肥肥当时便撇嘴,“那这画册毫无意义,是浪费纸张。”
江沅便解释,“这个大单是投资公司介绍的,要打安全牌,不容有失。”
想到这些,肥肥更加确定自己和这位前老板无话可说。鞋子穿好了,拒绝的话也说出去了,可心情并没有因此而痛快。她把大帆布包往肩上一挎,准备出门。
“嘿,魏群航,你不能一直这样,总是散漫,然后又一直后悔,好像后悔有用似的。”
肥肥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停住了。
“江总,我已经不是你的员工了,你还是习惯地教育我。”肥肥也严肃起来,又笑他,“刚才那段台词好像是《马男波杰克》里的,怎么,你也开始看‘成年人’的动漫啦?”
“你……”江沅突然语噎,“你跟别人说话也是这样的吗?”
“不是。”肥肥老实承认。随后门在身后啪一声关上,也结束了他们的谈话。
江沅在电话里满不在乎地一笑,“没事,你不想接就算了,以后有好的活再推给你。”
手机挂断后,肥肥愣怔在原地好几秒。
她的确是,一直,只敢在江沅面前耍几把威风。